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海卷四百二十一　　　馀姚黄宗羲编
　　传三十五
　　　仙释
　　俞长沙传(林大春/)
明兴二十有七载天子临轩策士得张信而下百人有
俞允者字嘉言松江华亭人也官拜楚府纪善改鲁山
今寻迁礼部主事奉命使楚坐还报失期谪判长沙故

今称长沙公云初长沙公少时为人疏节倜傥不羁然
能力耕以事其父父性乐施予尝与道者俱一日有道
人者羽衣策杖而过之因止宿焉父命侍食侑以美器
道人辄陨其一公殊不为意遇之如礼明日道人者出
遇少年行博于市旋博得一器以归其器绝类昨陨者
曰器固无恙如是盖道人业己预知有此姑以试公耳
乃公固不为动而少年者辄恚愤益急与博徒十数
辈求博道人道人每与之博必得奇胜于是少年窘甚

不敢斗咸窃惊异之公因笑而问曰而技可学乎曰子
有奇气异时当奉大对为天子命吏是不足学也遂别
去公悟乃始折节为儒补博士弟子是时江南甫定经
学失传公独得三传于蠹简中玩味久之欣然有得乃
以春秋举畿内高第至是果举进士历前官如道人指
其后之长沙贬所未至会道病暴卒己而复苏先是公
病己革己易箦待榇于沙门七日矣忽有医者贸药而
至或戏之曰寺有死者可复生否曰可入取青囊一粒

纳公口中有顷得呕数声竟起不死于是家人大喜竞
以金帛酬医医无所受询其姓名亦不答也第云长沙
有白鹤大仙庙盍往修之俄失所在众皆骇然然后知
其为白鹤仙神也而或以问公公始为言畴昔事谓我
实神游其地而未尝往也往而复还而未尝生也其静
定如此及至官访之果得白鹤庙重建焉居七年以寿
终后六世孙汝为者复以毛诗举隆庆辛未进士假守
潮州为予道其事

林子曰余少客吴越间尝闻吴中人士往往谈长沙公
始终遇仙事私心异之及得其孙贰守公所为事状始
知公盖儒而自托于仙者其于死生之际视若梦幻亦
可谓有守能不乱者矣而论者乂谓圮上之遇济北之
祠卒成帝师以光辅有汉而公官不过为郎位不过别
驾以为公憾不知公于死生能齐矣彼区区得丧何物
者且以贾生之贤尤不免于长沙之悲而公乃不闻其
有幽愤之辞投湘吊古之赋其视贾生处此似为过之

由此观之其迄于今以有胤嗣也宜哉
　　达观大师传略(陆符/)
师讳真可达观其字也晚自号紫柏万历中慈圣皇太
后钦师道风上亦雅廉知师谓若此真可名一僧师遂
取以更其名云世家于吴江之摊缺沈姓父连字季子
其先句曲人也师生有异徵雄猛不可羁绁稍长志益
大饮酒恃气慕古游侠之行他日自言吾本杀猪屠狗
之夫盖道其实也年十七辞亲只行愿立功名塞上行

至郡城枫桥天大雨不得前虎丘僧明觉者过视壮其
貌问知远行因以盖接之归具晚餐夜卧闻僧诵八十
八佛名号心忽开悦侵晨起告觉愿出家遂解腰缠治
斋觉即白众为祝发因礼觉为师是夜即兀坐达旦时
觉欲募铁万斤铸大钟师乃独身往平湖趺坐一巨室
门外主人进食不食问何为曰愿得铁万斤铸大钟镇
虎丘山寺主人立畀铁如募师为举食径载之归即闭
户读书岁馀不越阃年二十从讲师受具戒掩关武塘

景德寺三年辞觉包腰去参访闻僧有诵张拙秀才偈
者至断除妄想重增病趋向真如亦是邪曰何不云方
无病不是祁僧哂之师大疑到处书二语于壁迷闷至
头面俱肿一日斋次忽悟头面立消曰使我在临济德
山座下一掌便醒自是气宇凌铄诸方矣初祖西来以
楞伽印心从上祖家皆精其义立为纲宗勘验来学宋
宏觉范忧末法失传遂为智證传僧宝传诸书以撰述
佛祖旨诀其书世多未之闻见师搜得古本大喜因游

匡山深究相宗精义巳而游五台至峭壁空岩有老宿
孤坐师作礼问一念未生时如何宿竖一指又问既生
后如何宿展两手师于言下领旨寻迹之失其处至京
师参遍融大老融问何来曰从江南来来此何事曰习
讲又问习讲何事曰贯通经旨代佛扬化融曰能清净
说法乎曰至今不染一尘融命师解直裰施旁僧揽其
里曰脱却一层还一层也师笑颔之遂留时与知识啸
岩法主暹理诸公参證所得乃归省觉盖去辞觉时巳

九年师见道法陵迟五家纲宗坠地以负荷大法为已
事倡刻大藏广其流布日以智證传一书嘱付传习或
时教人专持毗舍浮佛偈谓此偈是去来诸佛心印禅
之真源尝言吾待此二十馀年己熟句半熟两句死生
无虑矣先是有南昌诸生出家补陀曰密藏道开者闻
师风来归师深器重留为侍者凡法门大事如复楞严
寺刻大藏复化城皆以属之师终身不受人祈请出世
终师世亦无敢开堂受请者独与憨山清公为友尝对

谈四十昼夜不变睫因有志修国朝传灯录与清公约
共往曹溪开导法脉遂从帝京繇三晋历关中跨栈道
至蜀礼普贤顺流下瞿塘过荆襄登太和至匡庐寻清
公约时清公以兴复劳山海印寺为黄冠奥援讦奏被
逮师闻报祷佛冀佑不死独往曹溪将回救都下知己
得遣雷阳戍因住白下江关待之相见执手叹曰公以
死荷大法我何人哉公不生还吾无生日他日即先公死
后事属公清公至雷阳得閒过曹溪曰此达老志也吾

以行閒至殆不偶后公得释即住锡宗风振焉时上以
三殿工开矿税中使辈出有李道者劾奏南康守吴宝
秀抗旨逮治其夫人哀愤投缳死师闻之曰良二千石
为民请命死其妻身且不免时事至此乎遂入都门营
救授以毗舍半偈令诵十万当出狱吴持至八万上意
解得末减师因喟然曰憨山不归我出世一大负矿税
不止我救世一大负传灯未续我慧命一大负释此三
负当不复游王合城矣其时门弟子皆知都下侧目

师巳甚相继奉书劝出开侍者刺血具书隐去当师居
方山时尝卜出处于李长者誓以身命宏法故报书辄
谓吾当断发巳如断头今更有何头可断其意以出家
儿大事既明身心尚有僇辱拣避虽比古之立名义不
侵然诺者尚不可得况欲称祖家儿孙操提止令以杀
活天下故虽谤师形章疏不一师处之屹然居无何妖
书事发上震怒方大索先是江夏郭公正域为少宗伯
以楚藩事与政府牴牾而吴江沈令誉者师弟子也以

医游公卿间尤往来江夏称最善罗织者遂欲乘妖书
中郭即掩捕沈拷掠备至沈终无所承惟箧中搜得师
与令誉书乃营救清公谓劳山海印之复为圣母保护
圣躬香火今毁寺戍清是伤圣母之慈妨皇上之孝也
御史康丕扬得之遂据以闻先时慈圣闻师至命近侍
陈儒致斋供赐紫伽黎师受供谢紫衣适从石经山得
隋时琬禅师所藏佛舍利因请入供太后出帑金送归
石窟言者率以縻内帑金钱为师咎一日有中使奉上

命赍数千金请师印藏经颁赐师不奉诏曰印经自有
人中使固以受上旨坚请不肯去其人尝从师执礼者
师呵之欲起杖不得己复命上笑曰固知此僧非利财
者上尝手书金刚经汗渍册纸疑当易亟遣中贵驰问
师以偈进曰御汗一滴万世津梁无穷法藏从此放光
上览旨大悦以故劾上留中迟之乃下命大金吾研审
而己时师居西山潭柘嘉福寺诸校夜至不敢白但匍
匐求开示师为语竟夕至晓诸挍伏地哭出帖师命治

斋礼佛书偈别众就讯以三负对无他辞传送刑部对
如初有郎官嫉师者同鞫故令杖师凡对簿直入趺坐
阶下左右杂投刑具唱声恐吓不为动受杖己复起坐
狱词无可按特以救清公书谓语连朝廷欲引子骂父
律不果竟拟左道狱具将上师闻之曰世法如此久住
何为手字付侍者性田令致江南法侣田哭师叱之曰
侍我二十年犹作此去就却食饮寻说转生歌子夜犹
口授十馀偈黎明索姜汤𠻳齿就地坐诵毗卢遮那佛

数声闭目不语有御史曹学程先以言事系狱闻状趋
至望见辄大呼师好去师复张目微睇启手扶两足跏
趺以逝时万历癸卯十二月十七日也师生于嘉靖癸
卯六月十二日世寿六十有一法腊四十有奇师报逝
待命六日坐风露中颜色不少改遗命毋龛敛周以蔂
埋葬慈惠寺土坎中次年春夏霖雨及秋众忧淹渍久
令田侍者鸣诸当事得请归龛启视端然如生见者悲
恸如佛复出传听来观奔动畿下龛归江南途中尚多

求启视瞻礼者江南弟子议卓塔地持未决适圜中录
刻成寄至中有怪来双径为双树遂定议归径山师相
好魁奇雄硕威掩万众童真绝染肤体如铁石日饭数
升过中不食自出家即胁不到席四十馀年如一日所
至设高座悬灯趺对密藏开公尝侍立闻鸡鸣顾语师
曰学道人坐地安问鸡鸣始行脚二十里足痛以石砥
足至日行二十里乃止嘉兴楞严寺初复禅堂成师题
一联谓当以血书之引锥刺臂血盈碗用絮渍大书榜

上尝至胶西秋水时至欲渡众不可师解衣先涉乱流
及肩疾呼众前顾谓曰阅生死要当如此师身律严至
于忠孝大节尤为性笃幼奉母训不坐阈终身立不敢
近尝礼佛始进食在潭柘值客至误先举乃对知事曰
今日有犯戒者命尔痛杖三十轻则倍起受杖就佛前
伏地受责如数在阳羡山中读长沙志至忠臣李芾城
守垂陷授剑部将斩其全家部将恸哭受命己而自杀
执卷泪迸如雨旁侍者不哭叱之谓当推堕崖下所至

梵刹见祝圣牌必敬礼历书初授必加额始开览白衣
弟子入室激发以忠义惩戒贪暴形于论说至谓教人
制举业进身使为大盗劫财较昔人画马入马腹其罪
报当愈甚师心慈外貌威重及门弟子多贤豪搢绅御
之平等尊严不少假尝言法道非资人为牛鼎以世情
求法不入吾室我不憾也惟遇利根男子锥劄不少假
借当机不契恨之直欲顿断其命至诱接下中随器尽
量人自习安驽缓畏其攀跻多望崖而退焉明觉者故

尝好医一日还家畜妻妾以医名吴会然移居大泽中
深自匿师密使人踪迹诡名字称病卧舟中邀觉觉至
见师大骇师流涕叹息觉皇恐惟命遂剃除乃反执弟
子礼师行脚见名蓝庆址必发愿恢复从楞严至归宗
凡兴建一十五所归宗遗迹仅古松一株寺僧薪斲几
折将尽伐售米五斗有丐者乞米赎免师过而累土石
掎筑咒其下愿松再荣寺当复后松果日茂寺竟因师
复云师闻难无敢为之讼冤者当是时惟侍者性田周

旋圜中故有松木冷重云独见田侍者之句田常熟人
幼尝事慧日寺比丘古林猊癯颧起纯体筋骨性突兀
不易驯扰已林遣执侍供事惟谨颔颐指使气息相应
中夜承诺警绝无寐少不知书索卷籍笔劄随所命必
应手师有所往顶笠即行一肩追随若预装者尝呼为
小道人或命为田道时遭痛杖初无怨色一日逐之使
去田哀号无所出故尝向大士礼清净三业文是日声
鸣甚悲音齿忽异师问知为田乃复令入自此不复加

杖师示寂报讣江南复北上奉龛归径山始剃除不踰
年微疾死塔骨寂照庵放生池山左曰田侍者塔云师
龛始供庵中越十一年定葬山后黄沙滩人言其地有
潴水改卜五峰大慧塔之阴曰文殊台己择日火浴矣
清公从南岳数千里来操文预定祭日适与期会遂把
火焉师有文集及圜中语录金沙门人合刻共一十六
卷后三十二年有私淑弟子四明陆符删次补纂为紫
柏心要数卷序而藏于家

论曰尝闻震泽间有寺名普济者寺中有古柏一树奇
绝吴兴阁学某尝舣舟其前梦师登舟谡谡作风声明
日起入寺婆娑树下若有所见后追录其梦正圜中灭
度日也因疑师以树中神道成而归且曰师固尝号紫
柏云至考师心行本末若其夙命前知显迹坎土直以
肉身炽然说法自非古佛大士酬愿一出岂易得此也
哉憨山老人曰正法中可无临济德山末法中不可无
此老诚哉知言彼树中神何修而得此于出世乎

　　僧有相传(尹民兴/)
师名如堂号有相南阳人也示寂于巳丑十一月之九
日八十春秋有二矣始师有欧歍之疾住岳阳深山中
持华经二年夜梦金臂人饮以玉露疾遂瘳挂锡出泥
庵则丁亥十月也师尝匡坐而含笑余问曰何笑乎曰
予心乐亦不知所乐何事也顷之天暑甚予气喘出师
从容微哂曰寒暑小事也不守如此他日生死场中何
如哉公能澄定此心则入水入火无往而不自由矣余

拜手志之今秋九月绝粒不茹惟啖枣栗巳辟枣栗惟
进热汤如是七昼夜张目语予曰本以十月行因修忏
事展留一月旦日酉时予逝矣及旦礼十方佛入奁趺
坐久之众窃听焉念佛有声缩不忍视师觉奋声呼曰
去弟子本有合十指爪慇勤上请曰师何去曰竟往
佛国至则火光鏩鏩化作金莲花而上所谓无往而不
自由者与夫性本空也含十方国土仅如点尘何况水
火是以至人出入其中故能函盖游戏情识既生则为

一物与水火偶触之为焦为湿入之为溺为焚既不胜
水火而我且为水火用如是为恐怕为痛楚为坏散既
坏复成则为欣羡为悦乐为贪恋辘轳不停而我本有
之空性未尝毫末减也今人或梦火灼其肤醒时无有
此可以知师之火用至平无奇至常无怪矣览观师事
毋为魔说
　　慧常传(蒋鐄/)
慧常者以行脚卓锡长林之金竺山里居士沈七老时

与游七老家修符箓召道士朱法官领符箓事既斋戒
设坛场而七老请法官曰人谓大师道力游行三界能
摄某神入天门乎法官曰可引七老登坛伏而自伏坛
下须臾诣天阙如王者宫殿朱门双启见慧常持彗扫
天门下遇七老惊曰尔安得到此幸今日值侍赵公若
他将公不得生还矣遽匿七老户扉后巳见金甲神巡
至讯侍者安得生牛皮气当是时七老固曳革履命索
之而慧常前揖神敬礼之慧常以身翼蔽户扇乃不敢

索神徐去而法官捧檄自天门出携七老下明旦往请
慧常谢至山半侍者捧盘匜肃迎曰师知居士见过命
候道左七老惊因拜慧常具谢解救得不死状慧常曰
此地那可戏行然亦公往因也七老曾孙谦长林知名
士有文行余博士长林谦为道其事甚悉又言朱法官
道术亦甚灵异尝渡江以一盖投江中捻诀禁咒片时
飞渡后饮酒醉寐诀解沈江死
　

　
　
　
　
　
　
　
　明文海卷四百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