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学馀堂文集卷二十四

　　翰林院侍读施闰章撰

　　祭文　哀辞　诔

　　李梅公先生暨配朱夫人合祭文

　　于乎南州耆英岿然二李阆翁既殁唯公而已束发登
朝敡历膴仕铨衡枢轴登庸柄使偶薄世荣幡然不起
所未究者以畀公子弱冠趋庭脱颖露伟孝秀初升公

辅是儗公有才偶人称女史左芬伯仲班姑娣姒有倡
斯和如宫应徵翩翩凤雏一举千里早归鸾掖庶常吉
士韦平代兴袁扬济美所谓显亲宁第甘旨二人乐康
世鲜其比发素颜丹方期久视何意我公遽骑箕尾金
门承讣徒跣哀毁及奉慈帏一则以喜庶几禄养啬彼
丰此讵天降凶崩陨相倚乔柯风仆萱草霜靡锦轩长
谢彤管谁理将司马公夜台需矣及泉从之若鱼赴水
逝者相俪生者奚恃前怆未卒后痛伊始昔忝江藩交

公乔梓频承大故三叹不已有子通显九京未死何以
写哀椷词致诔

　　祭成宝慈先生文

　　于乎余未能奉公之杖履接公之形音何一闻公之厌
人间忽焉忉怛以伤心士固有闻声而慕义者无论识
与不识哀斯人之陨落皆为之咨嗟叹息而不能禁夫
以公之盛气吸虹霓驭蛟螭朝浴咸池夕越昆崙犹茫
乎不知其弭节之期以公之劲节推山岳决河泗挥太

阿之锋碎天门之鼓而浩乎不挠其独行之志猗与斯
人掌帝之制秉国之钧乃式百僚乃康兆民谁使之仕
虽早而不达气虽吐而不伸就重华以陈词觏虎豹之
狺狺幽忧困踣几至杀身既已连年累岁遇赦遭乱而
后得脱焉自放于穷山之厓大海之滨于乎侍御公愤
世而疾俗谓日月不照乎下土悼桑田之变沧海知托
身之无所士各有志虽上有尧舜不妨招巢由以为侣
故其生也名可得闻人不可得见而其殁也远近士大

夫为之抚膺陨涕而如雨于乎自古有死公死犹生惟
忠与直炳为日星公之后裔兰茁其英尚其嗣公不坠
典型

　　寄祭魏叔子文

　　于乎我怀君子庶几得见闻君永归有泪如霰匪直以
文亶维其人因文见志交亦有神我藩湖西讲业鹭洲
耆旧雨集迟君来游其迹不迩道则相谋君之伯仲夷
俦皓侣振衣高步翠微峰下榜曰易堂群彦萃处我闻

子言展矣相许君游吴越侨肸景从谊欢缟带文叶钟
镛引经树训屹矣华嵩有不然者鄙之雕虫君昔读书
海涵山荷窟穴春秋膏肓盲左勒成一编如夜观火长
揖古人恨不见我岁之戊午

　　天子是徵宏辞博学曰维子能心匪转石

　　玺书弗承鸿冥凤举跻踰九陵坐使吾侪搔首拊膺洁
身磥砢睥睨一世温温恭人卒无肆志维恭则寿曷云
早逝年不及耆天啬其嗣于乎痛哉高言可市卖文已

多心枯腕脱寝就沈疴倦游客死吞恨如何书成盈尺
逝将不磨迢迢江水维泪滂沱昔称三魏处士是宗今
无伯仲岿维和公兰摧蕙折斯道其穷慨独才难吾党
所恫异苔同岑孰西孰东良会不数音书岁通炙鸡絮
酒薄将我衷

　　祭方邵村文

　　康熙己未岁仲冬丁巳前陜西道监察御史邵村年兄
先生讣至京邸其友弟翰林院侍讲宣城施闰章为位

哭之薄陈牲醴哀之以词曰于乎邵村玉树轩轩多才
蚤达实艺且贤谁谓君死颀然眼前令嗣告讣发书涕
涟计子春秋少余二岁余病已衰子强方锐今子已然
矧余危脆人生忽焉飘风无蒂昨秋南来值子渤海客
舍开尊子如我待入醉郡斋共浇磈礧高谈竟夕满坐
欢骇谓子仙人百年当在子之兄弟皆余同榜惟子昵
就性尤爽朗比舍西曹论诗抵掌夕酌分杯朝骖并鞅
子衔恤命汎彼洞庭益振高唱载好丹青寄我累幅楚

风冷冷及归觏患天道杳冥子之迁谪举室沙碛缄金
饷行心悲永隔子父吾父报书呜咽迨其归矣涕笑狼
藉子官侍御未按方州雅称宏博徵辟不收卖书卖画
斗酒斯谋愿持将母终岁客游方介母觞毕命黄垆曰
有哲兄转徙两粤音驿渺茫摧心竦骨今纵来归埙篪
中歇毋怨长年转增白发子善谈谑倾动四筵夜台结
恨郁谁与言子编父书将锓以传此事未就吞声下泉
人之急官佥以求富两世并显屡空惟旧殁无以丧束

手谁救岂无麦舟此道不又于乎哀哉人亦无多莲西
薤露子又逝波同年垂尽伤如之何招魂千里哀不成
歌于乎尚飨

　　祭舅氏文

　　岁之己酉月维仲秋我舅父马公褧山先生既弃人间
行就窀穸灵輀将发亲故咸集不肖甥施闰章谨以牲
醴庶羞致奠灵几之前于乎舅氏早龄多病中岁健强
庶几永命年垂七旬华未改鬓一朝忽焉衰白交并箪

瓢屡空平生不忧近始心摧涕泪斯流谓公不达公实
无求所未能忘弱子稚孙既育且蕃先德具存莫营生
产以饔以飧予尝力诤累百其言听言则颔心不谓然
亦有薄禄黾勉有无自惭勺水无救焦枯金不宿橐居
无恒庐命苟如此孰云其愚东撑西圯宵旦踟蹰舅养
不赡甥罪何逋公有哲弟先是告殂公弃诸孤其颠孰
扶惟公畸人不可一世人即我远性矫迹异万事掉头
一杯散意非其所欢不共沾醉坐此龃龉没齿无悔公

昔总角有声学宫芙蓉出匣玉树临风篇章既秀书翰
尤工俯视青云敝屣豪雄畴云吾舅黄项以终衔杯不
语有愤填胸公尝叹嗟亲旧彫落四顾零丁百无寸乐
今舍我去行归冥漠丹旐飘扬悲风萧索有醑盈樽何
时还啜昨岁夏五曰丧舅母改岁及秋又哭舅父馀生
几何阅兹百苦言举两柩宅于黄土匪吉其兆逝安其
所送死养生拙计小补有不竭诚灵赫斯怒

　　祭杨俞之文

　　嗟吾俞之尔生数奇神寒骨瘦尔穷固宜弱冠发愤曰
余是师负米购书茹荼如饴提诲之言永矢寤寐有触
于中潸焉出涕尔衿既青中道颠踬余为匡救厥功亦
细尔之事余中心悦服余忝宦游东西南北贻诗凄怆
发缄沽臆匪子思存念子明德岂其朝露泉壤永隔尔
之失恃蔬食三年家贫养薄永痛终天父耄且鳏尔忍
相捐慈乌衔恨肠断九原记我北征穷冬积雪徒步追
送再拜呜咽余官二东子必余从而今已矣余谁与同

　　祭吴象武表叔文

　　于乎表叔尚能举我之酒乎尚能衣我之帛听我之言
乎不及其生而徒哀其死心与行违悔无及矣于乎哀
哉先大母之犹子惟君最亲而能君亦事大母最谨岁
时伏腊往来数十年无疾痛不相闻无缓急不相告先
大母劳苦操作君来则稍辍坐语移日今大母墓木未
拱余不敢忘大母其敢忘君哉顷年以来驱驰岭峤羁
宦燕齐所问遗君者帛不过一缣金不满一镒私心惴

惴欲稍有所需厚奉君为寿而竟溘焉朝露也予何以
为心哉客冬以书问久不通移书见责读之竦然手疏
以报不谓此书遂不及见也于乎君早岁忧贫苦身戮
力以赡俯仰宜其未老而病也病剧而愈一发不可救
积惫使然也君之两伯氏皆夭绝君又无子以世德之
忠厚兄弟之孝友而其嗣不蕃则吾所不解也于乎哀
哉君既不待予复何言奉君慈母以终馀年我饘我粥
慰君黄泉

　　祭于慧男文

　　于乎君之即世以十月之朔越十有六日而千里讣至
知我亲厚无间也礼朋友死哭诸寝门之外今我客泾
川僧舍为位而哭礼以义起也渡江涉淮岁聿其暮未
能素车白马而雪涕为文招魂以祭之痛不能待也于
乎伤哉君之德我以官相属也君之厚我不惟其官也
盖我解官而君泣涕别如失慈父母余家食八年君未
尝不岁致馈问也余守官拙迂宽民而苛吏君为余同

年东海君从子礼遇有加然不敢姑息于事有小失辄
正色督过且召胥吏受杖君谢罪改弦卒遇之如初未
尝挟以它求也君令庐陵为冲津力不足获上诸司郡
长时多所操切数赖吾以解又时时为言于大吏得救
过迁去君用是德我甚然实非我力也发扬其美匡救
所不逮吾遇郡邑诸长令皆然而德我甚者惟君独也
君为吏事牵迫违胸臆常负疚于民其心之恺悌虽古
循吏无踰也君之先公司直先生慷慨好客喜刻书君

故有父风遇父之旧尤勤恳无少倦也司直先生游金
陵以客死有好友顾与治经纪其丧君贰淮郡以官死
二子煢煢幼孤不知谁倚也君治淮北庙湾𣙜海税旧
多膏润今水涨岁荒海舶禁而税存一棺既戢逋税额
二千金有奇斥卖家物以塞税帑其官可知也余归自
湖西君强赠大舟不可辞于是作卖船诗传诸好事今
不能以麦舟举君之丧余自视无人理也君期过我草
堂恨莫能遂去年相见秦淮喜且泣同舟宴游不知遂

为永诀也始君举长子余贻书称贺今十馀年二子次
第见颖贤者固有后也余甚愧君厚君易箦时语二子
以未报余德为憾余哭不能抚棺葬不能致赙客中不
腆再拜附使者万不展一计惟为君志墓稍竭后死之
责匪文之工贵心相知也古人有言相知无多人人实
无多商贤穷死君又云亡耆旧几何相看立尽余所为
临风废笔肠裂心摧也

　　祭张甥文

　　康熙八年己酉五月十日舅氏施闰章携樽炙脯侑以
楮币告吾甥五文之灵于乎吾昨岁自闽归召汝饮汝
病不能坐吾今归自豫章遽酹酒于汝之墓于乎痛哉
汝死以三月四日吾闻汝讣以三月二十四日时客处
官舍欲哭不可声吞气结郁而成病几殆不起匪独痛
汝且重哀汝母也吾少无兄弟若母吾妹相见不数见
必流涕今既善病又一乳双女其堪为汝恸邪汝大父
翼真公力善破产客死不归汝父早贫废学汝弟尚幼

谓子亢宗卒爽其报汝弱岁能文谓当青尔之衿而吾
力苦薄汝逝不待悔不可追即百其言亡补矣汝妇詹
名家淑女归汝甫岁馀无子是汝之身后真已矣吾督
子弟严望汝厚故无恕词今而知子弟之慧者多夭折
而长者之训督为徒劳也于乎哀哉

　　祭叔父文

　　康熙己未岁四月朔日不肖侄闰章谨治牲帛酒脯遥
祭于叔父大人砥园府君之灵于乎不肖之不得侍永

诀也我叔父十年前早料及之矣叔父捐馆以正月四
日至三月二十三日始讣闻都下盖距属纩时已八十
七日矣计此八十七日中宜在哭泣之位者皆与士大
夫从容文酒宴游之日也于乎痛哉自违里闬半岁常
间一二夕必梦叔父或梦见颜色不豫则惊惧转侧达
旦比入春辄梦绝岂生而魂气相接殁则已邪冬春两
寓书奉人蔘充药饵其尚得见邪此去吾家二千馀里
其以春往者必后矣其果以药物不继使然邪叔父孝

弟积于家庭义声流于族党三子二孙年垂八十于先
人之事无不举叔父自视当无憾而闰章之永痛者即
累千百言弗能罄也闰章早孤羸疾数濒死叔父常手
抱之驴背以就医行十馀里泪犹沾面是时叔父有长
子肩相比一脔之甘必后子而先侄侄女与已女同嫁
奁相若也必择其善者畀侄女闰章或不任教督必哭
而数之先君寝室之前由今思之自孩提以至今日皆
叔父之推温让饱也自诸生以成进士皆叔父之口授

指画也自服官以迄遂初皆叔父之咨嗟告戒提左挈
右也于乎今遂已矣韩愈鞠于嫂氏为之期年持服度
尚失其从父得以去官居忧古人礼以义起有隆无杀
况如叔父恩勤尤罕伦比今

　　本朝典例既不得奔丧虽辇下亲交贵人枉唁接迹不
敢设位受吊每一哀号肝肠摧绝昔先大人见背叔父
毁瘠逾礼闰章时方九岁略能记忆叔父执兄之丧如
丧父闰章之丧叔父不克尽犹子万一何以视息人间

世哉叔父闵不肖善病苦吟谓不胜吏事常望以归田
昔在官时曾为搆待归之阁作倚闾之诗及东归相见
喜曰先人累世名德无中寿今吾年七十馀汝亦五十
得相守足矣不尔恐不及与我诀也闰章唯唯泣下故
每出游必计日而返需次十年期不复仕盖未敢须臾
忘叔父不谓垂老之年复乖夙志也伤哉自先大人与
叔父同居历数十年如故会闰章解官将归叔父念食
指既繁预为析产不欲以其名归闰章也窃念吾弟三

人力薄请独任奉养不许于是四人者更番具膳平生
故无私橐惟西江积俸二百金命家人储偫以备叔父
身后不欲累诸弟十年以来禄入久绝租庸迫耗其存
者遂无几闰章既出门儿子淳恪辈又不谙生产诸弟
奉治命薄丧而渴葬其不能无憾于大事也审矣当去
岁春夏闰章被徵辞不获免叔父促遄往临发流涕至
失声盖已知为永别矣私心怦怦不能无少冀幸以为
部檄限八月或九月召试十月可放还也事会久淹遂

至于此然则向之所谓倚闾而待归者今不待矣三子
中惟闰毓最少犹应童子试戒毋以例进它日即得阶
尺寸邈无见期矣闰章辜恩负义生不能侍汤药殁不
视含饭无执绋之劳违负土之愿进退无所底空抱长
恨即自殒灭无赎矣虽然闰章年迫迟暮发白齿落羁
旅零丁行复何望盖衔痛于南北者终天而相从于九
原者有日也于乎哀哉尚飨

　　祭周太恭人文

　　康熙丁未九月诰封太恭人周年伯母张太君终于洪
州官舍分守湖西道参议年侄施闰章闻讣入哭既数
日章将东归不得从同官诸君子合词为诔乃酌江水
采溪毛跽而陈辞曰于乎传称列女世重母仪曰贞与
勤曰俭与慈式昭内则是训是师惟太恭人四德具宜
淑慎天植名宗华冑习礼明诗工缣织素林下之风闺
房之秀遭家不造涕泗沾巾柏舟早汎熊丸是亲佑启
宪副为国名臣勖以忠孝义方克秉视草黄扉封章梧

省千骑东南岳牧兼领风清铃幕绩懋翰屏章与宪副
分身共心诗文詶倡并马联吟单词只字灯灺漏沈握
手相亲靡古靡今宪副有子称元季方惜哉元驭玉树
摧伤余时往哭失声裂肠未敢追赙以母在堂冀母忘
哀眠食为康曾时几何母氏又亡母初悼孙长号不已
孙今依母泉下悲喜惨独宪副煢煢瘠毁昔赋东征板
舆戾止今奉北归丹旐江涘笄珈翟茀维帝之锡曰维
麻枲服之无斁列鼎重俎大官之膳曰维蔬水是饮是

馔凡人所艳母也弗欢人之所苦母也即安栖神澹泊
生死齐观寿考强饭忽焉骖鸾于乎哀哉余实犹子未
及拜母陈刍设醴逝将安补拜题铭旌有泪如雨犹有
墓石摛辞是许彤管扬徽万一终古

　　祭尤孺人文

　　风肇雎鸠淑女难得象垂风火富家称吉是以健妇持
户力胜丈夫名士悼亡悲深琴瑟况乎远道参商燕吴
阻别永诀差池心肠摧绝于乎孺人令德具宜曰勤曰

俭无非无仪井臼是操綦缟是好装却少君贤齐德曜
夫子筮仕从官朔方勖以清白不改糟糠桁杨哀楚侧
听沾裳愿多平反远绍于张骐骥偶蹶敬通归里书满
通都高言何绮

　　先皇动色嗟称才子龙驭遽遐鹿门归只箨冠椎髻阶
隐是矢一壑一轩芙渠秋水

　　天子曰咨嘉汝宏词鹤书敦促责在有司孺人劝驾君
行无迟兼将雏凤就试礼闱中夜治装力疾缝衣谁知

挥手无相见期昔供妇职言采蘋蘩今寻所历机杼空
存昔张客筵尊簋立办今惨虚帏谁具华馔儿奔母丧
父送子归既违死诀复痛生离哀辞如锦陨涕如縻于
乎徐淑书沈秦嘉久客苏姬罢织窦滔肠结吞声奉倩
老更伤神多才孙楚情至成文某等交同缟带并集金
门闻吟谢絮遽恻庄盆驰思繐帐合酹椒樽于乎蓟北
江南怅望何极彩云易散白日西匿入月骖鸾逝不可
测招魂歌些灵其来即

　　祭亡妻梅安人文

　　亡妻梅安人既卒之弥月施子将北征奠以酒脯为文
哭之以写吾哀以志其行焉其词曰于乎谓尔啬于才
尔不为冤谓尔丰于德佥以为然畴畀之沈于疾而促
于年于乎伤哉尔不及见舅姑言及先太安人未尝不
流涕家故食贫簪珥尽脱无难色尔寡言笑余复多病
就塾数月不归归亦不甚比昵若宿于逆旅者余尝以
是让尔无燕婉之欢而心窃私敬之也举男女子各一

差强人意儿岐嶷丰硕尤不类殇者而皆殇命也吾三
世独传尔又数岁绝乳伶丁孤苦尔翁尝劝予纳媵予
丙戌举于乡欲私一婢尔止之曰使置妾有子不犹愈
婢乎余是时犹未免疑尔言也后岁馀有侧室尔不恚
妒及其举子又笃爱之疾则襁治之然后益知尔贤也
尔初丧子时痛懑成痼疾治久不瘳吾偕汝弟客山阴
梦一女子辞别不下拜而去熟视其人不相识而体貌
閒逸云衣羽裳先太母实导之行且手抽其髻上簪授

某曰此女簪有断痕然美玉也若好藏之余觉而叹曰
簪所以约发也抽之中断吾妻殆不永矣其服饰不类
人间何也既月馀而尔卒岂尔之去来亦翛然有异于
人耶予庚寅病浃岁多暴怒诸婢不敢近尔独亡须臾
离及尔病则医晚殁又不得与诀是余报之薄也然尔
棺尔衾尔服之华尔丧尔殡之荣则先太安人尚弗逮
也于乎痛哉

　　沈徵君先生哀辞

　　维夫子之依隐兮亶抗怀兮姱节骋修涂其未艾兮忽
顿辔兮中绝生固不处乎芜秽兮逝又朅将安归知魂
魄之离散兮耿𦕈𦕈兮予思昔修名之早立兮来纁币
于良时朝挟策以北上兮夕折槛以陈辞宁不惩虎豹
之狺狺兮曰余感重华之我知既枘凿其龃龉兮蹇盍
归兮块处躬诛茅而荷锄兮纷从者兮如雨悲钩党之
雉罹兮爰鸿飞而凤举傍鼋鼍兮卜宅与豺虎兮为家
中夜侧足以憭慄兮吞痛哭兮长咨嗟日月忽其改度

兮履蒺藜兮无屦世蚁斗而若狂兮独安歌兮坦素挹
飞泉兮木末葺旧宇兮山椒麇六籍于环堵兮聚终古
兮崇朝祖昌言于孟韩兮寻旧绪于伊洛惜纂述之未
成兮庶其望前修之矩矱敦固穷之踽踽兮邈系迹于
嵓扄虽式庐其不可见兮世溷浊而犹亮其中情既葺
荷兮为衣又种兰兮为堂泉有酌兮必清庭无草而不
芳谓被褐其长年兮何中道而弃余岂飞廉为之扬辔
兮彭咸为之前驱吾令巫昜求索兮逝周览乎四宇将

溯沅湘以南征兮抑弭节乎首阳之下蹇修其莫我顾
兮日冉冉而将暮洵有美其必尽兮惄乎恐青昜之不
我与乱曰木叶瘁兮白露溥哀江南兮蕙草残歌楚些
兮沾臆魂归来兮天漫漫

　　汪母李太孺人诔(有序)

　　江都汪舍人懋麟母李太孺人以康熙十二年癸丑八
月十一日卒于家得年七十有七生死荣哀佥曰罔憾
舍人泣状遗徽累千百言不忍卒读盖其奉尊章孝以

谨其鞠诸子慈而义舍人将之官诫之曰少饮酒毋多
言毋讥议人始顺治初

　　王师取扬州围甚急孺人坐城中小楼指楼下井曰吾
死必于是已而城下遂投井兵过以为死也去不顾逾
二日家人缒而起体僵气微属久之得苏其殉节不死
事绝奇吾谓其死而不死者天也赴死如归者人也世
固有冀万一生于井中者乎然则一投井而孺人之死
事毕矣天故留之于二十九年之后亲见其子为舍人

而孺人则赴死于二十九年之前扬州城破之日为烈
妇于乎岂不难哉在朝侍从词臣自大学士益都冯公
以下志铭传表人富厥词舍人与其兄耀麟又各有哀
诗八章佘读之涕零于乎作者备矣累词述德令善弥
宣乃作诔曰

　　易系家人诗歌邦媛内则孔繁畴亶圣善勤彼班昭作
诫维劝德尚圭璋节凌霜霰广陵之汪肇起练江处士
抱璞再世其昌爰求淑女配德维双朝采蘋藻夕纫衣

裳勤乃不匮以怡高堂肴无虚俎醴必盈觞咄嗟供具
敢告糟糠处士好游逝不却顾织素及缣健持门户及
倦而归国步多故扬城之围炮雷矢雨抱雏涕泣仰天
誓语楼下井中是余死所城溃斯投群挽莫禦兵駴浮
尸它掠狂走谁言信宿存气一缕缒起复苏枯鳞出釜
神扶鬼援事罕记睹全生逾望殉节已苦二十馀年重
享华膴于乎哀哉母也伊师有严训辞慎尔出话毋狃
酒嬉舍人释褐簪笔金闺母诫弥厉语传京师属疾将

革舍人告归脂车闻讣衔恤莫追孝闻朝列哀感路陲
载诵哀诗泪如绠縻我与舍人文章同好掞辞匪华述
德维邵既表贞淑亦劝来孝彤管有辉奕叶流照于乎
哀哉(瑮按自记云汪母沈井中不死世以为奇近见魏叔子书宋烈母传后言宋实颖孝廉母夫人叶氏
当乙酉岁兵乱叶与季子实方女雪娥实颖妇朱氏同赴井仲子实栗见母投亦从井既经日母叶及实
栗死而实方雪娥与朱氏皆直立水中竟不死此与汪孺人事相类因附记之以见天之所活非人所能
测也)

　　学馀堂文集卷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