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海卷二百四　　　　馀姚黄宗羲编
　　书五十八
　　　颂冤
　　上杨邃庵书(何景明/)
仆闻圣人哲士取人于众恶明主显相识贤于集毁夫徇
同情则独行见遗实多口则廉节被黜何也独行者同
情之所缪而廉节者众口之所黜也昔匡章弃于通国

而获与于孟轲即墨污于左右而受封于威王孔子明
公冶之非罪晏婴脱石父于缧绁是故众恶之中圣哲
之所必详集毁之下明显之所弗蔽也今有操独行秉
廉节而干众恶负集毁若李梦阳者明公在上何可弗
少加察而一援之也夫仆于阳非敢谓其无过也自崇
而弗下人太任而弗识时多愤激之气乏兼容之量昧
致柔之训犯必折之戒此其过也若其饬身好修矜名
投义见善必取见恶必击不附炎门不趋利径处远怀

不招之耻处近执莫麾之勇在野有兔置之武在公著
素丝之直立志抗行秉心陈力咸可尚也前与御史相
迕同党交搆恃其贞介不服文法邅延无已固其自取
而尊达至为不悦缙绅靡然诽笑言官亟诋于朝法吏
深鞫于狱惟恐摧之弗披而辱之弗窘也嗟哉亦已甚
矣谓深惩以全之乃底其坏历责以备之实求其缺谓
其为高好胜多事越位不即攻之将为患害则阳之为
害弗犹愈于卖法成贿污行丧守玩公诡避行私煽虐

甘心附媚役志富势者乎凡此一切置之不问而独于
阳而较焉何也大槩习于苟同而畏异已溺于混浊而
非独清便于相容而惮弗群务为蔽闇而忌太白故当事
谓之横伐奸谓之讦建树谓之标已振起谓之轻事问
民隐曰市名而出位持国法曰寡情而立威是以诡俗
谐众之人相倚为誉而直节独行之士疾之若雠由此
观之仕宦之徒不贬损以就时游滑以希世何能免于
今之人哉明公在上秉进退之权司统均之任奖拔廉

直沮抑邪枉而阳为门下相知之士其困于人若此况
门墙之外万里之远者乎夫谗言屡至慈母投杼浸渍
之灌可解胶漆仆于阳有肝胆之交闻于人言犹弗能
无疑明公之门阳不敢径达虽有郁抑何由少白然阳
之事在江西者亦甚彰彰匪有隐恶难见也仆尝究之
众议士民颇公学校之徒曰阳敦古崇礼志在澄清闾
阎之下曰阳不为抚按官尔可使盗贼息权势不害我
也夫学校之徒阳之党也其言不徵闾阎之下无知之

众何以党于阳哉今京师之士其弗知者则已流言传
讹昧形议影群猜共怒一吠百声持辩风起发言雷同
矣间有知者则亦恐异同于威要之吏以遭口舌之祸
视为秦越随其轩轾夫反同情以伸人格众口以明物此
其弗利也必矣孰肯乐弗利而为之哉昔孔融鹗荐乎
祢衡汾阳解爵于李白扬善登俊闵才舒困昭昭人代
矣今阳之文藻敷赡才辩捷给诚二子之流匹而拘检
行止闲于礼义可以用世贲治二子弗若也乃窘辱摧

靡卒无一为之地者仆甚伤之伏惟明公秉道服人积
望镇众力可以移易范可以表正于阳少加援察采士
民之议捐比附之论使邪枉无顺遂之私廉直无不容
之叹非独阳之幸也国家斯文幸甚
　　与司官书(杨爵/)
窃惟执事名臣后裔儒林节行自理北司事以来狱中
人盛德之赞青天之谣走二人得于耳闻者亦久且熟
矣往年曾寺丞子如狱中具道二执事于爵其垂念曲

全之心甚为切至以二人事喻东人云干国之臣当为
调解此皆二执事痛隐时政悬切国民而为世道深长
之虑之心也岂特区区为二人惜哉在二人未尝不铭
刻肺腑感激思奋益自砥砺而求不负贤人君子之许
可焉屡欲修书启谢以罪难中多所不便而止其敢忘
此厚德而忍于自薄也十月初爵以事出穷迫以死自
誓又不欲苟且泯没使死无闻焉思欲具书以献主上
以尽垂殁忠荩之识其书始终千馀言大抵援古证今

剖析于义利邪正之几恳切于安危存亡之戒欲主上
纳諌容直以成君德以广君道与唐虞三代兼美比隆
中间有云臣以罪处狱中四十五月有馀矣延此一息
尚未死灭此实陛下好生之德覆载之恩之所及而陶
某等于臣饮食一节曲为区处不欲置臣于死使朝廷
有杀諌臣之名其心未必不为忠于陛下者也此数语
者实以古人之作用望为执事之能事焉谚云以所重
加于所好爵以人臣以道事君者而望二执事是以天

下古今所同重之道而加之矣其待之可谓至厚期之
可谓至远矣时以楮笔不便未能具藁君门万里亦无
由为九重献而徒能以口诵耳故尝数语逻者云我有
心事愿告朝廷汝为我达之所以为此言者以冀主上
赐纸笔则顷刻可成稽首以上虽死不恨天启圣衷万
一感悟不惟国家大政有所裨益而二执事之高义美
名亦因得以示天下传后世矣近日狱中严戒之故走
二人亦颇闻其详矣顾事至于此莫非天命上则朝廷

之法下则人臣之罪在二人敢不修身以俟而顺受之
乎但身居言路职任諌诤中奋感激不无触犯而雷霆
赫然之下既以微示戒笞而全此生矣以一时言语文
字之狂妄而数年坎阱禁锢之凶危则所犯之罪与所
服之法亦足以相称矣今复困以匣锁加之以非常之
法而置之于必死之地焉在二人一时之存亡虽甚微
而关于天下国家者为甚大故忧愤感悲尽诚号呼而
慨吾遭际之不淑此心此情实不能自已矣每夜初上

锁腰絷足曰群裍曰生根一人立而唱之数人缚而为之
以此治元恶盗寇之峻法举而加之于出百死为宗庙
社稷虑之谏官焉时事至此真可为痛哭流涕者矣况
二人家贫路远官浅罪深穷乏已极于守狱校卒无毫
末德意推以相及则举手之际有何情分非有二执事
在上将谁倚以存此生乎即今幽室窎杳门扉昼锁漫
漫然与长夜无以异下地冷木之上肌肤凛烈一苫一
席之藉皆事属触法而并为人所彻去坐卧起立展转

关禁一饮一啄率至穷诘其万辛万苦万窘万迫之情
状视狱中诸犯其严急之过不啻十倍听其言语察其
意向似欲二人速死以毕事焉耳窃以为凡此毒苦之
甚二执事或未能以尽知焉若曰知之则往年仁爱所
及固切切焉欲全此残生矣而今复不以生处之岂肯
以数年至厚之德转而为一日之甚薄乎故二人直虑
以为二执事决不知其如此之甚也或者以一分谨慎
分付而下之人奉承之者过于十分焉此则事势至此

容或有之今日切近灾祸二人已身久罹之天地鬼神
照此衷曲而志穷虑极亦已甚矣故不恤冒渎之罪敢
以迫切悃素仰告而无所匿欲望此等毒罚仍赐宽恕
但不时预备若事出不测则仓卒即可处办决不敢以
馀罪有累于二执事焉如此则情法庶几两尽囚系颠
危之岁月或可以再延矣虽东人觇视日在于此而彼
皆二执事属下旧人天理之在人心者未尝亡而见其
知好恶晓事理者十常八九更烦以一言款喻则若辈

未有不信从者矣若二执事不为顾念而一听下人之
所为则寒风凛烈之际羸瘠弱孱之质实难克堪而二
人相继死者有日矣天地间无不死之人无不化之物
诚使二人一旦命先朝露倏忽殒灭为死于諌职之下
求仁得仁志固未尝不自慊矣岂以一死为惜哉但念
天王圣明堂堂天下不能容此致身报主之直臣使竟
死狱中于二执事数年保全之德爱亦未得终始领之
人臣之祸朝政之损主上盛德之累为天地间留一无

穷之悲恨矣故昨尝有诗云九天风色夜萧萧此日君
门万里遥不是諌臣爱一死杀身恐累圣明朝此实二
人恻怛悲感惓惓不已之心也古人愿为良臣不愿为
忠臣二人今日之事其是非得失固不容以自喙矣但虑
天下后世有志士焉其慷慨杀身而存视死如归之节
者实有鉴于此焉天下后世有仁人焉其见几而作得
明哲保身之宜者亦实有鉴于此焉所见不同而好尚
斯异一时心事固为人之所取而亦为人之所戒焉若

二执事身当今日之事上不使朝廷有杀諌臣之名下
不使忠臣义士吞泣饮恨郁抑于九地之下则经权迭
用有善处之道存焉耳有祁大夫则叔向得以不死党
锢之祸非霍谞不能遽解而郭楫之语范滂事虽未就
而高名千古不朽也二执事有贤者之节介有能者之
作为故二人敢以古豪杰之事业望之而欲其成庙社
之远图焉富贵福泽一日之荣宠名节道德万世之瞻
仰于事变难处之际而绰有处之之道非吾二执事之

高出俗辈将谁望焉
　　辩冤书(卢楠/)
古者大夫士志行不通于上则尽于书以列其情要其最
显者则李斯尽秦苏秦邹衍田需张仪尽六国司马相
如卜式晁错徐乐枚乘主父偃尽汉韩愈柳子厚张籍
李翱尽唐司马光王安石苏洵轼辙欧阳修尽宋杂游
说兼道艺穷于布衣侧微之辞而后下之人得以抒其
虑上之人感切于讽直之说于以纳其忠而弗之罪焉

则夫书之宜上下通贵贱也于古有是夫虽然幸而处
常徵诸言载之书可以达天子不幸而值变身桎梏之
刑待鈇钺之诛徒呕心血笔而书之不足以达士庶人
何者彼其天壤之相违居养之相异囊首赭衣之徒固
不足以动人之耳目也今天下公卿士大夫自宰相而
下与天子持议论相可否乘朱轮而插貂蝉纡金紫而
怀珠玉执天地之符而力侔造化者固不为少也而楠
含冤幽室关键口舌不敢延颈而一鸣者何也伏枷锁

罹重法厕秽弗洁之囚诚不敢辄以书通窃又惧夫上
之人不肯戢威解颜倾耳一听死亡者之论徒速血肉
糜骨之祸耳夫鸟极则厉鸣兽极则走铤人穷则归本
嘑天命之衰也于楠已甚安得不顿足狂呼祈霖雨救
涂炭冒死一言于执事哉夫楠世家业农幼而读书循
章句以诸生受胡氏春秋啜屈宋之糟游司马氏之滨
窥迹于扬雄诸子之垣然志行狂简言多激越时时取
衅厉为世人讥诮庚子岁二月中楠佣工人王隆左手

病疮甚楠谓隆曰汝之病殆不可事事给汝直复若业
何如隆曰诺请以张杲彊干而多力者代仆楠曰然汝
行遂历试张杲为佣奴六月二十一日杲盗场麦楠闻
之以畀司里杲遁宿孙洁场中食守场人李现场一缶
明日楠赴诉县伊家乘大雨排房塌扑死旦日杲母魏
氏驾讼邑侯蒋公曰卢楠殴伊男卒七月初五日蒋公发
阅杲尸则上齿阙者六左胫裂凡可以致死者无不毒
伤夫齿阙则食难胫裂则行委自楠场至孙洁场逴一

里远而彼走且食此其齿与胫果得有恙否也齿胫俱
无恙而阙而折果孰为之耶当是时楠具大刑对思不
知所出蒋公亦不测杲体遍伤故相栲掠数百自朝至
日昃与法具伍呜呼楠以柔脆之肤而犯坚虐之刑具
彼何情而不啮予骨肉而楠非金石之固亦安能久于
抗对也苟疾痛有间虽赤族之祸然且不恤矣是月二
十七日楠先母哭楠于野有妇人前持母曰毋哀我张
杲姊也我父杲叔实知杲死雨颓房壁压焉杲叔张升

又谓楠父曰杲之死也甚微而难言父穷之曰吴章者
杲外叔魏氏与章淫禁章不得娶而居其室杲之死夫
二人者图之房壁颓厌非特霖雨使然也乡昔齿阙胫
裂者遍身毒伤于兹可徵焉先人以奸慝之迹隐而具
房扑之情于巡按樊公准辩饬大名勘问未及而按临
会审樊公谓在庭诸公曰王隆者卢楠雇工人也按文
附致张杲作王隆佣人隆且为人佣张杲为佣人之佣
耶夫王隆无恒产为卢楠业农即令张杲为若佣当业

谁之农乎使杲果为隆佣则杲当在王隆场安得来卢
楠场盗若麦耶且杲所扑麦卢楠之麦所饮食卢楠之
馈独佣为王隆之佣名实眩矣法宜开蒋公不然樊公
曰凡士师可以生杀人有天子律令在律可杀吾不敢
生律可生吾不敢死我所议卢楠同诸君奉天子律令
尔我何敢私且魏氏原告词谓卢楠令雇工人王隆觅
张杲郭勇与楠佣工矣夫王隆一人尔果觅工自代即
当佣一人又安得雇张杲郭勇二人代一人耶况卢楠

当时尝给郭勇雇值钱勇既为王隆兼雇卢楠又安得
给无谓钱与王隆所佣人耶今不幸事变杲死遂作王
隆佣人设使勇亦死则勇即作王隆雇工而卢楠不得
谓勇为雇工矣法宜开蒋公语塞少间进曰卢楠既逭
死请罚榖一千石破若家何如樊公默然蒋公趋翼进
将言宪副张公目蒋公退同知崔公履推府朱公之跗
朱公肘真定理刑赵公谓蒋公曰是不可死先生何苦
阨人蒋公稍就位樊公指楠原法曰彼罪案既若是而

蒋令寘之死予当奈法何佥曰称律令于是下楠大名
守张公饬滑县刘公覆勘刘公者又蒋之同年生最旧
执也相持同议定而后出谓房扑为妄告拟楠以家长
殴雇工人至死应徒律量罚榖千石其傍引鲸鲵凶噬
之恶无损于蒋公焉以呈察院二十年正月内详允发
诸犯的决赎罪既楠各宁业所议榖千石直以为非法
令免惟皂𨽻李禄未诣官照出亦拟不应详代樊公巡
按殷公允其详而狱由是剿矣楠居家末踰旬而先人

终距六十日而先母卒踰年而两子死一女亡夫楠出狱
疮痍未洒即继之以天崩地隤之变而动其心膂之惨
奈何天命窘极若是哉先是蒋公董狱当死刑者五人
曰卢楠曰袁济曰马氏曰吕敖曰侯宗儒然皆冤诬而
无实以故狱词虽备而率不服是故樊公首贷楠薄其
罪暨殷公按郡则四人者咸称冤蒋公惧诸公救之以
楠为口实解殷公问蒋公曰卢楠何如蒋公具疏进复
组织楠死若昔之语樊公者益诬由是殷公释袁济马

氏而复问吕敖侯宗儒寻亦开去独执楠于丧械送大
名守张公公知楠之冤哀隐悼惜之不足而议楠抵死
此固因察院之成命非张公好杀之本心也明年楠奏
辩复行张公问得其情供张杲实楠佣人而仍以原拟
若曰仍原拟则法不病作佣人则不没其实而典刑缓
且归柄于察院也是年翁公按临弗原明年楠复奏辩
行张公时巡按胡公会审而张公前吏部郎中通判吴
公前吏科都给事中推府李公悉直楠为诬胡公执先

定之辞㨿纸独与楠对若仇佐证卒不及一词及楠称
冤出宪副乔公作而言曰是情实可矜胡公曰此卒不
可杀终当与某囚同例减死尔姑待仍拟张公退而叹
曰诸公哀枉非不力救然所能者人也其所不能者天
也于是悉取诸逮事者徵问前卷旁引鲸鲵凶噬之恶
尝笞某六十七十者皆虚伪无验证去之独张杲案如
胡公议于戏楠内省由龆龀之年以及今系狱之日楠
始读书不过为狂瞽之文渎君子视听未尝附会官府

行无赖作掊克又素恶商贾行坐之事于市井挟剑酗
酒豪侠之徒固未尝衔杯酒接慇勤同济凶淫之恶慢
长老而忤王法也独好倜傥恢旷之行嗜殊调好观古
人奇节然未敢踰大闲为名教罪人府县无告讦之辞
而六曹无文劵之验夫所谓恃豪放恣险恶凭陵暴横
于一时彼浚人固宽厚有容者亦安能甘蹈患害上下
无一词发擿必待张杲之狱而后暴白哉且张公决狱
明公而少贷使楠果负大恶如前卷云云则亦安肯薄

正而去之俾文案不符于察院会审又何为汲汲解暴
令楠无死若是哉夫前卷锢狱扄之以纸若镕金铁之
精贯重关之键而牢不可破幸而巡按樊公开示覼缕
动引天子律令平反是非一人之私恩得以紊典刑掩
日月也且楠应拟徒罪赎榖四十五石而仓有收也魏
氏领葬杲尸有状也楠领杲原贮库所盗麦并袋有案
也夫李禄详所载皆楠已开原迹二十年四月内殷公
允之有徵也是皆藏诸司吏有考也楠宁业居丧一年

是亦齐民矣固非逸刑掣锁之徒越有司而警方牧之
人也雠家无告佐见无告公正之民无告劫发阴私狡
猾懁悍之徒俱无告夫执楠时去允李禄详日期然且
八月远矣然而察院至是复悔其允曰卢楠招详朦胧
收寘之死夫招详果朦胧耶前李禄招详何不驳勘果
非朦胧耶顾复执楠抵法由是言之前后翻扰多失其
㨿而楠安得无冤诬于其中哉始楠为诸公原宥前已
历陈恶有察院之严诸公之明而为是朦胧招详哉恶

有市井舆情之地而楠敢以招详朦胧居之哉恶有三
代直道之民容是招详朦胧之人油油然处之而无异
哉昔有好生者赎狐兔麋鹿而放诸郊猎者邀之则急
走狂嘑以救其死嗟夫人放禽兽则不忍邀今樊公既
放楠于野人又从而招之是非爱物之心重且长而仁
民之心轻且短与夫张杲一人也在前卷为王隆雇工
樊公为卢楠雇工殷公复作王隆雇工及楠奏辩张公
询得其情仍作卢楠雇工而翁公复改作王隆雇工夫

古天吏杀人也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
勿听国人皆曰可杀信矣而未敢也然犹察之见可杀焉
而后杀之今楠之狱朝一人曰可杀暮一人曰否暮一人
曰可杀朝一人曰否夫所谓可否者才一人之辞耳设使
执政舍己之见平其心气推而问诸左右诸大夫国人
则其可否岂特一人朝暮所谓哉虽然可否无定者谓
之疑狱王制曰疑狱汜询众议赦之又曰附从轻赦从
重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吕刑曰五刑之疑有赦

五罚之疑有赦周官司刺掌赦宥之法夫古之圣人思
其心未尝杀人因民远善而近恶故著为法令以驭之
夫刑凶器也擅意决杀者入人易深而圣人有忧焉于
是垂法于经若易之解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皋
陶之戒舜曰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我明太祖创制立
刑于律首为横图薄刑具著大诰减等又五年敕刑部恤
刑于疑而可矜者察小大之比以宥之此其仁民好生
之意与王制易书周官之法相流通今楠无辜之狱非

止于疑而已也何独不被圣主赦宥钦恤之仁罹此网
罗绳钳之厉哉夫察院诸公坚不原问是非不知楠为
冤抑直以为可死而杀之也盖谮祸既成每执政出都仇
者从而攻之而楠名曰监生讯者谓楠非豪右则守钱
奴子尔盖不知楠以中民之产积狱数年悉贸费无馀
而先人二柩暴于人野场中寡妻无嗣托食于亲厚故
人已阅二载矣艰苦万倍不能一宣上卒以虞涉之嫌
而下无解县之日此大道之公不行于一夫而楠饮恨

待毙所以积淹于狱也夫孰肯正明王之法忘小嫌之
私挺已抗救于汩没无报之人哉昔者楠历大名府狱
浚狱元城狱会诸解系徒录远六七百里近比各府州
县狱其弊无大相远而莫以明是故敝讼之政荒圜土
之教衰虽使苏公召伯日询于庭于国家基本万一无
所裨益矣请详言之夫三代而下礼乐教化之不行凡
可以驱天下之势者畏而已矣是故上而畏天子下而
畏方伯连帅其次畏府州县牧之诸侯其次畏皂役群

小夫畏天子则天下治畏方伯连帅则方狱平畏府州
县牧之诸侯则丘井安畏皂役群小则民无所措手足
而冤苦病夫狱物之深密者也周礼大司寇用狱聚教
罢民凡害人者寘之狱各施执事以明刑耻之今之治
狱则不然昼则联绁而居拲桎而食呻吟悲号相靡于
棘垣之下入夜则足连絷项重钳肢胁受缚三麋发引
层闲之半筋脉急张血肉反攻而疾痛不胜嘑守者抚
之弗听则搒楚又加矣将死一人预以病尝之有司有

司曰可从而杀之曰某官杀汝也非我也夫死者未病
而尝有司以病者何也曰杀之惨也召惨之故有五凡
无贿而通者杀多饷不分者杀记守者之过杀为富者
复仇杀见利弗予者杀夫官有察吏有稽彼恣杀而弗
顾然且不觉者有故也未杀谮溢恶之言于吏既杀示
颛柄之威于囚囚惧无露言吏忌无贳政是故恣杀之
计行有司弗觉矣由是待罪之民轻天子而弗畏轻方
伯连帅而弗畏轻府州县牧之诸侯而弗畏惟皂役群

小是畏嗟乎天子方伯连帅府州县牧之诸侯所以治
皂役群小也于其治皂役群小而弗之畏顾畏其所治
者则是驱天下之势不在乎上在于皂役群小也由是
百姓无所措手足而冤苦病府州县牧诸侯之政盭而
丘井危方伯连帅之令壅而方岳蔽天子拥虚器于上
而礼乐征伐不行于下则天下坏乱不可救矣虽然楠
闻之君子曰有治人无治法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
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是故商君治酷而民尚急文帝

好宽而诸吏多长者今执事治浚两河鸡犬之民不下
十万户而囹圄无人执事好生之德可知矣是故吏禁
之属无夙弊如前所陈者是非彼能无私心人读书而
体皋陶之德也良由执事宽仁之政流通于浚彼自不
敢为酷民尔或曰狱重地宜谨严汝负大罪而云云若
是将有以自解与夫楠闻古之贤者不幸而居狱而速
死之弊有三君子不由焉忘盗贼之分杂卑污之行丧
其所有而日与囚化者命之曰淆狱乘隙窃免忘其身

以及其亲命之曰遁狱劫天典堕王法挐挺决出自分
必死斗城守而杀禁戒命之曰叛狱嗟乎善人不入狱
夫狱所以待小人也吾惟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
久狱不知命焉乃今不能控诉自明复为淆狱遁狱叛
狱蹈速死之弊悲哉甚矣吾之自惑也古君子黄霸在
狱授经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以故李固杜乔孔文举蔡
邕皆世之大儒卒以狱死然君子之名县于霄汉矣楠
志疏而才狭视古人若丘垤之目龟螭鼍龙者也乃窃

嗜好为文赋数百篇诗几千数十百首虽不足传苟得
远脱桎梏而好事者或取焉柰何不以古人自附而同
流俗于淆狱遁狱叛狱速死之辈哉昔先人治土地若
干亩自楠下理后悉卖之豪家而约剂者又窃与之通
弊减亩数私价直凡先人诸故物无不私市于人甚则
拆房室伐树木乡人无赖效之一切施其不法又徭役
甚烦楠以贫窭得群里长窘辱夫楠待死罪无兄弟子
嗣之续即有井臼妇彼独宴处闺闼不过一书生妻尔

又焉能知庶务应外事与豪杰崛彊之徒相抗唇哉往
年执事均赋楠以中上裒下下又诸差役悉悯痛省覆
此非执事知楠贫苦如上所云又安得霖雨之泽霈然
若是哉噫嘻楠事已矣惟狱中无他事舍劳思愁苦之
外则读书日明于道少延旦夕之命为得死所尔若为楠
申冤枉之情解涂炭之菑覆楠之妻女毋为乡里暴客
之资为版籍穷民此执事之恩也当道之责也楠何敢
预焉伏惟执事裁察

　　上郝南峰吏部书(卢楠/)
楠闻昔者荆轲入秦而白虹贯日白起灭赵师而太白
食昴邹衍系燕王之肆而五月飞霜夫精诚变天地奸
气拂星辰此皆越等彝之干造盛衰之变关命运之会
殆非人人可与揆咎而取徵也夫德消朝菌形类蟪蛄
生如植槁梧亡若覆死灰然向靡延长颈极号嘑以求
托化育之意弛负担之惫夫谁有蹈赴汤火举手投足
拯死亡者哉楠闻荆楚连城之璧隋侯明月之珠于越

湛卢之剑屈产齧膝之乘此四者天下之至宝使出自
齐秦吴楚大国必将狭重期之观崇华厩以养之累踵
曳跗购千金而视矣发迹于三家之市则人之蹑景昂
首而观者才百之二三何则语曰犀象无位出自骄贵
蒉莩草履无然下伍积居袭之渐也今楠本蓬泽枯槁
之士奕世编氓业不出丘壑绮缟不曳体梁肉不适唇
绳枢瓦缶长大子孙闾巷不闻金玉之声勋业之贵拥
貂貐乘鱼轩扬眉阔论视犹土梗草苴斯亦士之至贱

者矣尔乃负固陋之质效矫世之志遐思远举立于百
世之下以窃慕于千万世之上诗书饰小愚礼乐诱言
志依附处士乖忤权贵雕虫绮篆于辞赋之间衒玉不
售置吾家体用不适焉于是乎上不能伏岩穴之侧考
泉石之迹以重明主之顾次不能发经射策效纳忠信
以拾取绯紫之荣下不能揆卜齮之计逐什一之利致
富千金为宗族光宠夫然后张目而剑戟森企足而梁
父峙市井都遂之中一陷阱网罗之设矣昔客有鼓瑟

于齐王之门者能使鬼神上下县竽不合则人将掩耳
而不听宋人资章甫适越虽端凝冕裘断发文身则人
将骇砀顿走反目而不观谚有之曰众口铄金重毁销
骨而楠负违俗之难抱独任之衅挟撮壤而障江河则
人有惜狗马之弊痛狐狸之掩靡不爱楠一死者矣况
夫潢污渎于鬼神郑声淫于师旷社栎弃于匠石燕砾
笑于周观誇渚崖而东面视恶知其不长笑恶于大方
也夫楠罪戾如此其大适遭佣奴之变而其家益无赖

图致之死要取不訾之贿厚诬抵法之刑尚赖天地日
月得以自明称贳一年乃复皇网掩其翮周网缭其肤
甲索絷其足垣鼠不避啮其发髭楠闻市廛之音商贩
歌叹愈于钧天之乐薄解束縳稍至散地跔踯偻俯愈
于帝庭之美出槛域寝苫块愈于匡床之安藜藿之饭
晨至而晡进试以挺杖后食愈于紫驼之羹赭衣短裤
不掩胫骭略备燥湿愈于鲁缟之缯吏至喜则屈膝怒
则头抢地虽太史公诟辱蚕室王嘉惕于法伍李固毙

身箠缺涂毒金铁俛首垂涎嘑天椎心而流之以血何
以踰此楠闻蛟龙失云雨则覂鳞波涛殒骨泥沙士婴
祸难则毁身亡名折节徇死今楠形辱志降长谢洙泗
则圣贤之逐客览清圣之鉴则鸱鸢之馀肉何地而不
可委乎而楠含垢忍耻延一夕之命苟活溷壤溺血之
中不能蚤自裁决贻先祖之羞徼乡里之恶者是非祸
觊徼幸而利大于媮生耳窃怀蓄恨之积固有不瞑目
之行故敢冒死上陈愿执事悯裁听察其情楠闻古人

有言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趋
舍异也何则孝莫大于复雠统莫先于传子士莫重于
广业昔者尚子行仁勇之事长驱赴难不能弭伍奢之怨
穆公属国于宋殇搆戚党之祸结怨诸侯不能定子冯
之居子推污世主之量高不赏之节燔炙介山不能树
管仲之功也故夫事涉过计于前驷马不能捷追于其
后矧死生之际得失之大机楠固熟思而详议之矣惟
执事推心加听焉曩者楠寘身圜土出归谒先人于淇

门敝庐未几而潢池之孽作黑山之贼举抉垣破屋戕
先人而火其室先毋垂白发号哭不逾时而逝者岂非
悼痛先人不首牖之故哉夫楠孤立无兄弟犬稚甫九
岁即亡次子三岁亦夭死寡妻孤女煢然在室族人攘
利变易不测窃恐柏舟不可为誓陈人之媵或加于我
卢处子矣楠闻墨翟弃室而说诸侯百里奚自鬻而相
秦宁戚饭牛以干桓公此三人者岂窃世主权利富贵
取声誉天下哉要之各乘时奋智行义达道树勋业为

不朽尔夫楠自稚齿学章句长而被儒服诵法周公孔
子之道思欲附会古人效驽钝之资蹇步铅割粗有所
建明于斯世也然瓦砾之才璞匠所弃制科之不收缙
绅士大夫之弗齿中风狂痫触昭宪之网弗出者三年
矣奈何遽死而不急声噍嘑于执事左右哉由是观之
举子推之隘者则士不宏迹宋穆之谬者则统失绪持
尚子之操者则徇近名不宽孝昔曹沫将鲁不死三败
之辱于柯之盟则挟匕首劫桓公归鲁之侵地以雪衄

师之耻今楠欲包曹沫之羞以反三子者之见而后伏
斧锧之刑尸藁街之观歘然长逝少谢造物之私执事
胡不少垂怜惜宏天下恢廓之量忘其出身之微越于
世俗之恶拯袂水火雪淹滞之冤以成愤抑之志楠即
白骨复生戴覆盆而被日月之光者果谁之赐哉
　　上李东冈推府书(卢楠/)
楠不佞不能奉先王之教违孔子之训以奸时王之典
逮系浚狱三年迷惑顿踣殊苦万状冤颈缩喙不敢长

鸣而自陈此非尧舜兼济之病天地之大遗于果蠃螟
蛉之细也抑楠自察材质卑微扑抶囊木之间恐不能
尽白楠之所以待罪之理又不足感执事推亮悯裁之
化贾山曰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执事之威甚于雷
霆震悚惕厉万不获已略抒固陋没死上干幸加惠怜
听垂察焉楠闻春秋之义自诛讨乱贼禁吴楚猾夏之
阶特以复雠为重复雠之义非寻常世俗箪食豆羹之
怒詈骂睚眦之怨瞋目按剑曼胡血缨命气相高也孔

子曰父母之雠寝苫枕戈弗与共天地也遇诸市朝不
反兵而斗檀弓曰丧不虑居毁不危身曰毁不危身
为无后也非谓衣锦食美察音乐之比长大子孙乐妻
孥以供宴安也公仪仲子之丧舍其孙而立其子孔子
曰否立孙重嫡子之建延宗庙血食之祀绵本始之义
尔孝经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夫仁者践谊勇者不必死节智者不汩名若徒效小廉
死小耻快一剑之奋行弗顾后令闻广誉不加于天下

灭父母之称此匹夫自缢于沟壑之事少有远虑图大
者不为矣诗曰哀我填寡宜岸宜狱握粟出卜自何能
榖夫寘身犴狴之中狭圣鉴之卜从一死不返之谅孝
子不为也曩者楠犬豕之质寡闻道之资触司寇之刑
囚幽圜室之内先人赴诉御史台下听之问诸监司曰
免问诸守令曰免问诸雠正曰免夫然后称律令出楠
于死没之编氓之籍越明结狱始归侍先人寝食几杖
先人又不留家居适淇门别业入暮夜而盗贼兴矣锄

耰登之大屋干戈扰于坳塘白刃之虐砉于平楼先人
县绳及堞队则贼藉之戟鋋伺之钩铩一夫内嘑群响沸
应绝鸡犬振檐瓦先人以七十之年降而苏登者三杪
乃气力疲惫谓庶母曰孤儿始脱患难我有长苦积恨
于异日者不得与之语乃今父子不相见天乎命也贼
薄滋益甚请币不可请货不可请降自分裁不可贼突
登戕先人没悲夫谁能无父而死何先人令其子不忍
言之若是也时告诸县邑贼已出境有怀庆为之穴阳

武为之墟封丘延津大河之曲为之堂隩乌合蚁聚之
众斩木揭竿大呼于淇卫之郊时蒋公莅政不肯发一
夫掣白梃以逐之楠家贫新祸又无财贿雇熊貙之士
谁肯不待教命为楠出死力穷诛越人之寇哉即有乡
曲之民哀楠无告者捕之才得蜂虿于积闰奇扐之间
封豕虺蛇凶噬之恶固已投迹草木依山泽肆然无忌
而谁何郡县矣楠舆求父尸归之寝则官府有憎恶之
不祥城守有捍拒之严陈哀暴棺于郭门之垤犹及今

未成葬也当是时夫岂不能告诸天子请诸连帅也然
多狼顾之患惧灭门之祸其事本末未易明此所以没
齿关口而不敢言惟我执事明睿远炤深察而悉之者
也愿执事熟思加痛少裁焉是年先毋悼先人之故垂
白发哭泣不饮食距父凶六十日亦殒楠奉二柩袒括
愠哀皇皇焉如有求望望焉如有从而弗得也杜门啜
粥守先王之制尝胆谟谋雪先人之耻不知察院复按前
事移檄复收楠矣由是司理授锁城旦诘门户贰絷其

妻义勇朅夫围其宫执楠苫块之上械送大名张公勘
问不即寘之死刑之若不能举也哀隐嗟叹之不足三
月而后成狱窃窥造化之私少欲得其当以处楠尔卒
乃不得执政旨趣拟之大辟楠信知非张公本意虽九
死犹不足报张公深恩也楠有二小弱子托宗祀之寄
未及而长子殇越数旬而次子为无服之殇夫下殇葬
以夏后之堲周无服葬以有虞氏之瓦棺也楠囚系不
能与二子永诀覆用芦藁孔子曰敝帏不弃为埋马也

敝盖不弃为埋狗也由是言之二子之葬视不如狗马
矣昔者延陵季子适齐反长子死葬于嬴博之间还其
封号之者三曰骨肉复归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
也夫圣贤值事变犹不能忘情骨肉冀其魂之随已以
终父子显幽无间之义悲夫古之君子皆然何楠独于
其子生死不相知若是哉书曰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
子楠承先人之光无冲子之继又何施焉诗曰贻厥孙
谋以燕翼子子且长没何孙之能贻也夫楠受木索婴

金铁坐幽室之内无日月之明忘晦朔之变腥臭触九
窍死尸参肢体稍解缧绁伏棘岩之下虮虱如流结发
如约肌理不和胼胝纷纭之皮搔之如雪下夜则槛栅
交轧枕股之会鼠啸于颅蝎螫于承颧百足岐翘之虫
欢愉游戏于肘腋之间少有关便则守禦者禁之曰噭
叱而榜楚交施于骹胫之上矣昔绛侯下廷尉曰吾尝
从楚军百万而心未能动殊不若见狱吏之已甚条侯
坐收不食呕血数日死顾楠乡里委巷之陋绳枢之士

而氓细之人也视此安得不寒心哉楠闻太史公曰砥
行立名之士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理色其次关三木
被箠楚受辱昔汤让天下于涓子涓子弗之洁也负石
入水死伯夷思与乡人处其冠不正去之若将浼于涂
炭夫视天下不以为洁视倾冠细故若恐污其身也设
使二子视辱其先祖理色关三木箠楚受辱者思将何
如哉夫楠行污名贱即死若九牛亡一毛无所轻重于
世然自忍耻湛溺苟活溷秽之中无恤涓子伯夷之诮

者窃惟私恨有所未图赧天地之大义有所未经列如
前所云云也昔越王勾践禦吴于槜李戕其王阖庐杀
之夫差使人立于庭苟出入必曰夫差而忘越人之杀
而父乎则对曰不敢忘三年乃报卒败越于夫椒向使
夫差怀君父之雠卒有不讳则越无会稽之耻大夫泄
庸种蠡必不匍匐屈膝于岩峪之间其子女臣妾文马
珠玉珍宝之器必不陈于姑苏之台阖庐之耻必不雪
于九原之下楚之灭越椒也箴尹使齐反自拘于司败

楚人释之曰存子文之祀若楚子忍于箴尹之祸若敖
氏之鬼久矣其馁矣孟明视为秦伐晋再战再北丧师
百万为晋俘虏逃之衅鼓之下可为辱矣孟明以衄师禽
将非勇也身死名灭为天下笑非智也退而与秦伯图
策汧雍之间君臣合谋开关出兵东取王官及郊济茅
津封殽尸还霸西戎威震天下再败之耻一鼓而洒之
使秦伯不悟过之可使以立功诛孟明以见法孟明不
蚤见主之不留罪引节以自裁夫孟明发肤与人同骨

肉非有异众之饰徒偕草木比粪镶死矣安得强秦之
国功并五伯名与天壤俱哉夫楠抱不测之罪非有公
输墨翟之智陶朱猗顿之富孟尝宾客解难脱死之救
也生产贸易孑无馀烬蔑父子兄弟之亲寡妻孤女栖
食畦蔬纺绩之间楠恐就刑之后父母骸骨长弃暴露
远无收恤之主牧竖戏为蹋鞠牛羊砺之角猎夫鞭其
朽过者泚颡睨视曰卢楠不肖抵法使其亲陈列天地
如此可哀也夫楠诚无面目见先人地下俾夫差得专

美于其前也窃又恐坠姓陨氏绝太公之后祖宗坟墓
岁时伏腊无一人陈菜羹奠酒浆者不得如楚子存若
敖之祀也夫楠固有一死特以臧奴矫诬坐灭却显业
废事功口无食人之粟足无立人之朝一旦与蝼蚁同
毙饮恨忍耻长跪远谢于孟明视奈何不拊膺搥髀流
涕泣尽而继之以血也楠伏睹执事为治大名农易其
业女不忘机杼南鄙郊墟之民父老扶杖讴歌思化是
召公之治也博物多识穷天地之文密致理之极是子

产之智也忠信明断民爱不忍悖无奸伏之心是仲由
之义也执事被三盛德楠犹卧烈焰之中甘焦烂之祸
不能极声号呼以速霖雨之泽智之所不足论也楠闻
古之君子听狱致其忠爱以尽之疑狱汜询有赦无杀
楠虽不佞窃觊觎于君子矣夫先王观风尽民情之变
有奏献赋诗之体楠不揆昧死述鄙俚随书进闻惟执
事之采察焉楠顿首顿首
　　再上李东岗书(卢楠/)

楠闻鲁使人于宋踰梁父之险扪纤葛陟鸿崖俄而力
屈失足坠大壑中三年饥茹松柏之叶而渴饮霜露吸
夜气风雨之所激射虺蛇之所吮齧山精魑魅之所揉
捽艰苦殊状其滨于死者数四矣然其人极声号呼求
救于途旅往来者然皆闻之去而弗顾也间有顾者不
过攀危木践滑苔侧身俯首矉视默然骇慄辄引去不
救然卒未知其人死与否也明年鲁人伐宋攻其城公
输子载修具轒辒器械往过之而其人犹存活力疾呼

之不已公输子垂长绠千仞下飞橹云梯以致之其不
及崖岸而康居者寻常尺寸之间耳然微缠中绝愈益
堕其人几死夫然后知命之穷极理数之未至终自恚
愤至死而无所仰矣楠向昔不遵师训陋寡闻道瞑行
径趋倾跌殒仆沉居圜墙之中食恶糗糒饮蜇毒之水
金铁钳其胫虫蚤蠹其肤冤厉啸嘑之鬼振于梦寐盖
嗥哭而望救于世者于兹五年矣然亦有闻之弗顾者
有顾之默然骇慄引去者竟未见有能披发缨冠而往

救之者也往年执事自諌垣临治大名楠窃私心喜之
曰李公仁隆德盛道光而化普行独而思渊浩然之气
塞乎天地执造化之契而施再育之恩者此其人矣于
是仰首长鸣极其声而号嘑之时御史胡公行郡执事
惠然与张公吴公明其冤而抗救之益力虽公输之救
鲁使不过若是恩也向使胡公少有察䔍天隐之意出
楠幽谷隮之崖畔以抒执事一夫不获之忧抑亦何损
于政而乃隳楠渊壑踣踬弥年虽兴哀望至窃恐公输

厌闻而长往弗顾令楠陈尸坑谷喂野鼠鸱鸦宗祀灭
绝妻妾改醮则先人之柩谁能泚颡睨视覆以一抔之
土哉夫楠罪文始末执事已悉今不敢赘但张杲实楠
佣人彼家排墙扑死遍体伤痕夫岂楠一人一手所致
佐见俱悉苟讯及之其情立见矣今刑部驳章覆勘坐
此龃龉乃张公复令浚县勘问夫积狱既久若使下官
奉承刑部风旨罗织成狱是犹重关金墉而固之以键
又安知死所哉伏惟执事阐公输之仁哀坠壑之难接

之长绠飞橹云梯以慰楠极声嗥呼之望庶使坠者不
死葬二亲之柩全妻妾之节长育胤嗣以成我执事兴
灭继绝之惠楠少长一日毕尽志愿执事所赐岂有涯
涘哉
　　与陈一泉外翰书(卢楠/)
楠闻往年执事受职走马来浚县时县主尊重廉隅甚
峻高其才不轻与物接明日始乘轿邸见执事之任既
数日始戒官寮从事属典礼进贺踰年楠或因执事春

秋祭享会食入公门于圜墙窥视则县主肃而入恭而
出周旋委蛇宾主轻重之仪罔敢坠逸与前所闻者大
异窃独不知何为而然也既而浚士大夫有所存问于
楠者私道执事盛德恭爱仁贤道隆而思谦行端而体
备宏外而惠中有所叩则因为之鸣以尽其节温乎如
玉缜乎若金秀乎如芙蓉淡乎如秋水泛于塘澄霁而
无所淆浊也曩昔县主之所以尽礼于执事者谓非由
是乎哉暨楠诣御史台对发内黄见执事往来每伏谒

道左执事忘其为囚以鞭挥之曰毋执事之声音颜色
始得接见尤进乎圜墙之所窥识者而前士大夫所称
誉果足以得其似也当是时有能脱去桎梏加我冠履
法服令之得为人其体使能诎伸坐立其手足使能持
行其耳目使能视听其礼貌使能揖逊退避其口使能
道古今事变明仁义陈帝王之迹而无已也执事凭轩
而听之则必有可观者今以刑僇之民为世摈斥虽欲
自进已见逐于君子门墙矣楠又焉敢振金铁亢明刑

扬其恶臭尘触于执事之庭哉虽然尝闻圣人乐天而
知命贤者守义以徇死智士不废时以立功所谓乐天
而知命者道德备于已险夷之来非我所致凡利害升
沈通塞之故举勿问焉则周公居东孔子围陈其人也
所谓守义以徇死者不幸而祸变加我者或是与虽死
以定分可也加我者或非是与虽死以顺受亦可也然
则奚死哉死于义则止尔若荀息之死节叔孙豹之守
难彼诚深乎是也所谓不废时以立功者略小嫌以自

污藏器以待时而用其道于天下者也略小嫌以自污
者所失者一节而所全者大分也藏器以待时者权也
而用其道于天下者垂大名于天地洪济万物而大行
斯世者也昔子犯之负戈管仲囚槛而显齐者非与夫
楠以盲眛入死刑诚见黜于周公孔子者若荀息叔孙
豹则为其君引节今楠缘雠坐诬而罹之极刑即徇死
其所守者何义哉独楠罪章所载一见释于御史樊公
再见疑于太守张公使有解倒悬者淂没其齿终其愚

则楠愿为伯臣执鞭夫岂无肤寸之功以谢天下哉今
特囚拘牢狴去冠饰而联绁之其体非复能诎伸坐立
其手足非复能持行其耳目非复能视听其礼貌非复
揖逊退避其口非复能道古今事变明仁义陈帝王之
迹假令执事致之堂陛赐之跪拜使出话言不过颓然一
囚而已又安能决胸臆开口一辞为君子应对哉夫楠
淹狱数年心思轇轕每传钟鼓及狱卒喧呼警报则便
悸怖久之始能定日间与囚徒杂处或勉强一笑不过

乱愁苦忘儿女思尔非有可谓乐然后笑者也使忧能
伤人则吾岂可以延岁月不死哉比年来桎梏无昼夜
或为文赋腹槁成则请于司圜氏解刑而后书已则复
刑以故多鄙俗无足观然犹不以为耻而献之官府亦
欲司命者知楠颇从事于斯免搒笞云尔夫虎豹恶兽
君子忘其凶秽而寝之皮取其文也今楠凶秽异于虎
豹而有其文或者为君子之所寝邪谨录旧所为文五
首赋二首杂体诗二十首托诸生钱子万选李子应宿

敬上执事倘忘其凶腐之质而寝其皮毛之文烛日月
之光而赐之以不死之惠俾楠求士大夫所称与亲炙
盛德而叩其鸿音则夫圜墙之所见内黄之所得者愧
然而失矣
　　与耿忠庵进士书(卢楠/)
孟冬十六日台人某来揖司圜氏曰汝为我语卢楠属
者进士耿公过浚诹访而冤状曲垂悯痛诸所云要旨
谓斯世缙绅元老诸公怜而狗马文辞早晚消息得原

报楠愚闻此伏地叩头泣血下曰楠不肖勿遵师训蹈
履乖妄鬼神恫怒横被谴厉疾首圜门抱不测之诛为
名教所不齿者于兹八年今耿公乘驿传未遑税鞅遽
赐问一囚抑不知楠以何因缘得见幸如此然楠知有
所感矣请敬陈之夫天地万物交错水火相薄精气感
通象类流动各以召应故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
下之故乐记曰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夫感通固神化
之能妙用符契之机也独不观于会稽之山夏后氏之

穴焉尔乎豅谾㟏岈寥乎其深虚也不知天地气至则
泄灵祲出云雾变化虬蟉盘旋如车盖旗帜尽幻怪于
山谷之间向之静渊者转而划然轶荡也夫夏后氏之
穴其感之微者也因是知丰山有九钟焉邈绵旷漠偊
乎其块独也不知夫霜降气凝轰阗雷触天然自鸣于
大荒之野朝游乎瓦砾夕谐音乎玉磬转移之间比于
师旷之耳夫山之钟其感之微者也因是知沙丘有鳦
鸟焉秋深蛰籋口向宿不知春社既临倏然窃罘罳入

华屋少出于珍奇花木之间泠然而乘清风飘摇乎太
清虽有碆卢矰缴之施弋人将弗加乎其上矣夫沙丘
鳦鸟其感之微者也因是知燕臣邹衍緤颈系狱颓乎
其刀锯之骴鼎镬之胾也不知夫昭王感吁霜之事按
剑解颜尊为上客卒之推运五德谈天地四海九州之
蕴吹阴谷之律使五榖繁殖夜为虏昼为宾夫燕臣邹
衍其感之最著然尚迂远而难言也因是知今日之事
楠常受诬大辟伏金索贯三木与盗贼妃伍惘乎自分

为天下大僇也不知夫耿公方受命南还揭旌黎侯之
国而威驰乎燕赵之外触臭类存冤傫令楠违去涂炭存
先祖祀毕少壮之志雪一剑之耻然后复儒衣冠以见
士夫即楠瞑目而耿公之德已塞乎天壤矣夫楠囚居
九幽之地有内死之心无外望图生之意台人云云盖
耿公感之以天也而仆长跪远谢动之以人也夫积诚
弗竭则著之言辞言辞之不足则摅之以为文孔子曰
言之无文行之不远谨以荒疏并旧作四赋十册敬上

伏惟高明垂览焉
　　上晁舂陵书(卢楠/)
前五月内节判冯公来署浚事之三日临狱阅囚出明
公所示手书文采巨丽恳恻过甚皎乎如春阳温乎如
挟纩既枯之骨勃然复兴此诚造化生育万物之私非
世俗偶然一得之效也楠愚不胜怆恨伏念五六日抵
于旬月精爽沦丧惝恍如失东望稽颡渺无涯涘窃唯自
古在昔贤豪之士显于侧陋若侯生见顾于夷门冯谖

蒙任于薛邸毛遂脱颖于赵庭薛公纳眷于旅次是皆
感会风云遭际世遇适见龙之时而受知于大人者也
继兹以往世道交丧玄纁苍璧之仪加于世胄丹书赤
训之章不出侯门陈平之巷绝长者之车韩康之庐乏
束帛之戋过此而言取士于管库鱼盐之间者吾未之
见也矧夫弗洁之囚三木囊头长锢犴狱者哉夫虎豹
之皮人取其文而或畏其凶犀象之骨人爱其材而或
恶其秽是非虎豹之罪皮与骨固足以厚人之疑也楠

以佣奴故致晋师三豕之疑涉乐正夔一足之误陷法
象之地备搒楚之辱殚周勃之金呕条侯之血虮虱生
于肘腋胼垢长于肌肤县衣如鹑结发如茧节届暮秋
狱草委歇仰视鸿雁嗈嗈南翔思欲振羲和之辔顿六
龙之首折若华于阳渚躎倒景于崦嵫天路永遐喟言
莫升神往形留我劳如何昔嵇康以忤权而临刑蔡邕
以浩叹而当僇陆机以膺谮而致命祢衡以抗俗而膏
钺此数君子者功成行著生则悬名于霄汉死则垂芳

于竹帛长逝瞑目夫复何恨哉若楠读书几三十年叨
光于礼乐之域猎芳于词翰之林上不能效驽蹇之力
于当代下不能立清修之誉于乡闾徒以曾参杀人之
谬与盗蹠联颈而死嗟乎人生至此能不悲哉顾念形
影实知凶秽楠窃自分当为世所弃又安敢蓄不赀之
怀望大君子收恤明公道塞二仪光照四表奎壁之章格
于上下鸾龙之文奋乎远迩将使徐陈奉辔应刘扶毂
屈平拥彗于前子云担簦于后此足以徵明公天挺之

聪显昭代人文之盛矣今上注意翰藻明公制作实
为圣眷虽汉儒白虎石渠之遇蔑以踰此夫盛德显位
巍巍如彼今闻广誉赫赫如此然犹投入夜光徼福囚
虏慰冤魂于梧丘解贰负于石室垂大恩于幽垣示昭
旷于天下孟尝平原信陵诸君号称下士未易几此楠
感恩无地敬敷委曲临纸抆涕痛深心骨唯不惜帷盖
终惠犬马益幸
　　与孟龙川书(卢楠/)

龙川执事庄周称膏以明自销漆以用而割樗栎之材
以拥肿不适用而寿慈尝笑此语为不关世故堕四体
偶槁木土石能言误斯世而已及观夏商末主杀龙逢
囚箕子刳王子比干此三贤者视死如往明惟恐其不
销也用惟恐其不割也未尝假以拥肿不适用而寿则
信乎周言果为过论也夫龙逢箕子王子比干欣然而
死者其道诚有所重故生而有所不用耳曩使苟于杀
身无关纲常伦理之道此与匹夫匹妇自缢于沟壑同

彼三贤者尚肯销其明割其用溃其拥肿徒适用而弗
寿耶然则周之言或有可取与今有人荐高第职在司
諌或监察御史给事中官犯颜直諌膏身鈇钺与龙逢
箕子王子比干游则亦何恨于死也若乃读书行道身
未荷人之禄手未析人之圭徒以雠者文致矫诬衔冤
抑负明刑与一切盗贼奸宄无赖之徒同毙抑安得不
有感于庄周云仆系狱本末执事悉备而我卢氏在浚
世世业农无公卿朝士大夫显贵故仆得罪后无一人

肯援手者而仆亦不敢出私怨言分定故也假若赵盾
受械狐偃当僇柳下惠城旦子臧季札充匠作子产季
良叔孙豹石碏拟流窜有力者坐笑而观之彼数君子
者能无怨乎哉夫其怨者戚之也不怨者疏之也戚之
故民无所不致其爱也疏之故怨而有所不屑也奚若
是分定故而已矣今世大人君子有能兴哀于不报之
地仆得末减远徙边塞污射生血刃死为国殇虽未能
从龙逢箕子王子比干游比之徒死圜墙无分毫效力

当代者不亦远乎哉私念至是前庄周所谓爱其明惜
其用守拥肿无用而窃寿者仆诚无取焉执事以为何
如属者闻执事于王四府耿进士前极称仆见诬状乂
出所作四赋尘上此造化生物之妙也铭刻铭刻
　　报卢次楩书(孟思/)
年时以来辱赐教书望仆以拯死伸冤语明事覈文从
词顺援古證今洒然以辩凄然以泣郁然愤然以恨而
不敢怒呜呜然以长号文采巨丽盖出自衷腑有理之

文也足下在深幽囹圄之中而出语犹如此果理直者
壮而穷愁者能文也乎哉手之不置汪泪濡睫值仆连
有大丧衰斩废业不能为书慰答以白衷私再辱教书
缕缕若责仆以交谊情浅问慰疏阔语悲而哀似有怨
意者又值仆有大病痛楚危迫几于不救复不能为书
慰答以白衷私今者左手犹未甚痊而右指颇能执笔
恐足下终以为怪也聊复裁书叙心以晓足下足下试
少听之前书累数万言而意在于救之也后书言简于

前而意深于昔者意在责之也仆虽孱浊下愚然读载
籍所纪英杰义烈豪雄敢决之士虽知其过乎中庸圣
贤之道然每每私心喜之足下视仆为何如人哉友道
之绝于今也久矣英杰义烈豪雄刚决之士人以为非
中庸圣贤之道而不为也亦久矣独仆不以为然也然
而不如足下之意前书所云云者足下不见礼乎礼三
年之丧公事不过其门居丧不上书仆虽欲如古英杰
者流其如礼何即外礼以自纵欲如足下意上之人未

信而先见尤矣况仆英杰心也守礼士也安能如足下
之心而遂仆救之之道哉自己丑下第至于甲辰丧服
病体足不迹京师者十有五年仆之身世亦可谓抑且
郁矣淬砺钝锋鞭策老足将为丁未之战而疡发于体
几死都下而又不获南宫之试也悲夫亲存不能奉光
荣之养亲殁不能受一命之赠岁月冉冉已无闻而不
足畏矣仆之身世何如哉夫今之所谓脱人之死伸人
之冤者则有谓矣其上权四海宰天下势焰气赫颐指

可以脱桎梧气使可以释累囚如武安平原者其次金
玉走闺闼宝贿通权豪朝纳珍赂夕出重狱如卫青鲁
朱家者又其次奴服以从主杀身以明冤经上官动天
听如贯高之从张敖石忠孝之仆韩碑者至此极矣仆
也有三年之丧行未可以踰礼无百金之产贫不足以
取势读书积学将以忠君而报亲身又未可以许人其
不能如武安平原卫青鲁朱家贯高石忠孝亦己明矣
悲夫何以为救之道哉何以遂英杰之气哉何以如足

下之所云云者哉去年之秋疡病小愈盖尝舆疾以至
都下止十有二日卧舟南还亦尝见数大人君子而恳
救之之言矣又尝备述足下之冤滥酷枉矣或有耳之
若罔闻者或有闻之而长太息者曰非其职也权不在
也职矣权在矣而曰前案已定也勘官者不可违也悲
夫百工亮天工者也食禄而理若事者也不知矣知而
太息其非职无权矣犹之可也当职持权明知冤酷而
以前案已定勘官惧违而止焉将不以言者之人微且

轻耶悲夫以卑卑一举人来之乎都下九牛之一毛也
其轻且微审矣矧无势与贿即如贯高之欲死以明冤
其如前案勘官何外此唯有代为之言矣而足下又不
见今制乎凡军民利病诸人许言唯生员不许监规俱
在也仆系名于监久矣又非得言者也悲夫周子有言
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今之官多杀人媚人者夫礼不
可出势不能行贫不能具贿分不得上言则仆之计穷
而足下望救于仆之心亦且孤矣然天下岂尽杀人媚

人者耶足下幸遇一大人君子之不众人见者则冤之
伸亦有日也昔仆尝有志于叨一第己即上一疏于朝
而不畏上之官平反前之案是仆之所能而今且未之
能也尚何言哉虞卿者战国游说士耳弃相印与故人
逃去足下知仆非碌碌者视仆于虞卿如何哉即有相
印且能弃之如粪土然而不救之者孟子曰挟泰山超
北海非不为也诚不能也足下其静以守罪即不能待
吾得言之日或能待有大人君子之贤若夫问慰之慇

勤书翰之往复诚为阔略至于让以弃捐诮以忘我则
是未达鄙心不知事势诮让虽切则不敢受不敢受何
也问慰通情书劄传命平居偲切之义也今足下幽圄
深邃关禁严急长须赤脚不敢出入书邮诗筒未能径
达勤勤恳恳徒劳心忉忉而敢日贡意于左右耶即使
仆冒国法通禁狱或有司戒焉将以咎足下虽仆不畏
得罪亦恐非足下之利尔且足下独不见义纵之治定
襄陈子昂之毙射洪乎心迩而情遥迹疏而义密交情

乃见不在憧憧幸勿为过羑里幽囚周王演易廷尉久
系汉儒受书易曰困亨生于忧患理也幸勉旃崇养文
懿以俟好音邑邑遣字不获悉心毒暑自爱思再拜
　
　
　
　
　

　
　
　
　
　
　
　
　明文海卷二百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