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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卷九十餘姚黄宗羲
  論七
  文論(彭輅)
曹子桓文章經國大業不朽盛事因著典論
詳列衆文之體又取建安諸子而褒刺其利病其為
美矣不可以復易矣昔伯牙妙音操而峨峨洋洋
鍾子能耳㑹其神及鍾子之没也伯牙至毁軫絶
絃謂知音難再得也若夫窮鄙之社擊甕扣缶以為天下之樂莫已若也引而與之聆絲竹希夷金石
之哀越則吁愕而莫解故文者作之固難而知之為
更難也昔周之東也文不在名物而盡在於觚牘
天下學士各恣所欲言而無射徇人之累故自
周衰迄於先秦文章之作於斯為盛由今考之左氏
之為傳也若左珩右瑀步履合節安車閒駟和鸞
應且事緒如約不過數語而情理粲粲遺直
懸金咸陽人莫能操管増損一字者誠宇宙之竒也屈大夫之為騷也鎔鑄風雅而更以新範憑陵震厲往者之所無而其瑰辭儻調膏馨霑被後人日用之而不盡誠曠古之竒蒙莊操其虚無謬悠之說道德放論之言無不暢其意而模冩衆竅足稱冥搜浩乎巨海重濤無復涯渚兹亦一方之竒也他如諸子百家秦灰僅存者靡不吐自中臆故管不襲晏墨不軌老荀不勦孟孫不録彬彬乎其文矣夫彖象典謨巍巍聖人之經不可幾及過此則先秦太上既而有漢西京抑亦可以為次矣漢初惟枚乘所製大似七雄時人洛陽年少肆筆成書内無乏思莫有攖其鋒者雖子長氏或稍遜而避焉惜乎二子篇章零落不克多見遂使子長席世史之業揚蹀躞之才獨步當年冠絶來葉殆以藏山之籍未湮而盈几之帙可諷也向使其盡如八書殘闕無次人肯漫爾推崇也哉文章之於世實有幸不幸也余謂先秦逼古不可以學地知而子長有本可以學力到也但其文騁騖縱横捭闔變化所叙謀臣健將刺客俠士之蹟皆曲悉其情態斵輪所謂得之心應之手詞波未至而意己□湧横陳於先矣故讀快意事則令人躍然喜讀不平事則令人裂眦竪髮怫然怒讀志操政行之淑則欣欣而慕欲與同游䜛夫邪佞之陷人誤國切齒蓄憾欲投豺虎國工者之貌人形神從筆端躍出凡入乎其書者其人久而猶生文之一奇也而本之戰國䇿之洄瀾疏節出自創為則遷之竒亦有自也而次遷者其班孟堅乎班之漢書蓋過半窬掠遷史其餘則乃父叔皮氏與曹大家之而躬所摛撰僅十之二三觀兩都典引及戯之答筆力可以概見人或稱其採酌經緯藻潤雅馴要亦向歆之勍敵揚雄之副亞也東都崔蔡而下間已造為駢語浸淫乎晉宋齊梁力務比偶江左之國士女多靚色冶容文物葳蕤儀觀照耀銓文者似之競以新巧贍麗為佳而不喜遒勁風骨然非胸包充棟辭擅雕龍亦無厠於作者之林也惡可以俳而輕訾之哉唐人不逮六朝日以寖遠韓栁氏起而振之非復唐人之文駸駸兩漢之文也韓子澣猶江漢變擬鬼神常怪夷險倐忽錯互髣髴躡足烟霞之中控蒼螭鞭赤霆而與之下上雖理不副韓而雄贍過之直輸指趣不雜浮游支蔓凄乎其行二崤絶壁之間而風雨驟至也沛乎其馳八駿西極之野絶塵而蹈乎空虚也韓之平淮毛潁信工矣尚有假於分架横結能為騷賦晉問諸篇出幽入秘精摛秀掞韓豈能之哉夫二子信唐之雋也而唐人之文概有可觀前之王楊燕許李華蘇頲之流之而元結杜牧之劉禹錫孫樵皇甫湜之屬或駢或散各有工拙高下均為遠行之文也不意至於弱宋而陵遲甚焉宋人無他技能長於著論工於上表宋所著名者曰歐陽大蘇大率而弱讀之未終巻即昏昏思寐蘇畧有西京風骨傾竭藴藉下此益疲薾而不奮矣噫宋其無文嘗試論之先秦西京之文秦中太華東都六朝峨眉劒閣唐人金陵錢塘西京之於先秦伯季東都六朝之於西京父子唐人之於兩漢祖孫乎繇宋而視唐以上則孫之遠裔主人臧獲矣而近之談者乃曰論文貴略其眉髪而究其神髓不知秦中太華形容必有秦中太華精神氣魄峨眉劒閣之岏阻不能舒而為天府者其精神悍而蹙也金陵錢塘之卑坦不能突而為崇岡峻嶺者其精神緩而衰也即以人喻則項羽扛鼎拔山之力其氣必軒蓋世樵汲擔石可並也夷施趙燕絶世獨立之姿其神必澄瑩豐溢里婦施粉黛可並也寧有眉髪都異而神髓不相懸者乎予能文者抽典論之末竭其狂斐鍾期賞音名而未必善為音予雖不文奚其
  性習論(彭輅)
孟子性善之論非其創始也繼善成性孔子言之降衷成性孔子者言之宋儒性善為未備號於人曰氣有清濁故性有善惡又曰形而後氣質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又曰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性一也而有天地氣質之分宋儒孔子性相一語而衍其說而不知其有大繆不然孔子但言性近不言性有惡宋儒顧揉而參之曰氣質之性有美惡不同孔子於人之善惡一舉而歸之習宋儒一舉而歸之氣識者譏宋儒舎習主氣之失悖孔戾孟之非而聖門正脈始蘇蘇更生今夫吾之有身自少而壯壯而老其念萬起萬滅其習萬徙萬變吾於一歳一月一日之間念起而滅不知其幾習徙而變不知其幾即為未乆苟其習之不善汚壞吾性者過甚則不易返厥初何待終身終身之間汚壞之者積累則愈淪落淪落則愈銷亡矣曰習之善不善人耶我耶曰所共習者人也習之而與性成者我也蓋吾少而觀之家長而觀之村聚里閭既而諸生觀之黌序既而仕版觀之内廷外藩大凡子之習率類其父女之習率類其母至兄弟姑姊妹後先臧獲與主之所事使為習莫不皆然而惟朋友游從薰染尤速世未有交之得朋而淫比邪侈者亦未有交之匪人而能以度制欲以禮制縱者習善心善心善而氣善氣善而性乃善習惡而心惡心惡而氣惡氣惡而性乃惡皆非氣質之罪也習之而臻扵上智則不能移習之而下愚則不可移非上智不能移常恐其或至於移也非下愚不可暴棄而弗思其移也此皆習之為也且習不惟交游凡目所及睹耳之所及聞胥有習焉散而論之有一家之習有一村聚之習有一郡若邑之習廣而論之不惟近地九服區分寓其方有一方之習史記所稱汧雍重為邪三河纎儉中山椎剽邯鄲潁川任俠臨菑持刺鄒魯好儒西楚矜己南楚好辭少信江淮剽輕呰窳燕代雕悍懻忮是也又逖而論之不惟近時世代遞遷當其世有一代之習如愿而僿商敬而鬼周文而靡西漢經術而好為長者東京氣節矯厲吏治苛急晉清談廢事苦空而廢刑唐詩藝而廢理是也又細而論之不惟既生也未生之前胚胎之内已有善不善之習而古者胎教有以也甚哉習貴慎也曰釋氏之論性有異乎曰無以異也禪宗授受見性明心此其最上乘也則聖門亦己微言之矣曰盡心知性盡之者明之也知之者見之也孰謂禪者秘宻神竒陽明聖學之妙後儒失而為二氏所得余則譬之富人明月之珠亡失於外他日賈人持珠鬻於市富人太息曰嘻世寧有此寳乎不知乃其家之故物
  國脈論上(彭輅)
聖主之治有形有脈知治而不知形失其所以治知形而不知脈失其所以形形者治象可見者也脈者聖主之所葆以隱然克鞏其國者也脈何在乎人心是己人心所懷將在德也古者文王仁博三分武王仁博肇造原夫周之所以世則公輔相之力也公之誨伯禽也曰惇親録舊任臣器能如是而己其用意藹然一出忠厚公之治周即其所以治者也迨周之東天下列士庶不惜其衰而痛其亡也後王有能紹周之德則必配蒼姬之厯明矣下周而談治者其管子四民之說乎夫分人而各授之業其秀異者為士疏敏者為商技巧者為工蠢樸者為農愚智相越而情之欲惡則群然以一故養士憫農卹商勸工政之要務古者藏富於天下後世廼以天下利而國之最下則以天下利而帑藏之而不知天下周自六典外其取於民者僅什一廼今一切取之於田畆不足以應上之需而秉耒荷鋤終歳刺骨慘然樂生之歡焉夫吳㑹之京師財源也涸其源而欲瀹其流奚益哉此首當軫念者也商旅之在今日亦云艱矣趨而共者愈衆𣙜而稅者日殷行矛㦸畏途什一之息皇皇焉其不易也則農與商交病矣農商工之所與什器者也此而既病則百工之技焉攸施之以故天下之人不論能與不能而惟士之為慕七雄之世不得羅之食客東京以來群萃黌校方今羅以天府賢書高材擢異者無論矣試觀章縫之侣焚膏矻矻而或穎脫設若中道而盡擯之則弗能再理他業列高等廩食於公者乘其衰暮而絀其年資有後薪之凌前魚之泣則彼之曩時故嘗與洛陽年少爭鋒鍔者也而奈何鬱咿終也漢制入貲者得拜為郎名卿張釋之司馬相如假以奮跡頃聞太學之盛注籍者以萬數前此弘德間比而解額不増於昔甚非所長育陶鎔之也又獄者聖王所慎不得己而用者也使者行部則必有刺訪使者不能坐臆而旁採之或借聽怨憎之談流傳之語傳云所見異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傳聞者而麗之辟是忍生人之命於草菅也民以寃抑之氣上干隂陽之和豈獨東海一婦凡此数者皆出臣工奉行之過非朝廷也夫人心者國之脉也而天從之周漢而下富饒往代無如開皇大業之隋鞭笞九服蹂躪河華强兵勁馬攖突無前無如全盛之金疆土廣大鯨波蜃嶼窮荒絶蹟咸入版圖尉候闗柝之者無如起之元然而隋纔再世太社己墟金元不滿百年奄然倐滅天下之人覩其革命之際恬而安之求其顧砥道而出涕西歸好音靈王以後之周者吾未之聞矣何者君不愛其民民罔戴其君上下無聮維之素徒以區區位號控馭而操束之一旦掉臂而去無難繇此而言國家命脈不在富强廣大而在人心嚮附可知善攝生者調其吸呼固其元真六氣之沴蔑從而攻之使違保攝之宜恣愉快之樂膚革充然而脈寖以澌冺一蹶而仆雖扁鵲俞跗弗能救也國之延促猶生之脩殀審大計者培其脈而己天以為脈人以平爲脈國以仁為脈民生成漢文之代唐之開元天寳與宋慶厯元祐之日暨我朝列聖之熈洽秉國法天春生遠方黔黎所以喁喁焉重有望今日
  國脈論下(彭輅)
公元742年
今夫焉耳目人也手足人也聲色笑貌人也豈形骸為之哉則脈為之也脈者榮衞之根呼吸之槖而精神之合也故其得以康寧壽考偶或至於疚痾智者以為無患越人氏曰越人非能生死人也其生者則自能生之何者其脈治也治國家者亦然四海九州萬國體膚也必有所以為之四海九州萬國者内庭外庭頭面也必有所以為之内庭外庭百司庶府耳目四肢也必有所以為之百司庶府紀綱法度聲音笑貌也必有所以之紀綱法度者其盎然流衍磅礡與之淪洽其間莫或閼遏則國之脈也脈非天之所為非人之所設則有國者自為之也邃古之世以無脈為脈皇之脈渾以醇帝之脈和以粹殷夏蒼姬之脈厚以藹故夫夏厯四百殷厯六百周卜年卜世益緜其鼎何三代有道之長也彼五霸驟興驟廢秦之慘刻焚坑世其下者由此觀之自古國家世數長短可見於此矣人之脈在元氣國之脈在士氣士氣昌則國昌士氣弱則國弱士氣削則國削士氣消則國消士氣亡則國亡國依於士士依於氣是氣也經乎古今不為老塞乎滄溟不為大揭乎日月不為明凌乎泰山嵩華不為高參寒暑不為順適恬愉淡漠之鄉獨立風靡波頺之際皆是氣之為也存之人則為元氣散之天下則為士氣善攝生者養一身之元善治國家者養天下士氣如是而己矣昔漢之時天下之氣嘗昌矣王莽出借六藝奸言以箝天下之口以弱天下之氣而漢亡唐之時天下之氣嘗昌矣朱温出任一劒睚眦殺諸清流以絶天下善類以折天下之氣而唐亡宋之時天下之氣嘗昌矣熈寧紹聖紛紛黨錮之禍一切目為黨人戮辱之以禁斥天下賢人君子以消天下之氣而北宋東漢云亡大率類此士氣不振之故也夫國之治也拱揖談笑而有餘國之亂也紛紜馳騖不足方鑑之未審幾之未定轉圜力挽而可救時勢敗壞天運之往復則咨嗟噬臍無及天下事天下之心優游而處之則裕以一家一人心剛憤而處之則敗此必然者也我國家自肇造以來於今深仁基命涵喣培養天下士氣者何昌且厚也夫苟從凴陵挫折不得使舒布蕭然風雨之蕩晴空然夫待士如此於何有甚非所以長國家之道也奈何不為國脈計也
  春秋論(彭輅)
公元前722年
予讀春秋而知胡氏之傳鑿且妄也彼不得孔子意而謬為之說者胡氏也夫春秋孔子所作乃孟子固己言之曰其文則史矣故句析而字屬皆魯史舊文其筆其削則裁自聖心之義也義出孔子書成於孔子故稱孔子作之云爾繇其著義垂訓大懼乎亂臣賊子聖人無位者維傾戢亂之功故不曰定而曰作也彼魯史雖有舊文假令不經孔子勒定即悠悠然與乘檮杌並立俱廢孰知魯有春秋由此言之謂之作亦宜也春秋有為人君父之道焉有為人臣子之道焉所指為亂臣賊子者非必身陷篡殺甘心君父之謂也凡專政竊權擅興師旅王㑹盟締外交結黨朘削其君之土宇人民自封殖與夫負邑而要擁國而拒皆臣之亂子之賊也仲尼於是厯厯書之以垂世誡俾回僻之跡邪逆之名章灼於數百載之後若可得而戮骸洿墓罪及其後裔然者甚則拂其意而誅之抉其微而闡之故亂臣賊子以懼而罪我惟春秋當年之旨也或曰然則何以必其盡魯史春秋無所竄易哉曰昔周之先王詩書禮樂之澤漬液於天下海内賢者能識天下之大其不賢者猶識其小而魯自姬公伯禽日以秉禮之礱厲國人故魯多君子自古而記之况世居掌故之任者乎周自史佚而下多聞而蜚譽者曰儋曰克之流纚纚不乏齊之南史兄弟争死其官則周齊之史固有足觀矣而世所最著稱者惟曰在晉有乘楚則檮杌是乘檮杌之善他史俱莫及也若魯之春秋斟酌經緯藴藉囊括義宻辭嚴刺鉞褒衮超軼於乘檮杌之上故孔子睹其可采可據因而修之獨其二百四十二年之間彼以史為職者必鉅細臚列捆摭不遺聖人曰是而賾不足以天下來世故第取其切於彛章政務之大所謂叙禮秩服命刑討者而後筆之為書約之每嵗不數條餘悉在所削焉是故即述為作因史經事半而功倍也審如胡氏之論曰聖人多革而不因安在為文之則史哉胡氏者謂聖人淵德屬辭比事輒異於人詎知是非之公野夫里婦共有可以據事直書若魯之史臣發凡起例立言之妙則所專攻世習也夫孔子神聖然耕不如老農不如老圃故使孔子而為詩必不能加於閭巷謳吟婦女之哦諷如闗雎芣苢草蟲燕燕諸篇也使孔子為書不能加於二帝之典三臣之謨與禹貢分州濬川撰次也使孔子而為史必不能於魯春秋之舊發凡起例專攻世習何者物各有其至至則何可以加也孔子之因舊文而無竄易以此芟刈訂𣙜僅存其百一蓋法以為權道以為衡隂以為象緯以為聖心精藴參貫其間游夏不得而况於後之儒者况於以為儒之胡氏胡氏之鑿不可縷數吾兹得其槩焉其傳春王正月者曰以夏時周月孔子周人也修史非為邦之日曷為舎周正用夏時身冒僭亂之魁乎其傳西狩獲麟者曰文成至大近乎妖矣左氏親見國史者於隱公之元年傳之曰春王正月獲麟之事僅曰商鉏獲之以為不祥將賜之虞人仲尼曰麟也取之而己竊思獲麟之後世故傖儴譬之江河下仰周平王之四十九年倐己更一古運㑹此而不為絶筆何所㡳止乎胡氏又動曰春秋天子之事無其位而操南面之權兹又妄乎妄者也夫申周天子之法以繩其下則盟㑹征伐出自諸侯大夫陪臣皆罪也霸者尊王之名則姑有取焉何必託柄於素王恣意誅絶哉吾故嘗曰胡氏之傳乃胡氏之春秋孔子春秋
  靈識同異論(吾謹)
虚而生靈靈之逐於知也而虚之波蕩矣靈者無知也而無弗知也混冥純樸覺而周應此靈之所以全乎體用也是窮高極厚而測神明之德萬類必陳而其始終各含夫至性譬如繭絲之各有緒也而咸能照而知之若有以見其四體膚毛而無待於推測也是非不周知也而去知之識則遠矣夫識也者物之誘而非虚靈之德也莊周曰物與物何以相遠也夫物膠於一隅而欲達萬物之性可得哉惟虚則達物之性自本自一物終始而紐貫之其照物之情若數一二三四也而物無能遁者矣是故天地大特形氣之粗也而物視之則無弗知者矣靈雖周知萬物虚之自然之用而非有所異也彼無知者則其所以知之體也外其體而求其用以為達焉斯惑矣而况乎測求其萬分之末殫其神而逐物求知之則其所知也終薄矣斯不亦大惑今夫日月星辰為文於天也風雨氣候之為變於中也山川道里之為列於下也草木禽獸繁育兩間也其運移次舎晦明遲速去留作止為祥為孽遠邇險易大小名數易氣變形化生常紀志之所博傳尚弗殫厥類雖以神禹子産辨博且弗能窮其微設有能窮之亦何異夫量升斗之器計瓦礫出入之哉是以古之聖人貴樸而不貴知純其性而遊心至知古之聖哲物類性德之不可以知數知也虚其神志養其知之本以求夫至知及其知也而弗以為尚也後之愚者逐事物之類而記之博之以載籍廣之以耳目欲以庶類之微而未得其概焉即其所深至而察之其所知之是非不知其契乎道否也顧猶誇諸聾瞽以為不亦恥乎夫不其所以知之之性而羅天地萬物而照焉此虚靈之德也逐於物誘於知而知焉此情之識意之見也雖知焉弗知也而愚者每欲以情識意見測天地之理盡事物之類非惟不及知而固己䘮其知之德矣
  心性論(吾謹)
未有耳目不無厥心而心實生於視聽物生而象既象而滋滋而變焉而性亦隨之變故静曰性動曰心動而静神知神之所為者則弗以視聽䘮厥心矣夫心無得䘮而耳目作止作止而因之為得䘮可悲嬰兒耳目具而未知視聽未始動厥心也及其知視聽而動厥心矣動而弗息與物同歸夫然後䘮心而不動之心果䘮乎夫惟大成之人雖有耳目不用耳目故能復返嬰兒悲夫世之悅生死者其弗知心之本也甚矣且人之貴生者貴其心之有知也貴其耳目之有聞見也而不知耳目聞見弗及者是亦若死而已矣奚必悅其聞見所及為生是故生死縁視聽視聽縁於物見物見而視聽作則生物隱而視聽止則曰死山川城郭舎廬妻子聲色可悅者見則愛而弗欲棄之其所不見者固不愛也見與不見之間遽以之為生忻戚此愚者所以日競厥心而䘮厥性也越人有贅於吳者生子未期而歸越及復往而子長矣遇諸津而弗識其己子也争渡而毆之幾斃傍有知者告之曰若固爾子何毆之甚其人乃大戚以悲當其毆之也未嘗不為父子也及其戚之也未嘗始為父子也而先後憎愛異者知變於物而情動於中也若乃遺視聽忘愛憎一智之所知固有乎哉故曰至人不縁物不喜求視得若失人貌而天若然者其心既不逐物而生矣顧安得而死之哉
 
 
 
 
 
 明文海巻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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