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海卷四百二十八　　　　馀姚黄宗羲编
　　传四十二
　　　杂传
　　宋石塘林氏(郭万程/)
郭万程曰吾县宋世家石塘之林与北里之刘俱世臣殉
国难元目为叛几无噍类史讹且阙志失其故久矣苗裔
亦讳余甚痛之幸具忠义集而纪年弗核乃为釐次以论

其世林实多贤虽女德足称焉故刘以连姻显而志轶过
半矣乃庚为之传以表所自者远哉福清县东里许石塘
林氏居焉其先固始人唐著作平迁此或云其后荷为潮
州刺史至宋伯材去平五世矣三举进士不第子格娶于
陈生子迪梦祖茔题柱云山道养灵窠遇酉生珠玉熙宁
元年己酉而遹生六年格始以诸科特奏名为建州司理
试将作监簿后赠通议大夫迪字行中元祐六年进士为
福州教授知馀姚县遹字述中未冠国子监第一元符三

年进士甲科第四人浮湛十馀年丁母忧庐墓甘露再降
宣和间知南建州每言刑三千一言以蔽之曰罪疑维轻而
治尚清简又举范忠宣言私事胆小公事胆大为训靖康
元年福州兵害其帅拥众数千道出南剑遹遣司录谢如
意谕以祸福乃缚巨魁二十馀人斩之建炎元年伪楚张
邦昌伏诛削其元符科甲名籍升遹为第三人每举王彦
章云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而称其为忠义第一时诏录熙
宁元祐忠党后遹以县故进流民图郑侠闻因追赠官其

孙二年上言苗刘逆事在西掖不失义自起居郎特进
中书舍人三年以中大夫徽猷阁待制知福州兼福建
路安抚使初尝提举常平至是尤为乡邦盛事焉次年
奉祠归里中为立昼锦坊进宝文阁待制知广州终龙
图阁学士开国子赠少师金紫光禄大夫葬里桥岭有
妙峰集四十卷子埏字仲成蚤失父兄田庐萧然刻意
自励事生母刘恭人谨及笃抚孤侄以遗恩授监税为
漳浦县丞因母老乞祠历福建提举司干办常守职争

是非不以小官有所屈知潮阳县州符造战舰而不给
一钱埏条不便守怒谯让遂藏符束担欲去会诏寝其
事又樽节赢财代民两年丁盐钱提领户部犒赏所长
官欲酒本为羡以献埏力止之陛对请罢提领以诸库
𨽻诸郡知沅州治蛮猺以恩信而守备不废民夷晏然
秩满诸壹上治行方中年而力求祠归盖淳熙十一年
三子同第进士矣县令江涛诗以纪之曰千里朱幡迎
五马一门黄榜占三人为立椿桂坊以表其盛先是遹

侄居海口者资深第进士资熙亦大法科至是阀阅日
盛而其恬约如故享祠禄者两任八年矣病革犹曰平
生无他憾独挂冠不早尔其倦仕进如此积阶奉直大
夫爵开国男卒年六十九葬大湖山之原累赠金紫光
禄大夫子四硕人卓氏出惟季琮以荫知海丰县同第
者璟瑰琢皆严而有成多硕人之教焉璟字景宋知靖
安县疾比屋祷祠卒行路相吊归罢市祖送同僚遣子
护丧盖廉仁而得者也瑰字景温为江山主簿奉州视

委输饷以赢钱五万不受迁仙游丞教授沅州州属撰
锡宴乐语以非祝君父辞历阳朔萍乡命下萍乡发常
平粟由澧陵入湘江以饷襄师瑰争曰邑仅线流可通
中间陂堰百馀当此旱乾而夺粟毁堰则本实先拨矣
郡台以闻诏免津发和籴令下萍乡当万四千石瑰以
邑阻山舟车不至七万口自食其力不给倘有之不可
致郡为镌额复命籴三千石听留于县又奏记仓台今
之常平或数十年不启钥矣岂复有粟哉请令州县各

实占数岁豁一分为耗所积不过三分所豁至三分止
使者陈贵谊因奏行于诸州郑性之为守察而异之矣
迁通州静江府知容州前抑民市盐加正耗外米者悉
釐革之年馀乞祠端平改元性之签枢密荐瑰以为军
器监簿或言其不可致除知宝庆府辞至再除直秘阁
予祠淳祐改元年八十矣侍郎李韶言瑰高年清节进
直焕章阁予祠祠凡十任苦贫自若其时出者或竟老
死及多贬议惟瑰岿然无异论卒年九十前岁预言其

期将革谓身妄也去则归真矣请其说者告以塞天地
之间通昼夜之道云尔初葬妻夏氏去郭五里营寿藏
命其庐以全庵至是可谓全归矣琢字景良少入太学
登甲科第四教授鄂州往时丐州家羊豕税助养士琢
却之而以节浮增学田三为转运干办秩满有旨待掌
故执政欲搀授辞归四年不通问执政以他属久之除
吏部架阁嘉定初元除国子正迁武学博士诸王宫大
小教授轮对言由陛下刚断不足故欲更化而未善治民

生怃悴极矣当发内帑省掖庭裁戚畹覈貂珰及破数
十赃吏家可活数百万民宁皇嘉纳改国子博士请外
知兴化军前守坐减楮价罢奸民动以讦官吏琢令如
诏交钱则皆坐未交而反之讦者遂息矣监司按产配
民藏楮琢屡请期宽之督者多猝至又预示为备比去
无犯者而楮价自增郡多名刹鬻寺取财名曰实封逐
僧没榖名曰拘椿而悉罢之且蠲税有差改知全州未
两月擢广西提点刑狱引疾不拜改知袁州疾愈矣为

辞远节而就近麾不可也力请祠凡四任宝庆初召再
辞除宝章阁予祠褒以训辞满诏之再任盖自五十后
丧黄宜人而独居矣宜人温陵通直郎轾女也幼孤随
母聂夫人依县侍郎简肃林公公性庄独奇之择对归
琢严之如宾事舅姑孝隐约宜家而其子皆贤比卒子
公遇公选侍父服勤跬步左右夜阑烛跋犹不忍退二
十年如一日故琢每谓家食虽贫至乐也岁积祠禄买
田赡宗二子善承志宾祭无阙礼与仲兄友善时方之

二疏临卒无他言第恐戚吾兄耳年七十一积阶朝请
大夫每言人士不可有势有名要官固不喜为闻人亦
慎所与著通鉴记纂而论杨伯起云举茂材怀金既不
能知人此言之至于我是不能使人知己也世以为知
言而信其非苟然者矣公遇字养正初弃任子父强之
补宁化尉不忍去竟乞祠及服阕又辞建州户曹营精
舍曰寒斋温恭自修里闾宗之公选字养直隐约俶傥
与兄同德学不缘师授不以文见于世公遇常束书高

阁隐几永日理性自适终岁不出户然考论今古具见
方略若元夫钜人有裨于世用故名公卿李韶方大琮
赵以夫杜范皆力荐不出韶再荐之朝廷重违其意淳
祐六年特改予祠主管仙都观仍下福州给札条所欲
言言臣素孱早衰因而退处本无高论足当优礼尚书
以闻诏不允又言义无所取拙不能言愿得瞑目为山
林民命未下卒是年五十八其学兼儒释不专以名家
每焚其所作仅存求心录石塘闲话别藁贫士穷女二

吟杂诗文百馀篇属纩留诗别故人遗言以隐服敛葬
而书曰处士林公墓次年朝表其门为寒斋高士之家
景定四年邑人司农少卿林希逸追举其贤请褒诏原
官进赠一官予谥县立文隐坊以旌之两世俱葬清远
里琢于福胜山公遇翁坡公选田源其志铭自埏而下
多属莆中刘克庄克庄琢婿妻即公遇之弟公选之兄
也俱黄宜人出嫁年母丧哀慕终其身从夫行覆舟夷
然如平时敌骑大入夫当从帅督战以其患痈未发请

曰敌入大耻奈何以婢女子而后君事乎夫愧是言即
发重其贤早卒而不再室焉克庄终尚书致仕谥文定
为名臣其言世德家政而必归石塘云初公遇尝语人
曰士行吾志易尔未知妻子何如也始而弃尉父命决
之妇陈氏陈氏卒辞户曹益决二子同合皆出于陈氏
陈氏通儒释书而家难择对年二十七乃归公遇与公
选妻王氏事舅皆以孝称自公遇辞尉曹公选亦辞泽
与子兄弟岁寒一灯荧然对语达旦皆未尝轻出户公

选晚而携妻从其子观为尉于海阳方大琮素重之时
帅番禺按潮同载返其馆卒悉经纪护之归公遇视其
葬后益坚卧终正寝同字子真独有父风弃世泽官终
养不出孝谦廉让而深于诗尝著孝学篇及三教一心
诸语合字子常与兄同志植梅百株结庐于小孤山爱
敬无间言一如祖父之兄弟然也盖自高曾后而仕多
早退埏四子九孙伯季早卒于县令荫不及季之再世
其孙仕者为三登第之后璟子公度以祖泽历南剑判

官乞休致转通直郎赐绯瑰子公奕通判泉州孙成之
高安主簿文之字子彬者不仕为古文从克庄克庄以
文印属之有若存集及朱墨通鉴纲目琢子既不仕仅
孙观为尉当宋末造其荫泽微矣而同既隐独以忠义
报国德祐北狩景炎立于福州寻避入海上闽郡多附
元次春元北有警召诸将班师七月宋枢密张世杰围
泉州未下传檄诸州多起兵应之前监丞刘仝子公遇
之婿也于琢旧宅置忠义局募卒伍以复王室宋以为

福建招抚使九月元额特默色入福州诸郡复失冬兵
入福清仝子拒之大败同宅既建局众劝避之同盛服
坐堂上啮指题壁曰生为忠义臣死作忠义鬼草间足
可活吾不苟为尔诸公何为者自古皆有死兵至诘之
大骂而死仝子转匿株连亲故甚众急而经至元十四年
也次年三月元索多行省事于福州镇抚濒海诸郡有
司执仝子妻林氏诘反状林氏叱曰我林刘世为宋臣
欲以忠义报国事不成天也何谓之反者汝知去岁有

以血书壁死者乎是吾兄也吾心忠义一耳死且求治
汝于地下可生为汝等辱耶而遂遇害次年宋亡噫乎
林刘之起忠义岂不尤难于当事者哉然林从容死刘
丧败亡均之不屈于敌其妻不具反状益白矣一门之
烈何其异也史有林氏传以仝子起义兵事见刘同传
而列传无同者独有空斋传盖同号空斋取空同之义
也故忠义集称曰空斋处士史讹同为空斋父而监丞
为同官以空斋举进士历知县家居仝子为仝祖福清

为永福与林氏传矛盾幸仝子之名附林氏传而同事
暨见其言乃可寻绎不泯志讹同于隐逸言至元中台
郡上其行义诏徵所著小孤山人集命之以官并辞不
就无乃合独全其节后人因为同讳之欤按永福宋仕
者林稍有之刘不槩见其均为吾县世家明矣刘科名
倍石塘仝子为族属居去石塘里许故就而开局今有
种祠守之林自南渡至北辕与宋相终始后虽散微局
地为墟然至元亡百馀年乃为异姓所居臧文仲哀六

与蓼灭曰皋陶庭坚不祀忽诸时去千五百年矣今去
二氏未远幸子孙有存者其墓多湮没余尚考其一二
而同辈葬否则痛其无徵矣追而祀之不在贤有司乎
　　宋三老(郭万程/)
唐制赦宥推恩于民百岁上版受州刺史九十上者刺
史或司马宋制百岁者始得初品官封福清百岁上者
二人九十上者一人皆封初品而称三老云林雄字道
祖永西里人也善方医闺门敦睦政和七年明堂成赦

太学生刘特等以雄年百四岁奏乞推恩敕曰古者贵
老以其近亲也尔安居闾里年逾百岁子弟化之乡闾
服焉锡官命服以明朕尊重耆老之意既为闽海重乂
为后生法可特授右迪功郎致仕又三年乃卒林洞安
夷南里人当绍兴十年张魏公浚以安抚知郡母秦国
夫人初度名其燕堂曰眉寿县宰林世修以洞百三岁
二子皆踰七十须鬓皤然衣䌽翼其父进而为寿浚悦
而礼之以其状闻敇授右迪功郎致仕又十四年乃卒

二子皆终九十馀吴斋文兴里人绍兴二十九年天子
孝养以显仁皇太后八十有诏宠锡高年斋年九十有
一矣侄芳居上庠以闻敇曰老老以及人老古今通谊
也汝积善励躬年过九十属诸异渥宠锡荣阶岂特以
示朝廷之意亦以增耀于闾里可特授右迪功郎致仕
又三年乃卒是后淳熙三年以太上皇庆寿推恩稍优
遂有增年诡籍以冒宠命者众矣郭万程曰宋仕大夫
寿考蔡伯俙八十七致仕林瑰九十可考也乃此三人

不亦异乎或曰雄者儒学槩子也盖与其子将仕郎
监酒税者偶同名耳槩生壬子伯俙同庚雄少二岁
而寿再倍幸全享太平之盛没则明堂非宋有矣绍
兴二老虽当南渡而不睹北辕之难其亦偏安之幸
哉
　　归三老(程可中/)
归三老昆山人年五十鳏居城南壕上得米炊于床足
并日食而好为大言丈夫居当华榱隆栋联隧达衢出

拥峨艑挝怒驷何致作贾竖握一钱惟恐从指罅漏去
也故人笑之以为狂疾乡富民庄小舍者五日一诣邑
应科差会晚不得入城就三老宿三老顾室中无所为
暮餔惟床下鸡新鷇悉截其喙距炰而进庄啖而甘之
不暇问何肉也明日入城勾当馆人留餐曰吾歆三老
异味不能擘若若市脯哕我三老曰夜以咄嗟无具赤
伏雌之族充君之箸顾安复得嘉柔引视数之政得喙
十六距三十二庄为惕然因谓之曰三老贫欲谋利鸡

宁如猪资若资斧入郡选市肥腯鬻诸屠肆当得息钱
少赡三老曰诺庄归持百金并舟徒从往三老道阻暮
雨遥见一人敝裾悴容彳亍邮舍底雨势少杀登岸问
之曰林某闽人与计偕逢劫一仆死于盗一被巨创主
仆不祼者仅厕腧蔽下体耳三老曰无伤请客移创者
并入舟为具澡沐肉食药剂创者亦幸无恙于是尽出
其百金为办装十割其八一无所市而归后五日庄来
问息钱如何曰万倍曰何也三老语之故且欲纳还所

剩金庄懊且愕而终贤之为非常人委之去无何昆山
令使三老为塘长嘉其能所言多从乃林某者试春官
以第一人成进士除翰林院庶吉士请告取道于吴时
镇吴开府中丞为林某姻连昵甚监察御史则又其授
业侄也咸郊迎金阊亭下酒半林某起再拜伏地不起
至泣下曰曩余遇摽于此举足成殍归君涂人倾橐相
济宁空身归于困此岂世人所能两台适官其地而能
为某报归君如某躬所为也者某且不朽两台许诺交

下牒昆山急归三老乃昆山令则以己与三老周旋疑
所部察让三老己必不免三木囊头遣行入见中丞台
中丞望见让令何梏致贤者目令出引三老乌帻丝鞶
寘上座授餐见御史台御史以仲父被恩深直下拜登
致辞传命令丞以下宴宠之自后凡郡邑大狱剧务诸
所不理者咸牒归塘长处分遂致珍瑶累钜万营宫室
舟车服御一如往者言筑桥门百馀尺邮卒操版蒲伏
桥外喝名而入乡里咸艳之此闻之昆山髯上人言归

三老五十三始有室嘐嘐之志不贫老诎岂诚有所见
耶卒食太史报享有才名信其志者二十年市义之效
如何哉庄小舍一村叟有槩于衷贷而不责盖与市侩
驵诈然诺若风者不侔矣彼其持一囊自固沾沾计得
何殊鼠窖粟岂人也哉
　　汤表背(程可中/)
分宜当国其家督少司空操予夺之柄又精赏鉴故天
下之珍瑶宝玩晋唐墨迹画片毕集惟以装潢收藏无

其人为憾时姑苏王廷尉某故太傅文贞公孙也以荫
累为囧卿出入分宜门与司空有兄弟称云属囧卿购
其人囧卿遂以所知汤表背荐极赞其能司空为致二
百金为秣马费至则相得驩甚尝居旁侍食见宠用往
来二家门下足恭问对恒称主二人亦以其能而不伐
也亲信之囧卿私喜以能置心腹权要左右而汤小人
也瞰知囧卿家传文贞紫金盘重踰镒中盛汉玉杯希
世珍也密以告司空司空属汤求旃囧卿心念此吾先

世重宝爱踰于命乃谬对曰功名富贵相公之恩司空
之怂恿也诚何敢𢗞司空幸与我大中丞理漕务我即
举以为寿功令无以荫得开府者囧卿特藉是为解耳
司空曰囧卿姑舍是吾请吾父晋君奉常大廷尉少司
空出理河政是事权等中丞而秩阶有加囧卿许诺适
求得璞中玉如羔肪百金购滇良工日夜琢成杯与家
所藏者无毫发异并其盘以献司空喜甚一岁三擢至
奉常一日汤来谒囧卿与之粲矢口曰汤君故人吾有

人乎司空之侧杯吾太傅旧物即偿十五城弗易诚何
有于空衔汤惊曰安得有是言在司空所者非耶囧卿
语之故且呼杯来吾与汤君劳汤心久欲倾囧卿而己
独当分宜盻睐翼日告司空曰囧卿蔑主其博美官者
赝也昨暮饮奴见之其良十倍司空嗔忿奋袖起汤曰
囧卿不携家箧笥具在卧内主旦日往拜将讦仆十人
搜其室真杯得矣司空然之晨往囧卿有老家干从隙
中远望司空意弗善曰必以杯来急内杯怀中跳短垣

外避司空入坐未竟起执囧卿手曰奉常官三品乃不
如一酒觥宁忍以赝相诒囧卿曰向言相公恩出司空
析骸刳胃不足称报其敢以要领尝斧质且杯丝缕如
出鬼工岂世间俗工所能下官无家椟箧具在请检之
检之得他杯十二皆下品也囧卿起谢曰人嫉我蒙恩
厚耳幸司空无入小人之言而犹不虞汤之构也司空
愧归大责汤汤无以自白他日又过囧卿囧卿曰昨履
虎尾几不免而杯幸在杯来吾与汤君再釂汤退家干

曰郎君慢藏安知昨日之危不自汤致奴且虑明日及
祸囧卿顿足悟曰是己是己将奈何曰奴黎明怀杯潜
归嗣图解官归耳诘旦家干甫出城而司空嗾缇骑百
人来搜又不得司空惭失旧欢又疑汤小人为构狐疑
于心终不可解而囧卿亦思有以报汤矣微侦其所为
会会稽人持唐宋人画三卷汤以百五十缗市之而因
鬻司空八百缗囧卿密召鬻画者曰若取卷来吾倍值
酬若即不肯若佯以刅破额彼必惧矣鬻者如指往汤

入告司空司空亦不甘心弃八百缗也囧卿获卷乃大
张具请司空枉其宅曰汤奴背恩构我二人其始入也
自我之疏偶获三轴聊以赎罪司空惊起曰卷奚自为
值不赀何以得此囧卿曰浙人宦家子欲薄宦京师无
阶将售此为羔雁几为无赖所夺奋欲自刭始出诸虎
口我以九十缗得之不足当司空寓目也司空曰汤奴
狡若是当令獒吮其肝是尝入我庋诱乃公八百缗犹
以为不足而来告赎不虞才九十缗也囧卿曰汤凭恃

威灵向下官索三千缗未与衔我遂以杯为衅端赖司
空仁察幸完首领汤橐中蓄已不訾皆恃司空声名恫
愒横索恐不利于相公司空不怿罢酒去旦呼缇骑围
之籍其橐银八万五千两他物称是拷掠汤无完肤远
戌密云时汤来京师未及期今诟荐人者曰无若吴门
汤表背也
　　歙词盟汪文弘(何伟然/)
岁丁未于瓜渚与汪文弘遇越六年癸丑于真州与汪

鸣瑞遇皆结千秋之契不知鸣瑞即文弘宗人鸣瑞亦
不知余先与文弘交及甲寅秋复真州闻文弘讣洒酒
遥哭与秋俱惨鸣瑞亦不知余为文弘伤也忽柬语云
有文弘叔祖遗稿乞为商略以存文弘余趋语曰此不
慧典型也前此之愁颜正伤此老成耳相与悲叹不已
且诘余得于文弘者何似因述其所见知者以备传述
若夫世裔与其生平自有太史公笔纪在途遇文弘于
瓜渚陈兆圣月舫轩兆圣性豪放入其座者一以风流

谐谑为胜适文弘至谈诗纵横傍若无人当者半为笑
半为嗤文弘瞪目良久曰江上风流尽矣余因知文弘
真大雅也夫诗人言诗犹耕者言耕织者言织固本分
事乃酒人狂客放浪形骸篡入雅道无不风流自命及
遇诗人反藉口善易者不言易以掩其愚于是谈锋相
角刺缪支离胜则薄其短不胜则忌其长大雅沦亡莫
此为甚文弘力起而维持之遇善言诗者则拜遇好言
诗者则赏遇欲言诗而势不能者则俨然师导之遇喜

听言诗者则欣然以粲齿予之诗之外似无一可为生
活者余不能言而善听直如游鱼之于鼓瑟顽石之于
说法故独以心知相结尝订三吴之游宿粮难舂爽者
己久至己酉秋余以下第入山陈载道访余至西湖红
叶满眼诗思忽飘念文弘不啻万里李杜与载道宿初
阳台梦文弘携手看红叶谈及韩夫人诗其后余上剔
州文弘从茱萸湾来晤遂言去秋曾梦与余看红叶述
其梦中所见并其时夜一与余合情之所契神异如此

余病卧蜀冈绝似相如茂陵秋雨时二三兄弟各赴文
酒社即咫尺者隔若千里文弘独不惮远频来相视袖
果相饷坐床头朗读新咏索余强起而听不觉岑岑者
闻檄而起也其率真之性慷慨之气一属先辈多不谐
于小儿惟老成若高洪父陆无从者尊且信因与结伴
常入广陵其时淮南社初成人纷如蚁何有一文弘乃
宽衣博带登坛阔论叠出惊人语英异争下之自是广
陵多宗为祭酒设讲席于东郭柳浪庵置之高座左列

诗僧右案韵客戛玉鸣金栗人如严雪得解人则快赏
若异宝间出快语以手击几欲穿引古證今可翻可驳
有启发再四不悟者则痛哭若有所丧傍观谓先生痴
绝盖谓不如是则说不精也有𨽻人子者蒙谓同宗蛇
形奉教遂训之如子然其人阴阳诡谲甚为不祥假束
贽之说科敛以为利宗人直奴之其人巧于削迹席遂
废每一诗成疾书百幅沿客分示余所往斋头无不见
文弘诗者一刻不谈诗即病一刻不遇喜谈诗人亦病

偶思及一友或偶有一得不论旦暮不论饥渴不论远
近必晤语而后快距余十年许一日走晤者三不肯损
余茶供倾谈久则巾角出两钱易饼与余分食必竟其
论后去去而复有馀绪更返而足其说以余知言是以
说之详也不嗜酒喜人聚饮坐销长烛不倦不耽歌舞
当歌舞之会又必赋诗以纪盛至于山水则不事追随
兰佩箨冠芒鞋竹杖时与孤云往来余结社春江遗书
邀之司盟许与銮江一新烟月竟不果而死夫不得生

秉旗鼓而徒招之魂也小子何述焉其立德立业汪髯
序己悉予以立言则诗人不外于诗故以谈诗者为文
弘不朽
梅臣曰为儒说书为僧说法至于诗歌咏太平己耳文
弘以儒宗禅观会之于诗开一讲座功德得未曾有毋
论宗旨皈依法果不二即其雄恣无惮固大雅而有浩
然之气者也可以挽儇薄之习矣
　　逸事(蒋鐄/)

事胡以逸或以琐弃或以忌诎采风者不问谀墓者弗
哆也逸事胡以传事微而梗槩存人久而月旦定窥豹
者见一斑相马者出骊黄也夫艰贞蒙难凛凛千秋静
思玄对如歌易水忽然陨涕忽然发指匪直幽阐亦备
羹墙其利我亦大矣传自唐寅以下凡四人
　　唐伯虎寅
唐伯虎寅与都玄敬穆雅以高才负时名伯虎性豪爽
玄敬稍迂腐常同学每夜酌清泉向北斗晨起拱揖饮

之自谓吸沆瀣之气伯虎窃笑阴以他秽易之玄敬误
饮已知其秽也大恨弘治乙未同上春官主考程篁墩
问天文策门下有泄之者伯虎对策独详而性故不检
每对人言我当魁多士玄敬闻之以语其友给事华昶
昶遂疏程鬻题词连伯虎竟从黜而程坐法削籍寻命
搜落卷玄敬遂登第伯虎恨甚终身不与见每迫遇辄
起相避居久之文徵仲诸公强居间令解玄敬内愧亦
求解而伯虎心独恨常燕坐磐礴楼徵仲携酒过之阴

约玄敬以不时至至则奚奴报都某己亟登楼矣伯虎
急堕楼几死终身不复面敏政被诬解职忿疾而薨京
师有雪夜祈仙者公降笔云雪夜因与东城苏子游闻
有请词仙者余谪仙之游也事之不偶殆以甚焉诗以
纪之江山何曰许重来白骨青林事可哀吾党莫言清梦
远海东东更有蓬莱又云紫阁勋名事己休文章空自
压儒流孤忠敢许悬天日浩气还应射斗牛苏子直松
遭谤毁杜陵芳草笑穷愁乾坤不尽江流意回首青山

一故丘又斯文今古一堪哀道学真传己作灰鸿雁未
高罗网合麒麟遇见信时猜迅雷不启金縢册紫电谁
知武库才此气那同芳草合浑沦来往共盈亏
　　朱中丞纨
朱中丞秋崖精严孤介督两广首严通番之禁有新袭
卫弁者世以舶市利家累钜万而新弁年最少有母有
嫂族无馀丁中丞掠治坐法当腰斩狱己具未论七日
而阙下权贵人居间书集辕门中丞廉知之敕门下姑

勿通候某囚论竟己而视其书果皆为通番弁者中丞
后中睚眦坐残贼免戒行惟一簏囊先是以军兴费檄
五省饷二十万贮广州未处分藩臬诸公以中丞贫不
任治装意此饷可从他途辇送而以中丞严恐喜怒未
可测有沈倅者吴人也常与中丞接慇勤诸公因介倅
探之时中丞已角巾登舟矣倅入谒劳苦若平生欢倅
乘间道诸公中旨中丞忽起入良久传谕门下肃三司
吉服入中丞衣绯出厉声曰我虽夺职而赐剑犹在倅

敢妄言污我军令守便宜当斩首顾司马行法倅叩头
流血请死三司跪谢乃免中丞既归惟草舍三楹夫人
沤麻易升米治饘粥中丞少有受业师心德之微时约
云他日富贵以千金相报后督五省师如约往至则军
令如秋霜门下莫敢为通者居数日中丞驾出师于道
傍呼秋崖识我乎即下车谢令两指挥延入顿首曰师
久未报敢忘宿诺第需之俄报四武弁失机应对簿中
丞曰先生幸为解可得二千己入报当庭受法师于帐

后属目意中丞己解当宽法矣缚至帐前命分其顶力
士手铜瓜尽毙之师大骇语中丞曰幸听我我己受金
而毙之何以报之中丞笑曰固也吾听先生先生为于
此弁甚大师问故曰我以军法论斩当揭黄世爵绝矣
今击死爵固在也师辞出果重得金
　　周给谏怡
周给事顺之论救杨御史爵并逮系诏狱五年上忽念
之赦归田里未几熊太宰浃疏谏箕仙如杨御史如前

疏旨上追理御史及救之者密谕缇骑复逮之顺之家
居宛陵之太平既赦出策蹇归道芜湖见逻者二十馀
人左右挟之走意疑之呼谓曰得非上意不释我乎众
应曰然尾之益急顺之好谓曰累臣诚不敢望归骨第
老母在念儿得罪倚门血且枯矣愿一归拜之疾会逮
于是挟小艇归而邑令得密旨先坐其堂中顺之具道
归一拜母意令坐定不起顺之呼家人吾远归且饥取
草蔬与令同饭令不食而顺之独饭粝糗二升许令视

其神色自若度无他乃谢别去顺之入母持之大恸顺
之跪泣曰儿不孝以狂言贾祸贻吾母忧死不足赎虽
然母当年令儿读圣贤书通朝籍幸备耳目之臣不能
缄口持禄误君父母勿以念儿故重不孝罪悲恸至夜
分其夫人长号欲绝顺之正色曰吾岂为儿女子恋者
顾高堂垂白长系请室不能一刻安膝下用是肠九回
耳漏下五鼓即诣邑庭请赴郡就逮于是郡之缙绅先
生乡三老盛供帐祖于郊顺之饮尽一杯顾诸公曰此

生奠我耶众泣下不能仰视有哭失声者顺之慷慨语
曰狂瞽愚臣久当鈇钺幸主上仁圣不忍杀纵之归即
再逮我罪无加于前宁遂死之乎行矣与诸公会有日
也徐赴法官受械缇骑怜之释弗械顺之昂然曰天威
咫尺岂尔辈玩法地耶索械被之兼程赴诏狱狱吏希
上旨窘之万端天幸得不死语具杨御史处困记居三
载大内火上闻火中有神人呼顺之同系者三人名乃
赦出之顺之既得出而太夫人尚无恙余客长林去太

平不二舍邑之父兄子弟犹能言其事有雪涕者噫顺
之真豪杰也
　　毕太保锵
毕太保锵为京兆时休沐还里下车儿童拥纵观之呼
公名曰是毕某乃作大官公熟视抚慰曰尔亦读书学
我作官了无愠意人服公雅度卒年九十有四时蒲圻
谢中丞鹏举年九十二能乘骑伯子京兆年七十趋走
膝下若稚子袁石公过蒲赠诗云一行旌节万人从争

看前朝老卧龙杞梓楩楠俱朽尽就中留得两高松是
年存问毕公号松坡谢号松屏故云毕公以戊申九月
卒先一日朔梦与金庭朱公二山杨公及谢公同辞阙
下旦起曰吾其行乎浃旬示微疾辄经纪身后事忽一
日呼家人持刺召邑令及博士官与诀遍呼诸子妇环
跪受戒语门下士至者各与作别人人尽所欲言俄骤
风作公谈笑瞑而是年四公果俱谢世甚奇也
　

　
　
　
　
　
　
　
　明文海卷四百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