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怀麓堂集卷五十
　　　　　　　　　　　　明　李东阳　撰
　文稿三十
　　志铭
　　　明故朝列大夫云南布政司参议吕公墓志铭
公姓吕氏讳升字明远世为襄阳人祖讳义永乐初累
功擢徽州卫副千户赠明威将军锦衣卫指挥佥事祖

妣孙赠恭人考讳贵嗣千户有宠英宗朝起擢锦衣卫
指挥佥事后调贵州平越卫以功迁指挥同知阶怀远
将军怀远公四子公年最长幼嗜学游京庠从礼部侍
郎刑简翰林编修刘公升受易学举顺天壬午乡贡连
得甲申进士第观政吏部成化丙戌受户部主事有勤
慎声庚寅疏乞省怀远公于平越间岁乃反壬辰怀远
公卒率诸弟往归其丧服阕迁员外郎丁酉运舟不时
至命公往督官士奉令罔敢后己亥迁郎中会朝廷用

师建州出督运饷饷不告乏辛丑竟典王府册封副使
癸卯擢云南布政司左参议至则躬亲郡县察隐除弊
有武官怙势杀人执法者欲贳之公曰死者何辜竟抵
法民翕然称快蒲蛮乱奉檄宣恩德皆帖服不敢肆公
巡不择地冲冒瘴毒因获疾濒殆乃起丙午入贺圣节
事竣遂乞致仕弘治戊申十二月四日疾作遽卒年五
十七嫡母王封恭人生母李及配杨以公贵累封宜人
子二某年日葬呜呼余与公同庠同举乡贡及进士凡

三十年闻政誉藉甚顾于诗未甚悉也比卧病公携五
言数首过予使订可否余见其帖有法度及询之则曰
吾业此二十年诵唐诗千首每袖置一卷有遗忘辄取
绎之今尚能诵焉所作五七言亦无虑千首然未始示
人闻子论甚强余意后数日当尽携以来过期不至忽
报云死矣因取所留稿阅之惨然以悲又数日公弟锦
衣千户昂奉同年通政曾公克明状以铭请予因以语
昂俾辑遗稿俟异时次而传之而先畀以铭铭曰生不

溺贵当力学以成旋弃其羸以保此令名胡取之艰而
而委之也轻乃以其馀自托于诗欲以是鸣志弗竟而
止实伤我情有欲知公不于其诗其考我铭
　　　明故监察御史张君墓志铭
监察御史张君世用按福建时得疾还京师屡辍屡作
犹力疾出治事今年春益剧乃具疏乞归事下吏部未
覆而君卒成化乙巳闰四月二十九日也年四十有九
君属纩时谓其子立曰吾亲年七十吾不及终养以死

死不恨独歉此耳又谓其中表弟尚宝卿仲君惟馨属
所以识其葬者盖谓予予往吊君闻遗言而哀之翌日
奉君同年中书舍人杨君应宁状来请铭余以维馨故
识君久且得应宁状可据信铭不得辞君姓张氏讳稷
字世用世为扬之宝应人曾祖讳谷成祖仲仁父彦明
封太常寺博士母郑氏封孺人君少有器识弱冠为县
学生颖脱侪类御史见其文惊曰是当为场屋魁比试
有司屡弗利成化戊子始举乡贡壬辰登进士第观政

户部尝预收京储给河南潼关诸军赏皆有能声授太
常博士凡值郊祀庙飨左右执事闲礼度有白金文绮
之赐居数年被简为四川道御史监光禄寺出纳明慎
及按福建树风采严号令锄强植弱敏于听讼剖判曲
直然未尝恃以为能每录重辟必勤服念所全活者甚
众有藩阃武臣怙势为民病君列其罪奏疏之名益彰
尤重文教以作人厉俗为事间又访先贤遗迹兴废补
敝存问其子若孙或吊古感物辄形歌咏亦不以妨政

务及受代簿牍无留者时官数多冗至有冒名匿罪以
干禄泽君率同官极论之诏黜其尤者若干人君后别
有拟奏而病已作竟不果上云君闿爽明达博交汎爱
而臧否自别有不当意辄见辞色旋亦消释不复着胸
臆间悯穷赴急义气所激视财利若土苴在官十馀年
不问生业未尝增寸土一屋服器俭朴萧然如诸生时
君当经术授徒京师有显者为诗文清拔有思致至于
辨别体裁评骘高下尤介介不苟君子以为知言所著

有竹西稿若干卷娶许氏户部检校文诚之女封孺人
一子某月某日葬某山之原铭曰入其堂其气奋以扬
接其人其论激以昂忽弗振而死能无伤乎
　　　封承德郎刑部主事谭公墓志铭
封刑部主事上海谭公自作寿藏于黄龙浦之西原又
自制棺椁衾襚凡后事皆备会其子员外郎韶归自官
公日引至其地左右指曰墓穴当主何山墓门当何乡
地当置何树池畜何鱼田所宜种者何榖园所艺者何

物诏唯唯退而泣曰噫此殆以后事属我也还朝而讣
及公讳甫字廷礼世居上海鹤沙里年十六失怙出赘
朱氏数岁乃归养肄礼经举子业志游庠校不果府强
辟为从事非其好也乃以经学授厥子曰必为我成之
间家居置塾为乡子弟师多所器就及谒选丞居野裁
剸综合见称为才以外艰返载修塾教并继母弟侃谔
皆诲使成业焉纳妇置产居之兄章裕死遗孤训诲若
已出潘氏妹劳无子迓归养之改丞阳信专督马马政

简裕不为力坐谤辞官诏举乡贡礼部试连得捷公曰
吾不归治家俾诏或内顾迁业岂至是哉于是益屏世
营厌耳喧杂居浦西别墅筑周垣凿方池搆屋数楹环
莳花竹日吟讽游衍以此自老及闻诏拜官昭以四戒
谓急失情缓则留狱刻则妨平恕多疑则长奸伪因韵
为诗使诵之诏子魁儿早夭公贻书曰非我不德则汝
失刑是致不可不省诏勘狱高邮时法禁殊肃公又示
以诗赠王事至重母得枉道归归必请又一年乃用诏

例以省觐归三晦朔亟趣使行然中实不释疾且作诏
迁今秩公力疾手书致戒盖自是不复至矣或者谓公
旷达遗世乐不讳死此世所不易或曰久于命殆安之
尔彼戒子者意恳恳不释毙然后已此岂遗世者哉君
子曰后说盖知公者公曾祖伯玉祖文政者克闺配某
氏子二诏其长也次子诰举怀才未仕孙男女各二皆
幼公年六十有二某日葬诏之举于乡予得其文魁选
间及在官廉慎精法律以公命奉姑养于官即所称潘

氏妹者也诏以刑部郎中陈君一夔状请铭一夔公乡
人有世好言盖可据故为铭铭曰名弗身遂于子则取
之公不曰矜曰我国有之生距有穷意迩斯止公不外
慕曰此足以死死有遗忧其忧在国曰吾子有职于我
是塞彼官弗忒以耀于潜德
　　　封太孺人杨母熊氏墓志铭
杨太孺人熊氏卒于新都其子行人司正春奔丧归既
辟地卜日具葬其孙翰林侍讲廷和请予铭按杨氏之

先本楚人元末徙新都春之曾祖讳贤赘于李祖讳寿
山考赠行人司正公讳玫皆冒李姓公三娶始郭继杨
太孺人以同邑望族实再继焉时杨氏中落公为县学
生有前室二子远政太孺人抚若已出及公膺贡入国
学留居故庐手自织辟畜鸡豚易钱谷为朝夕费裁取
自给馀悉致京师为旅资公授永州吏目太孺人从岁
所得禄奉务节缩一钱不妄费公卒于官远改亦相继
夭死春及二季皆幼未堪事太孺人蓬首垢面负遗骼

挈两寡妇以归值贵州苗作乱道甚梗晨夜间行出入
营垒触冒瘴疠虽造次顷刻区别臧获咸有分限每经
一堡必号曰天乎未亡人经某堡矣经一岭必曰经某
岭矣以至城郭津渡皆然既抵家治葬家复贫如未仕
时脱所被簪珥遣春就学始令复杨姓曰汝父治命也
目尝失明成化辛丑春举进士疏乞归省太孺人喜乃
复明居数年趣春就任曰我尚健犹幸及汝之封也春
拜行人司正以弘治辛亥满三载吏部上最绩获赐敕

命赠官如其官太孺人始受封乃具冠帔拜祠堂曰未
亡人有以见君地下矣某月日卒寿八十有三某月日
葬于某山之原在公墓右数武许子五孙十廷和某某
曾孙五铭必有状司正君既归追忆懿行惧外之人无
能知勉自为状其辞哀而理廷和年十二举乡贡其举
进士实先司正君今在讲筵史局卓然有闻焉予尝叙
贞寿堂诗以徵太孺人之教与泽然所叙事差简兹叙
为铭作乃书之加详若公行尚多以铭为太孺人作故

不及且与诗叙互见云铭曰有沃斯原我树我封夫君
所安我不图存后四十年而窆于邻异圹同垣畴其保
之以遗我子孙
　　　明故中宪大夫浙江处州府知府郭君廷臣墓
　　　志铭
予闻浙藩张布政称良有司得知处州府郭君廷臣及
彭刑部南巡最君绩移檄奖厉处人相与建生祠奉之
未几君卒其子乡贡士郛方以忧居肥邮驰省君至杭

得讣奔至处处人曰我侯之子也相向而哭郭既返君
丧道镇江奉杨按察应宁状上京师请予铭盖其母之
葬余实铭之矣郭君举成化己丑进士官户部为主事
督收京储会计精当寻督天津诸卫及汗石诸场财赋
宿弊尽空属吏以金馈斥弗纳迁员外郎督储临清见
伐桑枣货食者畀之米且谕之曰植物不易货且尽当
复何货民感悟遂不复伐会有议开边者愿君督饷辞
不获比出境不遇贼而还进郎中有宗室讼民田久不

决君往勘实归奏称旨因疏所见数事于朝及知处州
守久阙倅贰更署吏缘为奸君至严防禁籍记条教事
无留案尤精判决人不敢欺处有银冶民乘利据险为
恒患君榜示祸福弗悛者辄捕除之尝有群盗久弗获
君忧而祷之是夜梦卫廪榖溢因廉得米广者为盗窟
并获赃證众以为神丽水民惑后妻逐前室子君重伤
子教反覆开悟俾为父子如初戒民节用禁胥吏勿下
乡井还逋民万馀口复旧业岁旱祷雨雨辄应有虫伤

禾稼为文祭之三日而死有瑞莲嘉禾诸物或以颂君
辞焉尤留意学校躬为程课士皆劝学独严御下贪官
黩吏皆敛不敢肆惠归于民民以是思之君少用志教
养弟息举乡贡懋惠皆习举子尝旅宿比舍有女夜奔
拒之不去乃出避之其素所操执固如此豫策民利数
十事及为郡次第行之处人辑所立教条曰为政纪纲
曰括苍规约以传其所自述有诗文若干卷郭氏本出
鹿邑国初曾祖仁美从大兵北行至肥乡因家焉祖晟

龙江卫经历父谦永年县丞累封户部员外郎今年八
十矣母石氏累赠宜人君生某月日卒于某月日年五
十有二娶梁氏累封宜人先卒葬某原己酉某月某日
合窆郛其嫡子也侧室楚氏有子邦丁氏有遗腹子郛
告诸祠堂名之曰邠铭曰世有毁誉或非厥情面背则
殊矧惟死生浙有郡侯郭姓忠名涖郡六年而弃其氓
氓忘我侯侯我父兄劬孰我佚扰孰我宁泣以送之有
泪吞声侯也何知我情是婴侯生有祠匪悦与营曷以

验之于侯之门有考绩者视我兹铭
　　　需庵处士岳公墓志铭
亡妻岳宜人之伯父需庵处士公讳端字元方实为吾
外舅蒙泉翁季方之母兄卒且葬公子坪泣曰吾父之
铭尚将谁属哉东阳亦抆泪曰吾又奚辞因检翁所撰
述得公世系询诸戚党长老及坪所自述又追忆吾妻
言得公事行并叙次之岳氏世为顺天漷县人曾祖讳
德甫祖讳思铭考讳兴怀远将军府军前卫指挥同知

姚太淑人刘氏怀远公始娶焉继娶王刘娶于南京宣
庙询公家命舟迎至京师赐第居之怀远公职秘甚近
勚不顾私公孝友识理道少勤干裕远游江湖服养成
业翁赖以就学怀远公从翁为翰林编修尝具疏论国
大事辞甚激公窥见其稿泣且裂曰安所置老母乎及
翁入内阁论曹石罪恶得祸戍万里外私第为世家所
夺家尽破公则曰弟职然也未尝色怨独奉母日慰悦
之终其身迨势家败公具自列宪庙命还故第翁出知

兴化公独居慨慕及见致政归方聚处数年而翁卒遗
业萧然幸公老寿家赖以不坠遇王氏所生弟千户详
从弟海皆极友爱育从子培均增室埴垣不异已出培
子标再居官及诸孙桂格桢之立群从中表诸女弟之
嫁皆公力也族叔有饷边者解所衣以赠之刘氏舅病
卒买棺治殓乃归白怀远公旁近姻党下至旅寓以贫
告为治奁买棺者多不可纪数刘氏从母无子迎居母
事三十年竟殓而葬之女适王主事證早寡抚育其女

择贡士任经嫁之于今有孙焉家居不妄费不服纨绮
虽老病躬课臧获或手操箕彗不少倦自制棺椁及诸
凡后事曰死命也吾俟其正而已弘治丁酉四月三日
病忽革匡坐而绝得寿七十九五月某日葬漷之望村
先墓配南京陆氏有贤行子坪克家孙梁女孙一人盖
自增堂之失我蒙翁遂失嗣续且不寿以没天下共悼
惜之公后卒十有八年寿踰二纪有子及孙视翁福祉
殆若过之其功在继续方居显扬亦略称矣然则公之

重以翁而亦可以无负也夫铭曰方以类聚习以性成
古语则然于公有徵远则畿甸尊则公卿孰不曰此蒙
翁先生之兄也汉有陈氏元季并称公与蒙翁将无沗
厥名有嗣在公来者其承之
　　　西庄处士罗君墓志铭
西庄罗公连昌南城人处士也其子玘为翰林编修故
大夫士多知公例得封敕不及命以卒乡之人不敢字
公故以号著曰西庄云公讳昌字文程生未晬失恃乳

弗给日啖肉数脔得不死竟以是得疾家人易之公考
独曰是将强吾宗顾以疾弗督使学一日公忽自奋从
季父大观学博涉史经地志历法诸书未始图画然恒
若以自负者人亦莫能测也正统间贼邓茂七作乱声
言袭见昌城中人罔有固志公帅众守西门不脱介胄
示以固守力惩弛怠敲抃日不绝麾下士无敢仰视者
忽流言将黥乡兵军中皆惊公叱曰敢哗者死众乃定
寇亦渐引去皆谢曰活我者罗公也村北芙蓉山传有

金鸡神能祸福人趋者踵接公曰宁有是敌以下皆笞
而返之竟以无他尝夜过东麓见灌莽中鬼燐匝地比
晓挥百斧赭之遂屋其上今家焉其意气屹屹不苟为
物变类此尤敦内行事父一日不离侧祀事久益虔自
撰墓奠亲曰此礼非古吾以劝孝也晚居西庄置产增
业为游眺所亭台竹树甲旁邑诸墅日与客笑傲其间
竟以是终所著有西庄稿家塾稿若干卷娶傅氏子男
四纲纪经维纪改名玘以国子生举京闱第一登进士

第拜今官公寿六十九某月某日葬县之某原按罗氏
出侍御史袍袍避危全讽跋扈徙居南城十一传为曾
大父庆远生阑溪司税俊杰俊杰生耕隐处士大矩实
生公至公子玘乃复显方其未显也公谓之曰尔有奇
才终必称吾志比久诎言不为变已而果然玘举京闱
余实校其文故以公葬请予铭其同官陈正之有状铭
曰郁而崛其气有勃敛其锷弗刚以缺硎以发亦莫我
敢遏固天将成之匪予夺

　　　国子生傅君墓志铭
国子生清苑傅君卒于家时其子编修圭方阕母服再
入翰林才数月以冬至节谒陵未入见而讣至将复归
予甚伤之越数日圭奉检讨毛维之状来请铭且曰吾
母已得体斋傅先生铭吾父时以为慰兹吾父不遇以
殁先生倘予之铭是慰吾父地下盖圭之举于乡予暨
体斋典试事故其言云然余安可辞也哉按傅氏本清
苑旧族族最大乡称所居地曰傅家庄曾祖讳士成祖

讳贵皆弗仕考讳信为嵩县主簿有去思于民君讳泰
字显雅弱冠游保定府学为生通诗经学成同业皆推
孙称后进遂屈为子弟执经问疑义者相继君教法严
整凡及门经指授多称为才君自负甚伟始谓科第可
立取也试京闱连失利失利者类以藉口曰君道科目
果足恃哉成化己亥膺府贡士上礼部升国子生又卒
业历营缮司事名齿铨籍次未及问乞归假君曰我非
不欲仕仕亦有命安能役志于物以累吾志乃自号抑

庄散人放情田野日与乡人狎多蓄酒待客客至则咏
觞为乐有措者亦忻然赴之性坦亮不喜谈人过或犯
之笑不与辨人以故乐亲之知君者谓虽自放然所负
故在终必自见且其子圭已得进士官侍从即不就仕
亦尝荷有锡命是其进退优裕无弗可者而君遽以疾
卒得年五十有六而已君喜为诗稿成亦辄弃去不复
自惜每以教圭不独于经学为然圭志业专确将大有
就而君不及见然他日考试业者宁不曰无是父无是

子如杨子所云者亦可以无憾哉君配刘氏有内行其
卒也以弘治庚戌葬府城南祖茔君卒以某月日明年
某月某日启圹而窆以刘氏祔焉子五圭乃其长孙如
子之数女孙加女之一皆在室铭之曰士有力学奋为
仕徒有车既膏中阨于涂涂亦孔夷众所共趋我行独
起咎岂在车为疾者驱我车弗如有命我者孰疾孰徐
我悉听之弗能觊觎我力弗穷而委其馀勖我继轨慎
哉厥初

　　　先叔父前金吾左卫百户李公墓志铭
我叔父府君病间东阳之问曰有忧乎曰汝在予何忧
有遗言乎曰汝在予何言呜呼东阳孱愚赖我叔父以
有今日自吾父学士府君之丧实父事焉叔父老而无
子我其敢弗力凡葬事悉称吾父顾名秩未著不敢以
铭志为达者累谨茹哀辍哭叙其事以藏呜呼吾李氏
世出茶陵洪武初吾曾祖继二府君籍义兵历济南卫
改燕山左护卫吾祖允三府君在永乐初与靖难功授

小旗改金吾左卫寻入内局督工作正统间遘疾当代
吾父欲弃学从事叔父年十六请行遂以书数受任器
仗名籍奏牒辞式心计手录虽宿吏老掾皆自以为不
及然悉力勤事戴星触雾或远涉江汉未尝告勚成化
初以上洪恩擢所镇抚久之迁百户弘治初例罢官而
冠服供事终其身内领家政一不烦吾父躬所营置必
以供俯仰费及东阳所得禄俸并听出纳勺粟寸帛两
无嫌猜四十年馀凡三徙七婚九表宾祭馈赠礼至无

算经制区析举无遗憾其有劳于家又如此尤笃孝吾
祖寝疾久扶掖甚至吾祖母陈宜人疾苦瘫与吾父截
苇筒吸之每谈遗旧事至老犹相对泣下事吾母刘宜
人及今母麻宜人庄不费礼张氏姑贫益甚养其夫子
孙三世凡婚嫁视财利如土苴亲党中待以举火者往
往有之然实无厚积当其挥金赴急虽夜㸑不给弗顾
也是亦可谓难已初娶唐氏秀朗有内干久不嗣内焦
马史三氏每得子辄不育长女唐出者嫁仪真卫指挥

同知张珏次出焦氏者嫁龙骧右卫副千户王清皆蚤
卒又次嫁府军右卫副千户张雄又嫁马氏孤女于燕
山左卫百户乔峻叔父生宣德丙午五月二十五日没
弘治甲寅三月二十一日寿六十九岁视吾父犹不及
一焉痛哉吾世墓自曾祖而下葬于城西畏吾村凡冢
八唐叔母实在穆次四月二十六日东阳帅弟东溟男
兆先辈治葬事墓去吾父所葬地三里而近东阳质居
礼家谓宜合葬从祖不敢屈祔新城独念吾父叔兄弟

之爱未始违朝夕而窀穸稍远于情终不安呜呼痛哉
叔父讳泽字行润不敢讳者为来世计也
　　　儿兆同埋铭
儿兆同者予第二子太子太傅成国公朱公之外孙也
生仅十岁而殇悲夫儿生于成化丙午予隐几东阁梦
人抱送一男心讶曰安得至此六月九日以生辰避客
入直乃于旧所梦处得先学士公报始悟曰顾不至此
乎予谓其同物且有奇兆也遂名之兆同云儿骨相奇

耸目炯炯射人机颖惊脱五岁能作属对语教之即应
口成诵口占俚句类协声韵字虽未素识亦能闇写累
数十笔不少误至于篆体亦然余惧其泄露太早每为
抑遏之然逸不自制则肆为诸幻戏剪刻描画抟埴装
贴吹掣结缚百凡之事心得手应无事仿规而天真烂
然超出意象即物计数毫分两析皆略合算法予亦怪
之然弗能禁也弘治甲寅春儿病头痛至冬愈剧右臂
既萎犹能以左手贴梅花盈树盖自是始不获作乙卯

二月五日竟死其母尝曰儿幼颇肥何渐瘦儿应曰木
叶向长则展而不积此何怪又自言吾爱朝景花草竟
发禽虫下上殊惬人意然不可全得午日一照则萎矣
呜呼孰谓斯言为终身之谶耶儿不择服食独自负侠
伉不下物间有所爱其母曰乞汝翁儿曰便乞无耻竟
弗乞充其志殆无可以容之者其不克少见头角以死
正坐是哉造物者与人往往狎玩侮戏挠其志虑使不
得其平不然有物如此曷不自秘惜徒费其技能而又

弃之又何益也予既思儿不置谓其有成人之志焉棺
殓祭葬不忍殇视稍优其数以慰其有知者吾过矣吾
过矣予以母命卜是月十八日帅其叔容之兄兆先葬
儿都城西北小西门袝于祖墓之侧恸而为之铭铭曰
孰梦我以祥孰畀汝以艮而止于斯其生奚为噫吁嚱
孰知我悲
　
　

　
　
　
　
　
　
　
　怀麓堂集卷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