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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卷九十九列传第八十七

张寔

张寔,字安逊,安定乌氏人。父轨,字士彦,散骑常侍。以晋室多难,阴图保据河西,求为凉州,乃除持节、护羌校尉、凉州刺史。桓帝西略也,轨遣使贡其方物。晋加号安西将军,封安乐乡侯,邑一千户。永嘉五年,晋以轨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封霸城侯。寻进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悯帝即位,进拜司空,封西平公,邑三千户。后拜侍中、太尉、凉州牧。轨年老多疾,拜寔抚军大将军,副凉州刺史。未几,轨风病积年,二子代行州事,闭绝音问,莫能知者。轨颇识天文,每州内有贼,舆疾仰观曰:「无能为害。」终如其言。

寔代统任,悯帝拜为使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西平公。刘曜陷长安,寔自称侍中、司空、大都督、凉州牧,承制行事。于时天下丧乱,秦雍之民死者十八九,唯凉州独全。寔自恃众强,转为骄恣。平文皇帝四年,寔为左右阎沙等所杀。先是谣曰:「蛇利炮,蛇利炮,公头坠地而不觉。」寔所住室梁间有人象而无头,久之乃灭。寔恶之,未几见杀。寔弟茂统任。

茂字成逊,私署使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平西将军、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诛阎沙等百馀人。遣使朝贡。茂妻弟贾模兄弟谋害茂,[1]茂杀之。刘曜上陇,茂惧而降,曜以为太师、凉王。茂卒,无子,寔子骏统任。

骏,字公庭,自称使持节、大将军、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遣使朝贡。炀帝时,陇西人辛晏以枹罕降之,骏遂有河南之地,至于狄道,与石勒分境。

骏筑南城,起谦光殿于其中,穷珍极巧,又四面各起一殿,东曰宜阳青殿,南曰朱阳赤殿,西曰正德白殿,北曰玄武黑殿,服章器物皆依色随四时居之,其旁有直省寺署,一依方色。其奢僭如此,民以劳怨。骏议治石田,参军索孚谏曰:「凡为治者,动不逆天机,作不破地德。昔后稷之播百谷,不垦磐石;禹决江河,不逆流势。今欲徙石为田,运土殖谷,计所损用,亩盈百石,所收不过三石而已,窃所未安。」骏怒,出孚为伊吾都尉。有石陨于破胡,燋而碎,声如击鼓,闻七百里。其处气上黑如烟,烟首如赤飙。骏少而淫佚,常夜出微行,奸乱邑里,少年皆化之。性又贪惏。有图秦陇意。以谷帛付民,岁收倍利,利不充者,簿卖田宅。

分武威、武兴、西平、张掖、酒泉、建康、西海、西郡、湟河、晋兴、广武十一郡为凉州,以长子重华为刺史;兴晋、金城、[2]武始、南安、永晋、大夏、武城、汉中八郡为河州,以其宁戎校尉张瓘为刺史;敦煌、晋昌、高昌,西域都护、戊己校尉、玉门大护军,三郡三营为沙州,以西胡校尉杨宣为刺史。骏私署大都督、大将军、假凉王、督摄三州。始置诸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谒者之官,官号皆拟天朝,而微辨其名。舞六佾,建豹尾,车服旌旗一如王者。轨保凉州,阴澹之力,骏以阴氏门宗强盛,忌之,乃逼澹弟鉴令自杀,由是大失人情。骏既病,见鉴为祟,遂死,时建国九年也。子重华统任。

重华,字太林。私署使持节、大都督、太尉公、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3]假凉王。石虎遣麻秋率众渡河,城于长最,凉州震动。司马张耽荐主簿谢艾于重华,重华任之。艾击斩秋将綦毌安等,俘斩万五千人。重华遣使朝贡,自署丞相、凉王、领秦雍凉三州牧。重华死,子曜灵统任。

曜灵,年十岁。自称大司马、凉州牧,以重华兄祚为抚军将军辅政。祚先蒸重华母马氏,密说马氏以曜灵幼弱,须立长君,马从之,遂废曜灵而立祚。曜灵寻为祚所杀。

祚,字太伯。既统任,自称大将军、凉州牧、凉公。专为奸虐,骏及重华子女未嫁者皆淫之,凉州人士咸赋墙茨。初,重华末年,有螽斯虫集安昌门外,缘壁逆行。都尉常据谏曰:「螽斯是祚小字,今乃逆行,灾之大者,愿出之。」重华曰:「子孙繁昌之徵,何为灾也?吾昨梦祚摄位,方委以周公之事,辅翼世子。」而祚终杀曜灵焉。

自署凉王,立宗庙,置百官,号和平元年。遣使朝贡。又追加轨以下王号。滥杀谢艾于酒泉。郎中丁琪谏祚僭窃,祚斩琪于阙下。废诸神祀,山川枯竭。置五都尉,司人奸过。禁四品以下不得衣缯帛,庶人不得畜奴婢、乘车马。百姓怨愤。有光状如车盖,声如雷,震动城邑。仲夏降霜。有神降自称「玄冥」,与人交语,祚日夜祈之,神言与其福利,祚信焉。众知祚必败,而祚暴虐弥甚。

明年,祚河州刺史张瓘起兵讨祚,骁骑将军宋混率众应瓘。混进攻姑臧,祚遣侍中索孚伐瓘。有王鸾者,云「师出必败」,并陈祚三不道。祚以妖言惑众,斩之,鸾临刑曰:「我死之后,军败于外,王死于内。」祚族之。宋混至姑臧,领军赵长等开宫门应之。入殿称万岁,祚以长等破混也,出劳之。长以槊刺祚中额,祚奔入,为厨士徐黑所杀,暴尸道左。城内咸称万岁。瓘等立重华少子玄靖统任。

玄靖,字元安。自署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王。以瓘为尚书令、凉州牧秉政,宋混为尚书仆射。

瓘性猜恶,赏罚皆以爱憎,无复纲纪。郎中殷郇陈损益,谏瓘,瓘曰:「虎生三日能食肉,不须人教。」由是莫有言者。瓘与玄靖参乘出城,城北大桥三梁俱折。瓘恶之,乃日日散钱帛,树私惠,而都街杀人,朝朝不绝。思为乱者十室而九。东苑大冢上忽有池水;城东大泽,地忽火燃,广数里。乃杀宿嫌牛旋等以应水火之变。瓘谋诛诸宋,废玄靖自立。先是,太白守舆鬼,占者以为州分,当有暴兵,故瓘欲厌之。于是宋混率众诛瓘,瓘先杀妻子三十口,乃自杀。

玄靖以混为骠骑大将军、尚书令。混病死,弟玄安代辅政。以旱祈带石山,玄安欲登之,弟名犯世宗讳曰:「世人云登此山者破家身亡。」玄安曰:「安有此也!」策马登之,马倒伤足。御史房屋柱自燃燋折,或曰:「柱之为字也,左木右主,『宋』字含木,木燋,宋破而主存,灾之大也,宜防之。」又所乘马五匹,一夜中髭尾秃,人曰:「尾之为字也,尸下毛,毛去尸,绝灭之徵。」玄安曰:「吉凶在天,知可如何。」未几,玄安司马张邕起兵杀玄安,尽诛宋氏。先是谣曰:「灭宋者田土子。」

邕,一名野。邕刑杀过差,内外复思为乱,骏少子天锡因民心起兵杀邕,以冠军大将军辅政。玄靖庶母郭氏以天锡擅权,与张氏疏宗谋诛之,事发,天锡杀玄靖而自立。

天锡,字纯嘏,一名公纯。私署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护羌校尉、凉州牧、凉王。有火燃于泥中。天锡骄恣淫昏,不恤民务,元日与嬖人亵饮。既。□□群臣朝贺,又不省其母。从事中郎张虑舆榇切谏,且求大觐,天锡不纳。昭成末,苻坚遣将苟苌伐凉州,破之,天锡降于苌。初骏时谣曰:「刘新妇簸米,石新妇炊羖,羝荡涤,簸张儿,张儿食之口正披。」是时姑臧及诸郡国童儿皆歌之,谓刘曜、石虎并伐凉州不克,至坚而降之也。天锡至长安,坚拜为尚书。坚败于寿春,天锡奔建康。

乞伏国仁

鲜卑乞伏国仁,出于陇西。其先如弗自漠北南出。五代祖祐邻并兼诸部,部众渐盛。父司繁,拥部落降于苻坚,以为南单于,又拜镇西将军,镇勇士川。司繁死,国仁代统任。苻坚之伐司马昌明,以国仁为前将军,领骑先锋。及坚之败,国仁叔步颓叛于陇右,坚令国仁讨之,步颓大悦,迎而推之,招集部落,众十馀万。太祖时,私署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秦州、河州牧,号年建义,署置官属,分部内为十一郡,筑勇士城以都之。

国仁死,弟乾归统事,自署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河南王,改年为太初,署百官。登国中,迁于金城。南门自坏,乾归恶之,迁于苑川。寻为姚兴所破,又奔枹罕,遂降姚兴,兴拜为河州刺史,封归义侯。寻还苑川。乾归乃背姚兴,私称秦王,置百官,年号更始。遣使请援,太宗许之。后乾归田于五溪,枭集其手,寻为兄子公府所杀。子炽磐杀公府,代统位。

炽磐,自称大将军、河南王,改年为永康。后袭秃发傉檀于乐都,灭之,乃私署秦王,置百官,改年为建洪。[4]后遣其尚书郎莫胡、[5]积射将军乞伏又寅等贡黄金二百斤,请伐赫连昌,世祖许之。及世祖平统万,炽磐乃遣其叔平远将军泥头、弟安远将军度质于京师,又使其中书侍郎王恺、丞相从事中郎乌讷阗奉表贡其方物。炽磐死,子暮末统任。

暮末,字安石跋。既立,改年为永洪。其尚书陇西辛进曾随炽磐游于后园,进弹鸟丸,误伤暮末母面,至是杀进五族二十七人。暮末弟殊罗蒸炽磐左夫人秃发氏,暮末知而禁之。殊罗惧,与叔父什夤谋杀暮末。秃发氏盗门钥于内,钥误,门者告暮末,收其党与尽杀之。欲鞭什夤,什夤曰:「我负汝死,不负汝鞭。」暮末怒,刳其腹,投尸于河。什夤母弟白养及去列颇有怨言,又杀之。政刑酷滥,内外崩离,部民多叛,人思乱矣。后为赫连定所逼,遣王恺、乌讷阗请迎于世祖,世祖许以安定以西、平凉以东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毁宝器,率户万五千至高田谷,为赫连定所拒,遂保南安。世祖遣使迎之,暮末卫将军吉毗固谏,以为不宜内徙,暮末从之。赫连定遣其北平公韦伐率众一万攻南安,城内大饥,人相食。神麚四年,暮末及宗族五百馀人出降,送于上邽。

秃发乌孤

鲜卑秃发乌孤,八世祖匹孤自塞北迁于河西。其地东至麦田、牵屯,西至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匹孤死,子寿阗统任。初母孕寿阗,因寝产于被中,乃名秃发,其俗为被覆之义。五世祖树机能壮果多谋略,晋泰始中,杀秦州刺史胡烈于万斛堆,[6]败凉州刺史苏愉于金山。咸宁中,又斩凉州刺史杨欣于丹岭,尽有凉州之地。后为部民没骨所杀,从弟务丸统任。务丸曾孙思复犍,部众稍盛,即乌孤父也。

思复犍死,乌孤统任。皇始初,吕光拜乌孤益州牧、左贤王。乌孤私署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西平王,年号太初。天兴初,乌孤又称武威王,徙治乐都,置车骑将军已下,分立郡县。乌孤因酒走马,马倒伤胁,笑曰:「几为吕光父子所喜。」既而遂死。

弟凉州牧、西平公利鹿孤统任,徙治西平,改年建和。使使朝贡。遣弟车骑将军傉檀拒吕纂,纂士马精锐,军人大惧,傉檀下马据胡床,以安众情。乃贯甲交战,破纂军,斩二千馀级。[7]利鹿孤私署百官,自丞相以下。

利鹿孤死,傉檀统任,私署凉王。还居乐都,年号洪昌。遣使朝贡。

天赐中,傉檀诈降姚兴,兴以傉檀为凉州刺史,遂据姑臧。与沮渠蒙逊战于均石,为蒙逊所败。傉檀又为赫连屈丐所破于阳武,以数千骑奔南山,几为追骑所得。惧东西寇至,乃徙三百里内民于姑臧。姚兴乘衅遣将姚弼等至于城下,傉檀驱牛羊于野,弼众采掠,傉檀因分击大破之,弼乃退还。傉檀又自署凉王,署百官,改号嘉平。永兴中,尽众伐沮渠蒙逊,为蒙逊所败于穷泉,单马归姑臧。惧为蒙逊所灭,[8]乃迁于乐都。蒙逊以兵围之,筑室反耕,为持久之计。傉檀以子保周为质于蒙逊,蒙逊乃还。

神瑞初,傉檀率骑击乙弗虏,大有擒获,而乞伏炽磐乘虚袭乐都克之,执傉檀子虎台以下。傉檀闻之曰:「若归炽磐,便为奴仆,岂忍见妻子在他怀中也!」引众而西,众皆离散。傉檀曰:「蒙逊、炽磐昔皆委质于吾,今而归之,不亦鄙哉!四海之广,无所容身,何其痛乎!」既乃叹曰:「吾老矣,宁见妻子而死。」遂降炽磐,炽磐待以上宾之礼,用为骠骑大将军,封左南公。岁馀,鸩杀之。傉檀少子贺,后来奔,自有传。

李皓

李皓,字玄盛,小字长生,陇西狄道人也,汉前将军广之后。曾祖柔,晋相国从事中郎、北地太守。祖太,[9]张祚武卫将军。父昶,早卒,皓,遗腹子也。皇始中,吕光建康太守段业自称凉州牧,以敦煌太守孟敏为沙州刺史,皓为效谷令。敏死,敦煌护军郭谦等推皓为宁朔将军、敦煌太守。业私称凉王,皓诈臣于业,业以皓为镇西将军。天兴中,皓私署大都督、大将军、护羌校尉、秦凉二州牧、凉公,年号庚子,居敦煌,遣使朝贡。天赐中,改年建初,迁于酒泉,岁修职贡。皓死,子歆统任。

歆,字士业,自称大都督、大将军、护羌校尉、凉州牧、凉公,号年嘉兴元年。大破沮渠蒙逊于鲜支涧,[10]获七千馀级。遣使朝贡。歆闻蒙逊南伐乞伏,乃起兵攻张掖。其母尹氏谓歆曰:「汝新造之国,地狭民希,蒙逊骁武,汝非其敌。吾观其数年以来,经谋规略,有兼并之志,且天时人事,似欲归之。度德量力,春秋之义。先王遗令『深慎兵战,保境宁民,俟时而动』,言犹在耳,奈何忘之。汝必行也,非唯师败,国亦亡矣。」歆不从,遂率步骑三万东伐,次于都渎涧。蒙逊自浩舋拒歆,战于怀城,为蒙逊所败。左右劝歆还酒泉,歆曰:「吾违太后明敕,远取败辱,不杀此胡,复何面目见吾母也!」勒众复战,败于蓼泉,为蒙逊所杀,蒙逊遂克酒泉。歆之未败,有一大蛇从南门而入,至歆恭德殿前,有双雉飞出;宫内通街大树上有乌鹊争巢,鹊为乌所杀。敦煌父老令狐炽梦一白头公帢衣,而谓曰:「南风动,吹长木。胡桐椎,不中毂。」言讫,忽然不见。歆小字桐椎,至是而亡。

歆弟敦煌太守恂复自立于敦煌,称冠军将军、凉州刺史。蒙逊攻恂于敦煌,三面起堤,以水灌城。恂请降,不许。城陷,恂自杀,蒙逊克敦煌。恂兄翻子宝后入国,自有传。

沮渠蒙逊

胡沮渠蒙逊,本出临松卢水,其先为匈奴左沮渠,遂以官为氏。蒙逊滑稽有权变,颇晓天文,为诸胡所归。吕光杀其伯父西平太守罗仇,蒙逊聚众万馀,屯于金山,与从兄晋昌太守男成共推建康太守段业为使持节、大都督、龙骧大将军、凉州牧、建康公,称神玺元年。业以蒙逊为张掖太守,封临池侯,男成为辅国将军,委以军国之任。业自称凉王,以蒙逊为尚书左丞,忌蒙逊威名,微疏远之。天兴四年,蒙逊内不自安,请为安西太守。[11]蒙逊欲激怒其众,乃密诬告男成叛逆,业杀之。蒙逊泣告众,陈欲复雠之意。男成素有恩信,众情怨愤,泣而从之。蒙逊因举兵攻杀业,私署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公,号年永安,居张掖。

永兴中,蒙逊克姑臧,迁居之。改号玄始元年,自称河西王,置百官丞郎以下,频遣使朝贡。蒙逊寝于新台,阉人王怀祖斫蒙逊伤足,蒙逊妻孟氏擒怀祖斩之。蒙逊闻刘裕灭姚泓,怒甚,有校书郎言事于蒙逊,蒙逊曰:「汝闻刘裕入关,敢妍妍然也!」遂杀之,其峻暴如此。泰常中,蒙逊克李歆,寻灭敦煌。后改年承玄。

神麚中,遣尚书郎宗舒、左常侍高猛朝贡,上表曰:「伏惟陛下天纵睿圣,德超百王,陶育齐于二仪,洪基隆于三代。然钟运多难,九服纷扰,神旗暂拥,车书未同。上灵降祐,祚归有道,纯风一鼓,殊方革面。群生幸甚,率土齐欣。臣诚弱才,效无可录,幸遇重光,思竭力命。自欣投老,得睹盛化;冀终馀年,凭倚皇极。前后奉表,贡使相望,去者杳然,寂无旋返。未审津涂寇险,竟不仰达,为天朝高远,未蒙齿录?屏营战灼,无地自措。往年侍郎郭祇等还,奉被诏书,三接之恩始隆,万里之心有赖。今极难之馀,开泰唯始,诱劝既加,引纳弥笃。老臣见存,遐外无弃,仰荷恺悌之仁,俯蹈康哉之咏。然商胡后至,奉公卿书,援引历数安危之机,厉以窦融知命之美。顾惟情愿,实深悚惕。何者?臣不自揆,远托大荫,庶微诚上宣,天鉴下降。若万国来庭,百辟陛贺,高蹈先至之端,独步知机之首。但世难尚殷,情愿未遂,章表频修,滞怀不畅,许身于国,款诚莫表。致惑群后,贻虑公卿,辞旨纷纭,抑引重沓,不在同奖之例,未达拱辰之心,延首一隅,低回四极。臣历观符瑞,候察天时,未有过于皇魏,踰于陛下。加以灵启圣姿,幼登天位,美咏侔于成康,道化踰于文景。方将振神纲以掩六合,洒玄泽以润八荒。况在秦陇荼炭之馀,直是老臣尽效之会。」

后蒙逊遣子安周内侍,世祖遣兼太常李顺持节拜蒙逊为假节,加侍中,都督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太傅,行征西大将军,凉州牧,凉王。册曰:「昔我皇祖冑自黄轩,总御群才,摄服戎夏,叠曜重光,不殒其旧。逮于太祖,应期协运,大业唯新,奄有区宇,受命作魏。降及太宗,广辟崇基,政和民阜。朕承天绪,思廓宇县,然时运或否,雰雾四张,赫连跋扈于关西,大檀陆梁于漠北,戎夷负阻,江淮未宾,是用自东徂西,戎轩屡驾。赖宗庙灵长,将士宣力,克剪凶渠,震服强犷,四方渐泰,表里无尘。王先识机运,经略深远,与朕协同,厥功洪茂。当今运钟时季,僭逆凭陵,有土者莫不跨峙一隅,有民者莫不荣其私号,不遵众星拱极之道,不慕细流归海之义。而王深悟大体,率由典章,任土贡珍,爱子入侍。勋义著焉,道业存焉。惟王乃祖乃父有土有民,论功德则无二于当时,言氏族则始因于世爵。古先帝王褒贤赏德,莫不胙土分民,建为藩辅,是以周成命太公以表东海,襄王锡晋文大启南阳。是用割凉州之武威、张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封王为凉王。受兹素土,苴以白茅,用建冢社,为魏室藩辅,盛衰存亡,与魏升降。夫功高则爵尊,德厚则任重,又加命王入赞百揆,谋谟帏幄,出征不怀,登摄侯伯。其以太傅行征西大将军,仗钺秉旄,鹰扬河右,远祛王略,怀柔荒隅,北尽于穷发,南极于庸岷,西被于昆岭,东至于河曲,王实征之,以夹辅皇室。又命王建国:署将相群卿百官,承制假授,除文官刺史以还、武官抚军以下;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跸,如汉初诸侯王故事。钦哉惟时,往践乃职,祗服朕命,协亮天工,俾九德咸事,无忝庶官,用终尔显德,对扬我皇祖之休烈。」崔浩之辞也。

蒙逊又改称义和元年。延和二年四月,蒙逊死,遣使监护丧事,谥曰武宣王。蒙逊性淫忌,忍于刑戮,闺庭之中,略无风礼。

第三子牧犍统任,自称河西王,遣使请朝命。

先是,世祖遣李顺迎蒙逊女为夫人,会蒙逊死,牧犍受蒙逊遗意,送妹于京师,拜右昭仪。改称承和元年。世祖又遣李顺拜牧犍使持节,侍中,都督凉沙河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护西戎校尉,凉州刺史,河西王。牧犍以无功授赏,乃留顺,上表乞安、平一号,优诏不许。牧犍尚世祖妹武威公主,遣其相宋繇表谢,献马五百匹,黄金五百斤。繇又表请公主及牧犍母妃后定号。朝议谓礼母以子贵,妻从夫爵,牧犍母宜称河西国太后,公主于其国内可称王后,于京师则称公主,诏从之。牧犍遣其将军沮渠旁周朝京师,世祖遣侍中古弼、尚书李顺赐其侍臣衣服有差,并徵世子封坛入侍。牧犍乃遣封坛朝于京师。

太延五年,世祖遣尚书贺多罗使凉州,且观虚实。以牧犍虽称蕃致贡,而内多乖悖,于是亲征之。诏公卿为书让之曰:「王外从正朔,内不舍僭,罪一也。民籍地图不登公府,任土作贡,不入司农,罪二也。既荷王爵,又受伪官,取两端之荣,邀不二之宠,罪三也。知朝廷志在怀远,固违圣略,切税商胡,以断行旅,罪四也。扬言西戎,高自骄大,罪五也。坐自封殖,不欲入朝,罪六也。北托叛虏,南引仇池,凭援谷军,[12]提挈为奸,罪七也。承敕过限,辄假征、镇,罪八也。欣敌之全,幸我之败,侮慢王人,供不以礼,罪九也。既婚帝室,宠踰功旧,方恣欲情,蒸淫其嫂,罪十也。既违伉俪之体,不笃婚姻之义,公行酖毒,规害公主,罪十一也。备防王人,候守关要,有如寇雠,罪十二也。为臣如是,其可恕乎!先令后诛,王者之典也。若亲率群臣,委贽郊迎,谒拜马首,上策也;六军既临,面缚舆榇,又其次也。如其守迷穷城,不时悛悟,身死族灭,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也。」

官军济河,牧犍曰:「何故尔也!」用其左丞姚定国计,不肯出迎,求救于蠕蠕,又遣弟董来率兵万馀人拒官军于城南,战退。车驾至姑臧,遣使喻牧犍令出。牧犍闻蠕蠕内侵于善无,幸车驾返旆,遂婴城自守。牧犍兄子祖踰城出降,具知其情,世祖乃引诸军进攻。牧犍兄子万年率麾下又来降。城拔,牧犍与左右文武面缚请罪,诏释其缚。徙凉州民三万馀家于京师。

初,太延中,有一父老投书于敦煌城东门,忽然不见,其书一纸八字,文曰:「凉王三十年,若七年。」又于震电之所得石,丹书曰:「河西、河西三十年,破带石,乐七年。」带石,山名,在姑臧南山祀傍,泥陷不通。牧犍征南大将军董来曰:「祀岂有知乎!」遂毁祀伐木,通道而行。牧犍立,果七年而灭,如其言。牧犍淫嫂李氏,兄弟三人传嬖之。李与牧犍姊共毒公主,上遣解毒医乘传救公主得愈。上徵李氏,牧犍不遣,厚送居于酒泉,上大怒。既克,犹以妹婿待之。其母死,以王太妃礼葬焉。又为蒙逊置守墓三十家。改授牧犍征西大将军、王如故。

初,官军未入之间,牧犍使人斫开府库,取金银珠玉及珍奇器物,不更封闭。小民因之入盗,巨细荡尽。有司求贼不得。真君八年,其所亲人及守藏者告之,上乃穷竟其事,搜其家中,悉得所藏器物。又告牧犍父子多畜毒药,前后隐窃杀人乃有百数;姊妹皆为左道,朋行淫佚,曾无愧颜。始罽宾沙门曰昙无谶,东入鄯善,自云「能使鬼治病,令妇人多子」,与鄯善王妹曼头陀林私通。发觉,亡奔凉州。蒙逊宠之,号曰「圣人」。昙无谶以男女交接之术教授妇人,蒙逊诸女、子妇皆往受法。世祖闻诸行人,言昙无谶之术,乃召昙无谶。蒙逊不遣,遂发露其事,拷讯杀之。至此,帝知之,于是赐昭仪沮渠氏死,诛其宗族,唯万年及祖以前先降得免。是年,人又告牧犍犹与故臣民交通谋反,诏司徒崔浩就公主第赐牧犍死。牧犍与主诀,良久乃自裁,葬以王礼,谥曰哀王。及公主薨,诏与牧犍合葬。公主无男,有女,以国甥亲宠,得袭母爵为武威公主。

蒙逊子秉,字季义。世祖以其父故,拜东雍州刺史。险诐多端,真君中,遂与河东蜀薛安都谋逆。至京师,[13]付其兄弟扼而杀之。

万年、祖并以先降,万年拜安西将军、张掖王,祖为广武公。万年后为冀定二州刺史,复坐谋逆,与祖俱死。

初,牧犍之败也,弟乐都太守安周南奔吐谷浑,世祖遣镇南将军奚眷讨之。牧犍弟酒泉太守无讳奔晋昌,乃使弋阳公元絜守酒泉。真君初,无讳围酒泉,絜轻之,出城与语,为无讳所执。絜所部相率固守,无讳仍围之,粮尽为无讳所陷。无讳又围张掖,不能克,退保临松,遂还。世祖下诏喻之。时永昌王健镇凉州,无讳使其中尉梁伟诣健,求奉酒泉,又送絜及统帅兵士于健军。二年春,世祖遣兼鸿胪持节策拜无讳为征西大将军、凉州牧、酒泉王。寻以无讳复规叛逆,复遣镇南将军、南阳公奚眷讨酒泉,克之。

无讳遂谋渡流沙,遣安周西击鄯善。鄯善王恐惧欲降,会魏使者劝令拒守。安周遂与连战,不能克,退保东城。三年春,鄯善王比龙西奔且末,其世子乃从安周,鄯善大乱。无讳遂渡流沙,士卒渴死者太半,仍据鄯善。

先是,高昌太守阚爽为李宝舅唐契所攻,闻无讳至鄯善,遣使诈降,欲令无讳与唐契相击。无讳留安周住鄯善,从焉耆东北趣高昌。会蠕蠕杀唐契,爽拒无讳,无讳将卫兴奴诈诱爽,遂屠其城,爽奔蠕蠕。无讳因留高昌。五年夏,无讳病死,安周代立。后为蠕蠕国所并。

【论】

史臣曰:周德之衰,七雄竞跱,咸分割神州,睥睨尊极。至是,张寔等介在人外,地实戎墟,大争鸱张,[14]潜怀不逊,其不知量固为甚矣。蛇虺相噬,终为擒灭,宜哉。

校勘记

  1. 茂妻弟贾模兄弟谋害茂 殿本考證云:「按晋书张茂传卷八六云:『凉州大姓贾摹,寔之妻弟也。』此以为茂之妻弟,与晋书异。又按茂传有『手莫头,图凉州』之谣,则字当从『手』上『莫』。」
  2. 兴晋金城 诸本「兴晋、金城」作「金兴晋城」。按晋书卷一四地理志上作「兴晋、金城」。这里误倒,今乙正。
  3. 西平公 诸本「西平」作「平西」,晋书卷八六张轨传作「西平」。按自张轨封西平公之后,子孙继位之初,自称或受晋封都是「西平公」。这里「平西」乃误倒,今乙正。
  4. 改年为建洪 北史卷九三「洪」作「弘」,当是魏收避魏讳改「洪」,下慕末改年永洪,北史也作「永弘」。不再出校记。
  5. 后遣其尚书郎莫胡 北史卷九三西秦传「莫」下有「者」字。按「莫者」是复姓,见元和姓纂卷一四、广韵卷九铎韵、通志氏族略,这里当脱「者」字。
  6. 杀秦州刺史胡烈于万斛堆 诸本「万」作「高」,晋书卷一二六秃发乌孤载记作「万」。按晋书卷三武帝纪泰始六年六月、卷五七胡奋传附见胡烈都作「万斛堆」。「高」乃「万」字形近而讹,今据改。
  7. 斩二千馀级 诸本无「斩」字,于文理不洽,今据晋书卷一二六补。
  8. 惧为蒙逊所灭 诸本脱「为」字,于文理不洽,今据晋书卷一二六补。
  9. 祖太 按晋书卷八七凉武昭王传、北史卷一00自序、御览卷一二四六0一页引十六国春秋前凉录都作「弇」,御览且注「音掩」。疑「太」字讹。
  10. 大破沮渠蒙逊于鲜支涧 诸本「鲜」作「解」。按晋书卷一0安帝纪义熙十三年夏作「鲜」,卷一二九沮渠蒙逊载记作「解」。检宋书卷九八沮渠蒙逊传作「西」,「鲜」「西」音近,知晋书载记及此传「解」并是「鲜」字形讹,今据晋书安帝纪改。
  11. 请为安西太守 晋书卷一二九沮渠蒙逊载记「安西」作「西安」。按载记上文称「业作西安城,以其将臧莫孩为太守」,晋书卷一二二吕光载记见「光西安太守石元良」。当时吕光有西安郡,段业既反光自立,别筑城以立郡,亦名「西安」。「安西」不见载记,当是误倒。
  12. 凭援谷军 「谷军」不可解,「谷」字当讹。
  13. 至京师 北史卷九三北凉传「至」上有「召」字。按此字不宜省,当是脱文。
  14. 大争鸱张 「大争」疑是「犬争」之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