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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九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卷八十九餘姚黄宗羲
  論六
  帝王家天下論(邵寳)
古也有志二帝天下者也三王家天下者也曷為
之官也傳諸賢而不傳諸子曷為謂之家也傳
諸子不傳諸賢也曷不謂之子天下乎有子則世
焉無子則及要之不出乎家而已不必必歸諸
子故也官天下者公於一世不必一家家天下
者公於一家不必一身二帝三王之道所以
為盛非後世可及也父没子繼親受之命此事之常
無庸論者乃若兄終弟及以兄道命之乎以君道命
之也君道父道也以君道命之則弟以臣道承之
以父道命之則弟以子道之而弟道固在其中
一身三道曷為之後不遂之子也昭
昭穆穆有定分焉故也况為之後而子焉者為其嗣
之絶也今也有萬世之廟而有萬世之祀其宗也固時享之其祧也亦歳祫之其為有後孰大於是而必為之子乎且君之及也必以嫡宗之繼也必以支以支而及非及也以嫡而繼非繼也是宗法自諸别子始有之然則禮傳所謂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所自出者何也明其統之尊也故宗雖不及天子諸侯而統不能不系之也夫是之爲正統既後正統矣則於所生何以不得也夫既後正統矣則正統在我以正統而復承小宗可乎然則何為不可易也孔子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不順則事不成不成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民無所措手足是故名雖不可易而正統尊固不可也是正統之祭之廟不敢與也正統之薦之祠不敢入也無己而為之别室側焉而不敢並也孟子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况天子之禮乎是故名當稱則稱之道當隆則隆之分當嚴則嚴之禮也然則名之當稱固知之矣所謂道當隆則隆之者何居伯父而有祖之道者所謂分當嚴則嚴之者何居伯父而有君之道者然則何以隆之何以嚴之亦曰别嫌明微廟庭饗祀之時敦孝起敬宫闈省謁之際無所不用其誠而己矣
  治河論上(邵寳)
萬世治水者必曰禹治水不法禹可乎孟子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水之所以為水禹之所以為治無出此矣河也者天下水之大者也禹之治水其詳見於禹貢其曰導河積石至於龍門南至華隂東至底柱東至孟津東過洛汭至於大伾北過洚水至於大陸北播九河同為逆河入於海者皆順導之法初無逆障之說故能成府事之功而天下稱神其極至地平天成焉由今觀之其所空之地甚廣所處之勢甚易所求之效甚小是故成功如此今之治水者其去禹也遠矣而所空之地乃狹於禹所處之勢乃難於禹所求之效乃大於禹欲其成功不亦難乎何謂所空之地狹於禹蓋禹之導河自大以下分播合同其所之而疏之不與爭利故水得其性而無衝決之患非無衝決也彼自衝決而非吾之所得與也今夫一杯之水舉而注之地必得方丈乃能容之其勢然也河自大以上水之在杯者也大伾以下水之在地者也以在地之水而欲拘束周旋如在杯之時大禹不能而况他人乎今河南山東郡縣棊布星列官亭民舎相比而居凡所空以與水者今皆為吾有蓋無容水之地而非水據吾之地也固宜其有衝決之患也故曰所空之地狹何謂所處之勢難於蓋嘗觀之治矣隨處施功初無窒礙亦無拘限今北有臨清中有濟寧南有徐州轉漕要路汴省在西南又為宗藩所在左聁右顧前瞻後望動則肘掣使水有知不能使之必如吾意况水無情物也其能逶迤曲屈以濟吾之事哉故曰所處之勢難於何謂所求之效大於所以為治去其墊溺之害而已此外無求焉今則賴之以漕不及汴矣又恐壞臨清也不及清矣又恐壞濟寧不及濟寧矣又恐壞徐州也使皆無壞又恐漕渠不足於運也了是數者而後謂之治故曰所求之效大於以若地處若勢求若效雖使復生恐其難矣而或者猶譊譊然曰某為上䇿為下䇿某為中䇿則惑之甚也然則奈何孟子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行水也則無惡于智矣行水也行其所無事治河無事治之則得矣
  治河論下(邵寳)
所謂治之以無事非不欲治之也蓋難於治也難於其治而遂不之治則其患有不可勝言君子顧忍坐視無辜百姓受兹酷烈今夫有病其勢篤且死也將求醫以治之與抑亦委之於不醫與委之於不醫是徒死而己矣是故謂河之不必治者待死而委之於不醫者也苟知求醫矣而謂其可恃以必不死且至千百年之壽此所謂不惟無益而又害之今之治河何以是是故亦治之以無事而己矣蓋河自周定王時北徙漢氏而下東郡瓠子決魏之館陶分屯氏決清河靈鳴犢口其變非一議者或欲疏禹之故道或欲塞所決之口或欲分流以殺其衝決之勢或欲築堤以障其泛溢之虞或有望氣用數而謂人力強塞未必可以應天者載考前史厯厯可見今日治河者之所熟講飫聞者也雖成敗得失不能無辨譬之醫者其皆一方乎苟不問緩急先後執一方而求病之愈不愈則歸咎於方豈方之罪哉用方者之罪也取古之方隨其緩急先後而用之此所謂治之以者也故治漕渠急則張等壩所當先築而疏故道塞新決分流諸派次焉然故道若高則不必於必疏新流若下則不必於必塞其間泛出傍溢或用疏法或用塞法以水治水無容心故曰取古之方隨其緩急先後而用之此之謂也今河之為患一人之身而具百病者也朝輕而夕重表減而裏加雖有盧扁不能使之全愈也故必得良醫坐守其側切脈觀色聽其聲音察其寒熱究其病之所由起盡心力之如前所謂取古之方隨其緩急先後而用之者幸而愈則調理如故不幸復發於此改圖而治之是故求醫遣醫藥餌常備攻治常施而不必成功要於不死而己矣故曰治之以不治今治河大臣醫師也工與料藥餌也凡所謂疏塞分築之攻治之法也為今之計宜常總理大臣更置其屬頻廵視調䕶任滿則代或加秩命使仍其職而不必其功之成備工與料而惟其所用可也大臣之任其事在朝廷疏塞分築之類其事在大臣所謂工與料者則在民矣民可使之困乎故治河非難也備工與料之為難
  宋都汴論(李濂)
余每見世之君子喜誦吳起在不在險之語以為千古名言竊謂起之言信美固不可以人廢但失内外交修之意耳何則德與險可相有而不可偏廢也是立國者德為本而險次之蔑德而恃險可也徒德而無險亦弗可也不觀諸易與周禮乎易坎之象曰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險之時用大矣周禮司險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山林川澤之阻故自古帝王必依險以立國固常嚴乎内治之修而亦不少弛乎外患之慮若文王邑豐武王遷鎬成王宅漢唐闗中皆為長治久安畫者也宋因五代之舊而建都於汴可謂失計之甚矣夫汴平原曠野險阻可守張儀謂其四平名山大川之限固戰塲酈生漢高帝亦曰陳留天下要限四通八達厯習往牒自古建都於此者魏本都安邑苦秦侵伐不得東徙大梁厥後秦使王賁引河灌城王假就擒而滿城魚鱉朱全忠之簒唐也居汴不過五六年耳唐莊宗舉兵伐之其禍烈於王假敬塘因之耶律長驅少帝被執視全忠之禍則尤烈焉宋之藝祖英武振世創業賢君覆轍如此乃弗之鑒而襲周都汴遂貽子孫北狩之恥卒使中原淪為榛莽終世不可復推厥禍原實繇其忽遠圖而昧大計也尚誰咎乎末年西幸洛陽顧瞻形勝頗有留都意而群臣勿從太宗時晉王扈從力言其非便藝祖曰遷洛尚未也終當居長安晉王因誦吳起在不在險之語以致諷之藝祖不答繇是藝祖知非不知汴之不可也特阻於衆論雄斷未施懋建大命姑俟後世為之耳夫既安於汴都當思慎固根本之地以伐外冦之謀可也燕薊烽燧相去不遠一旦邊馬南牧何以禦之乃曾不是慮而君臣上下以為宴然無事景德中契丹冦朝議欲為太王避狄之謀㓂萊公力主親征卻之然猶增歳幣數十慶厯中又肆無厭之求富鄭公强詞折之然亦增歳幣數十靖康復入廟堂故事請和金人不許於是京城内外金賂之弗滿其欲青城之邀倉卒無䇿以應而國勢不可支矣嗚呼使當時早從藝祖之志而遷於洛夫豈有二帝䝉塵原陸沉之禍哉憶在仁宗之朝范文正公時為陜西安撫使上疏曰天有九闗君有九重請修京城以壯帝居洛陽以備廵幸太平則居汴京水陸都會之地以便天下急難則守洛陽山河表裏保中原且闗中自古興王之地百二天險亦宜留意宗深以為然而沮於余靖之言其議遂寢范公之卓見遠識藝祖合誠非在廷諸臣可及後雖思用其言顧事機己失噬臍無及或曰國之廢興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是天運苟在何地非天運倘移何險足恃陽九遘厄厥數否塞人欲區區智力挽回其間抑難矣曰天道遠人事邇何謂天道運數是也何為人事修德卹民用賢去奸凡可以壯吾國勢銷患未萌皆是也苟不盡力於人事一聽天數則將坐待危亡而莫之自强矣詩曰其何能淑載胥及溺有天下國家者其尚懋於圖治以祈天永命慎勿惑於茫不可稽之天數
  族葬論上(李濂)
古之葬者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未聞棺槨中古聖人始易之以棺槨檀弓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周殷棺槨人牆翣益彌文矣未聞合葬季武子合葬古也自周公以來未之有改也子曰魯人之祔也合之善夫合葬矣未聞封而識之也子曰古者墓而不墳丘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識也於是封之崇四尺封識矣未聞族葬也周禮奉冢人公墓之地辨其兆域而為之圖先王之葬居中昭穆左右古者王公以下族葬不特士庶人為然也曰為之圖謂方其未死豫圖其地之形勢丘壠之處謹而藏之後有死者按圖以葬也曰先王之墓居中昭穆左右謂以遷徙造塋者為始祖也如文王居豐葬於畢是文王為造塋者宜居中穴次以武王為昭居左成王為穆居右康王為昭居左昭王為穆居右至平東遷則又為洛陽始祖嗣王亦然抑此論古者國君之葬制云爾未及士庶人也墓大夫掌凡邦墓地域而為之圖令國民族葬而掌其禁令正位次掌其度數使皆有私地域曰掌其禁令不相侵也曰正其位次俾序昭穆也曰掌其度數謂差其丘封度與樹数也此士庶人之族葬以君為之畫地以葬非民自為地也故曰聖人父母萬民生則富之教之死則葬之此王澤所以入人深淪骨而浹髓者也夫族葬之制見之周官如此孰廢之曰秦廢之秦用商鞅廢井田開阡陌先王族葬之制由是大壞兼以形家之術興野師盲巫又倡為吉凶禍福之說世人私心累之故喜聞樂從於是自為墓以覬利或有一易易三四易遠去父母之兆而不復省視者矣嗚呼流俗可惡邪説害之也君子維持世道之責以闢邪正人心為己任盍求古人族葬之制而行之以為斯世斯民之表乎
  族葬論下(李濂)
有言宗法廢而天下無親自封建之不行而大小宗之法不立是故人之於族也散無統不相聮屬由是親者疎疎者為途人固有閱數歳而不相見者矣維持世道之君子思末俗反之厚將何所庸力乎有一焉固人人所得為也吾聞族葬之法載諸周官苟能憲古凖今參酌而行之歳時拜掃之際親疎畢至同展謁墓所暌濶慰勞水木本源之念油然以生庶幾合族之道乎邇者改卜蘇村之阡弗揣凉薄講求古人合葬之法欲使子孫世守之不廢蓋嘗徧考先正諸家之法而獨有取於趙季明氏之圖其制曰族葬之法以造塋者為始祖子不别嫡庶不敢即於父皆以齒列昭穆尊尊也曾而下左右祔以其班也妻繼室無所出合祔於夫崇正體也妾從祔母以子貴也降女君貴賤也(按韓魏公所生母胡氏其柩退嫡夫人之穴尺許)與夫同封示繫一人也其出與改嫁宗子之母不合義絶男子長殤及殤己娶皆居成人之位有父之道也中下之殤葬祖後示未成人也序不以不期夭也男女異位隂陽也(男葬祖北之東女葬祖北之西)祖北不墓避其正也葬後者南首惡其趾之向尊也嫁女還家以殤處之如在室也(本伊川葬說)妾無子猶陪葬以恩終也(葬女殤後)季明斯論平正周密足以周官之未備族葬者宜以是為式矣又曰葬親而不祔其祖與祔而不以其倫者均之死者不物噫嘻人之子孫而視祖考不物其違禽獸不遠著是篇而藏之祠堂副在譜牒後世有行子孫不至大愚從吾志
  花木記論(林大春)
自歸之後往往荒山落寞之境見有竒花異草無名稱者甚衆及至修輯縣誌旁搜花木得其有名稱者亦不下數十種多為中土之所希睹因憶瓊山丘公嘗作野花亭記悼其地花卉不幸予潮與瓊同極南陬花木大率相類然瓊之花雖産幽遐猶得丘公以為之記固不幸中之幸也予地之産其竒瑰幽香長託林莽雜處荆榛己難悉數至得其名稱亦未能一一表見於世使不詳考而志之匪惟以不得躋於上苑為恨抑且有愧於瓊多矣故特悲而志焉
  五德之運如何(華鑰)
帝王順時修政而或者以天運符之天下始有異說矣夫天有五行分時遞運以成萬化帝王之政則隨時修飾以新萬民是以厯律正朔服色必取諸五行以備一代章采儀度相生相勝之說不與後人妄以䜟緯配合至欲援生克之運以符生降之幾嗚呼有德則興無德則亡此世道升降之幾也彼五行一德孰與天命人心向背不經亦甚矣五德之論古不經見自鄒衍倡為終始相勝之說而張蒼賈誼公孫宏倪寛司馬遷之徒則本其説而附益之自劉向父子反其説為相生之論而荀悅班固崔昌徐鉉胡宿之徒則本其論而推明之言相勝謂帝王易運皆後之勝前商以金而克之木周以火而克商之金秦以水而克周之火漢以土而克秦之水或謂漢以水而克秦之火各欲從所勝也言相生五運子承伏羲首出於震以木德王炎帝以火承木黄帝以土承火少皥金承顓頊以水承金帝嚳以木承水唐堯以火承土虞舜以土承火皆世更一德生相承至夏后氏以金殷人以水周人以木雖代更一德而亦生相承漢之從火以承周也唐之從土以承漢也莊宗中興唐祚則土運未絶也一傳而晉以金再傳而漢以木又傳而周以水又傳而宋以火中謂秦本西戎餘分閏位自魏至隋皆非正統求以合所生嗚呼相勝之說出於秦之意則可出帝王之意則不可彼帝王之公天下揖遜征誅無心順理以通其治於未窮而何有於計較之私且秦急於法天下受其毒漢善反之又豈較勝哉然相生之說出而相勝之説微矣但相生之説方惑世而未己也夫帝王繼天理物也黜簒竊宗正統略偏安而紹厯數人則為之耳豈天運自然蓋世不常治而運無停機當末漢祚絶而李唐未興有天下者自魏而隋也今皆略而不序其時獨無所運耶五行之運一息若不則天壞矣或者又曰斬蛇著符得天統也水患多應非人為也火主商丘明驗嗚呼正晦所謂大德之符有適合者耳求其說而不得君子弗論也審如其說則青龍之瑞胡為而尚金殷有銀山之祥胡為而尚水周有白魚之兆胡為尚木其説窮矣設謂以人承天運數不絶則可驗於五三之世而不可驗於秦隋之間設謂以天應人而符瑞可徴則僅見漢唐宋初興無所考扵帝王之逓盛求其説而不得信乎其説窮矣大抵闢衍之說者也而向之說者也衍之說也出乎私向之説也流於誕嘗考諸家老耼曰古之易代而改號者取法五行五行更主終始相生亦象其義孔子五行用事先起於木故王者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則以所生之行轉相承也夫家語多漢儒所附㑹不足信味其語意亦五者自為尚耳初未符於天命要之王者之欲定所尚也特以一代典章文物不可闕而欲治明時更制立度以新天下之耳目焉耳何與天運生克也哉愚故曰帝王順時修政
 
 
 
 
 
 
 
 
 
 
 
 
 明文海巻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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