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学馀堂外集卷二

　　翰林院侍读施闰章撰

　　试院冰渊

　　海岱人文序

　　山左盖千古圣贤一大都会也余家世理学儿时闻先
人绪论不屑屑鞶帨是务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及其
生长游历处已而读史记孔子世家云适鲁观仲尼庙

堂车服礼器诸生习礼其家低回不能去辄慨然叹曰
予独不获游东鲁登孔氏之堂耶今待罪兹土进齐鲁
诸生而甲乙之入阙里谒孔林诸生具冠带陈俎豆雍
雍肃肃环观如堵不知视太史公东游时何如及遍历
六郡陟泰山临沧海凭轼吊古孔孟以还伏生叔孙通
郑康成管幼安孔北海及竹溪隐逸诸君子之遗风犹
有存者山左盖千古圣贤一大都会也沾沾操帖括家
言目天下士亦末矣虽然文者载道之器也孔子曰修

辞立其诚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子桓氏称为经国大业
不朽盛事非无本也制举业行三百年改历而不变其
立体近其取义远其困智勇也特甚使董贾扬班邹枚
及韩柳诸人搦管就试苟操之不熟不免舌强手涩而
以俄顷之间追千古圣贤之旨绘火欲热绘水欲寒且
金声玉振霞蔚而云兴盖其难也余不敏殚精此道有
结髦蜡屐之癖虽既释褐不废业及守是官日夜校雠
毋徇名毋避怨毋任爱憎奖厉以宽简拔惟严板其文

若干首知人得士不敢谓如大复之在关中空同之在
豫章遵岩之在山左度数十年名公巨卿文章经术之
儒必有鳞鳞辈出其间者遇有得失发有淹速一日有
短长则其命也汉武帝笃好词赋而司马相如辈多自
荐辟给尚书笔札不闻由博学宏词科进唐以诗取士
李杜乃不得第沈宋工力悉敌以明月夜珠之句分伯
仲然则成败不可论英雄而文章声价自有定也至于
文质参错风会推移厌粱肉者思藜藿衣裋褐者不可

登廊庙因时折衷要期至当不观诸山海乎海涵渟百
川汪洋浩汗鱼龙蛟蜃光怪万变五岳则屹然重镇蒸
云雾戛星辰草木鸟兽花石之珍异莫不毕备此天下
之大文也昔人有山文海文之喻予谓齐鲁形胜甲天
下枕山带海必兼兹二者表泱泱大风目曰海岱人文
志盛也先我者为同门友岵瞻摧陷廓清功最多余踵
事增华更始者难为功因势者易为导盖其幸也间者
士习或不驯至捍文网好讦讪贻司教者忧令甲日益

严予夙夜是惧数引诸生董劝陈说古今人物忠孝淑
慝或泫然出涕诸生亦有叹息泣下者夫予不幸而不
得生孔子之世也犹幸而游孔子之乡与诸生相切劘
余视游夏诸贤瞠乎后矣诸生其勉乎哉顺治丁酉中
秋前五日题于独树轩

　　采风偶录序

　　施子分守湖西将期月壤瘠事简与民休息进诸生试
之次第镂其文客问曰先生知人得士哉曰人固不易

知也夫争工拙于雕虫耆宿与童子未知孰优衡得失
于主司美玉与珷玞未知孰胜也然则是役也何居予
喟然曰客乌知我心哉凡吾所为将以明道而讲业也
制科用八股历数百年六经四子之书藉是以传习其
什一天下道德智能文学之士舍是不能由他途以进
今之制艺绝去藻采以清真曲折为能事殆犹汉魏之
不得不变为晋人初盛之不得不变为中唐绚烂极而
思平淡风会使然天地亦无如何也文质迭胜若循环

语彬彬者折衷于君子拘儒不知时变其失也数见不
鲜下士逐波为流其失也汎滥而无纪予尝著时文说
言之详矣贤者信之否者惑焉乌能家至而户晓抑私
心所折衷不敢以不告也往者视学山左与多士讲学
课业刻有成书齐鲁之文蔚然雄天下豫章固东南之
齐鲁也其民俗朴俭其士君子重廉耻好文章鹅湖鹿
洞理学之遗薪传不绝临江虽僻壤三刘三孔之故里
也袁阳则昌黎茂叔政教之所渐被也而吉州则欧阳

公所生地王文成讲学其乡邹东廓南皋诸公云集踵
接军兴以来章缝零落青原白鹭之间流风馀韵犹有
存者余既奉令甲与诸生督逋赋所至集诸生学宫讲
道谆切训诫如家人惧其气挫而不扬也课业以养之
惧其才抑而不彰也推择以表之拔尤录异布之通都
用其中可以观时由其技可以观道下之人考德问业
非公事不至上之人称先则古延接以礼穷达命也淹
速时也宁工毋拙修器以待时者士之业也风以诗书

六艺使相切磨以兴教化者表帅一方者之责也礼失
而求诸野道失而求诸文其亦庶乎可也若夫山泽之
间多隐君子匿迹著书不求人知亦不可物色所谓伊
人在水一方异日者倘庶几遇之康熙元年八月湖西
分守使者漫书于芙蓉屋

　　河南乡墨序

　　士之遇不遇岂尽以其文哉盖有物焉以司之矣骐骥
之捕鼠不如狸太阿之补履不如锥尺有所短寸有所

长物各有能有不能也制艺小道日异月新将欲赴节
循声求曲肖乎圣人之言取办俄顷虽迁固渊云之笔
戛戛乎其难之故绩学宿儒有不如英年后进者无他
陈言之未去而腕重不能运也夫得失者时也工拙者
业也古辩士之游说人国也犹必陈书发册简练揣摩
出其珠玉锦绣而后可抵掌取卿相为文何独不然苏
文忠曰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收者天下以为法所弃
者天下以为戒窃谓文章之道五色相宣广大高明归

于驯雅其要在多读书则菁华自生今夫平原广陌人
过之不属目及临清流仰层峦则无不欣然游泳而褰
裳眺望者有文焉足以娱人心目也故天有日月星辰
雷雨云霞之怪幻地有名山大川人物草木百果之华
寔皆不俟雕刻而自然绚烂气象万千此文之至也士
能讲学以晢其理读书以充其气揣摩理体以会其通
疏观风尚以穷其变然后披朝华振夕秀拟议圣贤以
发吾胸中之所欲言其文不可胜用矣刘舍人之论文

也禀经制式酌雅富词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采至哉
言乎三十年来制举之文凡数变矣往者游词弱调体
就卑庸一二豪士起而振之风气日上近且驰骛纵横
矫枉已甚君子又将忧之其患在空疏不学而徒逐乎
其词也

　　圣天子崇儒好古文治丕茂当有宏论伟议之文鼓吹
盛业而豫州又四方之中土也天地清淑之气于是焉
钟其为文也大抵发扬蹈厉之意少而博厚和平之音

多闰章学识浅陋忆申酉之间视学齐鲁日与多士讲
德课艺相切劘以求称乎泱泱大国之风顷精力就衰
重沗

　　特恩俾主豫州闱事寔欲为国家得奇士以报塞万一
又有刘恬斋先生齐心翕志询谋佥同得士四十七人
或醇深渊雅或俊逸清新美不胜收令甲既严惴惴惧
陨越其间以字句瑕累已登复弃者为之掩卷太息忾
然欲泣下未尝不叹相遇之疏以言知人之难也夫自

梁孝王招致四方文学之士授简梁园士大夫镳联轸
接英华荟萃其后东观之校书邺下之夜晏词赋烂焉
故天下文人一大都会也泊濂洛诸贤出上溯洙泗盖
又进乎道德矣予尝游伊洛之浦蹑嵩高之巅怀古四
望其气郁苍其必有鸿硕俊伟怀古抱质之士伏而不
出者于此中倘一遇之欤康熙辛酉重九后二日题于
大梁书院

　　豫闱公约

　　正文体　文风上应国运国家全盛之时当有光昌俊
伟之文大抵风气须尚高明理体要归驯雅夫文之
八股犹人之四肢也今或起讲一直说尽无复虚冒
是开口而脏腑具见病一也提比笼罩冠冕方有气
象今或强作掀翻散行一段头目倾斜病二也虚比
往往径删反从中股后出题咽项不贯病三也中股
宜寔而虚宜正而反宜全发而忽半截无复起承转
合心腹空虚病四也后幅忽作二大股或又加二小

股股大于腰指大于臂病五也夫耳目易位西子无
所逞其妍榱栋倒施输般无所用其巧读书好古之
士范我驰驱而蹊径自别至于全章一节剪裁顿挫
自见古人手笔愿具眼者一振之

　　辨实学　高才之士其文必礧砢博学之儒其文必深
远中州风尚和平原少轧茁之习要在拔取鸿才硕
彦耳今司衡者过求平稳多取空疏肤熟之文以幸
免磨勘于是半收庸士而怀才抱异者弃矣唐荆川

先生云文字须从胸中流出其东涂西抹剿袭成篇
了无意义者不足录也我辈此举期为中州鼓吹雄
风为数十年树立伟人愿共努力

　　慎涂抹　部颁条例有云落卷须抹出不中缘由所以
服举子之心且防考官不遍阅也倘或开卷时稍不
当意辄加批抹其中或是佳卷业已不可救矣夫荐
卷止用句圈则落卷亦毋多抹以一眚弃全瑜深可
痛惜此后遇有才情稍溢或古峭淡远初阅不耸观

或一二字微疵苟非字句可疑有干禁忌者幸各耐
烦阅毕万一佳卷不足留待采择宁取有瑕之玉无
取无瑕之石庶可收一二奇士

　　勤搜览　省试士子多至四五千人入彀止四十七人
百中取一岂无佳文所患抡择不到或精力偶惫目
懒终篇或取数已盈点不逾幅以士子攻苦三年曾
不博考官涉目俄顷此书生所以仰天痛哭也今务
竭力寻绎果无足录亦必动笔三四篇夫得失虽有

定数而我辈苦心搜罗可动鬼神慎毋惮旬日之劳
至遗终身之悔

　　重后场　二三场之继七艺所以求通达古今之儒也
其论策有发明条对之能必其学通原本者也表判
有金声玉色之工必其才兼风雅者也今有头场在
伯仲之间难分去取者查其后场精警则亟登之以
留读书种子昔归震川先生老于棘闱亦缘后场入
彀至今推为大文人此其验也至于七艺已收而后

场狼狈太甚亦从汰去别拔真才(企按科场原制头场三书四经二场
一论一表五经者诏诰二道五判三场策五问自乾隆己卯科更定头场三书一论二场四经一诗
三场仍旧)

　　广呈荐　荐卷十拔六七以四十七名计之主司所阅
不过六七十卷而止岂不偷閒省力但受卷分校有
初阅数十卷而仅觏其一后阅十馀卷而得二三迟
速多寡不可预定也若取数已足遽置馀卷不阅于
心实有难安故必多收广荐选拔其尤则遴国色于

众妍之中而南威称最剖大璞于群玉之圃而和氏
无双

　　融我见　文之美恶众所共知然人心不同有如其面
虽使班马同堂邹枚接席不能篇有同好审矣故奇
文共赏自当入彀倘或所见偶别例许驳换再三总
不知其姓名亦复何容憎爱一切去取高下不过凭
文衡鉴幸毋执拗忿争义切同舟愿宏大度

　　别嫌疑　条例开载主司房考同堂分阅散卷时不许

手授接谈以防示意分阅时不离席商量附耳密语
以防交通阅卷时不携带一卷入房以防代阅暗地
搜寻阅完一日必各自登记已阅若干未阅若干呈
卷若干落卷若干要使心迹较然不欺则毫发无惭
盛典

　　以上条约盖以功令森严不厌详慎诸君子谅有
素心窃自比于朋友切偲之义若谓滥竽主考妄
思约束高贤则愚何敢

　　学馀堂外集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