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集卷八
　　　　　　　　　　　　明　高叔嗣　撰
　　杂著
　　说直一首赠卮山先生
去十二年余以直友人之事得谤繇吏部郎中出为山
西左参政居尝邑邑不自解亡与言者踰岁冬卮山葛
君来为同官意相得也稍相亲言相合亡何余入觐京

师后数月复还山西则会诸潞安是月首夏地尚寒夜
宿馆中明灯鬯饮论议卓然闻所弗及某人贤不肖指
诸掌上不阿当世不私其交留二三日不忍舍去每念
直者尝挠于众君昔领郡淮安绾兵符天津淮安天津
当京邑孔道使者舟车四面至客皆欲如所愿时时兴
毁怨君居数年然缙绅益称之何以致诸彼人巧为将
迎众或不可遍悦曲为避畏事固不可预谋惟直矣凡
望其容貌而察其言者皆知其君子故诚贤者斯敬君

不肖亦且惮而引去无私求何怨之敢如叔嗣肮𩪝无
匹于世世亦弃叔嗣然敬尚君故知君所以得天下士
誉者以此虽然有畏余读说文说直字从十从目从□
□古隐字也谓人十目所视而亡曲隐为直繇此而乘
于心为德余衍其说人以十目而视我于隐处苟克当
众心然后为直夫人以十目视我于隐处其可畏孰甚
焉士苟利其身已矣而且戕人以利身苟遂其私已矣
而且毁公以成私夫戕人以利身毁公以成私矜名夸

宠贾利骋欲何不至者而视人于隐处吾诚爱君故愿
君畏之也卮山先生命叔嗣以文且欲规之也作是说
　　释训
始许函谷先生读论语至夫子吾道一以贯之曰圣人
之道合治已治人而一之故曰一贯当是时曾子亟曰
唯已而解于门人所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者尽
已比于治已恕者及人比于治人此其同情而异言者
也参五六籍曾孟如大匠执规矩而考器象靡有不同

已然注者曰圣人之心浑然一理又曰借学者忠恕之
事其辞非不美而非仲尼本旨仲尼所以教人者博文
约礼之功修已安人之事耳性命盖未多言也繇是著
论语指要顾学者莫敢当言注家或信或不信函谷为
少宰也他日以语其属高叔嗣乃考论语昔者子贡号
最博识尝闻一贯矣然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
而闻或曰夫子罕言性矣假使论语显言性命弟子据
而书之明白如此又安得所谓不得闻与罕言者乎繇

此观之论语所载皆所恒言可得闻者也夫子尝曰中
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思得中行而不可他日又思其
次矣如此则其书岂有所谓语上者乎高叔嗣曰儒者
可谓失其旨矣圣王之道内之治已外之治人非二物
也道之分裂由黄老则其说长于治已繇申韩则其说
长于治人然治已者身无为而人自化焉故其效可睹
也治人者本末逆施法制逾多功效逾速祸惨逾近故
申韩之祸不可胜言也此繇圣人之道弗明也今之学

者不以圣人之所以修身治民者而修身治民徒以仲
尼之所罕言与贤人之所未闻者而立言何也彼其施
于用犹今之医也亡岐仓之智而惑其遗方焉或能用
其半或有不能徒视其才尔而非其学之获也然则圣
人之言卒亦未明也已
　　葬骡文
阴阳育物亿类齐均喘息蠕动俱播陶均往来变化孰
测其因咨尔有形谁使之然卓尔垂尾修脊环连四蹄

矫健双目深员如镜之莹如金之坚禀气中土其色孔
纯资生于马骨状特雄少有轶才长而甚驯为家良驷
十有三年较能诸畜茂建元勋青阳受禅百草亨屯鸟
降于桑戴胜绵蛮农夫正策星言于田布种黍稷迎春
之先服我耒耜已事而踆霜露既下天地戒寒展力场
圃以告成功五榖大熟厥禾亿千登之仓廪维粒陈陈
曰为旨酒乃杀丰豚速彼诸父享此百神既醉既饱和
乐无厌三春既熙士女溱溱主人出游于以遨魂我车

既膏大道是遵鸣銮侍御税于交甸兴殚日暮总辔而
还归涂未毕县车逮昏𦕈默识路指景而奔长鸣在野
稚子倚门主人下车休于其宫服劳馀齿旅力不既
你高足出入孔安形神茂美老而奋敡气竭力罄不克
永生哀鸣而毙伏枥不振仆曰鬻之我心伤闵追思田
方老马是训少尽其力弃之不仁乃捐帷盖葬之高原
嗟乎造化役汝以身予之蹄毛尝其苦辛初县高价争
之市中金羁华厩何益汝躬当时所贵孰知其终才以

厉已利以为人万物刍狗道于是存尔其息矣长反而
真
　　权说
夫大道未形万类纠蟠有生之群纷纷相奸圣人忧之
窥天之象察地之理阴阳变化百物之体追琢大道张
之使县制民之中有物曰权于是乃有君臣乃有父子
乃有兄弟乃有朋友夫妇之伦皆于是起是故宫廷有
仪吉凶有礼农耕于野贾坐乎市饮食衣服以生以死

蛮貊鸟兽跨海内外经常垂布万世逌赖天下大治亡
物不遂有不协于是者斥为妖孽逢其灾害百姓乐成
守之曰经权乃遂废藏为虚器圣者司之历世莫施遭
时之变众不能治时耀其权百姓惊疑权之久藏众既
弗知及其用之适遭非时故若为变设与经乃离夫圣
立人极道以为公变故之来弗可胜穷随时而迁与道
相从是故或揖逊位或兵相攻或握节而死或摄群雍
雍合于亿载孚乎万邦使预为之是谓兴戎权之推移

巨细齐同辟犹圆以出规方以应矩大圣创物莫不有
祖生民之业上下栋宇几席户牖亡不得所闾闬相承
愚夫咸睹及其筑台九层画宫百堵奇巧万方寓意而
举孰知工师之有规矩行有舟舆居有杵臼生民之业
种种而有孰知规矩为制之首世衰道微变故日多环
视亡权莫如之何丘轲立言思济天下无位弗行民不
肯与权乃大坠世鲜克举王路榛塞伥焉终古天下大
敝祸乱无数易曰圣人作而万物睹圣人作权与道为

伍騠駃骧首周流九土鸣銮中律奋足中舞既践康庄
超忽艰阻凤皇翱翔集于蓬堵驴骡鹜鹅困不得所折
足伤羽众人肖之孰者可语
　　卜隐
世有先生韬鸣鹤之懿德羡飞鸿之高举指西山以寄
言托南郊而特处制芰荷为我裳结芝兰而为佩濯长
缨于洪流阴卿云乎倾盖爰乃至人诏之曰夫空谷之
音不响于时久矣逸轨榛塞至言何述焉今先生舒翼

区外抗志浮云执圭不以曜宠列鼎不以取珍结驷不
以移步丰屋不以怵神独杳冥以凝道汗漫以潜真寂
寞以熙体寥廓以捐纷吾将为子端卜居之策吐招隐
之歌降山父于箕岭反老氏于流沙命耕稼于后稷受
渔钓于姜牙然后疏以仁谊之渊辟以礼乐之涂休以
六经之林栖以七略之庐弭节三坟之表秉耒九丘之
虚优哉游哉于以自娱先生改容而称善援柔翰以成
书

　　赠恭川李大夫词引语
甲午之春晋方荐饥群盗萌芽始鼠窃于深山俄狼狈
于旁郡铜符夜分羽檄日驰御史大夫王公御史姜公
忧国忘食得贤解衣选猿臂于边邑求骥足于幕下时
则有我恭川李大夫义形四坐勇贾万夫帷帐画策则
言发中机俎豆折冲而谋成制胜开府总四道之兵建
牙徵三关之勇指水济魏侯之川举火焚介推之岭鱼
贯争奋乌合尽殪桴鼓之声绝京观之事筑未浃旬而

大憝就平不崇朝而一战著绩壶浆陈于竟上露布走
于邦中士女咸观父老胥悦先是恭川久服事于晋阳
将拜职于梁省除书初下辟命载留寇恂可借河内繇
之息肩裴度既行淮西于是授首建此长策赞我众绩
自昔未有制全胜于一出收成功于将去如斯之巨者
也家蓄油素愿勒去思之铭国有宪章当赐来朝之乐
群寮岂有言而弗闲欤将颂功而未能者爰献觞于出
祖敢抽笔以命词

　　策秀才文二首
问韩文公王荆公文章之工节行之高独冠唐宋然昌
黎不登宰辅天下恨之金陵再持台鼎讪笑于今夫退
之之不为相未可量也使介甫优游下位材不究施则
世之惜王者又不但如惜韩矣人之成名固有幸有不
幸欤抑其材有宜有不宜也流俗之毁誉取舍岂尽合
中果可定耶诸君必有独见之言
问大易有云乐天知命故不忧未至乐知其忧果何事

孔子又云四十而不惑未至四十其惑果何物且以圣
人犹然而况于吾人乎人之穷通譬如寒暑天不能以
无寒暑而人能以无穷通乎然而俗士桎梏于轩冕逸
民放达于山林皆不能见于通穷者故苟无心焉虽日
处朝廷之上而不惊苟有心焉虽日在江湖之上而不
舍请问安身之术何所据养心之法何所先诸生必有
闻于此矣顾一陈之以观其趣
　　祭郑虔州文

在昔先民惟名与位苟取其一莫兼其二自非大雅孰
能两至渊哉府君旷世高视先朝弘治时维休明俊乂
四集偕应弓旌试宰洪洞民嬉政成郡国交举天子是
徵历佐司徒抚翼皇庭处烦不厌在众能澄乃守平凉
既践于夔宠命亨嘉紫绶金龟川流雨润惠政旁施四
民弗扰一郡咸宜邦降褒礼人兴颂诗君子有行与时
舒卷未老引年称疾自免中林放达故里偃蹇古人高
蹈方公则浅庆发厥门教成维子仲继地官伯登御史

如圭如璋令闻不已玺书攸嘉爵服改增公拜于家帝
命再承履道不愆考德斯冯庶几乡国永观典刑天不
遗老如岳中崩呜呼哀哉某等忝接封壤嗣人之友礼
弗登堂慕德永久追诵光烈虽殁不朽望远陈辞兴哀
稽首
　　祭晋溪公文
嘉靖癸巳孟冬之望谨用牲醴楮币申祭于故府主太
宰恭襄晋溪公曰在昔圣哲与道屈伸出入卷舒厥分

惟均曩者戊子愚也在逐退耕梁囿逍遥河曲捐弃馀
息犹荷天覆端笏鹓行参辔骥足时维明公秉衡在司
徊翔省闼瞻近光仪狷直不容屡倾于时大人含弘忘
其陋私嗟余孤贱不惩其狂天不终恤逮公彫亡蒙恩
过幸出守晋阳事方贾傅情比颜延回思畴曩感戢自
怜过瞻墟墓辕马弗前孟冬十月官程孔亟征徒憔悴
轨路杳默驱车汾上垂涕山侧庶公精爽鉴予心恻
　　祭翟母太夫人文

嗟夫人氏禀圣含贞奉嫔高族厥德纯明乃诞元哲作
邦国祯青琐紫闼出入光荣凤诰龙章昭受命服登于
遐龄享兹景福帝曰惟良克镇荆楚江汉咸平元哲来
抚夫人从之如曹大家伏腊晨昏其乐孔嘉江鱼橘柚
鼎食崇加夫人曰归公疏再上天子眷之锡我禄养河
东不归弗克以往遂殂于荆邦人咸悲云我大夫大邦
是绥夫人寿考匪悲所兴夫人东辕不我俾宁凡此庶
僚罔不轸怀祖祭路隅以告同哀呜呼尚飨

　　轶稿
　　山西乡试策问二首
问典谟诰誓垂布万世帝德王业于是乎在求之尚书
而其文可观也我太祖高皇帝天纵之能神授其历草
昧初兴不忘讲习尝伏读御制惟诏则有即位诸篇惟
诰则有封信国公汤和诸篇惟书则有与元幼主诸篇
惟敕则有谕太师李善长诸篇惟文则有即位告祭诸
篇惟策则有圣学诸篇不刋之典悬诸日月自然之文

沛若江河盖与典谟无二矣昔汉武帝征伐四夷诏令
尔雅是时司马相如吾丘寿王之属为之视草唐德宗
奉天罪已强悍流涕是时陆敬舆为之裁诏彼徒臣下
之代言尔然其盛若此而况出于圣祖亲制者乎是宜
勍敌革心钜儒拱手也列圣相承金匮石室藏之天府
副在有司兹愿颁布学宫与六经为七人得诵法神武
圣文示百王式不其盛欤其视续七制之书集两汉之
诏令者相去远矣诸士子谨相与颂敡其盛可乎

问圣人立言垂训至六经孔子之书止矣后世专门著
书者无虑数十家何纷纷若是哉要之纯驳是非之间
自有不可掩者矣姑举其大者与诸士子商之夫经莫
大乎易作太玄者固欲准之也说者谓其言一本于庄
老已不免于覆瓿之讥矣然则易果不可准乎传莫大
乎论语后之作中说者固欲拟之也说者谓其言实过
于荀扬亦莫逃于竖屋之讥矣然则论语果不可拟乎
至若大学之书教人之大法也后儒因之以作衍义其

二纲四目之列非所以阐其旨乎或谓但及修齐而不
及于治平者何欤春秋之书经世之大典也后儒继之
以作纲目其褒贬鉴戒之义非所以帅其意乎或谓笔
削之间有与凡例不合者何欤愿著于篇以观稽古之
学
　　题焉文堂集后
古人不云身将隐矣焉用文之仆丘园之姿久婆娑于
人间思放达于物外爰有敝庐托于平野郊关之外人

境都绝乃若二三朋曹款柴关而论玄焚枯鱼以引白
笑陶令之晚归叹尚子之情非点翰敷辞不必工拙散
在他方各成卷帙子弟门生稍自辑录嗟乎雕虫无补
子云始自悔于末年画虎何成孔璋终受讥于当代号
曰焉文堂集云耳苏门山人识
　　题刋高氏日程后
余少好老庄之言离心事务废日自放复以家贫干禄
京辇迂疏不进学术事功两亡所就奄及四九之年缅

思哲人竞时之训俛而自吁然悟来者可追则又阑宵
起坐不寐苟繇是天加之年淬砺不怠将有所树立以
自效不泯泯于斯世至于隐显之际匪吾好所存因刻
日程以视吾志云岁柔兆涒滩十月朔日山人高叔嗣
书于焉文堂
　
　
　苏门集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