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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志 卷一百八十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通志卷一百八十
   右廸功郎鄭樵漁仲
 游俠第一(附刺客滑稽貨殖)
  游俠(前漢)
  朱家劇孟郭解萬章樓䕶陳遵原渉
  刺客(史記)
  豫讓聶政荆軻
  滑稽(史記)
  淳于髠優孟優旃郭舎人東郭先生
  王先生西門豹
  貨殖(前漢)
  范蠡子贛白圭猗頓烏氏巴寡婦清蜀卓氏程鄭孔氏丙氏刁間師史任氏
  游俠
朱家魯人髙祖同時魯人皆以儒教朱家用俠聞所藏活豪士百數其餘庸人不可勝言然終不伐其能歆其徳諸所常施唯恐見之振人不贍先從貧賤始家亡餘財衣不兼采食不重味不過軥牛専趨人之急甚於己私隂脱季布之厄及尊貴終身不見自闗以東莫不延頸願交楚田仲以侠聞父事朱家以為弗及田仲死後有劇孟
劇孟洛陽人也周人以商賈為資劇孟以侠顯吳楚反時條侯大尉乘傳東将至河南劇孟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劇孟吾知其無能為天下騷動大将軍得之一敵國劇孟大類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戲然孟母死自逺方送䘮盖千乘死家無十金之財而符離王孟亦以侠稱江淮之間是時濟南瞷(音閑)氏陳周膚亦以豪聞景帝聞之使使盡誅此屬其後諸白梁韓陽翟薛况陕寒孺紛紛復出
郭解河内軹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許負外孫父任孝文時誅死為人静悍不飲酒少時隂賊感槩不快意身所殺甚衆以軀耤友報仇臧命作姦剽攻休乃鑄錢掘冢不可勝數適有天幸窘急得脱遇赦年長折節為儉以徳報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為俠益甚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隂賊著於心本發於睚眦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亦輙為報不使知也姊子之埶與人飲使之釂非其任彊灌之人怒刺殺姊子去亡姊怒曰以翁伯時人吾子不得棄其尸道旁弗葬欲以使人微知賊處賊窘自歸具以實告解曰公殺之當吾兒不直遂去其賊辠其姊子收而葬之諸公聞之皆多之義益附焉出人皆避有一人箕踞視之問其姓名客欲殺之居邑不見敬是吾徳不修也彼何辠乃隂請尉史是人吾所重至踐更時脱之每至直更數過吏弗求怪之問其故使脱之箕踞者廼肉袒謝罪少年聞之愈益之行洛陽有相仇者邑中賢居間十數終不聽客廼見解夜見仇家仇家曲聽仇家吾聞洛陽諸公在間不聽今子幸而奈何從他縣奪人邑賢大夫權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毋庸待我去令洛陽居間廼聽為人短小恭儉未嘗有騎不敢乘車入其縣庭旁郡為人請求事事出出不可者各令厭其意然後廼敢嘗酒諸公以此嚴重之争為用邑中少年及旁近縣豪夜半過門常十餘車請得解客舎養之及徙豪茂陵家貧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衛将軍為言郭解家貧不中徙上曰布衣至使将軍此其家不貧諸公送者出千餘萬軹人楊季主子為縣掾鬲之兄子斷楊掾入闗闗中賢豪知與不知聞聲争交邑人又殺楊季主季主上書人又殺闕下上聞下吏亡置其家室夏陽身至臨晉臨晉籍少翁不知出闗籍少翁已出解傳太原所過輙告主人處吏逐迹籍少翁少翁自殺口絶久之得解窮治所犯為而所殺皆在赦前軹有儒生使者坐客郭解生曰専以姦犯公法何謂客聞之殺此生斷舌吏以責不知殺者殺者亦竟莫知為誰吏奏無罪御史大夫公孫弘議曰布衣任侠行權睚眦殺人不知此罪甚於知殺之當大逆無道遂族自是之後侠者極衆無足數者然闗中長安樊中子槐里趙王孫長陵髙公子西河郭翁中太原魯翁孺臨淮兒長卿東陽陳君孺雖為侠而恂恂退讓君子風至北道姚氏西道杜南道仇景東道佗羽公子南陽趙調之徒盗跖居民間者耳曷足道哉此乃鄉者朱家所羞也
萭(音矩)章字子夏長安人長安熾盛街閭各有豪侠在城西栁市號曰城西子夏京兆尹門下督從至殿中侍中諸侯貴人争欲揖章莫與京兆尹言者逡循甚懼其後京兆不復也與中書令石顯相善亦得權力門車接轂成帝石顯専權擅埶免官歸故郡巨萬去留牀席器物數百萬直欲以與章章不受賔客或問其故章歎曰吾以布衣見哀石君石君家破不能有以安也而受其財物此為石氏之禍萭氏反當以為福邪諸公以是服而稱之河平中王尊為京兆尹捕擊豪侠殺章及箭張酒市趙君都賈子光長安名豪報仇怨養刺客者也
樓護君卿人父世醫少隨父為醫長安出入貴戚醫經本草方術數十萬言長者愛重之共謂曰以君卿之材何不官學繇是辭其父學經傳京兆吏數年甚得名是時王氏方盛賔客滿門五侯兄弟争名其客各有所厚不得左右盡入其門咸得其歡心士大夫無所不傾其交長者見親
而敬衆以是為人短小精辯論議常依名節之者皆竦與谷永俱為五侯上客長安號曰谷子雲筆札樓君卿唇舌言其見信用也母死送葬者致車二三千兩閭里歌之曰五侯治䘮樓君卿久之平阿侯方正諫大夫使郡國假貸多持幣帛過齊上書上先人冢因㑹宗故人各以親疎束帛一日百金之費使還奏事稱意擢為天水太守數嵗免家長安中時成都侯商大司馬衛将軍罷朝欲候主簿将軍至尊不宜閭巷不聽遂往家家狭小官屬立車久住移時欲雨主簿西曹諸掾曰不肯彊諫反雨立閭巷還或白主簿恨以他職事主簿終身廢錮復以薦為廣漢太守元始王莽安漢公専政長子宇與妻兄吕寛謀以血塗第門欲懼歸政發覺大怒吕寛亡寛父素與相知廣漢不以事實語也到數日名捕詔書大喜入為前煇光息鄉侯列於九卿居攝槐里大賊趙朋鴻等羣起延入煇光坐免庶人居位爵禄賂遺所得緣手盡既退居里巷五侯皆已死年老失勢賔客益衰至王莽簒位舊恩見召護封為樓舊里附城而成都侯商子邑大司空貴重故人敬事邑唯自安如舊節邑亦父事不敢有闕時請召賔客邑居樽下賤子上夀坐者百數離席東鄉正坐字謂邑曰公子如何有故吕公無子歸護身吕公妻與吕嫗同食家居妻子頗厭吕公之流涕責其妻子吕公以故窮老託身於我義所當奉遂養吕公終身卒子嗣其爵
公元前74年
陳遵孟公杜陵人祖父遂字長子宣帝微時有故相隨博奕負進宣帝即位用遂稍遷太原太守乃賜遂璽書制詔太原太守官尊禄厚可以博進矣妻君寜時在旁知状遂於是辭謝因曰事在元平元年赦令前其見厚如此元帝時徴遂為京兆尹廷尉少孤與張竦伯松俱為京兆博學通達亷儉自守放縱不拘操行雖異然相親哀帝之末著名為後進冠並入公府公府掾史率皆羸車小馬不上鮮明獨極輿馬衣服之好門外車騎交錯日出醉歸曹事數廢西曹以故事適之侍曹輙詣寺舎曰陳卿今日以某事適曰滿百乃相聞故事百適者斥滿百西曹白請大司徒馬宫大儒優士又重西曹人大度士何以小文責之乃舉能治三輔劇縣郁夷久之扶風相失自免槐里大賊趙朋鴻等校尉有功嘉威侯長安列侯近臣貴戚貴重牧守之官郡國豪桀京師者莫不相因到耆酒大飲賔客滿堂闗門取客車轄投井中雖有急終不得去嘗有部刺史奏事值其方飲刺史大窮霑醉時突入見叩頭自白當對尚書有期㑹状母乃令從後閤出去大率常醉然事亦不廢八尺長頭大鼻容貌偉略傳記贍於文辭性善與人尺牘主皆臧去以為請求不敢逆所到衣冠懐之唯恐在後列侯有與同姓字者每至人門曰陳孟公坐中莫不震動既至而非因號其人曰陳驚座王莽素竒在位稱譽由是起為河南太守既至官當從史西召善書吏十人於前治私書京師故人憑几口占書吏省官事書百封親疎各有意河南大驚數月免初河南太守而弟級為荆州之官過長安富人故淮陽王外家左氏飲食樂後司陳崇聞之劾奏兄弟幸得䝉恩超第歴位爵列侯備郡守州牧奉使皆以舉直察枉宣揚聖化為職不正身自慎始初除乘藩車閭巷寡婦左阿君置酒謌謳起舞跳梁頓仆坐上暮因留宿侍婢扶卧飲酒飫宴有節不入寡婦之門而湛酒溷肴男女之别輕辱爵位羞汙印韍不可忍聞臣請皆免免歸安賔客愈盛飲食自若久之復為九江河内都尉凡三為二千石張竦亦至丹陽太守淑徳侯俱免官以列侯長安居貧賔客時時好事者從之質疑問事論道經書而已晝夜呼號車騎滿門酒肉相屬先是黄門郎揚雄酒箴諷諫成帝酒客法度譬之於物曰子猶瓶矣觀瓶之居居井之眉處髙臨深動常近危酒醪不入口臧水滿不得左右牽於纆徽一且叀礙為瓽所轠身提黄泉骨肉為泥自用如此不如䲭夷䲭夷滑稽腹如大壺盡日盛酒人復借酤常為國器託於屬車出入兩宫經營公家繇是言之酒何過乎大喜之常謂張竦吾與猶是足下諷誦經書苦身自約不敢差跌而我放意自恣浮湛俗間官爵功名不減於子而差獨樂顧不優邪曰人各有性長短自裁子欲為我亦不能吾而效子亦敗矣雖然學我者易持效子者難将吾常道也及王莽二人俱客於池陽賊兵所殺更始長安大臣大司馬䕶軍歸徳侯劉颯俱使匈奴單于脅詘利害為言曲直單于大竒遣還更始朔方為賊所敗時醉見殺
原渉巨先祖父武帝時豪桀陽翟茂陵哀帝時南陽太守天下殷富大郡二千石官賦送䘮皆千萬以上妻子通共受之以定産業時又少行三年䘮者及父死讓還南陽賻送行䘮冢廬三年由是顯名京師禮畢扶風謁請議曹衣冠慕之輻輳大司徒史丹舉能治劇谷口時年二十餘谷口聞其名不言而治先是季父茂陵秦氏所殺谷口半嵗所自去官欲報谷口豪桀為殺秦氏亡命嵗餘逢赦郡國諸豪長安五陵為氣節者皆歸慕傾身相待人無賢不肖闐門在所閭里盡滿客或譏子本二千石之世結髮自脩行䘮推財禮讓為名正復讐仇猶不失仁義何故自放輕侠之徒乎應曰子獨不見家人寡婦邪始自約勅之時意乃慕宋伯姬及陳孝婦不幸壹為盗賊所汚遂行淫失知其非禮然不自還吾猶此矣以為前讓南陽賻送身得其名而令先人墳墓儉約非孝也乃大治起冢周閣重門武帝時京兆尹曹氏葬茂陵民謂其道為京兆慕之乃買地開道立表署曰南陽阡人不肯從謂之原氏阡費用富人長者身衣服車馬纔妻子内困専以振施貧窮赴人之急為務人嘗置酒渉入里門有道所知母病避疾在里宅者往候叩門家哭因入弔問䘮事無所曰但絜埽除沐浴還至主人賔客歎息人親臥地不收渉何心鄉此願徹去酒食賔客争問所當得側席而坐削牘為疏具記衣被棺木下至飯含之物分付諸客諸客奔走市買日昳皆㑹親閲視已謂主人願受賜矣既共飲食獨不飽乃載棺物從賔客往至䘮家棺斂勞来畢葬其周急待如此後人有毁者曰姦人之雄䘮家子即時刺殺言者賔客犯法辠過上聞王莽收繫欲殺輙復赦出之懼求為卿府掾史欲以避客文母太后䘮時守復土校尉已為中郎免官欲上冢不欲㑹賔客宻獨與故人期㑹單車敺上茂陵投暮入其里宅因自匿不見人遣奴至市買肉奴乘氣與屠者争言斫傷屠者是時茂陵令尹公新視事未謁也聞之大怒名豪欲以示衆厲俗兩吏脅守至日中奴不出吏欲便殺廹窘不知所為所與上冢車數十乘到皆諸豪也共説尹公尹公不聽諸豪則曰原巨先犯法不得使肉袒自縛貫耳詣廷門謝辠於君威亦足矣尹公許之如言謝復服去初新豐富人大伯為友大伯同母王游公素時為門下掾尹公曰君以守令辱原渉如是一旦真令至君復單車歸為府吏刺客如雲殺人不知主名可為寒心冢舍奢僣踰制辠惡暴著主上知之今為君計莫若墮壊冢舎條奏舊惡必得真令如此不敢怨矣尹公如其以為真令由此王游公選賔客遣長子初從車二十乘劫王游公家公母即祁大伯母也諸客見之皆拜傳曰無驚祁夫人遂殺游公父及子斷兩頭性畧似郭解温仁謙遜内隠好殺睚眦塵中死者甚多王莽東方兵起諸王子弟多薦得士死可用召見責以辠惡赦貰鎮戎尹天水太守至官無㡬長安郡縣假號起兵攻殺二千石長吏以應漢諸假號素聞名争問原尹何在拜謁之時州牧使者依附者皆得活傳送長安更始西屏将軍申徒建請相見大重之故茂陵尹公冢舎者為建主簿不怨從建所出尹公故遮拜謂曰易世矣宜勿復相怨曰尹君何壹魚肉用是使客刺殺主簿亡去申徒建内恨恥之陽言欲與原巨先共鎮三輔豈以一吏易之哉賔客通言自繋謝建許之賔客車數十乘共送至獄遣兵徼取車上送車分散馳遂斬縣之長安市哀平間郡國處處豪桀然莫足數名聞州郡霸陵杜君敖池陽韓㓜孺馬領繡君賔西河漕中叔皆有謙退之風王莽居攝誅鉏豪侠名捕漕中叔不能中叔素善彊弩将軍孫建藏匿之泛以問曰臣名善之誅臣足以塞責性果賊無所容忍重建不竟問遂不得中叔之子游復以侠見稱
  刺客
  史記曹沫専諸豫讓聶政荆軻五人為編第今以曹沫春秋専諸在吳世家不復
豫讓者晉人也故嘗事范氏中行氏而無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寵之及智伯伐趙襄子趙襄子韓魏合謀滅智伯滅智伯之後三分其地趙襄子最怨智伯漆其頭以為飲器逃遁山中嗟乎士為知己者死女為説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為報讐而死以報智伯則吾魂魄不媿矣乃變名姓刑人入宫塗厠中挟匕首欲以襄子襄子如厠心動執問塗厠之刑人豫讓内持刀兵曰欲為智伯報仇左右欲誅之襄子曰彼義人也吾謹避之耳且智伯亡無後而其臣欲為報仇天下賢人也卒釋去之居頃之豫讓漆身為厲(音頼)吞炭為啞使形状不可知行乞於市其妻不識也行見其友識之曰汝非豫讓邪曰是也其友為泣曰以子之才委質臣事襄子襄子近幸近幸子乃為所欲顧不易何乃殘身苦形欲以求報襄子不亦難乎豫讓既已委質臣事人而求殺之是懐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為者極難耳然所以為此者将以愧天下後世為人懐二心以事其君者也既去頃之襄子當出豫讓伏於所當過之橋下襄子至橋馬驚襄子曰此必是豫讓使人問之果豫讓於是襄子乃數豫讓曰子不嘗事范中行氏乎智伯盡滅之而不為報仇而反委質臣於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獨何以為之報讐之深也豫讓臣事中行氏范中行氏皆衆人遇我我故衆人報之至於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襄子喟然歎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為寡人不復釋子使兵圍之豫讓曰臣聞明主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義前君已寛赦天下莫不稱君之賢今日之事臣固伏誅然願請君之衣而擊之焉以致報讐之意則雖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於是襄子大義之乃使使持衣與豫讓豫讓拔劍三躍而擊之曰吾可以下報智伯矣遂伏劍自殺死之日趙國志士聞之皆為涕泣其後四十餘年而軹有聶政之事
聶政軹深井里人也殺人避仇與母姊如齊以屠為事久之濮陽嚴仲子韓哀侯與韓相侠累有隙嚴仲子恐誅亡去游求可以侠累者至齊齊人或言聶政勇敢士也避仇隠於屠者之間嚴仲子至門請數反然後具酒自暢聶政母前酒酣嚴仲子黄金百鎰前為聶政母夀聶政驚怪其厚固謝嚴仲子嚴仲子進而聶政謝曰臣幸有老母家貧客逰以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養親親供養備不敢當仲子之賜嚴仲子辟人因為聶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諸侯衆矣然至齊竊聞足下義甚髙故進百金将用夫人麤糲之費得以足下之驩豈敢以有求望邪聶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市井屠者徒幸以養老母老母未敢許人嚴仲子固讓聶政竟不肯受也然嚴仲子卒備賔主之禮而去久之聶政母死既已除服聶政嗟乎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嚴仲子諸侯卿相不逺千里車騎而交臣臣所以待之淺鮮未有大功可以稱者而嚴仲子百金為親夀我不受然是者徒深知也夫賢者感忿睚眦意而親信窮僻之人而安得嘿然而已且前日要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将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陽嚴仲子前日所以不許仲子者徒以親在不幸而母以天年仲子欲報仇者為誰請得從事嚴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韓相侠累又韓君之季父宗族盛多居處兵衛甚設臣欲使人刺之衆終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棄請益車騎壮士可為足下輔翼聶政曰韓之與衛相去中間不甚逺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無生得失生得失則語泄語泄是舉韓國而與仲子為讐豈不殆哉車騎人徒聶政乃辭獨行杖劍至韓韓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㦸而衛侍者甚衆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侠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擊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腸以死韓取聶政屍暴於市購問莫知誰子於是韓購縣之能言殺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姊榮聞人刺殺相者不得不知名姓暴其尸而縣之千金於邑曰其是吾弟與嗟乎嚴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韓之市死者伏尸極哀曰是軹深井里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衆人皆曰此人暴虐國相王購其名姓千金夫人不聞與何敢来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所以汙辱自棄市販間者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親既以天年不世妾已嫁夫嚴仲子察舉吾弟困汙之中而交之澤厚矣可柰何士固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絶從妾其柰何殁身之誅終滅賢弟之知大驚市人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死政之旁晉楚齊衛聞之皆曰非獨政能乃其姊亦烈女鄉使誠知其姊無濡忍之志不重暴骸難必絶險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嚴仲子嚴仲子亦可謂知人得士其後二百二十餘年秦有荆軻之事
荆軻者衛人也其先齊人徙於衛衛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荆卿荆卿讀書撃劍以術説衛元君衛元君不用其後秦伐魏置東郡衛元君支屬野王荆軻嘗游過榆次與盖聶論劍盖聶怒而目之荆軻出人或言復召荆軻盖聶曰曩者吾與論劍不稱者吾目之試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則已駕而去榆次使者還報盖聶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懾之荆卿游於邯鄲魯句踐荆軻争道魯句踐怒而叱之荆軻嘿之逃去不復荆軻既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撃筑髙漸離荆軻嗜酒日與狗屠髙漸離飲於燕市酒酣以往髙漸離撃筑荆軻和而歌於市中相樂也已相泣旁若無人荆軻雖逰於酒人乎然其為人沈重好書其所諸侯與其賢豪長者相結其之燕燕處士田光先生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居頃之燕太子丹質秦亡歸燕太子丹者故嘗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驩及立為秦王丹質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怨而亡歸歸而求為報秦者國小不能後秦日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蠶食諸侯至於燕燕君臣皆恐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傅鞠武對曰秦地天下威脅韓魏趙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涇渭之沃擅巴蜀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闗殽之險民衆而士厲兵革有餘意有所出長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何以見陵之怒欲批其逆鱗然則何由對曰請入圖之居有閒秦将樊於期得罪秦王亡之太子受而舎之鞠武諫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積怒燕足寒心又况聞樊将軍所在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也禍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之謀也願太子疾遣樊将軍匈奴滅口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購單于其後乃可圖也太子太傅之計曠日彌久惽然不能須㬰非獨於此也夫樊将軍窮困天下歸身終不以廹於彊秦而棄所哀憐之交置之匈奴是固命卒之時也願太傅更慮鞠武曰夫行危欲求造禍求福計淺而怨深連結一人之後不顧國家大害此謂資怨而助禍矣夫以鴻毛燎於爐炭之上必無事矣且以鵰鷙之秦行暴怨之怒豈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為人智深勇沈與謀太子曰願因太傅得交田先生可乎鞠武敬諾出見田先生太子圖國事於先生田光敬奉教乃造焉太子進迎却行為導跪而蔽席田光坐定左右無人太子避席而請曰燕秦不兩立先生留意田光曰臣聞騏驥盛壮之時一日而馳千里至其衰老駑馬先之今太子盛壮之時不知臣精已消亡雖然不敢圖國所善荆軻可使也太子曰願因先生結交荆卿可乎田光敬諾起趨太子送至門戒曰所報先生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也田光俛而笑曰諾僂行荆卿與子相善燕國莫不知今太子壮盛之時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兩立先生留意不自外足下太子也願足下太子於宫荆軻曰謹奉教田光曰吾聞之長者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曰所言者國之大事先生勿泄是太子也夫為行使人疑之非節侠也欲自殺以激荆卿曰願足下急過太子已死明不言也因自刎而死荆軻太子田光已死致光言太子再拜而跪席膝流涕有頃而后言曰所以田先生言者欲以大事之謀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之心哉荆軻坐定太子避席頓首田先生不知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所以哀燕而不棄其孤也今秦有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盡天下之地臣海内王者其意不厭今秦已虜韓王盡納其地又舉兵南伐北臨趙王翦将數十萬之衆距漳鄴李信太原雲中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則禍至燕燕小弱數困於兵今計舉國不足以當秦諸侯服秦莫敢合從私計以為得天下之勇士使於秦闚以重利秦王貪其勢必得所願矣誠得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侵地曹沫之與齊桓公大善則不因而刺殺之彼秦大将擅兵於外而内有亂則君臣相疑其間諸侯得合從其破秦必矣此上願不知委命荆卿留意久之荆軻曰此國之大事也臣駑下不足任使太子前頓固請毋讓然後許諾於是荆卿上卿上舎太子日造門下太牢異物間進車騎美女荆軻欲以順適其意久之荆軻未有行意秦将王翦破趙虜趙王收入地進北畧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懼乃請荆軻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侍足下豈可得哉荆軻曰微太子言臣願謁之今行而無信則秦未可也夫樊将軍秦王購之金千斤邑萬家誠得樊将軍首與燕督亢地圖奉獻秦王秦王必説見臣臣乃得有以太子樊将軍窮困而歸不忍以己之私而傷長者意願足下更思之荆軻太子不忍乃遂私見樊於期曰秦之遇将軍可謂深矣父母宗族皆為戮沒今聞購将軍首金千斤邑萬家将柰何於期仰天大息流涕於期每念之常痛於骨髓顧計不知所出荆軻曰今有一言可以燕國之患報将軍之仇何如於期乃前曰為之柰何荆軻願得将軍之首以獻秦王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胷然則将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将軍豈有意乎樊於期偏袒搤捥而進曰此臣之日夜切齒腐心乃今聞教自剄太子聞之馳往伏屍而哭極哀既已不可何乃樊於期函封於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趙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藥焠之以試人濡縷無不死者乃装為遣荆軻燕國勇士秦舞陽年十三殺人不敢忤視乃令秦舞陽為副荆軻有所待欲與俱其人居逺未来而為治行頃之未發太子遲之疑其改悔乃復請曰日已盡矣荆卿豈有意哉請得先遣舞陽荆軻怒叱太子何太子之遣往而不反豎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彊秦僕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今太子遲之請辭決矣太子賔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髙漸離撃筑荆軻和而歌為變徴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易水壮士一去不復還復羽聲慷慨士皆瞋目髮盡上指於是荆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至秦持千金資幣物厚遺秦王寵臣中庶子䝉嘉嘉先言秦王燕王振怖大王之威不敢舉兵以逆軍吏舉國内臣諸侯之列給貢職郡縣而得奉守先王宗廟恐懼不敢陳謹樊於期之頭及獻燕督亢地圖函封燕王拜送於庭使使以聞大王大王命之秦王聞之大喜朝服九賔見燕使者咸陽宫荆軻樊於期頭函而秦舞陽奉地圖匣以次進至陛秦舞陽色變震恐羣臣怪之荆軻顧笑舞陽前謝曰北蕃蠻夷鄙人未嘗見天子故震慴大王假借使得畢使於前秦王曰取舞陽所持地圖既取圖奏之秦王發圖圖窮匕首見因左手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自引而起袖絶拔劍劍長其室惶急劍堅不可立拔荆軻秦王秦王環柱而走羣臣皆愕卒起不意盡失其度而秦法羣臣侍殿上不得尺寸之兵諸郎中兵陳殿下詔召不得上方急時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軻乃逐秦王而卒惶急無以而以手共搏之是時侍醫夏無且其所奉藥囊提荆軻秦王環柱走卒惶急不知所為左右乃曰王負劍拔以撃荆軻斷其左股荆軻廢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銅柱秦王復撃八創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罵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必得約契以報太子於是左右既前殺秦王不怡良久已而論功賞羣臣及當坐者各有差而賜夏無且黄金二百鎰曰無且愛我乃以藥囊荆軻於是秦王大怒益發兵詣趙詔王翦軍以伐燕十月而拔燕薊城燕王喜太子丹等盡率其精兵東保遼東秦将李信追撃燕王代王嘉乃遺燕王喜書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誠殺以獻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後李信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斬太子丹欲獻之秦秦兵復進攻之後五年秦卒滅燕虜燕王喜其明年秦并天下立號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之客皆亡髙漸離名姓為人庸保匿作宋子久作苦聞其家堂上客撃筑傍徨不能每出言曰彼有善不善從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竊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擊筑一坐稱善賜酒髙漸離久隠畏約無窮時乃退出其装匣中與其善衣容貌而前舉坐客皆驚下與抗禮以為上客使擊筑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者宋子傳客之聞於秦始皇秦始皇召見有識者乃曰髙漸離秦皇帝惜其善撃筑重赦之乃矐其目使撃筑未嘗不稱善稍益近之髙漸離乃以鉛置筑中復進得近舉筑扑秦皇帝不中於是髙漸離終身不復諸侯之人魯句踐己聞荆軻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講於刺劍之術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為非人也太史公曰世言荆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馬生角太過又言荆軻秦王皆非也始公孫季功董生與夏無且游具知其事為余道之如是自曹沫荆軻五人此其義或不成然其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豈妄也哉
  滑稽(史記)
公元前354年
淳于髠者齊之贅婿也長不滿七尺滑稽多辯數使諸侯未嘗屈辱齊威王之時喜隠好為淫樂長夜之飲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亂諸侯並侵國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淳于髠説之以隠曰國中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鳴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蜚則已一蜚冲天不鳴則己一鳴驚人於是乃朝諸縣令長七十二人一人一人奮兵而出諸侯震驚皆還齊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語在田完世家威王八年大發兵加齊齊王使淳于髠之趙請救兵齎金百斤車馬十駟淳于髠仰天大笑纓索絶王曰先生少之乎何敢王曰笑豈有説乎曰今者臣從東方見道旁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甌窶滿篝汙邪滿車五榖蕃熟穰穰滿家臣其所以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齊威王乃益齎黄金千鎰白璧十雙車馬百駟辭而行至趙趙王與之精兵十萬革車千乘楚聞之夜引兵而去威王大説置酒後宫賜之酒問曰先生能飲㡬何醉髠對曰臣飲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先生一斗而醉惡能飲一石哉其説可得聞乎賜酒大王之前執法在旁御史在後恐懼俯伏而飲不過一斗徑醉矣若親有嚴客帣韝鞠𦜕侍酒前時賜餘瀝奉觴上夀數起飲不過二斗徑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見卒然相覩歡然道故私情相語飲可五六斗徑醉矣若乃州閭之㑹男女雜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壺相引為曹握手無罰目眙不禁前有墮珥後有遺簮樂此飲可八斗而醉二參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主人留髠送客羅襦襟解微聞薌澤當此之時心最歡能飲一石故曰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不可極極之而衰以諷諫齊王曰善乃罷長夜之飲以諸侯主客宗室置酒常在側焉王嘗使獻鵠於楚出邑門道飛其鵠徒揭空籠造詐成辭往見楚王齊王使臣来獻過於水上不忍鵠之渴出而飲之去我飛亡吾欲刺腹絞脛而死恐人之議吾王以鳥獸之故令士自傷殺也鵠毛物相類者吾欲買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他國奔亡痛吾兩主使不通来服叩頭受罪王楚王善齊有信若此哉厚賜之財倍鵠在其後百餘年而有優孟優孟者故楚之樂人也長八尺多辯常以談笑諷諫楚荘王之時有所愛馬衣以文繡置之華屋下席露牀啗以棗脯馬病肥死使羣臣䘮之欲以棺槨大夫禮葬之左右以為不可下令曰有敢以馬諫者罪至死優孟聞之入殿門仰天大哭王驚而問其故優孟曰馬者王之所愛也以楚國堂堂大何不得而以大夫禮葬之薄請以人君禮葬之王曰何如對曰臣請以雕玉為棺文梓為槨楩楓豫章為題楱發甲卒為穿壙老弱負土齊趙陪位於前韓魏翼衛其後廟食太牢奉以萬戸之邑使諸侯聞之皆知大王賤人而貴馬也王曰寡人之過一至此乎為之何孟曰請為大王六畜葬之以壠竈為椁銅歴為棺齎以薦以木蘭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膓於是王乃使以馬屬太官無令天下久聞相國孫叔敖知其賢人善待之病且死屬其子曰我死汝必貧困若往優孟言我孫叔敖之子也居數年其子窮困負薪優孟與言曰我孫叔敖子也父且死時屬我貧困往見優孟優孟曰若無逺所之即為孫叔敖衣冠抵掌談語餘象孫叔敖楚王左右不能别也荘王置酒優孟為夀大驚以為孫叔敖復生欲以為相優孟曰請歸與婦計之三日而為相荘王許三日優孟来王婦言謂何婦言慎無為楚相不足為也如孫叔敖之為楚相盡忠為亷以治得以霸今死其子無立錐之地貧困負薪以自飲食必如孫叔敖不如自殺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難得食起而為吏身貪鄙者餘財不顧恥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賕枉法為姦觸大罪身死而家滅貪吏安可為也念為亷吏奉法守職竟死不敢為非亷吏安可為也孫叔敖相楚持亷至死方今妻子窮困負薪而食不足為也於是荘王優孟乃召孫叔敖子封之寢邱四百户以奉其祀後十世不絶此知可以言時矣其後二百餘年秦有優旃
優旃者秦倡朱儒也善為笑言合於大道秦始皇時置酒天雨陛楯者皆沾寒優旃見而哀之謂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優旃曰我即呼汝汝疾應曰諾居有殿上上夀萬嵗優旃臨檻大呼陛楯郎郎曰諾優旃曰汝雖長何益幸雨立我雖短也幸休居於是始皇使陛楯得半相代始皇嘗欲大苑東至函谷闗西至陳倉優旃曰善多縱禽獸其中㓂来令麋鹿觸之足矣始皇以故輟止二世立又欲漆其城優旃曰善主上雖無言臣固将請之漆城雖於百姓愁費然佳哉漆城蕩蕩㓂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為漆耳顧難為䕃室於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無何二世殺死優旃歸漢數年而卒
郭舎人武帝幸倡也性滑稽發言陳辭不合大道令人和説武帝少時東武侯母常養帝帝壮時號之曰大乳母一月朝朝奏入有詔使幸臣馬游卿以帛五十匹賜乳母又奉飲糒飱養乳母上書曰某所有公田願得假倩之帝順適其意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賜乳母乳母所言未嘗不聴有詔得令乳母乘車馳道當此之時公卿大臣敬重乳母乳母家子奴從横暴長安當道掣頓車馬奪人衣服聞於中不忍致之法有司請徙乳母家室處之邉奏乳母當入至前面見辭乳母先見郭舎人為下舎人曰即入見辭去疾歩還顧乳母如其言謝去疾歩數還顧郭舎人疾言罵之曰咄老女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寜尚須汝乳而活邪尚何還顧於是人主憐焉悲之乃下詔止無徙乳母罰謫譖之者
東郭先生齊人也以方士待詔公車大将軍衛青匈奴有功来歸賜金千斤将軍宫門東郭先生當道衛将軍拜謁曰願白事将軍止車東郭先生旁車言曰王夫人新得幸於上家貧今将軍得金千斤誠以半賜王夫人親人主聞之必喜此所謂竒策便計衛将軍謝之曰先生幸告之以便請奉於是衛将軍乃以五百金為王夫人之親夀王夫人以聞武帝帝曰大将軍不知為此問之将安所受計策對曰受之待詔東郭先生詔召東郭先生以為都尉東郭先生待詔公車貧困饑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無下足盡踐地道中人笑之東郭先生應之曰誰能履行雪中令人視之其上履也其履下處乃似人足者乎及其拜為二千石佩青緺出門行主人故所同官待詔等比祖道都門外榮道路立名當世所謂衣褐懐寳者也當其貧困時人省視至其貴也乃争附之諺曰相馬失之痩相士失之貧其此之謂邪王夫人甚人主至自往問之曰子當為王當安所置之對曰願居洛陽人主不可洛陽武庫敖倉闗口天下咽喉先帝以来不置王然東國莫大於齊可以齊王夫人以手撃頭呼幸甚王夫人死號曰齊王太后
王先生北海太守文學卒史武帝北海太守行在所王先生自請與太守俱吾有益於君君許之諸府掾功曹白云王先生嗜酒多言少實恐不可與俱太守先生意欲不可逆遂與俱行至待詔府門王先生徒懐錢沽酒衛卒僕射日醉不視其太守太守跪拜王先生戸郎幸為我呼吾君至門内遥語户郎為呼太守太守望見王先生先生天子即問君何以北海盗賊君對曰何哉對曰選擇賢材各任之以其能賞異等罰不肖王先生曰對如是是自譽自伐不可也願君對言非臣之力盡陛下神靈威武變化太守曰諾召入至於殿下有詔問之曰何以北海盗賊不起叩頭對言非臣之力盡陛下神靈威武之所變化武帝大笑於乎安得長者之語而稱之安所受之對曰受之文學卒史帝曰今安在對曰在府門外有詔召王先生水衡丞以北海太守水衡都尉傳曰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君子相送以言小人相送以財
西門豹魏文侯時鄴令往到鄴召長老問民之所疾苦長老曰苦為河伯娶婦以故問其故對曰鄴三老廷掾常嵗賦斂百姓收取其錢得數百萬用二三十萬為河伯娶婦巫祝共分其餘錢持歸當其時行視小家女好者曰是當河伯婦即聘取洗沐之為治新繒綺縠衣閒居齋戒治齋河上張緹絳帷女居其中為具牛酒飯食行十餘日共粉飾之如女牀席令女居其上浮河中始浮行數十里乃沒其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逺逃亡故城中益空無人又困貧所從久逺民人俗語曰即不為河伯娶婦水来漂沒溺其人民西門豹至為河伯娶婦時願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来告語之吾亦往送女皆曰諾至其時西門豹往㑹之河上三老官屬長者里父老皆㑹以人民往觀之三二千人其巫老女也已年七十從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繪單衣大巫西門豹曰呼河伯婦来視其好醜即将出帷来至視之顧謂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不好大巫婦為入報河伯得更求好女後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嫗投之河中有頃巫嫗久也弟子趣之復以弟子一人河中有頃弟子久也復使一人趣之復投一弟河中凡投三弟子西門豹巫嫗弟子女子不能白事三老為入白之復投三老河中西門豹簪筆磬折嚮河立待良久長老吏傍觀者皆驚恐西門豹顧曰巫嫗三老不来何欲復使廷掾與豪長者一人入趣之皆叩頭叩頭且破額血流色如死灰西門豹曰諾且留待須㬰須㬰廷掾起矣状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罷去歸矣吏民大驚從是以後不敢復言河伯娶婦西門豹即發民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當其時民治渠少煩苦不欲也曰民可與樂成不可慮始父老子弟患苦百嵗後期父老子孫思我言至今水利民人給足富十二渠經絶馳道到漢之立而長吏以為十二渠橋絶馳道相比不可欲合渠水且至馳道合三渠為一橋民人父老不肯長吏以為西門君所為也賢君法式不可更也長吏終聽置之故西門豹鄴令名聞天下澤流後世無絶時㡬可謂非賢大夫哉傳曰子産治鄭不能子賤單父不忍欺西門豹治鄴不敢欺三子才能誰最賢哉辨治者當能别之
  貨殖
公元前604年
計然濮上人博學無所不通尤善計算南游范蠡卑身事之粤王句踐困於㑹稽之上乃用范蠡計然計然曰知鬪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見矣故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物之理也推此類而脩之十年國富厚賂戰士遂報彊吳刷㑹稽之恥范蠡歎曰計然之策十用其五而得意既以施國吾欲施之家廼乘扁舟浮江湖變名姓適齊為䲭夷子皮之陶為朱公以為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交易也乃治産積居與時逐而不責人故善治産者能擇人而任時十九年之間三致千金而再散分與貧友昆弟後年衰老聽子脩業而息之遂至鉅萬故言富稱陶朱子贛孔子弟子也既學於孔子退而仕衛發貯鬻財曹魯之間七十子之徒賜最為饒而顔淵簞食瓢飲在於陋巷子贛結駟連騎束帛幣聘於諸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亢禮孔子顔淵而譏子貢也其庶乎屢空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
白圭周人也當魏文侯時李克務盡地力白圭樂觀時變人棄我取人取我予能薄飲食嗜欲節衣服與用事僮僕苦樂趨時猛獸鷙鳥之發故曰吾治生伊尹吕尚謀孫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故智不足權變不足以決斷不能取予不能有守雖欲學吾術終不告也盖天下言治生者祖白圭
猗頓盬鹽起邯鄲郭縱鑄冶成業與王者埒富
烏氏畜牧及衆斥賣求竒繒物間獻戎王戎王十倍其償予畜畜至用谷量牛馬秦始皇令蠃比封君以時列臣朝請
巴寡婦清其先丹穴而擅其利數世家不訾寡婦能守其業用自衛不敢始皇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築女懐清臺
秦漢之制列侯封君食租嵗率戸二百千户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其中庶民農工商賈率亦嵗萬息二千百萬之家即二十萬而更繇租賦其中衣食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蹏牛千蹏千足澤中千足水居千石魚波山居千章之萩安邑千樹燕秦千樹蜀漢江陵千樹淮北榮南河濟之間千樹萩陳千畆齊魯千畆桑麻渭川千畆及名國萬家之城帶郭千畆畆鍾之田若千畆巵茜千畦此其人皆與千户侯等諺曰以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刺繡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貧者之資也通邑大都一嵗千釀醯醤千𤬪漿千儋屠牛羊彘千皮榖糴千鍾薪槀千車船長千丈千章竹竿萬个軺車百乘牛車千兩木器千枚銅器千鈞素木鐵器若巵茜千石馬蹏千牛千足羊彘千雙手指筋角丹沙千斤帛絮細布千鈞文采千匹答布皮革千石大斗蘖麴鹽豉千合鮐鮆千斤鯫鮑千鈞千石三之狐貂千皮羔羊千石旃席千具果菜千種子貸金錢千貫駔儈貪賈三之亷賈五之亦比千乘之家此其大率
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之蜀夫妻推輦行諸遷虜少有餘財争與吏求近處葭萌唯卓氏曰此地陿薄吾聞汶山之下沃壄下有踆䲭至死饑民工作布易賈乃求逺遷致之臨卭大喜鐵山鼓鑄運籌算賈滇蜀民富至童八百人田池射獵擬於人君
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鐵賈魋結民富埒卓氏程卓既衰至成哀成都羅裒訾至鉅萬京師隨身數十百萬為平陵石氏持錢其人彊力石氏訾次如苴親信厚資遣之令往来巴蜀年間千餘舉其半賂遺曲陽定陵侯依其權力賖貸郡國莫敢負擅鹽井之利期年所得自倍遂殖其貨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鐵冶為業秦滅孔氏南陽大鼓鑄規陂田連騎諸侯通商賈之利有游間公子之名然其贏得過瘉於纎嗇家致數千金南陽行賈盡法孔氏之雍容
魯人儉嗇而丙氏尤甚鐵冶起富鉅萬然家自父子兄弟約頫有拾卬有取貰貸行賈郡國鄒魯以其故多去文學趨利
齊俗賤奴虜而刁間獨愛貴之桀黠奴人之所患刁間收取使之逐魚鹽商賈之利或連車騎交守相愈益任之終得其力起數千萬故曰寜爵無刁言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也刁間既衰至成哀臨菑姓偉訾五千萬
周人既纎而師史尤甚轉轂百數郡國無所不至雒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富家相矜久賈過邑不入門設此等師史能致十千萬師史既衰至成哀王莽時雒陽張長叔薛子仲訾亦至十千萬以為納言士欲法武帝然不能得其利
宣曲任氏其先為督倉吏秦之敗也豪桀争取金玉任氏獨窖倉粟楚漢相距滎陽不得耕種米石至萬而豪桀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奢侈而任氏折節為力田畜人争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富者數世然任公家約田畜不衣公事不畢則不飲酒食肉以此閭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塞之斥也唯橋姚以致千匹牛倍之羊萬榖以萬鍾吳楚兵之起長安中列侯封行從軍旅齎貣子錢家子錢家闗東成敗未決莫肯予唯毋鹽氏出捐千金貸其息十三月吳楚平一嵗之中則鹽氏息十倍用此富闗中闗中富商大賈大抵盡諸田田田蘭韋家安陵杜氏鉅萬前富者既衰自元成王莾京師富人杜陵樊嘉茂陵摯網平陵如氏苴氏長安王君房樊少翁王孫大卿天下髙訾樊嘉五千萬其餘皆鉅萬王孫卿以財養士雄桀王莽以為京司市師漢司東市令也此其章章尤著者也其餘郡國富民兼業顓利貨賂自行取重鄉里不可勝數故秦楊以田農而甲一州翁伯以販脂而傾縣邑張氏以賣醤而踰侈質氏以洒削鼎食濁氏以胃脯連騎張里馬醫擊鐘越法矣然常循守事業積累贏利漸有所起至於蜀卓宛孔齊之刁閒公擅山川銅鐵魚鹽市井之入運其籌策上争王者之利下錮齊民之業皆陷不軌奢僭之惡又况掘冢搏掩犯姦成富曲叔稽發雍樂成之徒猶復齒列傷化敗俗大亂之道也
 
 
 
 
 
 
 
 
 
 
 
 
 
 
 通志卷一百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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