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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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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两汉笔记卷六      宋 钱时 撰
   宣帝
初许广汉女适皇曾孙一岁生子奭数月曾孙立为帝
许氏为倢伃是时霍将军有小女与皇太后亲公卿议
更立皇后皆心拟霍将军女亦未有言上乃诏求微时
故剑大臣知旨白立许倢伃为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
后许氏霍光以后父广汉刑人不宜君国岁馀乃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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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成君
 人主之趋向群下所由以响应也孝宣诏求故剑而
 大臣已默喻其旨向使一念之差则逆探上意而迎
 合之者皆群邪从臾之路矣可不谨欤
本始元年春大将军光稽首归政上谦让不受诸事皆
先关白光然后奏御自昭帝时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为
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婿为
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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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及昌邑王废
光权益重每朝见上虚已敛容礼下之已甚
 大臣受先君之托凡所以定变故安宗社皆其职之
 所当为非过分也汤崩太甲立于伊尹之手不明而
 放之思庸而复之既复辟而去之尹固未尝以为己
 功而太甲亦岂以为己私恩哉废贺立宣正自霍光
 分内事耳光不以宠利居成功必不使其君有芒刺
 之惮宣帝有天下而不与必不至有礼下已甚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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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臣皆失其分非保终吉之道也小畜者臣畜君之
 卦上九爻曰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
 征凶几望而犹征虽君子亦凶况霍光乎况无德以
 载而党亲根据于朝廷乎
初上官桀与霍光争权光既诛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
罚痛绳群下由是俗吏皆尚严酷以为能而河南太守
丞淮阳黄霸独用宽和为名上在民间时知百姓苦吏
急也闻霸持法平乃召以为廷尉正数决疑狱庭中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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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所闻天下之公论也宣帝知百姓苦吏急而用
 黄霸是矣持是以往无所变乱则孝文之遗风可复
 而孝武之虐焰当为之一洗奈何卒用文法吏而以
 刑绳下乎甚矣习气之易移而流于不美者之势顺
 也大凡初心无有不善后世人主有得于民间之公
 论行之以果断持之以悠久毋转移于气习变乱其
 初心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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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节二年帝兴于闾阎知民事之艰难霍光既薨始亲
政事厉精为治五日一听事自丞相已下各奉职奏事
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
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
相安莫有苟且之意及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
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应必知其所
以然常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愁恨之心
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良二千石乎以为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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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
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励增秩
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阙则选请所表以次用之是
故汉世良吏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宣帝亲政而以太守吏民之本可谓知所务矣夫太
 守数易岂止下不安而已乎是故欲致治非久任不
 可欲久任非择贤不可数迁数易如寄传舍政何由
 成化何由洽也至有治理效则玺书勉励增秩赐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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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卿阙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此意尤善伯禹后稷
 以至康叔苏忿生之徒皆由诸侯而入为公卿此古
 制也宣帝致中兴之治其有以哉惜乎所谓良吏止
 汉世人物而治亦止于汉耳
三年夏四月戊申立子奭为皇太子封太子外祖父许
广汉为平恩侯霍显闻立太子恚怒不食呕血曰此乃
民间时子安得立即后有子反为王邪复教皇后令毒
太子皇后数召太子赐食保阿辄先尝之后挟毒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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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甚矣霍显之阴谋祸贼
 一至于此也既杀许后而立其女又教其女杀太子
 为外孙他日之地覆宗绝祠岂足怪哉观光初闻许
 后之死大惊欲自举发而不忍使于此时竟发其事
 去一悍妻而全一族断闺门之私情而全忠臣之大
 义岂不甚伟一时之不忍而不知有大忍者在其后
 虽竭节于国而不能正其家有盖世之功而不能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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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族之祸可为万世戒矣
疏广为太子太傅广兄子受为少傅太子外祖父平恩
侯许伯以为太子少白使其弟中郎将舜监护太子家
上以问广广对曰太子国储副君师友必于天下英俊
不宜独亲外家许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属已备
今复使舜监护太子家示陋非所以广太子德于天下
也上善其言以语魏相相免冠谢曰此非臣等所能及
广由是见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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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太子而植党于外氏此贵戚擅权之根也疏广斯
 言为虑远矣不择师傅以教之以养成其德性而徒
 私外氏以权以助成其偏党比周之势此岂天下之
 福哉
帝自在民间闻知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既躬亲朝
政魏大夫为丞相数燕见言事平恩侯与侍中金安上
等径出入省中时霍山领尚书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
关尚书群臣进见独往来于是霍氏甚恶之上颇闻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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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毒杀许后而未察乃徙光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
平陵侯范明友为光禄勋出次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
任胜为安定太守数月复出光姊婿给事中光禄大夫
张朔为蜀郡太守群孙婿中郎将王汉为武威太守顷
之复徙光长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为少府戊戌更以
张安世为卫将军两宫卫尉城门北军兵属焉以霍禹
为大司马冠小冠亡印绶罢其屯兵官属特使禹官名
与光俱大司马者又收范明友度辽将军印绶但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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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勋及光中女婿赵平为都尉光禄大夫将屯兵又收
平骑郡尉印绶诸领胡越骑羽林而及两宫卫将屯兵
悉易以所亲信许史之子弟代之
 班史谓霍光不学无识闇于大理夫以大将军之尊
 身任天下之重而宗族亲戚分据势要执兵柄环朝
 廷之上非识闇肯为是哉然尝考之光之为此盖基
 于上官桀之变但知遍置亲族植党与以自固而不
 悟国之名器非我一家之私物也宣帝黜削其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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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公道选天下忠贤而用之夫谁曰不可奈何夺之
 霍氏而复易以所亲信许史之子弟乎然则与光之
 见何以异观霍禹有谓将军坟墓未乾尽外我家反
 任许史夺我印绶而凶人之谋乃缘此生此虽权宠
 酝酿之极必至于是而亦宣帝举措之不正大有以
 速祸可为世戒也
十二月诏曰间者吏用法巧文浸深是朕之不德也夫
决狱不当使有罪兴邪不辜蒙戮父子悲恨朕甚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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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遣廷史与郡鞠狱任轻禄薄其为置廷尉平秩六百
石员四人其务平之以称朕意于是每季秋后请谳时
上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狱刑号为平矣涿郡太守郑
昌上疏言今明主躬垂明听虽不置廷平狱将自正若
开后嗣不若删定律令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
政衰听怠则廷平将召权而为乱首矣
 宣帝伤法巧文深而更置廷平斋居决事其意美矣
 然刑名绳下终日心于文法吏何也盖帝天姿大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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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薄杂霸之习胜而效尤于武帝者多故也舜有好
 生之德文王视民如伤表立影从风行草偃天下虽
 有苛刻之吏将安所用乎又岂待一一斋居决事而
 后始平乎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不冤当时称颂与
 张释之相亚而无救赵盖韩杨之徒之死其为冤者
 大矣虽多廷平之员何益也
四年勃海太守龚遂入为水衡都尉先是勃海左右郡
岁饥盗贼并起二千石不能禽制上选能治者丞相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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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举故昌邑郎中令龚遂上拜为勃海太守召见问何
以治勃海息其盗贼对曰海濒遐远不沾圣化其民困
于饥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
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也上曰选用贤良固
欲安之也遂曰臣闻治乱民如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
之然后可治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
便宜从事上许焉加赐黄金赠遣乘传至渤海界郡闻
新太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敕属县悉罢逐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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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贼诸吏持锄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母得问持兵者乃
为贼遂单车独行至府盗贼闻遂教令即时解散弃其
兵弩而持锄钩于是悉平民安土乐业遂乃开仓廪假
贫民选用良吏慰安牧养焉遂见齐俗奢侈好末技不
田作乃躬率以俭约劝务农桑各以口率种树畜养民
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
佩犊劳来循行郡中皆有畜积狱讼止息
 愚于此益验人心之本良人性之本善虽甚颠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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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悖至于一旦感动未有不可转移者上之人失所以
 为民父母之道寒饥弗恤反激之而生变终陷恶逆
 自新无路岂不甚可痛哉观遂赤子弄兵之言便使
 人恻然动哀矜之念一入郡界凡前日之不可禽制
 者莫不投兵而归陇亩此固有感于其本心者矣然
 君临天下之上其毋遽以盗贼视吾赤子思风动教
 化之有道生其愧耻起其畏慕而发其本心之良乎
元康元年魏相敕掾吏按事郡国及休告从家还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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辄白四方异闻或有逆贼风雨灾变郡不上相辄奏言

 鲁君自谓生于深宫之中未尝知忧未尝知惧况贵
 为天子乎是故不知忧惧者荒宁之端也荒宁者败
 亡之路也孝宣起自民间宜知所儆然境界习熟则
 久而易忘魏相居相位而每以逆贼风雨灾变奏白
 知所务矣或者英君少主乍居天位四方首以祥瑞
 进而弗之绝是开谄谀之门使贼其君者也可不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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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哉
三年张安世自以父子封侯在位太盛乃辞禄诏都内
别藏张氏无名钱以有万数安世谨慎周密每定大政
已决辄移病出闻有诏令乃惊使吏之丞相府问焉自
朝廷大臣莫知其与议也尝有所荐其人来谢安世大
恨以为举贤达能岂有私谢邪绝弗复为通有郎功高
不调自言安世安世应曰君之功高明主所知人臣执
事何长短而自言乎绝不许已而郎果选安世自见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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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尊显怀不自安为子延寿求出补吏上以为北地太
守岁馀上闵安世年老复徵延寿为左曹太仆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古人所以戒盛满也使霍氏而
 知此义安有夷族之祸乎官赏人主之大权非臣下
 所得私者举贤达能不容私谢有功即迁不受私谒
 大臣之体当如是矣
神爵元年上颇修武帝故事谨斋祀之礼以方士言增
置神祠闻益州有金马碧鸡之神可醮祭而致于是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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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大夫蜀郡王褒使持节而求之初上闻褒有俊才召
见使为圣主得贤臣颂其略曰世必有圣知之君而后
有贤明之臣故虎啸而风冽龙兴而致云蟋蟀俟秋唫
蜉蝤出以阴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诗曰思皇多士
生此王国故世平主圣俊乂将自至上下俱欲驩然交
欣千载一合论说无疑太平之责塞优游之望得休徵
自至寿考无疆何必偃仰屈伸若彭祖呴嘘呼吸如侨
松眇然绝俗离世哉是时上颇好神仙故褒对及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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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尹张敞亦上疏谏曰愿明主时忘车马之好斥远方
士之虚语游心帝王之术太平庶几可兴也上由是悉
罢尚方待诏
 武帝一生惑于方士之言至晚节而后始悔此可为
 监矣而宣帝复有是好何哉大抵初年是非未尝不
 明好恶未尝不审以宣帝之英爽视武帝前日事昭
 昭乎辨何啻白黑然至于此且蹈其覆辙而不悟甚
 矣邪说之易惑而初清明者之难守也虽然人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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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无过患不闻过不患不闻过患不改过武帝受欺
 方士莫有忠告者岂任意轻杀故遂不敢谏欤宣帝
 一有所溺而王褒张敞不旋踵谏之帝亦不旋踵而
 改之此其所以犹幸甚也
上颇修饰宫室车服盛于昭帝时外戚许史王氏贵宠
谏大夫王吉上疏曰陛下躬圣质总万方惟思世务将兴
太平诏书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谓至恩
未可谓本务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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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听谏从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
也其务在于期会簿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
也臣闻圣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备难以言治
左右不正难以化远民者弱而不可胜愚而不可欺也
圣主独行于深宫得则天下称诵之失则天下咸言之
故宜谨选左右审择所使左右所以正身所使所以宣
德此其本也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非空言也王
者未制礼之时引先王礼宜于今者而用之臣愿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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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心发大业与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旧礼明王制
驱一世之民跻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成康寿何
以不若高宗窃见当世趋务不合于道者谨条奏惟陛下
裁择焉吉意以为世俗聘妻送女无节则贫人不及故
不举子又汉家列侯尚公主诸侯则国人承翁主使男
事女夫屈于妇逆阴阳之位故多女乱古者衣服车马
贵贱有章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是以贪财诛利不畏
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于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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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绝恶于未萌也又言舜汤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举皋
陶伊尹不仁者远今使俗吏得任子弟率多骄骜不通
古今无益于民宜明选求贤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
可厚以财不宜居位去角抵减乐府省尚方明示天下
以俭古者工不造彫琢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独贤政
教使之然也上以其言为迂阔不甚宠异也吉遂谢病

 后世积习之弊习熟于耳目之常非有刚明特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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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卓然绝出乎流俗之表未易顿革也孟子谈王道
 于战国时君咸谓迂阔于事用兵争彊务先权谋其
 谓之迂阔也固宜王吉之言虽非孟子比然观其所
 陈往往皆切中当时之病关系风俗者不细而宣帝
 亦且以迂阔目之矣蹈常袭故安于卑陋如之何其
 可革也哉虽然滕文公始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
 称尧舜斯言一入于心终不忘三年之丧井地之问
 自续续有所不容已何者先有以感动其本心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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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也责公卿务在期会簿书断狱听讼而不能建万
 世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岂不甚美而其说止于
 述旧礼革弊事而未见所谓转移人主之心术者是
 故虽有英特不世出之君终莫能脱去凡近而进之
 高明广大之地良有以欤
二年初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诏举可护羌校尉者时
充国病四府举辛武贤小弟汤充国遽起奏汤使酒不
可典蛮夷不如汤兄临众时汤已拜受节有诏更用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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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病免五府复举汤汤数醉酗羌人反畔卒如充国之
言辛武贤深恨充国上书告中郎将卬泄省中语下吏
自杀
 八议之条深见先王忠厚之意汉世人臣有平日之
 大功而不能赎一时之小过此最刻薄前后死者相
 望可为叹息多矣愚观赵充国老成定虑区画西羌
 抗论再三无言不酬顾何负于汉哉至若奏辛汤之
 之使酒不特不负汉亦且何负于武贤也有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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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而充国忠言之此正有识之士所宜端拜引咎佩
 服为家庭之训况醉酗致畔若合符契而反敢以为
 恨乎恨人之言其弟而遂杀人之子武贤不足道也
 而宣帝忍为之亦薄甚矣哉
三年东郡太守韩延寿为左冯翊始延寿为颍川承赵
广汉构会吏民之后俗多怨雠延寿改更教以礼让召
故老与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过法百姓
遵用其教延寿为吏上礼义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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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以礼待之广谋议纳谏争表孝弟有行修治学宫春
秋乡射陈钟鼓管弦盛升降揖让及都试讲武设斧钺
旌旗习射御之事治城郭收赋租先明布告其日以期
会为大事吏民敬畏趋乡之又置正五长相率以孝弟
不得舍奸人入为冯翊延寿出行县至高陵民有昆弟
相与讼田自言延寿大伤之曰幸得备位为郡表率不
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讼既伤风化重使贤长
吏啬夫三老孝弟受其耻咎在冯翊当先退是日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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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事因入卧傅舍闭閤思过一县莫知所为令丞啬夫
三老亦皆自系待罪于是讼者宗族传相责让此两昆
弟深自悔皆自髡肉袒谢愿以田相移终死不敢复争
郡中歙然莫不传相敕厉不敢犯延寿恩信周遍二十
四县莫复以辞讼自言者推其至诚吏民不忍欺绐
 每见世俗谓顽民不可化古礼不可行未尝不为之
 切叹嗟夫何其诬民之甚也大宗伯以五礼防万民
 之伪而教之中此正古圣维持风俗之大法故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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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无礼则近于禽兽又曰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此辞
 让之心即本心本中本正本无偏倚情伪一凿变诈
 百端始支始离始昏始乱始失其为中焉古圣于是
 因人性所固有而为之节文而名之曰礼礼非外物
 也仲虺曰以礼制心制者不踰之谓不踰其则即礼
 也孔子曰复礼为仁复者能反之谓能反其本即礼
 也后世教化不明风俗大败贼恩害义坏礼乱伦往
 往逐人情之末流而为之窟宅滔滔汩汨惟欲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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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于卑陋沦于污秽焉知礼为何事也哉昏礼论财
 务相求责而夫妇用夷虏之道矣日以七数听命浮
 屠而死丧用夷狄之教矣濡雨露而莫之感睨狐狸
 蝇蚋而莫之恤自肥其口自膏其腹穷年卒岁无一
 念之及其亲回视春秋祭祀以时思之者反若怪物
 然祭兽祭鱼曾豺獭之不若矣虽然非民之罪也风
 俗虽坏而本心未尝坏民虽非先王之民而心固先
 王之民之心也使天下之为郡者皆韩延寿谁谓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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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果不可行乎骨肉有讼闭閤思过而昆弟自悔终
 身不复敢争谁谓愚民果不可化乎宣帝不安于杂
 霸举斯人者而用之为风俗倡则天下皆颍州也夫
 谁曰不可而延寿则刑戮死矣惜哉
四年春二月以凤凰甘露降集京师赦天下颍川太守
黄霸在郡前后八年政事愈治是时凤凰神爵数集郡
国颍川尤多冬十月凤凰十一集杜陵
 是何宣帝凤凰之多也以愚观之如盖如韩真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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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凤凰矣前年杀宽饶后年杀延寿其为不祥莫甚
 于此而但纪一禽以为瑞则愚不知其说也孔子生
 于周末而发凤鸟不至之叹为世道叹也哀公西狩
 获麟而子歌之曰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兮来
 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于是春秋绝笔焉呜呼谓宣
 帝何哉
十一月严延年坐不道弃市初延年母从东海来欲从
延年腊到洛阳适见报囚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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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年出至都亭谒母母闭閤不见延年免冠顿首閤下
良久母乃见之因数责延年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
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刑杀人欲以
立威岂为民父母意哉延年服罪重顿首谢因自为母
御归府舍母毕正腊谓延年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
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殆矣去汝东归埽除墓地
耳遂去归郡见昆弟宗人复为言之后岁馀果败东海
莫不贤智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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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隽不疑严延年之母皆贤母也然不疑教之于平时
 故虽严而不残延年责之于己日故无能救其祸败
 二母殆不能不优劣于此或曰观严母有此明训平
 时必非不教者特不率教耳孔子曰父母惟其疾之
 忧延年所以忧母心者如是虽百其母死何足道哉
五凤元年秋匈奴屠耆单于使先贤掸兄右奥鞬王与
乌藉都尉各二万骑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是时西
方呼揭王来与唯犁当户谋其谗右贤王言欲自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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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屠耆单于杀右贤王父子后知其冤复杀唯犁当
户于是呼揭王恐遂畔去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鞬王
闻之即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亦自立为乌藉单
于凡五单于屠耆单于自将兵东击车犁单于使都隆
奇击乌藉乌藉车犁皆败西北走与呼揭单于兵合为
四万人乌藉呼揭皆去单于号共并力尊辅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闻之使左大将都尉将四万骑分屯东方以
备呼韩邪单于自将四万骑西击车犁单于车犁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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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西北走屠耆单于即引兵西南留闟敦地汉议者多
曰匈奴为害日久可因其坏乱举兵灭之诏问御史大
夫萧望之对曰春秋晋士丐帅师侵齐闻齐侯卒引师
而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服孝子谊足以动
诸侯前单于慕化乡善称弟遣使请求和亲海内欣然
夷狄莫不闻未终奉约不幸为贼臣所杀今而伐之是
乘乱而幸灾也彼必奔走远遁不以义动兵恐劳而无
功宜遣使者吊问辅其微弱救其灾患四夷闻之咸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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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之仁义如遂蒙恩得复其位必称臣服从此德之
盛也上从其议
 武帝一受聂壹之诈诱击匈奴自后兵联祸结无岁
 不寻干戈海内萧然户口减半虽冤寇远遁幕南无
 王庭而终不得其要领何者服之以力而无以服其
 心故也使当时有望之者首明大义窒其祸端亦何
 至毒天下如是哉甚矣在廷之臣不可以无学识也
 虽曰夷狄颠倒纲常至于感之则怀激之则怒同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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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耳安有堂堂中国为天地万物之主一旦乘其内
 乱薄人于险而可为乎论者见宣帝不烦征讨而匈
 奴来朝为以武帝杀伐之效不知望之此议所以服
 其心者固多也
四年大司农中丞耿寿昌白令边郡皆筑仓以谷贱增
其贾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减贾而粜名曰常平仓民便

 先王之时补助有法赒恤有政赊贷有时以至敛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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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者此正上下通融君民一体
 之义桑弘羊以市井之智行均输之术堂堂天子之
 尊下争商贾之利真所谓民贼也安得耿寿昌者而
 与之论常平之意哉斯名一立万世流波至我本朝
 又特专使领之为惠愈大或者居常平之任而使斯
 民负不平之叹则将何所逃罪于寿昌矣
甘露元年皇太子柔仁好儒见上所用多文法吏以刑
绳下尝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帝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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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
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
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
 王霸之辨孟子论之详矣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
 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又曰尧舜性之也汤武
 身之也五霸假之也答齐王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
 之事者答公孙丑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而子为我
 愿之乎夫所贵于王者纯德孔明躬行乎仁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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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于事业施于政教虽不幸处人道之变为吊民伐
 罪之举无往而非仁义之功用也明王不作法斁纲
 沦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至于春秋天下大乱于是桓
 文之徒挟天子以令诸侯而雄于其间焉然王室犹
 藉以维持世道犹赖以扶植讨逆诛叛犹知依仿仁
 义而行也孟子一言以蔽之曰假可为万世不易之
 至论矣何则王者安行其所自有其发育犹元气也
 霸者非其所有而假借之剪䌽成花之类也子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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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疑管仲之非仁而孔子称其功非谓其功如是而
 可也譬之饥羸而投之以糠籺犹愈于沟中之瘠云
 耳复申之曰如其仁如其仁谓之如其仁则非真有
 得于仁明矣故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终不免于
 器之小功烈之卑假之者固如是也然则王之与霸
 斩斩乎辨岂可参取而杂用乎孝宣自谓本以霸王
 道杂之非惟不知王实亦不知所谓霸也真知所谓
 霸即知以妾为妻之非义矣肯使后宫政君娱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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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乎知尊贤育才以彰有德矣肯使宽饶延寿之徒
 以微罪死乎以愚观之汉家制度非王非霸殆战国
 之遗风嬴秦之故习未除耳故曰今之诸侯五霸之
 罪人也古圣相传初无他学自十五以至从心所欲
 不踰矩者此也自格物以至治国平天下者此也不
 志乎此不足以为儒是故明此以南面尧舜禹汤文
 武之所以为君明此以北面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
 所以为臣非有异道也且伊尹耕于莘野而与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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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傅说起于版筑而指高宗厥修罔觉之妙其所用
 力者果安在哉颜子陋巷穷民而有为邦之问孟子
 亦以禹稷同道称之曷为而同道也太子虽病于弱
 而知好儒知用文法吏之为非此其识见正自不苟
 宣帝因其所好求大儒而师傅之使之坐进此道不
 滞于章句文义之间汉氏家风尚可丕变贵王贱霸
 遗音未远安得而反乱我家也断断乎以德教不可纯
 用例以俗儒好是古非今用之而太子之所工者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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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在乎管弦之末此如俚俗甘心卑陋牢执坚持顽
 不可破安知诗书礼义之为何事不特自误其身并
 与其子而误之虽有一日之雅趣亦且扼而不得遂
 矣岂不甚可叹哉
二年匈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奉国珍朝三年正
月诏有司议其仪丞相御史曰圣王之制先京师而后
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匈奴单于朝贺其礼仪宜如诸
侯王位次在下太子太傅萧望之以为单于非正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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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故称敌国宜待以不臣之礼位在诸侯王上外夷稽
首称藩中国让而不臣此则羁縻之谊谦亨之福也书
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亡常如使匈奴后嗣卒有
鸟窜鼠伏阙于朝享不为畔臣万世之长策也天子采
之下诏曰匈奴单于称北藩朝正朔朕之不德不能弘
覆其以客礼待之令单于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
不名
 呼韩邪单于来朝此虽匈奴衰弱之效然亦宣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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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信服之乃可致耳向使五单于争立而用议者因
 乱举兵之谋可得而致乎愚是以深取萧望之幸灾
 之说也夫来朝而待以客礼要亦未为非是荀悦乃
 谓要荒之君必奉王贡若不供职则有辞让号令加
 焉待以不臣加王公之上僭度失序以乱天常此殆
 失考矣禹贡要荒盖在九州之内虽五服之制凡二
 千五百里而其实界则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
 暨声教四方各随地远近而为之限耳何以言之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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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河相距千里南河恒山相距千里是甸服也自南
 河至江千里自江至衡山千里荆州南至衡山正合二
 千五百里之数若东河至东海千里西河至流沙千里
 仅有侯绥之地必欲于要荒为限则此二服当在东海
 之中流沙之外矣固无是理而冀之北至恒山已薄
 异域虽侯服亦且不备例限之以五服可乎是所为
 五服者特以南方一境之最远者定为之制绥服之
 外五百里与夷杂居为之要约羁縻之而已故曰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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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要服之外五百里则与蛮杂居如今徭人湖广诸
 郡往往有之正居荆州之境古号荆蛮春秋责楚包
 茅不入即包匦菁茅之旧在荒服之内故也未闻九州
 之外声教所不及而以供贡之事责之者武王伐商
 复居丰镐放逐戎夷泾洛之北以时入贡故亦以荒
 服名之至于穆王已不至矣况自汉兴匈奴彊盛与
 之世为婚姻之国此岂荒服之比哉今而来朝礼以
 接之恩信以结之德义以怀之使之不为中国患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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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耳其叛其服置之度外可也必若屈之王公之下
 责之王贡之修重之以辞让申之以号令其不至于
 激天下之变者几矣愚恐后世不明荒服之义而信
 荀氏之说故极言之
黄龙元年诏曰盖闻上古之治君臣同心举措曲直各
得其所是以上下和洽海内康平其德弗可及已朕既
不明数申诏公卿大夫务行宽大顺民所疾苦将欲配
三王之隆明先帝之德也今吏或以不禁奸邪为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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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释有罪为不苛或以酷恶为贤皆失其中奉诏宣化
如此岂不谬哉方今天下少事繇役省减兵革不动而
民多贫盗贼不止其咎安在止计簿具文而已务为欺
谩以避其课三公不以为意朕将何任诸请诏省卒徒
自给者皆止御史察计簿疑非实者按之使真伪毋相
见乱
 成汤克宽克仁乾文言宽以居之仁以行之夫仁人
 心也人之本心虚明无体范围无外本未始不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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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始不大也已私一立物我蔽亏蕞尔其形囿于蜗
 角始失其为宽大耳宣帝平日用法文吏以刑绳下
 固惼迫刻深之主也使其晚年真有悔过之意内省
 诸已格其非心天德昭融含覆一视反刑名为忠厚
 变惨酷为慈祥公卿大夫以德而选政教号令以德
 而行天下之民翕然向化如风偃草如置邮传命矣
 安有平日所用者刻深之法所喜者刻深之人一旦
 于务行宽大之言督责臣下而求移风易俗追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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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宁有是理乎反覆诏旨虽名宽大而曰止计簿具
 文曰欺谩避课曰三公不以为意曰御史按察非实
 是乃宣帝之所以不宽大者也可厚诬哉
右宣帝在位二十五年崩年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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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汉笔记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