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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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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二十九
            宋 林之奇 撰
酒诰        周书
酒诰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
 史记殷本记曰纣好色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大聚
 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于
 其间为长夜饮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列女传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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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纣好酒淫乐不离妲己为长夜饮妲己好之百姓怨
 望而诸侯有畔者妲己曰罚轻诛薄威不立耳纣乃
 重刑辟为炮烙之法妲己乃笑则知纣之所以肆志
 于民上而恣其淫欲百姓离散而无复有爱上之诚
 诸侯携贰而无复有尊王之义者惟其为长夜之饮
 故也则商之祸岂不自于酒乎五子之歌引皇祖之
 训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
 于此未或不亡晏子之告齐景公有曰从流下而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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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
 乐酒无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纣为
 长夜之饮可谓酣酒矣可谓乐酒无厌矣安得而不
 亡哉纣既沉湎于酒则其臣其民皆翕然而化之习
 以成俗武王之誓师曰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是也案
 传记所载纣醉而忘其日辰甲子问左右皆不知问
 于箕子箕子曰为天下主而一国失日天下其危矣
 一国皆不知而吾独知之吾其危矣亦辞以醉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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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以是观之则纣之时君臣上下无非沈湎之人也
 纣既以是覆宗绝祀矣而其馀习犹存成王既以殷
 之馀民封康叔于卫则将使敷仁义之教以革贪顽
 之俗殷之俗其所以不美者以酒为之祸故耳将遏
 其祸源以反正此酒诰之所以作也盖此三篇之作
 虽主于诰康叔而其诰之也正当夫新作大邑而四
 方和会之时盖欲斯民倾耳而听作其善心以改过
 迁善也然此三篇虽皆所以诰康叔而史官之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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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惟取此字以为简册之别耳不可以一例拘也上
 篇既以康叔加康字于诰字之上以志其篇使此篇
 亦以康叔之故而以康叔名之则何以为简册之别
 哉惟此篇之所言者殷民嗜酒之俗不可以不革故
 以酒诰名其篇也或取其所告之人或取其所述之
 事皆其一时史官之旨而已矣非有他义也妹邦者
 汉孔氏曰妹地名纣所都朝歌以北是某案鄘国风
 桑中诗曰沬之乡矣沬之北矣沬之东矣此所谓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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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诗之所谓沬也唐孔氏曰妹为纣都故名妹邦后
 三分殷畿则纣都属鄘纣都朝歌即妹也则妹与朝
 歌一也成王既以遗民封康叔则康叔之所都者正
 纣之故都沬邦也沬邦之人莫不染纣之化沈湎于
 酒故周公之诰康叔则使之明施教命于此沬之国
 而戒之也穆考者文王于庙次为穆也古者宗庙之
 制自太祖而下一昭一穆父为昭子为穆昭与昭齿
 穆与穆齿周以后稷为太祖自不窋始为昭传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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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文王则当为穆也左传曰太伯虞仲太王之昭也
 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又曰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
 雍曹滕毕原酆郇文王之昭也盖虢仲虢叔文王之
 弟也王季为昭故虢仲虢叔与文王同为穆也文王
 既为穆矣故十六国与武王同为昭也是知穆考者
 盖推其世次而称之也王氏谓诰毖诰教以敬事故
 曰穆考夫以穆为敬则与康诰之称丕显考同而诗
 又有穆穆文王之语其说亦通然不若先儒以为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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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之穆为不费辞也至于王氏又曰言文王克明显
 民曰丕显考言文王诰毖诰教臣民以酒则曰穆考
 此则凿矣
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
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
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文王
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醉
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听祖考之彝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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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小大德小子惟一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
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
庆自洗腆致用酒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
教尔大克羞耇惟君尔乃饮食醉饱丕惟曰尔克永观
省作稽中德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
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言文王始有国在于西土也周自后稷始封于邰公
 刘迁于邠太王迁于岐则其国于西也旧矣而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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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国在西土者汉孔氏曰西土岐周之政其意谓文
 王治岐后迁于丰故以肇国为岐周之政而薛氏之
 言尤为明白曰文王自大王王季有西土之国则其
 诰毖臣民如此也庶邦者诸侯也庶士者众士也少
 正者官之副贰也正为官之长少正则副之矣周官
 曰建其正立其贰设其考陈其殷置其辅此言庶士
 周官之所谓殷也此言少正周官之所谓贰也御事
 者凡治事之臣也言文王之始有国则诰戒诸侯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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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以至于官之副贰及凡治事之臣朝夕之间每谆
 谆而诰戒之曰唯祭祀则可饮此酒也诰毖者诰之
 而使戒慎不忘也文王诸侯耳庶士而下皆其在朝
 之臣也诰之可也而亦及于庶邦者唐孔氏谓文王
 为西伯又三分有二诸侯故得告戒庶国也此说是
 也文王所以朝夕之间谆谆告戒非祭祀则不可饮
 酒者盖以天之降命于我始使为酒者惟以大祀故
 也非大祀而用之则非天之所以降命之本意矣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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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氏曰世本云仪狄造酒夏禹之臣又云杜康造酒
 则人自意所为言天下教命者以天非人不因人为
 者亦天所使故凡造立则必本之天此说是也盖天
 以是而命人人则斟酌而裁成之故先王设为酒正
 之官掌酒之政令以式法授酒材以辨其五齐三酒
 之名于祭祀共之以实八尊凡以奉天之命而已当
 夫仲冬之月百榖顺成则命夫大酋秫稻必齐曲糵
 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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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物大酋监之毋有差贷其所以顺时令以致其谨
 者夫岂为口腹之故哉良以交神明于幽冥之中故
 内尽其志外尽其物无所不致其谨也惟天之降命
 也始使人造为酒醴以奉祭祀苟能专心致意于报
 本反始而不以奉其口腹之欲则神之听之锡汝以
 百福矣苟为淫酒荒乱移夫所以事鬼神者以为一
 己之奉则天降威以罚之也为民而至于大乱以丧
 其德放僻邪侈无所不为者无非以酒为行也为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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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而有邦无小无大皆底于灭亡以覆宗绝祀者无
 非以酒为罪也以酒为行者言其嗜酒而以是为所
 行之行也为民而至于丧德为君而至于丧邦未有
 不由于酒者则自庶邦以至御事其可不慎之哉酒
 者人之所为也而以为天之降命民以酒为行而丧
 德君以酒为辜而丧邦皆其自作之孽也而以为天
 之降威者盖古人之于其事之成败未有不归于天
 盖以为非人力所能致者其曰天降命亦犹之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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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丧乱天降滔德也盖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
 旦及尔游衍天虽高高而在上而人之起居动作未
 有不与之俱者则人之所为孰非天之所为哉惟酒
 之祸至于如此其极故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
 彝酒也小子民之子孙也有正者有官长以治之有
 事者各有其事也陈少南曰有官则不敢饮有事则
 不敢饮如此则常乎酒者无有也此说是也孔子曰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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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乎已盖使斯民终日无所用其心则非僻之心入
 矣故博奕虽为艺之贱亦愈于无所用心也是以欲
 使之不耽乎酒非使人各有其事则不可然民不能
 皆趋事而服勤也又在乎有正以督之此文王告教
 其民之道也有事者即下文所谓艺黍稷远服贾是
 也夫无常酒者非不饮也盖不可非所当饮而饮之
 故于庶国之饮者惟因祀赐胙而已因祀赐胙而饮
 之则其所饮者不以为常矣虽其所当饮苟饮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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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则与夫不当饮而饮者其为酣之恶一也故惟以
 德将之则岂至于醉而乱哉诗曰其未醉止威仪抑
 抑曰既醉止威仪怭怭夫未醉之初与既醉之后其
 威仪之在身若二人之所为则岂可不以德将之哉
 故惟在于使民迪遵其小子父诏其子兄诏其弟惟
 天地所生之物无不爱焉则其心善矣汉文帝之诏
 曰度田非益寡而计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于古似
 为有馀而食之甚不足者无乃为酒醪以糜榖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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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夫糜费五榖以供淫湎之欲则于土物不爱矣大
 乱丧德职此之由心何自而臧乎若有爱物之心则
 不为物所诱以失其天性此心之所由臧也惟民当
 以是而迪其子孙使不以酒之故自暴自弃其身以
 及其亲为小子者当以祖考之心为心聪听其彝训
 晓喻而佩服之则于小德大德率皆惟亦一矣夫其
 未醉之时其威仪如此既醉之时其威仪如彼则其
 德二三矣故无彝酒者德之无所不一也越小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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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言其德无不一也自此以上既言文王之宅西土
 外而庶邦内而小子皆谆谆然而告教之惟恐其流
 而为淫湎之行也自此以下则使康叔遵文王之旧
 以率其臣民也言汝妹土之民当竭其股肱之力相
 承不绝以为此纯一之德播种黍稷奔走服劳以事
 其父兄及其田亩既毕则以农隙之时始牵车牛远
 行服贾以其赢馀孝养其父母其居闾里则竭力耕
 耘其在道路则尽心于贸易乃以为其亲而已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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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莫不庆善则自洗洁以厚致用酒也周官以九
 职任万民一曰三农生九榖六曰商贾阜通货财今
 此既艺黍稷而又远服贾则其民无遗力矣夫天之
 命民以为酒者盖使其奉祭祀而致其孝而已今致
 用酒以养父母是亦孝也观七月之诗既言其终岁
 勤动而有于耜举趾之勤则为之言其间暇逸乐以
 尽其孝敬者而曰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盖古人所以
 敦厚风俗而作其和顺之心者正在于此则以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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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酒岂为过哉庶士有正者言其有正而统之也庶
 伯君子者伯长也君子谓长之贤者既言妹土之民
 当尽其为民之事然后可以饮则尔庶士有正庶伯
 君子亦当尽其为臣之事则以之饮酒可以无愧矣
 尔当常听朕教隐之于心而不忘大能进德以至耇
 老之年则惟君使尔得以饮食醉饱也盖先王养老
 之礼执爵而酬执酱而馈凡以致其醉饱耳尔之进
 德岂惟一身之醉饱而已哉卿大夫以守其宗庙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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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士以守其祭祀为孝故大惟曰汝能永自观省造
 次颠沛未尝暂忘作而稽于中德未尝过差则尔庶
 几能馈祀于祖考尔乃自助而用逸也如此则信为
 王治事之臣天亦顺汝之大德而眷祐之永不忘在
 王家矣夫民之丧德君之丧邦皆以酒为之祸故天
 降威则克永观省作稽中德者天安得而不若之乎
 盖天之难谌而祸福吉凶之报如影响然未尝有毫
 釐之差也何以知天之若之也不忘于王家是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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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庶士有正庶伯君子皆康叔之臣也而已为王正
 事之臣又以王家为言者亦犹北门之诗言王事适
 我鸨羽之诗言王事靡盬也此篇之所言者既以民
 之丧德君之丧邦皆酒为之祸惟其爱土物以一其
 德此文王之所以告戒其臣民者既而又使妹土之
 民自洗腆致用酒其臣饮食醉饱者岂惟禁之而又
 开之邪盖饮酒者人情所不能免也先王岂恶之哉
 所恶于饮酒者为其无德以将之也使其有德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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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耕耨服贾以致其孝养自永观省以稽中德则其
 饮酒也夫何不可哉此固先王之宜乐也且人亦有
 言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卒乎乱苟纵饮而莫之禁则
 人孰不曰吾有德以将之邪此酒诰之所以丁宁切
 至惧其至于淫泆于非彝用燕丧威仪以陷于纣之
 馀习也亦犹好货不可为也如其居者有积仓行者
 有裹粮则何嫌于好货好色不可为也如其内无怨
 女外无旷夫则何嫌于好色盖咈人情之所不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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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之则难为力顺人情之所欲为而导之则易为功
 卫之遗民习于淫湎之化故以饮食醉饱自洗腆致
 用酒而诰之盖谓汝苟能以德而将之矣我岂强禁
 之哉此成王周公之所以为善教也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
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王曰封我闻惟曰在
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德秉哲自成汤咸至于
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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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敢崇饮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
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
亦不暇惟助成王德显越尹人祗辟我闻亦惟曰在今
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
淫泆于非彝用燕丧威仪民罔不䀌伤心惟荒腆于酒
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
灭无罹弗惟德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群自酒
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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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速辜
 先王之所以享天休命绵绵延延以为社稷无疆之
 庆者岂惟修之于身动容周旋莫不中礼而无有沈
 湎淫泆之过哉盖其训诰之所启迪教化之所渐被
 若内若外若小若大无不翕然而从之此治道之所
 以大成而天命之所以永享也我文王之在西土其
 于邦君庶士少正御事之臣则以祀兹酒而诰毖之
 其于小子则以无彝酒而告教之凡以辅之而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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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善也盖民受衷于天以生莫不有自然之性所以
 陷溺其良心者惟其因物有迁而已故必有以辅之
 而后知自返也此所棐徂之棐辅也正犹孟子所谓
 辅之翼之也徂往也往日之邦君及治事之臣以至
 民之子孙皆谓文王之世也自成王之时而视文王
 则为往日矣文王以道辅翼往日之邦君御事小子
 皆庶几能听用其教惟祭祀之礼方用之而燕饮不
 厚于酒风俗淳一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此天所以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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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有周俾代殷而受命奄有天下以至于今日也夫
 文克受殷之命其事可谓大矣而推本其由则自善
 教美化有以辅翼众国及其臣民不腆于酒成王之
 意盖谓汝康叔既已分茅锡土以君殷之馀民将欲
 祈天永命社稷血食子子孙孙继继承承与我周家
 相为终始者亦惟在此而已汝苟能优游渐摩使以
 训迪其臣民深耕远贾而后有洗腆用酒之庆作稽
 中德而后有饮食醉饱之效平居无事未尝留意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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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酣乐之娱则不惟可以丕变旧俗扩然一新也汝遂
 可以克享天心不为天命之所断弃可以永为周之
 藩臣也古之教者禁于未发谓之豫方其未成人而
 教固已行矣发而后禁则将捍格而难胜虽以刑驱
 之而犹不从也成汤制官刑儆于有位曰三风十愆
 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
 不匡其刑墨具训于蒙士穆王训夏赎刑有曰伯父
 伯兄仲叔季弟之所宜知而亦以告于幼子童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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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风俗所以纯一忠厚者惟其辅翼而教养之者有
 此具也文王之教其民有正有事使之无彝酒自其
 为小子之时故虽小子而尚克用教矣此所以入之
 深而无不信也既言文王之所以教其民者汝康叔
 当率而行之矣然自周以前其近者莫如殷贤圣之
 君六七作当时君臣之间胥训告胥教诲以交修其
 职君以是道率其臣臣以是道而辅其君故兢兢业
 业惟恐有一日之怠以为其德之累其肯有酣酒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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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哉惟其后嗣弗率先王之教故家遗俗流风善政无
 有存焉而文王又能诰教其民以作其善心此所以
 致大邦殷之命而周代之也使其能率乃祖之攸行
 不敢少废则周安得而有之哉故成王之于康叔谓
 汝乃文王之子今之所法不在文王乎居纣之故都
 今之所当监不在纣乎纣之所以亡者惟其不能因
 先王之道而已是以先言殷先哲王之君臣各尽其
 道而后言纣淫泆也上篇之诰既使之祗遹乃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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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又使之往敷求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此言殷先哲
 王于文王之下亦是意也迪道也殷先哲王之道在
 于畏天显小民而已天有显道吉凶善恶各以其类
 应不可不畏也小民难保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亦不
 可不畏也畏天显则必为上天之所眷顾畏小民则
 必为天下之所归向盖既有以畏之矣则其战战兢
 兢之心若将陨于深渊此殷先哲王之所以治天下
 之道也伊尹曰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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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天之佑之民之归之盖畏
 之之效如此惟其不以天道为远而可欺不以小民
 为愚而可忽而皆致其畏惧之心此所以经德秉哲
 也经德者诚之之谓也经德则其臣也如天地之无
 不持载秉哲者明之谓也秉哲则其民也如日月之
 无不照临凡此皆畏天显小民之所致也惟所持者
 智故能上明于天之道下察于民之情而罔或不畏
 也故以殷先哲王言之夫经德秉哲以畏天显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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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兹固殷先哲王之道然商家之有天下自成汤受命
 至于帝乙其所以成王业以继承而不绝者盖尤在
 于畏敬其相也君畏敬其相则臣亦将畏其君故凡
 治事之臣其所以辅君者皆尽其恭而不敢自为暇
 逸况敢聚饮乎夫人之所以聚饮者惟其暇逸而无
 所用心故耳今也于暇逸尚有所不敢则其不敢燕
 饮可知矣此方言殷先哲王体猊其臣以率之使之
 趋事赴功而无彝酒之失故以其畏相为王业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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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古者人君之待其辅相也相见于天子天子为之
 离度起立在道为之下舆有病亲问不幸而死亲吊
 待之如此其厚可以为畏相乎未也如明皇之待姚
 崇每见便殿必为之兴去辄临轩以送是亦待之之
 厚也然未若太宗之于魏徵也徵上冢还奏曰向闻
 陛下有关南之行既办而止何也太宗曰畏卿遂停
 耳徵尝上疏言得失帝曰朕今闻过矣有违此言当
 何施颜面与公相见哉惟其有尊德乐道之心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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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妄动过举以负其臣然后为畏相也惟君之畏相
 既不在于体貌则臣之以恭而辅君亦岂在于擎拳
 曲跽而后为恭哉王博士曰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
 恭厥棐有恭则知责难矣此说是也景子尝以孟子
 不肯造朝为未见所以敬王孟子曰齐人无以仁义
 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以言
 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尧舜之道不敢
 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观孟子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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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王则知御事之恭固在此而不在彼然若我而不
 先之彼焉得而后之若我而不有之彼焉得而鬻之
 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君不畏相而欲臣之恭
 者未之能惟御事之臣思夫责难以致其恭则将朝
 夕自饬而不恤其私而况于崇饮乎如羲和之湎淫
 郑伯有之嗜酒为窟室而夜饮酒击钟焉朝至未已
 其崇饮如此则岂有意于责难哉是知辅君以恭者
 必无暇于崇饮也御事谓凡治事之臣也王氏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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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唐孔氏以为公卿其意盖以上言畏相而下言御
 事厥棐有恭此君臣报施之义故以为相与公卿也
 书之称御事多矣牧誓之言御事则在有邦冢君之
 下司徒之上大诰之言御事则在庶士之下顾命之
 言御事则在百尹之下以是知御事者盖总言也非
 指定其人而称之也帝乙纣之父也经传所谓帝乙
 殊有可疑者左传曰宋祖帝乙郑祖厉王犹上祖也
 以帝乙比厉王且以證僖公之不当摄则帝乙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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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之僻王也至易泰卦六五则云帝乙归妹以祉元
 吉夫泰之六五非常之吉也而以帝乙当之此岂以
 成王畏相言之而多方多士之篇又皆以谓自成汤
 至于帝乙罔不明德至于与成汤并称岂曰僻王也
 哉上之则与成汤并为明主下之则与幽厉俱为不
 肖必以书易之言为信而传记所载帝乙之德未有
 明文史记又以谓帝乙立殷益衰此其最难折衷者
 也言自成汤至于帝乙则是汤之传世三十有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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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尽其畏相之诚以成王业惟帝乙即世而纣嗣位
 则不能率乃祖考之成宪遂厎灭亡而苏氏乃特以
 成汤太甲太戊祖乙盘庚武丁帝乙七王为言亦非
 也上言御事厥棐有恭既总言其在朝治事之臣所
 以责难于君者以报其上矣故此又历陈而缕述之
 以见其无不致恭以辅其君也外服指侯甸男卫也
 侯甸男卫分土列爵于王畿之外为外服则夫设官
 分职于王朝之内者为内服也康诰曰侯甸男邦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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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唐孔氏曰言邦见其国君焉伯王氏以为长是也
 盖与庶伯君子之伯同旨此外服之君及其臣也百
 僚总言内服之臣也庶尹而下则又分而别之矣庶
 尹庶官之长也与顾命伯同惟亚官之副贰也宗工
 尊官也惟服者言内之百僚自庶尹而下皆服事其
 大臣者也百官族姓之居于里者则礼所谓致仕而
 春秋传所谓老也言远而在外之诸侯近而在内之
 百僚与夫退居之臣无有一人敢沈湎于酒以隳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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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职业不惟不敢而已彼其夙夜匪懈如恐不及亦有
 所不暇也其不敢不暇者惟在于致其赞襄之力以
 助成王德使明于正人敬法之道也欲正人者不可
 以不敬法上不守法则其如正人何助成王德显越
 尹人祗辟即所谓厥棐有恭也而原其所以致此则
 以畏相之故也畏相则敬法矣敬法而后可以正人
 此其臣之所以恭也臣之恭固君之畏相有以率之
 然其所以能畏相以率其臣者则以正人敬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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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自资于臣有以助德也而亦不敢湎于酒者盖饮
 食醉饱则可而湎于酒则不可也况其既已里居则
 君所赖于乞言以成其福禄以助成王德正在于此
 使其有淫湎之行则其言岂可以启沃于上哉不敢
 者有畏心也非无是心也但畏而不敢纵耳至于不
 暇则岂有是心哉虽诱之使为亦弗为之耳观此则
 可以见商家之臣内外大小无非忠良造次颠沛无
 非法度相与勉励以报国爱君之诚而惟恐其片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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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累有愧于其上夫岂无自而然哉纣之立也曾不
 思夫乃考所以创业垂统以遗之者在于畏相而乃
 肆为荒湎以唱其臣则臣安得不靡然而从之哉故
 成王又以所闻纣之不善而告之也在今后嗣王谓
 纣嗣帝乙之后也纣自为酣饮以自适其情故万几
 之务不得其条理此其命令所以罔显于民言不能
 明明德于天下也此盖作怨之道而纣但安于怨无
 所改易孟子所谓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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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其怨之谓也惟安于怨而罔有悛心故大为恣纵
 以淫佚于非彝以是燕乐之故而丧其威仪夫君子
 之威仪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以临其民畏而爱之则
 而象之丧其威仪则民无则焉安得不衋然而痛其
 将亡哉酒池肉林使男女祼相逐于其间其非彝如
 此则威仪安在哉民衋然而痛其将亡则胥怨之矣
 而纣方安于怨自以为有命在天故其淫湎于酒以
 为是淫泆之行不思所以止息之也厥心疾很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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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畏死者言纣之为酒所使也世固有平居无事规行
 矩步不敢少失一旦至于好勇斗狠放僻邪侈靡所
 不为亡其身以及其亲而不自知者无他酒使然也
 况以纣暴虐之质则其荒湎于酒色其心安得不忿
 疾狠戾虽死不畏也不克畏死则何恤于下民之怨
 谤乎故惟为天下逋逃主萃聚其罪人于都邑之下
 以同恶相济此逋逃之人方且狎昵于纣窃其爵位
 以快一时之欲殷国之灭其谁忧之哉罹忧也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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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此百罹是也纣保于怨而其罪人不以其灭亡为
 忧君臣之苟安一至于此弗惟德馨香祀登闻于天
 诞惟民怨庶群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
 于殷惟逸者言纣之祭祀无有德之馨香可以登闻
 于天惟民怨其与群臣荒湎于酒其腥德达于天听
 然焉故天降丧乱于殷家而无有爱惜不忍之意惟
 其以逸故也胡博士曰馨香人所乐好腥臊人所厌
 恶德有吉有凶其发闻亦然传曰国之将兴其君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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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忠正精洁惠和其德足以昭馨香神享而民听国
 之将亡其君淫泆其政腥臊民神怨恫无所依怀盖
 善恶之实积于此则其发有不可掩者焉是故古者
 先王之祀也奉牲以告则知民力之普存奉盛以告
 则知民时之不害奉酒醴以告则知上下之不违以
 此致祀则其德可谓馨香矣以此登闻天降之福矣
 今纣之不务明德以荐馨香而发闻惟腥此天所以
 降丧于殷也此说为善天非虐惟民自速辜言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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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祀非天之虐也皆商之民自召其罪也盖纣聚夫
 不仁之人肆于民上而民以无辜吁天天矜于民不
 得不从之岂虐也哉方牧野之战纣死于乱兵而其
 一时逋逃之众杀戮殆尽至于血流漂杵民今而后
 得反之也故不言殷而言民盖并与其同恶者言之
 耳胡博士曰商之兴非天之私也惟天佑于一德商
 之丧非天虐之也惟民自速辜此说亦尽谗鼎之铭
 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日不悛其能久乎自汤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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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畏敬其相而其臣以恭应之以此示其后世纣犹
 身为酣饮以唱之而庶群自酒焉彼孙权之开基也
 不思所以垂法于子孙而与群臣临钓台饮酒必欲
 醉堕其中乃止其酣身已自如此则孙皓之沈酣肆
 虐乃其所也岂非权有以唱之哉成王诰康叔既以
 文王与夫殷先哲王所以毖酒之效丁宁而戒敕之
 而又必以纣之酣身之祸继之者孔子曰三人行必
 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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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夫殷先哲王固康叔之师也而纣亦康叔之师也
 以其善而思齐以其不善而自省则孰非吾师乎此
 成王之意也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
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予惟曰
汝劼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
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夫若
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佚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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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迪诸臣惟工乃湎于
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
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
辩乃司民湎于酒
 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
 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成王既多闻于
 先世成败之迹自汤至于帝乙其戒慎恐惧君臣相
 正不湎于酒以成夫莫大之业者如此纣之淫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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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彝庶群自酒以自速其辜者如彼我岂惟务谆谆反
 覆以是而多诰于汝哉盖将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
 以其善而思齐惟恐其毫釐之差以其恶而自省惟
 恐其微疵细过之不尽去不但使汝法其善而监其
 不善也故继之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
 监盖古人有此言成王引之以告康叔也荀子曰水
 静则明烛须眉则水可以为监形也形之妍丑监于
 水固可以见之至于政之醇疵岂水之所能监哉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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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于民而后见也世之人徒知以水为监所见者颜
 貌而已何所补哉而不知以民为监其有益于己者
 大矣故古人戒之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也与孟
 子言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言虽
 反而立意则同今殷既以庶群自酒之故而坠其命
 矣亦以我不可不大监之以抚安斯民于当时也盖
 殷先哲王之所以享天下者得其民也得其民者无
 他畏相而已纣之所以失天下者失其民也失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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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他酣酒而已既当以民为监则前世尝以是得民
 者必思有以遵之尝以是失民者必思有以改之我
 非惟言之而已也畏相以率其群臣使之协心同德
 以毗予一人亦于殷先哲王之世而后已成王既以
 此自勉矣则为康叔者当如何哉故自此以下皆戒
 康叔以畏敬其臣使之自尽以报汝也康诰曰爽惟
 天其罚殛我此篇曰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皆是成
 王自以其身为之准绳俾之观而善也尝考此篇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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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载纣之恶监大抵与诗之荡相类诞惟厥纵淫泆
 于非彝则荡所谓如蜩如螗如沸如羹是也不惟自
 息乃逸则所谓既愆尔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尽
 作夜是也厥心疾很不克畏死则所谓内奰于中国
 覃及鬼方是也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则所谓曾
 是彊禦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慆德女
 兴是力天非虐惟民自速辜则所谓匪上帝不时殷
 不用旧是也既已纪载其恶矣则欲视以为监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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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心故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
 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此亦荡诗于末章
 言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之意也盖荡之诗托言殷
 商之恶以刺厉王故其言与酒诰相表里文王之所
 以诰毖诰教其臣民者亦惟鉴于纣之故荡曰文王
 曰咨咨汝殷商文王既鉴之矣成王当如之何成王
 既鉴之矣康叔当如之何劼周也毖慎也自殷献臣
 至宏父汝皆当畏慎之而其畏慎之不可以不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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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厥终惟其始是固也殷献臣谓之贤臣尝在于商
 者今则仕于康叔也周公以孟侯呼康叔则是为诸
 侯之长故其所劼毖者及于侯甸男卫也大史内史
 皆官名也周官大史掌邦之六典法则内史掌王之
 八柄之法不知卫之所建者其职果如何也周官大
 史下大夫二人内史中大夫一人不知卫之所建者
 其命当如何也曰大史友内史友苏氏谓当时二贤
 臣封所友者是也盖下总言献臣百宗工而独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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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举此二官以友系之则当时有此二友之典是官
 也王氏谓献臣百宗工则有贵于太史内史者其为
 康叔所从可知也非也献臣百宗工谓贤臣之为百
 宗工者上既言殷献臣则此献臣其未尝仕于商者
 乃周臣也宗工大臣也以百言之见其多也服休先
 儒曰服行美道服采曰服事治民然其意以尔事为
 汝之身事则知服休服采皆康叔修之于身非其臣
 也据此文势在百宗工之下圻父之上不应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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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间以康叔之身事也不如王氏之说以为其臣其
 说曰服休者以德为事服采者以事为事是也然其
 以尔事为人君必有所友必有所事盖盛德之士有
 不可友者此服采为康叔所事则未必然既曰盛德
 之士有不可友则以德为事者事之可也以事为事
 岂亦事之乎此盖泛言尔之所与共事有此二者也
 先儒曰圻父司马农父司徒宏父司空此三者虽无
 所经见然惟圻父见于诗其诗曰圻父予王之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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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转予于恤靡所止居圻父帅爪牙之士以出战而
 败则其为司马可知也圻父司马则农父之为司徒
 宏父之为司空亦可以意见之盖古者天子六卿诸
 侯三卿武王牧野之战其时未有天下故其誓者司
 徒司马司空而已梓材之篇亦举此三卿惟康叔之
 有三卿故虽无所经见当从先儒之说司马掌封圻
 甲兵故曰圻父司徒掌教稼穑树艺故曰农父宏父
 者唐孔氏曰以营造为广大国家之父不如王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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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地以居民也先儒以若畴系于圻父言君所顺畴
 薄违系于农父言迫回万民若保系于宏父言当顺
 安之唯司徒则陈其所任之职而二者则谓君之顺
 之非其类也苏氏虽皆以为所任之职而于若畴曰
 何寇敌亦牵强不通不如王氏以若畴为汝之俦匹
 而于其下先举其官名而后陈其所任之职也盖君
 之与臣若股肱元首一体相须故皆三卿皆其俦匹
 也薄违者当从先儒之训而用王氏之义言司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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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迫逐违命者也农夫若保言司徒教民稼穑以顺安
 之也王氏曰若国保民亦非也宏父定辟言司空辟
 地居民而定其法也汝于殷之贤臣及其所统侯甸
 男卫之诸侯既固慎之矣况于所友之二史友其贤
 臣之为百宗工者其可不畏而慎之乎此亦固当慎
 矣况于尔之俦匹位三卿者其可不畏而慎之乎至
 于三卿则若小若大若彼若此若内若外无所不慎
 也殷先哲王以畏相之故其臣皆化其上勉励以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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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不敢湎于酒汝之劼毖者既已若此则自殷献臣
 至于三卿亦皆将宿道向方朝夕不懈以承其上况
 汝又刚制于酒乎盖劼毖以率之彼固必不敢为淫
 湎之行苟又刚制于酒则其心益将有所畏而不敢
 犯也既有以率之而又有以制之然其越礼踰禁荒
 淫无度者不可不治也故其或有人告汝康叔曰今
 有群聚而饮汝当度设方略勿令逃佚尽执拘以归
 于周而杀之盖我西土邦君御事小子克用文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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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湎于酒则周之群臣已率教者也已率教而至于
 崇饮宜刑戮之所加故杀之也至于殷纣所迪之诸
 臣其百工有湎于酒盖其化纣之恶未能以遽革故
 勿用法以杀之姑亦教之而已孔子曰不教而杀谓
 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文王之于庶士御事朝夕之
 间谆谆而诰毖之者非不至也今乃有不率教而群
 饮则其杀之也安得谓虐之暴之哉殷之诸臣习纣
 之恶庶群自酒苟不有以教之则其湎于酒者乃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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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也一旦遽用法以杀之非暴虐而何故必教之而
 后可也古者诰告通用汤诰大诰皆是会同诸侯而
 敕戒之也然人臣献言以启迪其上者亦谓之诰仲
 虺作诰是也人臣与其侪类共谈者亦谓之诰微子
 作诰父师少师是也故此以群饮之不可不惩而言
 于上者亦曰诰焉群饮而诛盖若羲和湎淫之类夫
 其无故而众饮则其奸宄之谋将由是而生故诛之
 也胤侯之征羲和而誓师之言曰歼厥渠魁胁从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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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则羲和之湎淫盖与其党类同焉不独自为之也
 是谓之群饮也下文又惟殷之迪诸臣则群饮而诛
 者其为周人可知也有斯明享即康诰所谓享明乃
 服命也言汝康叔既有此明与享矣则其教非不至
 也而乃不用我之教辞惟我一人之言曾不之恤不
 自蠲洁其事而有淫湎之过则是教之而不率者终
 不可以入于善故亦同于群饮之人而杀之也夫寇
 攘奸宄则罔不憝不孝不友则闵之而敬典裕民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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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则诛之而殷之迪诸臣也以湎于酒则姑亦教之
 此皆先王忠厚之化不尚刑罚以斩齐天下也然至
 于有斯明享而乃犹不用教辞则亦同于杀则夫既
 敬典以裕之矣而犹泯乱于民彝者亦所不赦也先
 儒并王氏以为康叔不用教辞则同于见杀苏氏又
 以为若我不知恤此则陷民于死同于我杀之皆非
 也汝典听朕毖言我之所以教汝慎于酒者汝当常
 听之也成王之诰康叔既告以文王朝夕教戒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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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渐渍厌饫不湎于酒以享天之休命告以殷先哲
 王戒慎恐惧君臣相畏不湎于酒以成王天下之业
 又告以殷纣淫泆非彝庶群自酒自速其辜其善可
 法其恶可鉴故欲其劼毖群臣以率之刚制于酒以
 禁之群饮则诛之不用教辞亦杀之无非使之慎于
 酒者也司民即上文自殷献臣至于宏父是也王氏
 曰汝司民有湎于酒则以政治之勿为之辩释以为
 无罪也苏氏曰当(阙/)建一司以察淫湎若以泛责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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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吏而不辩其司禁必不行矣其说迂回不如先儒曰
 勿使汝主民之吏湎于酒其辞不费但不知辩之训
 使何出耳太康以酒亡纣以酒亡幽王厉王皆以酒
 亡三代之祸皆由此而致则酒之为祸惨矣故禹恶
 旨酒孔子于不为酒困谦而不敢居况不为禹孔子
 者乎成王诰康叔反覆数百言而终以莫辩乃司民
 湎于酒盖使司民而湎于酒则民之休戚必不蒂芥
 于胸次斯民不得安居而乐业则何以保有国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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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哉而晋之士大夫乃以酣饮为清高如阮籍刘伶胡
 母辅之毕卓之徒其淫纵荒湎无所不至想夫纣之
 庶群自酒亦不是过也周公成王以是为戒而晋人
 以为清高纣以是亡而晋安能以久存哉诗曰人之
 齐圣饮酒温克彼昏不知壹醉日富各敬尔仪天命
 不又晋之士大夫至于散发盗樽其不敬尔仪如此
 欲天命之不替可乎哉以是知阮籍之徒其与八王
 五胡皆晋之所由以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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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材        周书
梓材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以厥臣达王惟
邦君汝若恒越曰我有师师司徒司马司空尹旅曰予
罔厉杀人亦厥君先敬劳肆徂厥敬劳肆往奸宄杀人
历人宥肆亦见厥君事戕败人宥王启监厥乱为民曰
无胥戕无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合由以容王其效
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养引恬自古王若兹监罔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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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篇盖管蔡武庚既诛而其馀党恶同乱之人犹有
 存者成王欲使康叔匿瑕含垢一切不问以德怀之
 无所用刑也其篇名以梓材者汉孔氏曰告康叔以
 为政之道亦如梓人之治材此非也此篇引喻以告
 康叔者有三稽田也作室家也作梓材也苟其名篇
 之义有取于此不应舍其二而取其一也史记卫世
 家曰为梓材示君子可法则故谓之梓材以命之虽
 其以梓材取譬之意不与孔氏同而谓名篇之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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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于梓材其失一也唐孔氏因汉孔氏之言而曰虽
 三者同喻田在于外室总于家犹非指事之器故取
 梓材以为功也此盖为先儒解纷耳审如此言则书
 之名篇不应其破碎穿凿至于此甚也予尝因梓材
 之名篇然后知书之篇名徒以志简编之别非有他
 义也使有其义则何以三者同喻舍其二而独取其
 一哉酒诰之所陈者首尾数百言无非以酒为戒也
 而以酒诰名篇梓材之所陈者其大指在于匿瑕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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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垢以安反侧若作特其篇中之一义耳而以梓材名
 篇此皆出于史官偶然一时之意而已矣奚必欲以
 义而求之哉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者谓殷人也
 以厥臣达王谓周人也左传曰分康叔以殷民七族
 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康叔之封虽
 以殷馀民而使司牧之然其朝廷之上列爵仕官以
 为卫之臣者岂皆殷人哉盖有周人焉有殷人焉考
 之酒诰既命康叔于殷之献臣不可不劼毖之也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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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之以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此则周臣
 之未尝仕于商者亦不可不劼毖之焉故其刚制于
 酒也周人不率教而群饮者则杀之诸臣染纣之化
 而湎于酒者姑教之而不杀也则康叔之臣其兼用
 殷周也明矣大家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故鲁三桓
 谓之三家其曰大家犹孟子之所谓巨室也既言大
 家矣则其上之言暨厥臣者自大家之外皆是也无
 所不通谓之达自古天下之患常起于上下之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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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上之情莫不愿通于下下之情莫不愿通于上然
 而上下之情常蔽塞而不通者无以达之也故成王
 之诰康叔汝能以殷之庶民暨其臣之情而达之于
 大家而又能以周之臣之情而达之于上如此则自
 天子至于庶民其好恶喜怒莫不晓然而可知上下
 交通而无间此则邦君之任也故曰惟邦君康叔之
 臣虽兼用殷周而其民皆殷之馀也故于殷人则曰
 以厥庶民暨厥臣而于周人则但曰以厥臣故也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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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氏以为用言当用其众人之贤者与其小臣之良
 者以通达卿大夫及都家之政于国信用其臣以通
 王教于民王氏曰以其臣达王事于大家以其臣民
 达大家之事于国人夫以其为用贤良固非经之本
 意而谓达大家之政于国达王教于民或谓达王事
 于大家达大家之事于国人皆赘说也惟邦君之职
 在于通上下之情故继之曰汝若恒越曰我有师师
 若恒者所以通上下之情也王氏以若恒为若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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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经但曰若恒不可援汤诰之言以为说也汝苟能
 顺常不为变乱以骇国人之视听则为之臣者于是
 曰我有师之可师也盖臣之宽猛未有不视其君汉
 文以宽厚为之师故其流风笃厚刑罚大省武帝以
 严察为之师故其禁网寖密奸宄不胜君之所为其
 臣未有不效之也汝康叔苟能顺常矣则孰不以为
 师哉汝若欲汝之三卿及庶官之正与其众士曰我
 未尝厉杀人则亦在君先有以敬劳斯民也其君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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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以敬劳斯民则其臣不厉杀人矣敬劳者所以若
 恒也罔厉杀人则师之矣论语曰君子信而后劳其
 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孟子曰滕有仓廪府库则是
 厉民以自养也以论语之所谓厉已孟子之所谓厉
 民观之则厉杀人者不以其罪而杀之也故谓之厉
 敬劳者唐孔氏曰即论语所谓先之劳之是也惟为
 君必先有以敬劳之而后其臣罔厉杀人故汝今往
 之国不可不尽其敬劳之道此言司马即上篇之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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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也司徒即上篇之农父也司空即上篇之宏父也
 彼先圻父而后农父此先司徒而后司马王氏曰先
 言圻父者制殷民群饮以政为急故也此言敬劳与
 罔厉杀人故先司徒与酒诰异此盖凿说也诸侯之
 三卿司徒为上司马次之司空又次之观周官之篇
 天子六卿其先后之次如此则诸侯之卿亦然今酒
 诰乃序圻父于农父之上故王氏为之说窃谓酒诰
 之言正犹武成曰邦甸侯卫也周之九服甸服在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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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之外康诰曰侯甸男邦采卫是也而武成乃先甸
 而后侯此岂可以为之说乎况夫酒诰之言不专以
 政为急也肆往奸宄杀人历人宥若今律文藏匿强
 盗过致资给者也言有往日之奸宄而杀人者逋亡
 逃匿其所过历之家皆当宥之也肆亦见厥君事戕
 败人宥若律所谓知情證逮者也言其因君事而毁
 伤人者亦皆宥之也盖尝武庚之诛其一时党奸同
 恶之人莫不有反侧不自安之心刻覈太至则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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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肖之心应之矣今奸宄杀人历人与夫见厥君事
 戕败人者其罪可以引而纳之于刑亦可推之而致
 于无罪是所谓疑狱者也故宁宥之而不杀使反侧
 者闻之必将以我为不穷治其党与则其心安矣昔
 汉之群臣恐见疑过失及诛故相聚而偶语张良教
 高祖取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者封之则人人自坚
 故雍齿封侯而群臣喜曰雍齿且侯吾属无患矣历
 人与夫见戕贼人者皆在所宥是亦封雍齿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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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敬劳者孰有大于此者乎而王氏谓三卿尹旅
 见奸宄杀人历人不肯以法治之反宥而纵之者亦
 见其君于以戕败人为事者宥而不治者也其意盖
 谓此等丽于刑之人皆当勿宥之康诰之言曰乃其
 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不率大戛戒康叔以为不
 可杀而王氏则以为当杀此则戒康叔以为可宥而
 王氏则以为当勿宥王氏之心术大抵如此季康子
 问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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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
 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夫杀无道以就有道夫子尚以
 不可况于不孝不友之可闵者与夫奸宄杀人历人
 见厥君事戕败人之可疑者可以杀之而不宥乎其
 徇私意以叛经旨一至于此不可不察也周官太宰
 曰乃施典于邦国而建其牧立其监注曰监谓公侯
 伯子男各监一国书曰王启监厥乱为民然则监者
 盖指诸侯而言非三监之监也启监云者正犹曰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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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监也言王者建立诸侯使之各监一国其治主于
 为民而传已说也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立后王
 卿公承以大夫师长不为逸豫惟以乱民则启监者
 非为民而何曰无胥戕无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属妇
 合由以容此则启监而教之之辞也汉孔氏曰此为
 教民不如王氏之言曰王启邦君其教之如此谓监
 之于民当视之如子矜怜抚恤无所不用其至不可
 以相为戕害暴虐也胥者谓君臣上下并为戕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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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也民之鳏寡当用以敬之而不慢民之妇女当有
 以属之而不忘至于敬其鳏寡属其妇女则无有大
 小无有内外皆得其所矣是汝能和合之而用以宽
 容之道也用以宽容则如山薮之藏疾川泽之纳污
 不为察察之政以骇斯民矣王之所以使邦君及治
 事之臣则效于我其命之者何以哉不过使之引养
 引恬而已汉孔氏曰能长养安恬则以引训长也王
 氏曰引养者引民而养之引恬者引民而恬之皆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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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苏氏之言尤为切当其言曰乱生于激事不小忍
 而求速决则衅故横生靡所不至少引延之人静而
 乱自衰使相容养以至于安是为引养引恬当武庚
 之唱乱以谋复商家殷之遗民必有蓄不轨之志与
 之相挻而为乱者既黜殷命而杀武庚矣则夫背逆
 之党必思有以处之惟能荡涤其瑕秽而与之维新
 则孰不喜于更生而有迁善远罪之心哉苟以其尝
 预于武庚之乱惟恐其旧态之不改将伺我之便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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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逞其志必思所以斩艾而芟夷之而后已则反侧之
 徒孰不心计曰称兵以犯顺亦死生而待诛亦死等
 死耳与其束手以就戮孰若倡乱以侥倖于万一哉
 东汉之末董卓以暴虐之资专擅朝政王允既与吕
 布谋诛之天下晏然其虑深矣卓将校总兵布于山
 东多凉州人允议罢其军李傕等遣使求赦不许傕
 等惧不知所为贾翊说曰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
 人诸君不如相率而西为董公报雠卒之长安城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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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亦见杀则夫汉室之灭皆在允小不忍以激其乱
 也裴度平吴元济以蔡牙卒侍帐下或谓反侧未安
 未可去备度笑曰吾为彰义节度元恶已擒人皆吾
 人也众咸泣夫既以叛逆之党为吾人则孰肯自弃
 于恶哉此正引养引恬之道也自古王若兹监罔攸
 辟者言自古先王如此而启监则无所用刑矣王允
 不肯赦凉州人其心盖欲用刑矣而其祸如彼则何
 以杀为哉王氏曰自古者谓由先王之道自王者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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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今王之政其说为凿先儒以为用古王之道优于
 王氏然不如苏氏以为古我先王但以若为顺言古
 我先王未有不顺此监者则非矣若如也若兹犹言
 如此也先儒以罔攸辟曰无所复罪王氏曰无所致
 辟其意谓监能若此则无罪可致之辟矣其说非也
 先儒王氏于酒诰时同于杀其意亦若是谓康叔苟
 如上所云则同于见杀也夫先王之时君臣道合相
 亲如父子相爱如兄弟欢忻戚睦而无间岂必以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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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罚惧之而后为善哉惟夫军旅之间誓戒之辞则不
 得不以责罚而敕厉也如汤誓曰予则拿戮汝牧誓
 曰不迪有显戮也况夫康叔以亲贤而作藩于东土
 乃谓周公亲以杀戮之言而恐之使之有所畏古人
 必不然也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修为厥疆畎若作室家
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斲惟其涂丹
雘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德怀为夹庶邦享作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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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来亦既用明德后式典集庶邦丕享皇天既付中国
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德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
先王受命已若兹监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
永保民
 周公之诰康叔既欲其以优游宽大之道慰安殷之
 顽民揉其暴戾之心而作其愧耻之意若匿瑕含垢
 廓然无事以与之共享太平之庆矣然其意之所欲
 陈者非言之所能尽言既不足故托喻以见其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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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菑去草也尔雅曰一岁曰菑孙炎曰菑始杀草也畎
 说文曰水小流也周礼匠人为沟洫耜广五寸二耜
 为耦一耦之伐广尺深尺谓之畎盖其垄曰畎而畎
 上曰伐也塈说文曰仰涂也颜师古注汉书亦曰即
 今之仰泥也茨盖覆也谷梁传曰焚雍门之茨范宁
 注曰茨盖也茅茨者亦谓之茅盖屋也梓良木可以
 为器也定之方中所谓椅桐梓漆是也惟器用以梓
 木为良故古者木工谓之梓人考工记曰攻木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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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舆弓庐匠车梓梓人为笋虡为饮器为侯而孟子
 亦曰梓匠轮舆也朴谓器之有质而未成也丹说文
 曰巴越之赤石也雘善丹也涂丹雘者涂以舟雘也
 言国君之为监以治民若农夫之考田而治之既已
 勤于敷治之而菑以杀草使狼莠不得以乱其苗矣
 则今惟当陈列修治以为其疆畔畎垄也左氏传曰
 行无越思如农夫之有畔为其疆畎则百谷顺成可
 以享有秋之利而不至于相越也若人之为室家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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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立垣墉而内外有限可以禦侵暴矣则今惟当涂
 塈而茨盖之使上栋下宇而风雨攸除也若人之治
 梓材以为器既勤于斲削其朴以成其质则今惟当
 涂以丹雘而为之藻饰也当三叔之流言而挟武庚
 以间王室周公既已兴师动众仗大义以讨之取其
 凶残以行其天诛既类乎田之敷菑室之垣墉梓材
 之朴斲矣则康叔以殷之馀民即封于卫惟当建立
 纪纲修明典章以维持藩饰其国家也则岂不类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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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疆畎涂塈丹雘之功哉苏氏曰田既敷菑室既垣墉
 器既朴斲则当因旧守成而润色之则不当复有建
 立涂治也其言得之先儒以稽田喻教化以梓材喻
 礼义而于室家则无说夫周公以此三者取喻而乃
 独区别其二则其言不类矣王氏曰王者之造始垦
 菑害除荒秽疆理天下而作为典则以授之诸侯犹
 敷菑垣墉朴斲之勤也诸侯嗣其功而致饬以终之
 陈修疆畎涂塈茨丹雘之比也王氏之意以稽田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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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荒秽室家喻疆理天下梓材喻作为典章区而分
 之既非经之本意而又谓王者造始而诸侯终之亦
 非其义也此盖但以喻今当用德以治民引养引恬
 而民自安不当复如前日之用刑以摩切之也虽以
 三者设喻而其意则一正犹说命曰若金用汝作砺
 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皆是
 以喻高宗必资傅说之纳诲然后可以成其德也而
 说者亦从而分别之则过矣此三篇之作虽周公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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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政之日称王命以告之而其实皆周公丁宁之辞
 故康诰曰朕其弟小子封此篇曰王启监厥乱为民
 又曰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德又曰惟王子子孙
 孙永保民盖当其诰之也不可以不正君臣之分故
 称王若曰然辞意皆出于周公故以弟呼康叔又指
 王而言非是曰王者成王之自称也王氏曰成王自
 言必称王者以觐礼考之天子以正遇诸侯则称王
 此诰正教康叔以诸侯之事故也其意以王为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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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自称故为此说然考之于书王自称有曰予一人
 有曰台小子有曰予小子未有自称王者以王为成
 王之自称非人情也春秋文公元年书天王使毛伯
 来锡公命或曰天王或曰天子故刘原父以为有临
 天下之言焉有临一国之言焉夫春秋以一字为褒
 贬则其有天王天子之殊称而刘原父为之说识者
 尚以为凿矣况于此篇乃其诰戒之辞而谓以政遇
 诸侯则其自称必曰王恐无此理先王之制为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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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爵分土以棋布于天下盖欲其夹辅王室而已故
 其春朝以图天下之事秋觐以比邦国之功夏宗以
 陈天下之谟冬遇以协诸侯之虑时会以发四方之
 禁殷同以施天下之政皆所以尽其藩臣之职以尊
 天子当其时驱驰于道路惟恐不及凡以夹辅之职
 所当然也然苟无以怀之而惟恃其威势严刑峻令
 以恐喝诸侯则莫不解体孰肯来享于王庭以尽其
 夹辅之义哉观小雅菀柳之序曰菀柳刺幽王也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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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虐无亲而刑罚不中诸侯皆不欲朝言王者之不可
 朝事也惟幽王之暴虐则诸侯皆无欲朝之志以其
 无以怀之故也故周公之告康叔谓今成王言我文
 武先王受命以来日夜忧勤惟用明德以怀庶邦为
 已夹辅也勤用明德则与暴虐无亲而刑罚不中者
 不可同年而语矣此庶邦所以莫不来享而其来享
 也则和协辑睦若兄弟之亲各以其方而来至于王
 庭也夹先儒音协近也怀为夹者言怀远如近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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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只如字读以为夹辅之夹为简径惟王之所以
 怀庶邦者在于用明德则庶邦之来享以述职于天
 子者亦将尽用明德也盖我不有以唱之则彼恶得
 而应之天子用德于上以覆冒四海之内诸侯相观
 而为善亦用明德于下以司牧其国家则宽大优游
 之政洋溢天下而忠厚长者之风自此丕变矣此我
 先王之所以受命以有天下也后谓今王也说文曰
 后继体君也象人之形施令以告四方惟后为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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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君故知此后指今王也惟先王之所以怀服庶邦
 使之小大相比以永享者其本在于用明德故今王
 继体而立用此常道以集庶邦而庶邦亦将大享也
 盖今王之集庶邦既用先王之常道则庶邦之来享
 安得不尽如先王之世哉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
 土于先王者言皇天尽以中国之民付之于先王而
 一民莫非其臣尽以中国之疆土付之于先王而尺
 地莫非其有凡以先王之勤用明德而已孟子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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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
 斯得民矣先王不尚刑罚而明明德于天下则可以
 得其心得其心则可以得其民得其民则可以得天
 下既以中国之民付之于先王则疆土孰非其有哉
 皇天之于先王其眷顾之也如此其至今王将欲抚
 绥中国之民奄有中国之疆土以继先王之成绩而
 永保皇天之休命惟当用明德以和怿先后迷民而
 已迷民谓殷之馀民先儒谓和悦先后天下迷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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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先后谓教训王氏曰民迷则悖欲使保乂之当先
 以和和然后惟王之听惟王之听然后可以先后之
 使不失道苏氏曰民迷失道故先后之此数说者其
 论先后之义则同予尝闻陈莹中谏议之说谓先迷
 民者纣之民也后迷民者武庚之民也盖当纣之乱殷
 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而纣又为天下逋逃主萃渊
 薮则其民之迷可谓甚矣纣既灭而其馀民之尚存
 者当武庚之叛又皆蓄不轨之志与之相挻而为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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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其前有纣而后有武庚此所以谓之先后迷民也
 窃谓此说为胜于诸家夫以纣之先后迷民其恶积
 罪大自他人观之盖将以为刑罚之所刺裁法令之
 所整齐而后可以遏其奸心非教化可得而渐摩也
 而周公之意则不然故谓今王惟用德以和怿之使
 之易直子谅之心油然而生则孰不迁善远罪哉惟
 不忍鄙其民而用德以和怿之则是以先王之心为
 心今王以先王之心为心则皇王之眷顾付畀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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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亦将如其所以眷顾付畀于先王可以慰先王在天
 之灵矣故曰用怿先王受命言先王受命以传子孙
 之意于此而得故怿也此篇盖欲康叔匿瑕含垢不
 用刑罚以安反侧之情故以成王之言告之谓先王
 用明德则当时诸侯皆感之而用明德今王既惟德
 用矣汝康叔之爵则诸侯也当如何哉故谓之曰已
 矣汝能若此而为监则其意亦曰欲其子子孙孙世
 有爵土虽万年而不绝也汝以用明德之故世享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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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万年而不绝则可以永为王家之夹辅汝既永为
 王家之夹辅则王家之子子孙孙亦将永保民以有
 天下万年而不绝也孝经曰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
 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
 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
 而和其人民盖诸侯之孝也夫欲至于万年者固诸
 侯之孝然所以长守富贵者必有道也诸侯至于万
 年独非王之福乎故王可以永保民也苏氏谓大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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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诰酒诰梓材学者见其书纷然若有杀伐之言因
 为之说曰康诰所戒大扺先言杀伐予详考四篇之
 文反覆丁宁以杀为戒专以不杀为德故周有天下
 八百馀年后之王者以不杀享国以好杀殃其身及
 其子孙者多矣天人之际有不可尽必者至于杀不
 杀之报一一如符契可必也而世主不以为监小人
 又或附会六经酝酿镌凿以劝之杀悲夫殆哉予尝
 谓此诚仁人之言也盖自古小人将借邪说以逞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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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者未有不以前世圣君贤相之事迹以为口实也
 故有蓄异志而伐其君者则必以汤武为口实逞私
 臆以废其君者则必以伊霍为口实不独此也言用
 兵者不言秦始皇而言高宗之伐鬼方言田猎者不
 言太康而言宣王之会东都盖以始皇太康之事而
 说其君其君必不听也始皇太康后世之所恶闻而
 羞称故也以高宗宣王而说人主人主必将甘心焉
 此小人托六经以文奸言之常态也如使此四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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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以杀罚为先则后之欲严刑峻罚以持天下者必
 将以此藉口则此四篇毋乃始作俑者乎苏氏之言
 其有功于教化者此类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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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全解卷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