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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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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四十
            宋 林之奇 撰
文侯之命      周书
平王锡晋文侯秬鬯圭瓒作文侯之命文侯之命王若
曰父义和丕显文武克慎明德昭升于上敷闻在下惟
时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
小大谋猷罔不率从肆先祖怀在位呜呼闵予小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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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天丕愆殄资泽于下民侵戎我国家纯即我御事罔
或耆寿俊在厥服予则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
呜呼有绩子一人永绥在位父义和汝克昭乃显祖汝
肇刑文武用会绍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捍我于
艰若汝予嘉王曰父义和其归视尔师宁尔邦用赉尔
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父往
哉柔远能迩惠康小民无荒宁简恤尔都用成尔显德
 书于吕刑之下有文侯之命费誓秦誓三篇予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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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史所藏典谟训诰誓命之文才至吕刑而止自
 时厥后历幽厉之乱简编不接其间如宣中兴建万
 国会诸侯任贤使能南征北伐锡命韩侯申伯用张
 仲仲山甫其时大诰命多矣而无一篇见于书以是
 知书之所录殊未及宣王之世而宣王之书亦复失
 之于东迁之乱矣孔子既取周太史所藏断自尧典
 至于吕刑定为万世之训而于列国复得誓命三篇
 遂从而附益于其后案左传郑子产曰郑书有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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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国家必大焉先晋司马叔游曰郑书有之恶直
 丑正寔繁有徒礼记大学举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
 惟善以为宝是知春秋之世列国皆有书夫子盖尝
 遍观列国之书于晋得文侯之命于鲁得费誓于秦
 得秦誓附于帝王之末以传不朽而已若以为夫子
 致意于此篇故特取之窃以为过矣案史记幽王嬖
 褒姒而废申后逐太子宜臼宜臼奔申申侯与犬戎
 既杀幽王晋文侯与郑武公迎宜臼立之是为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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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迁于东都而左传亦曰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盖当
 是时犬戎方乱王室如缀旒而文侯于周有再造之
 功故平王于其将归国也锡之秬鬯圭瓒以报其厚
 德焉秬黑黍鬯芳草也以黑黍酿酒和以郁鬯圭瓒
 者以圭为瓒也记曰君执圭瓒祼尸太宗执璋瓒亚
 祼注曰圭瓒璋瓒祼器也以圭璋为柄酌郁鬯曰祼
 则圭瓒者酌郁鬯之物有秬鬯则有圭瓒矣序言秬
 鬯圭瓒而篇中特言秬鬯此亦互见其义以相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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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王之锡晋文侯既有秬鬯又有弓矢车马而序特
 言秬鬯五十八篇之序如此者多矣不可以从而为
 之说也王氏曰明所锡以秬鬯为盛则凿矣江汉之
 诗曰釐尔圭瓒秬鬯一卣此宣王之赐召穆公也毛
 氏曰九命锡圭瓒秬鬯此赐文侯以秬鬯圭瓒盖亦
 命之为侯伯也天子称同姓曰伯父叔父异姓曰伯
 舅叔舅晋于周为同姓故以父称之义和文侯字也
 左传曰晋穆侯之夫人姜氏以条之役生太子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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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仇仇即文侯名也盖文侯名仇而字义和焉天子
 之于诸侯称其名正也今称其字盖尊之而不敢名
 也汉高祖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
 子房至于韩信萧何皆名之而特字称子房盖尊之
 也平王字称文侯亦犹是也马融王肃徒见义和非
 晋侯名遂谓父能以义和诸侯此凿说也平王将称
 美文侯之功故于是言文武之所以兴惟以其有贤
 德之臣幽王之所以败惟以其无贤德之臣我之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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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不造亦惟有赖于同姓之诸侯而文侯之功如此
 故呼父义和极其尊之称而称美之也我周文王武
 王之所以大显于天下者以其明德能致其慎故也
 惟有明德故昭升于上而天心之所眷顾敷闻于下
 而民心之所归慕民心即天心也民与之则天与之
 矣故惟是上帝以其天下之命集于文王俾代商也
 丕显言文武而集厥命言文王者文王受命作周武
 王但承其志也先正盖周召太颠闳夭毕公之流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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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牙之言先正同文武之所以集大命于身者岂独
 以一人之力所能致哉亦以其先正之臣能或左或
 右以明事其君也君有明德而臣又能昭事之君明
 臣良胥契于一堂之上故其于谋猷所以维持国家
 而敷宣政教者无小无大皆无不率从蔑有违背于
 道者故先祖安于在位焉先祖文武而下是也言先
 祖之位宅天下之尊贵兆民之所爱戴长守而不失
 者皆以其先正左右之臣故也惟先祖之安于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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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夫先正之力平王自闵其遭家不造而无文武之
 臣故嗟叹而自伤也丕愆谓幽王之祸造为也言此
 丕愆乃天之所为也幽王不道见于小大雅详矣则
 夫犬戎之祸乃自作孽也而以为造天丕愆此如诗
 言天方艰难天降丧乱之类平王自闵以幼冲之资
 而其嗣位适遭乎上天降祸于我周家王室中圯当
 是时也资用惠泽及于下民者绝矣言无有也如所
 谓丧乱蔑资曾莫惠我师者也资泽既殄则民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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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矣此夷狄之所乘閒而起以兵侵陵伤害我国家其
 祸甚大也贤者在朝则无敌于天下夷狄之丑而敢
 侵戎我国家则以凡我治事之臣无有老成及俊德
 者在其服位老成俊德无一在朝则治事之臣无非
 小人彼夷狄何所畏哉十月之交刺幽王之诗也其
 言曰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冢宰仲允膳夫棸子
 内史蹶维趣马□维师氏则其罔或耆寿俊在厥服
 可知矣幽王所用莫非小人故当平王之嗣立则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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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之所以遗之者无有俊哲以与之与衰拨乱而平
 王又自谓已之不德无以克绍先烈朝既无可用之
 士而已不能有为则所倚赖者惟同姓之诸侯在祖
 行者在父行者其当以我之身为已忧思有以辅赞
 而振起之苟有功于予一人则予一人得以承安于
 天子之位以保其社稷宗庙也文武有明德而其臣
 皆能昭事厥辟此其所以安于在位今平王既已罔
 克而其御事又无有耆寿俊德则将欲安于在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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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坠先祖之基业舍诸侯其将焉托盖平王之再造
 王室实自于晋郑无非同姓之侯也故以此为言而
 又呼父义和以称美其功也汝克昭乃显祖言汝文
 侯能光服汝祖唐叔之德盖子孙有大勋劳于王室
 则有以增光其祖也唐叔武王之子晋始封之君故
 曰显祖汝所以能昭乃显祖以汝当此艰难之际始
 以其身为天下倡刑宪于我文武之法度会同四方
 之诸侯立我为君以绍先烈而追孝于前文人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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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者前世守文之主盖自成康而下皆是也汝能如
 是则是多修捍我于艰矣此予所以嘉汝功而将锡
 汝以备物盛礼也汉孔氏曰战功曰多言汝之功多
 甚修矣其说迂曲不如苏氏曰汝所修完捍卫我于
 艰难也为简直而不烦文侯之所以能多修捍卫平
 王于艰难者惟始率诸侯以勤王室耳盖周自文武
 成康之盛王政修明诸侯畏慕迟速进退惟其所命
 及幽王以举熢火之故失信诸侯政当犬戎之难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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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侯莫有勤王之意今文侯能于熢火失信之后首
 举义兵倡诸侯以尊王室立平王而天下定则其功
 岂小哉故平王称其用会绍乃辟追孝于前文人以
 是为多修捍我于艰也文侯以晋国之师出定王室
 之难既成功则以其师归于晋故其命之归国也则
 曰视尔师宁尔邦言此勤王之众汝当善视而安集
 之也既命以归国则其行也必有备物盛礼焉其备
 物盛礼必称其功故赉之秬鬯一卣使之有事于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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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庙者以称其昭乃显祖肇刑文武追孝于前文人之
 功也赉之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使
 得以征伐诸侯者以称其多修捍我于艰之功也物
 必副其功礼必称其情此先王仁诸侯之意也卣中
 尊也未祭则盛秬鬯于卣既祭则实于彝此初赐而
 未祭故以卣盛之一卣者以其昭乃显祖故惟一卣
 使以此郁鬯告于唐叔之室不及馀庙也若周公禋
 于文王武王则用二卣矣彤赤色卢黑色赐之弓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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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得征伐而有此二色之不同马四匹为一乘有马
 四匹则路车在焉诗所谓路车乘马是也不言路车
 亦犹言秬鬯一卣不言圭瓒也凡此皆平王褒赏文
 侯之功备物盛礼而以诚意将之轻重隆杀适得其
 宜而可为后世法也其后文公败楚于城濮献俘于
 襄王王亦以是而赐文公故左传曰郑伯傅王用平
 礼也盖言平王之礼其可传于后世也如此司马子
 长不之察徒见文公亦有是赐遂以此篇为襄王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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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文公之言盖未尝深考左氏而妄为之说也平王
 之所以褒赏文侯者既备于此故又为之丁宁告戒
 使之爱民勤政克谨其终以保其戡定祸乱之功言
 今往归晋国则当休兵息民以和辑其众柔远以略
 于外能迩以详于内凡其小民之困穷无告者皆有
 以惠安之而无为康宁自逸之行如是则能简恤尔
 都邑之众克终其美以成汝之显德盖昭乃显祖之
 功至于是而后大成也苏氏曰简谓简阅其士恤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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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恤其民是也盖为治之道必至于吏称其职民安
 其业然后可以享其成简则吏称其职恤其民安其
 业此致治之成绩也故文侯之命以是终焉苏氏论
 此篇以谓春秋传曰厉王之祸诸侯释位以简王政
 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读文侯之命知平王之无志也
 予窃以为不然夫子定书录文侯之命于文武成康
 之次盖必有所深褒而甚许之者岂为其无志而录
 之哉详考此篇慕文武之勤慎悯国家之殄瘁痛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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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之彫丧知蕃翰之勤劳其褒之也无溢辞其锡之
 也无虚器而又勉之以爱民勤政以谨其终夫宣王
 之所以中兴周室者亦不过于侧身修行任贤使能
 能锡命诸侯复文武之境土以劳来还定安集其民
 而已今平王之言亦如此则其志亦岂小哉其所以
 不为宣王中兴之业者惟其锐于始而息于中以至
 于终而澶漫不振也使其志每如命文侯之时则其
 所成就必不如是之卑也故欲知平王之可以为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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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舍文侯之命则无以见矣至于四十二年鲁隐之
 元年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则其为辞命岂复
 前日之平王也哉平王之志于是已矣此春秋之所
 为作也
费誓        周书
鲁侯伯禽宅曲阜徐夷并兴东郊不开作费誓费誓公
曰嗟人无哗听命徂兹淮夷徐戎并兴善谷乃甲胄敿
乃干无敢不吊备乃弓矢锻乃戈矛砺乃锋刃无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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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今惟淫舍牿牛马杜乃擭敜乃阱无敢伤牿牿之伤
汝则有常刑马牛其风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复之我
商赉汝乃越逐不复汝则有常刑无敢寇攘踰垣墙窃
马牛诱臣妾汝则有常刑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粮
无敢不逮汝则有大刑鲁人三郊三遂峙乃桢干甲戌
我惟筑无敢不供汝则有无馀刑非杀鲁人三郊三遂
峙乃刍茭无敢不多汝则有大刑
 曲阜鲁之所都左传所谓少皞之墟者也鲁之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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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禹贡徐州之境其地南抵于淮徐戎淮夷盖东方
 戎夷之种落错居于鲁之境内者也周之王业肇基
 于西土而化行于江汉之域故西南夷最先服东土
 之人逖远正化而染于纣之馀习故其服周为最缓
 而东夷亦最后服是以西南夷如庸蜀羌髳微卢彭
 濮会于牧野之战而东夷如淮夷徐奄预于武庚之
 乱也惟东夷在周之初独为骄悍而未服是以周之
 封建诸侯则以周公居鲁太公居齐此二人者亲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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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最者也而其分地乃介于戎夷之閒去周为甚远
 则以控扼东夷故也周公留辅周室使其子伯禽受
 封于鲁实与齐太公同时而之国相先后而报政彼
 东夷当纣之时中国无政尝侵入职方之地肆为吞
 噬则其心必不利于齐鲁之建国故伯禽之始居曲
 阜而淮夷徐戎并兴者盖与之争鲁也案史记齐世
 家太公封于营丘东就道宿行迟逆旅人曰客寝甚
 安殆非就国者也太公夜衣而行黎明至国莱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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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伐与之争营丘营丘边莱莱人夷也会纣之乱而周
 初定未能集远方是以与太公争国以太公之事观
 之则知淮夷徐戎之于曲阜亦犹莱夷之于营丘也
 戎之与夷壤地相望盖有唇齿掎角之势服则俱服
 叛则俱叛常武之诗美宣王有常德以立武事其诗
 曰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处三事就绪閟宫之
 诗颂僖公能复周公之宇其诗曰保有凫绎遂荒徐
 宅至于海邦淮夷蛮貊莫不率从言淮浦必言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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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徐宅必言淮夷明此二者之凭陵中国尝有并兴
 之势故也唐孔氏曰经称淮夷徐戎序言徐夷略之
 也是也淮夷徐戎皆在曲阜之东故其并兴而为寇
 则东郊为之不开东郊不开鲁之计可谓危矣而伯
 禽能为战守之备修器械筑城堡积糗粮刍茭以待
 之号令明而赏罚信卒能使戎夷远遁遂以立鲁国
 之社稷辅成周家磐石之势其成算硕画盖可以为
 万世法此费誓所以录于帝王誓诰之末也费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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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语曰颛臾固而近于费又曰颛臾昔先王以为东
 蒙主是费近于东蒙左传定五年季桓子行东野及
 费子泄逆劳于郊是费近于东野惟其地近于东蒙
 东野则是鲁东郊之地也誓师徒缮守备于此故以
 费誓名篇篇中本无费字而以命篇之名盖顾命之
 类也嗟人无哗听命者将使所誓之人静以待命也
 彼既静以待命于是为言所以徂征之故言我之所
 以为此役者以淮夷徐戎并起而为寇故也彼既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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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而来则在我者不可不严为战守之备而战守之
 备最所当先者莫如器械之犀利盖夷狄中国各有
 长技夷狄以野战为胜中国以兵器为强汉晁错论
 中国之长技谓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
 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
 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
 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地斗剑戟相接去就相薄
 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以是知中国之所以能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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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夷狄者惟在于兵甲之坚利而已宣王惟能修车
 马备器械故外攘夷狄以复文武之境土盖以我所
 长乘彼所短未有不胜者也故伯禽将与淮夷徐戎
 战必以是为先甲胄也干也弓矢也戈矛也锋刃也
 此皆兵器之所常用而不可阙一者也曰谷曰敿曰
 备曰锻曰砺皆谓修治之无敢不吊无敢不善则欲
 其无不精致吊至也至即善也此皆随宜相配成文
 非有深义于其閒不可以曲为之配合也淫大也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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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牿牛马汉孔氏以为大放舍牾牢之牛马言军所
 在必放牧也此说不然淮夷徐戎方且并兴而为寇
 东郊为之不开不应放牧其所牿牢之牛马于野使
 彼得以掠而取之也此舍当作舍止之舍盖夷狄之
 侵扰边境其志惟在于虏掠牛马臣妾以肆其吞噬
 无厌之欲而已故伯禽之为守禦之计使东郊之民
 大舍止牿所蓄之牛马拘系其臣妾此实坚壁清野
 之策将使之无所掠卤以困之也擭阱皆捕兽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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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擭以捕虎豹穿地为深坑又设机于上防其跃而出
 也阱以捕小兽亦穿地为深坑入必不能出但不设
 机耳男曰臣女曰妾必欲为坚壁清野之策使敌人
 无所掠卤则不可不申严法令以约束其民自今惟
 淫舍牿牛马以下皆所以约束之也夫欲牿牛马必
 于穷山穷谷掠卤所不至之地惧夫未舍牿之前有
 为擭阱以陷猛兽者或能为牛马之害故使之杜塞
 其擭窒敜其阱无敢伤其所牿之牛马既已约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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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矣而有不塞擭阱以伤其牿者则为犯法故常刑之
 所不赦也所牿之牛马或有风佚所拘之臣妾或有
 逋逃则使失之者不得越所守以追逐而其得之者
 则谨而还之既已约束之矣其得之而祗复则是有
 功者故商度而赉赏之则其失之而越逐者与夫得
 之而不复者则为犯法故常刑之所不赦也又当禁
 止寇攘之人使不得踰越垣墙以窃所牿之牛马诱
 所拘之臣妾既已约束之矣而有踰垣墙以窃而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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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者则为犯法故常刑之所不赦也约束既如此之
 严而赏罚又如此之明则坚壁清野之策得行而牛
 马臣妾无有暴露于外者彼淮夷徐戎既无所掠卤
 果何利于为寇哉峙储峙也糗说文曰熬米麦也谓
 熬使熟又捣之以为粉也桢干者皆筑城之具桢当
 墙两端者也干当墙两边障土者也刍茭以饲牛马
 说文曰刍刈草也茭乾刍也案周礼天子六军则有
 六乡六遂乡在王国百里之内遂在百里之外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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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推则诸侯大国当有三乡三遂此所谓三遂意若
 指鲁之三军者故说者多引此以为鲁有三军之證
 然而苟指鲁之军制言之谓之三乡三遂则可谓之
 三郊则不可礼记曰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盖
 国必有四郊郊外为遂有四郊则必有四遂此所谓
 遂非必是五县之遂犹春秋言伐我北鄙南鄙非必
 是五酂之鄙盖泛指四郊之外遂为鄙也其曰三郊
 三遂者盖淮夷徐戎并兴为寇东郊为之不开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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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者正其受敌之处也故伯禽使此郊之民修治其
 甲胄干戈之属以为征讨之计舍牿其牛马拘系其
 臣妾以为坚壁清野之备如此则可以战可以守矣
 遂使之峙其糗粮将以甲戌之日往征徐戎东郊之
 民既将与之出征则使南西北三郊三遂之民峙其
 桢干亦以甲戌日于东郊筑城垒保障以固其守为
 不可动之势而又给其供军马牛之刍茭盖受敌之
 地则专意于攻守而调发徭役则取给于不受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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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此所以别远近均劳逸矣夫鲁国之全力而制一
 方之侵轶也上言东郊则三郊三遂之为南西北也
 明矣其以甲戌之日征亦以甲戌之日筑者夷狄之
 情方其侵扰边境则不利于中国之有障塞也故我
 于增筑城堡彼必为争利之举以扰之苟其先我而
 争利则桢干之功不可得而施也于是先徐戎未动
 使东郊之民以是日征之而三郊三遂之民亦以是
 日而筑且征且筑同时而举彼方与征者斗则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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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筑者争矣此实应变出奇之长算也既其禦戎之
 算有赖于此则是投机之会在于甲戌一日之间盖
 不容穟也机不可失如此其有糗粮之不及刍茭之
 不多则人畜将乏食而无以征失其所以可征之机
 矣是军法之当杀也故皆曰汝则有大刑大刑则非
 常刑之比也至于桢干之不供而无以筑是又失其
 所以可筑之机矣筑之不时则其征亦为妄动此其
 不供之刑盖又重于乏军食者故曰汝则有无馀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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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杀言刑至此而无馀矣不惟杀汝又将孥戮汝之
 妻子焉此又非大刑之比也夫刑非圣人之所忍言
 也今伯禽之誓既言常刑又言大刑又言无馀刑非
 杀可谓忍于言用刑矣而夫子乃录其书于帝王之
 次者盖平居无事之时人主不可以言用刑也至于
 用兵则不厌夫三令而五申之所以全民命而重戎
 事也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
 令致期谓之贼将为战守攻筑之备苟不先为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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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及陷于罪遂从而刑之自民而言则为虐之暴之
 贼之自国而言则失战守攻筑之大计民之叛服国
 之安危系焉故甘誓汤誓泰誓费誓之言用刑夫子
 皆不以为过者以其为誓师而言也使其平居无事
 而辄以刑戮胁其民则是乃李斯商鞅之所以亡秦
 者也夫子何取焉
秦誓        周书
秦穆公伐郑晋襄公帅师败诸崤还归作秦誓秦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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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嗟我士听无哗予誓告汝群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
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
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惟古之谋人则曰未就
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虽则云然尚猷询兹黄
发则罔所愆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
射御不违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辞我皇
多有之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
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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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
职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
不通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邦之
杌隉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
 秦誓之所由作其略见于此序而其事迹之详则载
 于左传案僖三十年秦穆公以郑之无礼于晋文公
 故与晋合兵而围之晋军函陵秦军汜南既而秦纳
 烛之武之言私与郑人盟而背晋使杞子戍之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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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晋之不睦盖自此始其后二年晋文公卒穆公因
 杞子掌郑北门之管而欲潜师以袭之出于晋地殽
 陵之閒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公
 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之
 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禦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
 必死是閒秦师及滑闻郑人既有备矣灭滑而还晋
 原轸曰秦违蹇叔而以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
 敌不可纵必伐秦师遂发命襄公墨衰绖以从戎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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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败秦师于殽陵获百里孟明西乞白乙以归襄公之
 嫡母文嬴请三帅而归之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
 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
 过也大夫何罪秦誓之作实在此时汉王嘉曰秦穆
 公不从百里奚蹇叔之言以败其师其悔过自责疾
 诖误之臣思黄发之言名垂于后世左氏所载穆公
 之将袭郑但以为访于蹇叔而已初未尝及于百里
 奚也至公羊榖梁传所载蹇叔事迹与左氏正同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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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异者则以谏伐郑而哭秦师者不惟蹇叔而百里
 奚实在焉王嘉之言盖取诸公榖之传而云也以是
 知左氏之不载百里奚者失其传焉尔当以公榖为
 正夫穆公于汜南之役既背晋而与晋不睦矣乃欲
 潜师于其险阻之地以出郑人之不意则其进不足
 以袭郑而退将为晋所袭者盖必然之势也故其时
 老成人之沈几先物如蹇叔百里奚者则知其必败
 惟其轻进小生锐于功名浅虑无谋如孟明西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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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则以为必胜穆公勇于前而不顾其后蹇叔之言
 逆于其心则不复求诸其道也徒以其拂己而怒之
 孟明西乞白乙之言逊于其志则不复求诸非道徒
 以其顺己而喜之徇于喜怒之私而不虑夫成败之
 所在果覆师于殽陵匹马只轮无反者此盖既往之
 咎不可复追矣然而因殽师之不复还而能深自惩
 创不怨天不尤人惟责夫己之不审于听谋且惧其
 无以为善后之计也故于是誓其众而告之以自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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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艾之意此篇之所为作而夫子有取焉录其书于
 帝王誓命之末也嗟我士听无哗谓凡尔众士静以
 听命我将告汝以古人之言可以为群言之首者其
 言则曰民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
 流是惟艰哉苏氏曰孔子曰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
 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孔子盖以为一言而丧邦者
 此言也民既尽顺我而不违我乐则乐矣不几于游
 盘无度以亡其国如夏大康乎此言为善盖常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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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莫不乐人之顺己而恶人之拂己惟以人之若己
 为多盘则是人之责己者在常人之情盖多不乐于
 此矣故自己而责人者未足为艰人以逆耳之言而
 责己己能受之如水之流而不以为忤此实常情之
 至难也今我之为此役也蹇叔百里奚之谋谋之其
 臧则具是违孟明西乞白乙之谋谋之不臧则具是
 依此盖以若己为多盘而不能以受责如流为艰既
 取祸败于前矣而思有以转祸为福易危为安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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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之忧惟恐日月逾迈难得易失若不复反虽欲悔
 之而无所及也是以深咎其听言之不审谓我之始
 欲背郑人汜南之盟也诚有所疑忌于郑而不信之
 故欲潜师以袭之勇于利而不顾其害彼老成之人
 执古义而为我谋者如百里奚蹇叔可谓善矣我则
 以为未能成就我之所忌而违之其新进小生之昧
 于古义而指今事以为我谋如孟明西乞白乙之徒
 可谓不善矣我虽知其未必有成功而侥倖于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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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故姑将以为亲而从之是以自取殽陵之败夫既
 丧师之祸至于此极秦之社稷亦已危矣而尚未至
 于为敌国外患之所乘者盖以袭郑之役虽不从老
 成人之谋而其他为治之道尚能询于黄发而用之
 是以无所愆过兵虽败而国不摇也案左氏传僖十
 三年晋荐饥使乞籴于秦秦伯谓百里奚与诸乎对
 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于
 是丕豹在秦请伐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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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输粟于晋夫丕豹之请伐晋无以异于杞子之请
 袭郑也百里奚欲与之粟无以异于蹇叔之以袭郑
 为不可也穆公卒从百里奚而不从丕豹则知其平
 日之谋国询于黄发而违新进小生之谋者亦多矣
 一昧于袭郑之举遂取败衄故诚有悔于是而欲改
 过迁善卒用黄发之言以为善后之计焉良士之番
 然而老者虽旅力既已愆过我庶几欲有此人而用
 之至于仡仡然壮勇之夫虽能射御而不有违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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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庶几疏而远之不欲用此人也仡仡勇夫尚且不欲
 而况于截截利口捷给之善谝言者能变乱是非利
 害之实使君子回心而易辞我何暇复多有之哉其
 所谓番番良士旅力既愆者盖指百里奚蹇叔之徒
 而言也而其仡仡勇夫与夫截截善谝言者则指孟
 明西乞白乙之徒也截截犹察察也谝说文曰便巧
 言也穆公之谋伐郑也惟昧夫君子小人之际故于
 老成之言则违之于新进小生则从之是以覆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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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殽陵及其既败而悔过昧昧焉以思之困于心衡于
 虑而后作也于是审知夫君子之所以为君子小人
 之所以为小人与治乱安危之所在以谓苟有一介
 之贱臣断断乎朴鲁无它技而其心休休焉宽裕温
 柔而有所容于人之有技若已之所自有人之彦圣
 而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人也盖质直乐善
 之人也吾昔日以为椎钝而忽之今乃知其为君子
 君子之质直乐善是可以保我子孙黎民者也故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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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以往我欲容斯人于朝以为国家社稷之利其有
 心不休休然以有容而挟其技能以傲物于人之有
 技则冒蔽疾害以恶之人之彦圣则违而拒之使不
 得通于上是人也盖忌克嫉害之人也吾昔日以为
 果锐而善之今乃知其小人小人之忌克嫉害是不
 可以保我子孙黎民者也故自今以往我不欲容斯
 人于朝惧其将危我国家社稷而至于不可救也夫
 我之所以败者良由废弃老成人之言而乐用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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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生不明夫君子小人之心术故秦之为国遂至杌
 隉而不安既国之杌隉由我一人听谋之不审以是
 推之则知欲致邦之荣怀者亦庶几惟在一人之有
 庆而已苟能用质直乐善之君子不用忌克嫉害之
 小人则是我一人无取杌隉之道既无取杌隉之道
 则将转祸而为福易败而为成社稷无穷之休岂有
 既邪呜呼君子小人之情状与夫治乱安危之机盖
 尽于此矣断断猗无他技猗者语辞唐孔氏曰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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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引此作断断兮猗是兮之类怀安也论语曰君
 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
 之穆公当大丧师之后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思
 得番番良士而用之惟恐仡仡之勇夫截截之谝言
 乘閒而进其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将弗克见者诵言
 其过而无所文饰于其閒则虽有过不足以为过矣
 故夫子善之而录其书以附益于帝王誓命之末其
 与之也可谓至矣然考之左氏传则穆公虽有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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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终不能践之者也秦誓之作在于殽师既败之后
 使其果能践此言则固宜尊事百里奚蹇叔而用之
 退孟明之徒而远之休兵息民而不报殽陵之师如
 是则岂惟霸诸侯而已哉虽王业亦可成也今则不
 然其所以尊事黄发者盖未之闻也方且不替孟明
 而更委之以政以遂其拜赐之言后二年复败于彭
 衙而尚不悔明年又使孟明焚舟以战出于万死一
 生之计然后仅能胜晋于王官又明年晋复伐秦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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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邧新城以报王官之役未及报晋而穆公遂死矣贪
 功弃民终其身而不改恶在其为悔过自讼邪其所
 以欲用旅力既愆之良士与夫能容断断无他技之
 臣者殆为虚语耳然夫子志其言于书无少贬焉者
 盖彼虽终不能践其言而其一时悔过自艾之意诚
 合夫帝王之用心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其秦誓之
 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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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全解卷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