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衡卷

九十一
　　　　　　　　　　　　明　程敏政　编
　墓表
　　元故孝友祝公荣甫墓表　　　　宋　濂
濂尝奉诏总修元史凡天下有关史事者下郡国长吏
博加采辑悉上送官往往吏非知书者以致庞杂淆乱
不足以取徵孝友之人动至数千皆溢浮辞而乖实行

濂令史官高启撰次成编而亲为笔削之唯存一百六
人皆灼然可以励世惇俗者而处之祝公荣亦其一焉
婺与处虽连壤不知公荣之详后七年公荣之子昆持
所状群行求文表诸墓道盖公荣之殁巳十八年矣状
之称述皆传中所略者遂次第而序之公荣讳大昌公
荣字也居处之丽水官桥里姓祝氏祝出轩辕氏之后
至周武王时封彭祖远孙光为祝侯子孙为齐所并故
以祝为姓历代多有显人具载家牒可徵也五季初有

讳寔字荗之者自信安来为处州判官遂迁焉寿九十
二以殁葬宣慈杉坑之原寔生中奉大夫缜缜生朝议
大夫儒儒生承议承议生允怀允怀生况况生宋绍圣
进士建州司理参军奕奕生公冕公冕生份份生武学
教谕天祐天祐生潭州司户参军䛬䛬生之琦之琦生
绍绍则公荣之父也公荣孝友出于天性其在父母侧
容色穆穆以和父母意有所欲先候知之不待出言而
事巳集一日不见心惶惶焉若亡重宝得一甘味虽在

百里外必归荐之然后敢食母病书夜鍊药奉淖糜以
进衣久不脱虮虱丛生其间巳而疾势革走谒于群神
且泣且祷语不成声见者为之挥涕及母殁擗踊无算
屡至殒绝其于复袭楔缀敛殡奠祔之礼悉遵古制而
不坠流俗之陋炀人不戒火起灶突间烟燄涨天公荣
于急遽中力不能救乃伏棺而悲号且曰天乎吾母在
斯幸天有以祐之天苟不祐我将与母俱焚誓不独存
也其火忽自灭州里叹异曰昔蔡顺伏母棺而火灭不

意今日于公荣见之公荣既葬母朝夕翘首如有望而
弗至既而曰是终无以解吾忧也乃命工搏土肖二亲
像于堂朝夕事之如事生焉公荣敬兄公亮如其父家
政大小必关白而后行公亮出仕公荣不敢中席而坐
恒若公亮之临乎上其弟公直亡公荣奔视遂顿仆于
地良久乃苏抱弟尸而大呼曰吾弟去吾而何之乎悲
悼过甚发为之早白抚弟遗孤逾于已所生公荣孳孳
以同爨为政请于公亮建家范数十则令子姓分任诸

事视其勤惰而惩劝之每旦序食堂上气象雍肃若不
闻人声三世之间愉愉如也或者欲间之说其分财公
荣勃然变色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必吾不睦于家不
敦友恭之道故尔昔张公艺尚九世义居况亲昆弟乎
苟计利而害义犬彘当不食吾馀因抚膺长恸言者赧
然而退以故处之人士言孝友者一则曰公荣二则曰
公荣至今无间言云公荣风岸伟特善谈史上下二千
年治忽几微如指诸掌听者忘倦尊贤重傅未尝有毫

毛亵慢意平心率物好恶无所偏徇而尤好施与故旧贫
窭者周之死而不能棺者给之或丁岁俭下粟估粜之青
田盗阻行舟民不能盐食公荣出所储盐惠宗族亲姻以
及于闾井人皆德之当元之季四方用兵藩阃多钩致豪
杰而布衣之士有谈笑取将帅者闻公荣之贤辟书交至
公荣笑而辞江浙行中书左丞相方承制行事署为处州
路儒学教授亦辞乃筑室南野而隐居焉不幸以至正二
十年庚子正月一日卒寿五十又八二十一年辛丑某月

日葬于武川飞凤山下礼也公荣凡三娶元配同县王氏
次东瓯王氏次闽中陈氏皆簪缨大族子男子三人曰山
曰昆曰豳皆好学尚义昆即来速铭者子女子三人常涓
王达其婿也一未行呜呼孝者百行之根柢万事之纲纪
也执一术而百善至百邪去唯斯道则然所以化民成俗
者汲汲焉是务而莫敢忽也近代之制文臣自少卿监以
上武臣自正刺史以上实录方为立传而能行孝友之政
者虽在韦布中亦必登名与之齐行其治化之权衡于是

亦可睹矣有若公荣之行之美岂可使其泯泯无传哉
呜呼古之人有云位登台辅也爵列公侯也禄积万钟
也马踰千乘也殁之日曾不得与斯人之徒𨽻齿无他
以风教所关为甚重也濂虽不敏其于公荣之事表而
列之用以为世道之劝孰曰非宜铭曰
孝友之根实出降衷金石堪贯神明可通古之君子资
之出治因其秉彝牖民孔易虽在布衣彤笔登名其意
斯何树之风声訚訚祝君爱亲靡舍朝斯夕斯肯离膝

下亲既云亡涂殡在庭临风泣血哀不自胜炀人勿戒
火起曲突有烟勃如上不见日伏棺悲号誓与俱焚谁
谓天高邈若不闻若势方升炽不可遏不待反风虐焰
随灭家政之修法古名门毫发敢私唯义之敦严布科
条各授以事一门雍雍罔有乖戾辟书交飞君笑而嘻
我有我政奚暇外驰古有笃行照耀方策以今较之孰
为优劣埃风渺㳽德化耰锄况曰善事不忘厥初飞凤
之山林木葱茜勒文墓门用为世劝

　　故愚庵先生方公墓版文
呜呼自我齐国文公绍伊洛之正绪号为世适益衍而
彰传道授业者几遍大江之南而天台为极盛时则有
潘子善氏林叔恭氏赵几道氏兄弟以及杜仲良氏如
此者不能遍举皆见而知之推原体用之学敷化弘治
而风动于四方重徽叠照于斯为至流风遗俗迄今犹
有未泯若我愚庵先生方公其殆闻而知之者欤先生
讳克勤字去矜姓方氏其裔出睦州玄英处士于宋初

十五世祖廿四府君某始迁宁海侯城里曾大父重桂
乡贡进士大父子野父炯元鄞县儒学教谕母叶氏宋
丞相梦鼎从曾孙女也先生幼而端凝五岁知读书自
辨章句十岁暗记五经诸先生啧啧爱赏目为神童年
垂弱冠遍穷濂洛关闽遗书及寻乡先达授受源委凡
涉性命道德之秘穷研探索寝食为之几废因喟然叹
曰为学必合天人而后可舍是非学也至正甲辰尝一
践场屋言国家利害峭直无所顾忌有司不敢取飘然

东归益闭户潜心于一卦一爻必欲验诸事为至于天
文地形礼乐刑政及制度名物之属亦辨析归于至当
如指诸掌会海民为变江浙行中书檄吴江同知金刚
努募民为水兵先生诣金刚努谓曰民计穷而为盗未
为盗者亦挺挺而欲动奈何授之以兵是谓增盗非禦
盗也金刚努怒不答既而水兵果于中道杀护吏逃去
从盗金刚努踰垣走折一足始悔曰吾不从方先生言
以至于此未几侍御史遵达实哩至郡招谕刘都事

基为之副先生上书陈𠞰殄之略不宜姑息都事韪其
言而不能用遂致郡县陷没民罹涂炭先生发愤入山
谷采松柏食之累日不返当路延先生入幕府先生谢
曰我辟榖久矣弗足与人间事也吴元年冬大明兵取
台州先生欣逢真主之出乃大有为之时上疏举贤才
安人心黜豪强除暴敛明教育十馀事将上之未果洪
武二年诏立郡县学以训导辟先生乐于育才即起应
命负笈来从者至百馀人先生据经陈义曲畅旁通几

无毫发遗憾闻者皆沦肌浃髓薰为善良俄以母夫人
春秋高力辞而归诸生追之者踵相接学舍为空四年
夏朝廷闻先生贤欲致之部使者袁君宏以书币来徵
先生以母老不忍离左右避去旁县郡承使者风旨杂
逮姻连督索之先生上京师两诣执政固辞执政奇先
生才命就铨曹试考覈入格列第二上特命知济宁府
事阶朝列大夫锡之冠带以行先生至官为书一通悬
于康衢谕上爱养元元之意民有所不平诣府自言禁

吏胥不得呵问日引耆耋坐语讯以得失郡学官缺孔
子庙堂颓圯聘前进士为师弟子员有未备者选补之
役浮屠以葺庙堂庙南凿为泮池傍列两序辟射圃于
庙北造弓矢树正鹄日一再视学亲为正句读较中否
属县之内社各立学学凡百区学子系籍者二千人其
后号为最盛始有诏民辟田者阅三载乃税吏侥近功
不俟期敛之复以田定其科繇民益惰田不增辟先生
与民约定为简书列其丁产为上中下三等等复

析为三每有徵发恒视书为则吏不敢并缘为奸岁且
暮转戎衣于燕时有令役民舟者有诛别郡以牛车从
事天雨雪牛僵死于道破产十八九民请以舟就役僚
佐畏令难之先生曰吾知从民便抵法非所辞也即载
以舟具白山东行中书省省义不问郡仓绝粮省檄民
七百里转粟青州民以道远为病适漕运者自淮安输
济南道出郡境先生欲就输郡仓而俾济南致青州告
于行省弗听即以闻户部户部奏可行省臣愧之郡城

坏故事筑以兵指挥使挟贵人势当五六月聚民万馀
治之民不得田哀号而即工声闻数里先生奋曰民病
不救恶用二千石为密闻中书同官疑且得罪不敢署
名先生独署之以闻即日诏罢先是不雨先生袒跣遍
祷群祠涕泣卧祠下誓不雨不还至是诏下民驩呼而
散大雨如注是岁五榖俱熟民歌曰孰罢我役使君之
力孰成我黍使君之雨使君勿去我民父母自是连三
岁三祷皆有年五年秋邻境尽蝗先生省愆变食稽首

吁天迨夜闻空中𦒃𦒃烛之乃飞蝗蔽天而过郡独有
年民有赴愬者随事裁决大者笞辱小者谕遣之不留
案牍尤慎于庶狱月录日省不使久淹或文有未具时
作糜遍食之秋夏之税每命斛卒持槩高下出其手或
至累旬不收民竞指仓为阱先生令民自槩斛卒敛手
不敢出气遇将西成即移文与民期民争来输不遣一
吏而税常先登江西浙西二行省运粮百万济宁水陆
数千里先生视如部民不使有锱铢怨怼旧比每斛益

四升以裨蠹耗先生悯其道远言于朝蠲之府召州县
官属皆役皂𨽻往往索赂无厌先生下信符置邮无敢
不至者信符之籍以印识而中分之吏托日月稽违以
媒利先生私藏之缓急有程一自己出复行其法于封
内一以信符召民民竟得并力耕桑襁负来归者相望
于道初赴官时户仅三万税万馀石三年之后税以石
计者十四万四千七百户亦增至六万有奇二州二十
县家有积粟野无饿莩羊牛鸡犬散被郊坰富庶充实

如承平之世至于社稷山川诸祀先生修崇坛壝严饬
器服或树名木于周垣之外一如仪制无有所阙水驿
在西门内庳陋污湿居者弗宁先生料拣材木候农之
隙更作于城南庭堂室房弘敞逾昔冬寒河冻驿舟不
行令舟人伐木为炭穿土穴藏冰因其馀力以成事功
泗水经郡城南通淮江北引河济地势高泻构石为闸
而时畜泄之鲁桥枣林二闸历岁久坏石填河中舟道
难之役闸丁絙坏石治灰而甓之故以苇囷庤粮火屡

为灾教民为陶瓦营屋百馀间申戒火令编民居为曹
伍递相救恤其患遂止大将军魏国徐公达副将军曹
国李公文忠统士马十万之燕驻郡稍久要官势吏争
索粮刍相胶轕于前先生依序酬决无不如意一军称
能永嘉侯朱公亮祖将舟师数百艘北征水涸舟胶不
可动胁先生曰即取五千夫决河否则以军法论日值
暮先生不忍烦民泣祷于天夜二鼓天雨黎明水起数
尺舟竟去莫有言者先生为政以风化为急务以德胜

佐贰始虽倨慢先生委诚待之卒自愧服武夫悍将不
知礼久亦化戢在官纵无事终日冠衣坐堂上召诸吏
授以书诗法律或公牍堆几群辨方哗先生片言折之
各心悦而去性不喜近名常自诵曰近名必立威立威
必至害人吾不忍为也府庭之间不陈杻械革鞭悬楹
间示不妄罚省宪考绩为六府最八年春入朝皇上以
为善治民锡燕仪曹使践其旧职濒行奖谕有加且曰政
成当显用卿秋八月知曹县事程贡尝以不职被笞心

衔之上封事言状诏御史杨某廉按杨适程故人恐程坐
诬罪易民服潜索先生过事踰两月无所得乃捕府中
卒吏尽系之搒掠无完肤无一可问者杨更与其吏谋
诬先生用仓中灰苇时十月固未尝附火而苇则盖公
宇垣实无私用者先生不与辨遂就逮民号呼填道随
行百馀里者将数千先生次子孝某上书政府大臣愿
以身为军赎父罪不报竟谪役江浦会空印事起吏又
诬及之孝某复草疏将伏阙下诉而先生没于京师九

年冬十月二十四日也寿仅五十八子孝某与兄孝闻
奉柩东归十年春二月二十四日窆于县东北深湾章
施山之原礼也先生娶林氏讳姬妇道为一族冠先十
五年卒至是合葬生子二人即孝闻孝某孝闻年十三
居母之丧不食肉至服除人以纯孝称之女一人再娶
王氏讳在生女一人未弥月而王卒少房董氏育之董
氏生子一人曰孝友二女皆室未行先生面白如玉须
眉秀整不妄笑语动容周旋必合礼法兵乱负母逃入

深谷两踵流血遇二弟训育备至终身未尝失色与人
交率真任质不事表襮不以久近为冷热立谈之顷洞
见肝膈南冠过郡者必以米醪馈之不能步者僦舟车
送之莱芜丞陈川欲迎母就养而厄于无赀出钱五千
助之同列以事夺禄买布帛给其用旦日延之对食久
而不衰脱逢其饮醉投案大诟而去待之益恭及酒解
来谢阳若不知者曰昔之夜吾亦醉矣不识君何谢也
生平奉养简素不服纨绮御一布袍数十载不易日不

再肉不治官事辄却肉不食所守廉甚丝毫不取诸人
每行县以物自随杯汤不肯受兖州守因童进二木瓜
笞童十召州吏还之乡人有为饶阳令者以燖雁侑书
力却去乃已初至官时禄米一斛可易金三两以军食
告乏月取十斗为食馀悉储于仓或尤其迂不恤也晚
年益加畏慎昼所为之事夜则白之于天俯仰皆无愧
怍荣辱利害恒视之若一坦然不疑古所谓体道成德
之人先生诚庶几焉其为文章质而不华平而中理有

汗漫集若干卷传学者云濂私自念齐国文公之薨始
一百七十又九年而其学寖微哗世取宠者徒剽掠为
谈辨誇多斗靡者务组织为篇章文公所以扶世教淑
人心者率弃为空言故其临事之际仰攫俯拾唯恐利
不入橐至有庸夫贱竖之不屑为者呜呼可叹也巳有
如先生闻风而兴乃能诚求实践参前倚衡俨若上帝
鉴临涵养既纯发舒自异仁民善俗之政至今人人能
道之大命虽止于斯而其率性会道无愧于文公者尚

皦然弗诬也孝某从濂授经颇知先生行事之详于是
历叙其故而系之以铭铭曰
堂堂齐公命世之雄伊洛正传实为大宗入天出人完传
翼经有遏必疏无幽不明畴不鼓箧千里来过灿如聚星
惟台独多流光所及宁有翳昏揭彼日月辉于天门逝者
沄沄灭景销声不有人豪闻风孰兴猗欤先生行知尊闻
养气弗馁充塞乾坤实孚名随上彻九天鹤书翩翩降于
丘园爰自布韦专城以居象笏朱衣于赫其仪宠恩之加

其广无垠曷以报之誓不顾身敷宣帝仁达于齐氓以煦
以妪以致其亨民或劳只如鲂之赪乃平更繇俾遂其生
黠胥舞文其贪若狼乃障乃防而厄其吭人相告言久婴
乱离父母孔迩我胡弗归十百为群其来如云操厥耰锄
以播以耘我行其原万桑沃然俯瞰于隰黍苗芊绵邻
多孽蝗刺天而飞避不入境绝类有知真知之效小试
则殷谁曰汉吏专美其循太和薰蒸郁纷轮囷自此而
升何泽弗臻大命止斯伤如之何视天方高泪如悬河

我又奚嗟数奇则然中心无慊生顺死安善人殄瘁斯
道之衰顾瞻无依胡宁不哀崔崔者冈渺渺者陂其中
有坟千载之悲
　　胡义士墓表　　　　　　　　　胡　翰
永康之魁山有义士焉曰胡君元祚其先建宁人也宋
宣和中其远祖志宁来为邑遂长子孙至今居之邑地
西直婺东抵处处阻险而俗犷山谷之间窃发弄兵积
为民患及元之季郡邑兵起环处之境皆盗区也戍将

舒噜穆升之督兵讨之势犹不戢至正乙未缙云蒻溪之
寇殷氏杜氏啖郡凶以利大入剽掠横杀不辜元祚慨
然曰吾土皆王民吾虽力不能为国除贼独忍乡井罹
其毒束手视之邪走白邑令为防禦计散家财集少壮
之丁立保伍之法大书其帜为义兵寇侦之不敢辄犯
诈遣其徒来降寻乃旁出抄掳捣邑郛焚庐舍会官兵
至元祚率众助讨之寇退兵驻邑中颇恣睢元祚叩军
门白主帅出旗树于乡约曰敢扰吾民者杀无赦士卒

如约而元祚具酒肉礼其至者如初乡民按堵令嘉其
能檄所部团结悉如其法上其名于宪府宪府嘉之署
曰义士胡某俾与方允中合而拒贼贼畏之至者不敢
越鲤溪而西时太平吕原明军方岩致书元祚曰东南
当贼要冲君以身障之能杜其不至乎曷若去难就易
于计万全也元祚曰吾众以义合将以排难存乡里耳
委而去之岂吾志耶益厉众固守闻贼至山砦之民受
围者辄出兵援之岁丁酉正月贼寇武平合德元祚大

破之逐北数十里二月丙午战于前仓又破之贼数战
不利明日乃尽勒其众间道出方岩与吕原明战岩下
吕不利其属孙伯纯殁于阵又明日贼复至与元祚遇
于占田元祚尽锐以战顾谓允中曰贼众我寡唯死斗
耳不可退而覆也自辰至午战不利方允中吕伯川殁
于阵元祚自分不独生战益力厉声骂贼不旋踵死之
至正十七年二月二十二日也邑令伊苏岱尔闻其死辄
泣曰吾为天子命吏不能竭股肱效尺寸功而元祚起

畎亩不费官一粟不取民一钱合乡兵而赡之屡与贼
搏虽毙于蜂蚁之众不少挫其气吾属愧之矣其可使
君之志不白于当世乎具疏其事以闻报未下明年王
师克婺城永康内附又十有一年朝廷修元史凡忠臣
义士于法得立传余欲取其事载之无以究极其详又
八年余至永康见其子裕问君所以致死裕哀形于色
为余言其先人之没裕不能援而与之俱尝图其不朽
有韩先生循仁之状宋先生濂之铭在余读而悲其不

幸然未尝不壮其为人当寇发难时巨族寒畯男女扶
携走道上以脱一旦之命不顾宗祏弃骨肉里相比也
将吏画地自守玩愒以养寇畏缩以为持重不能展手
足者郡相望也计其人怖死不暇恶肯抗必死之寇以
不赀之躯而君亦何乐而为之无乃轻用其身哉天下
大义盖有重于身者人不察也叛逆之寇义所不容也
吾讨之义不容己也不幸而死固其所也君既死而怀
利计私者苟免宜若得志由今视之果能保其禄位乎

享其贵富乎就令有之泯焉无闻者多矣若君之所树
立闻其风者莫不惜而慕之大义之在人心如此百世
之下有生气矣君得年四十有八娶章氏继赵氏子四
人赵出也长即裕次禊次祏次禔余既多君之义又爱
其子之能孝故摭其大节俾揭而表诸墓亦史氏之遗
意云
　　漳州路达噜噶齐鄂喇昆侯墓表　王　袆
元有尽节之臣曰漳州路达噜噶齐讳鄂喇昆侯字子

初鄂喇昆氏西域人也洪武元年王师征闽闽八州不
两月而平当是时鄂喇昆侯实监漳郡于是守将既以
所部军先遁郡事又属他官总制政不自己出欲图守
禦之策计未决而总制者巳纳降俄报新朝使者至礼
当郊迎侯从容语左右曰吾将图之乃朝服北面再拜
曰臣四十始仕不数年致位二千石国恩厚矣今力不
能禦敌义不忍降报国恩者唯有死耳遂斫其印篆书
其笏曰大元臣子置案上即引佩刀剚喉中绝咽以死

手执刀按膝坐毅然如生时郡民聚哭庭下声震地共
敛葬城东门年盖四十有六矣侯蚤岁备宿卫用年劳
当入仕以母老不忍去膝下不愿仕母殁服除东宫素
知其才力勉之乃仕授承直郎行宣政院崇教至正辛
丑升奉训大夫杭州路治中寻改福州壬寅以事至京
除福建行省理问官阶转奉议与福建行省平章扬珠
布哈同赴任会盗据闽城不得入侯赞平章集诸县民
为兵急围城盗势既蹙乃阙城东围使出奔因勒兵歼

之以功升朝列大夫居三年除漳州路达噜噶齐阶亚
中大夫时陈有定据全闽民苦其朘剥侯曰吾受千里
生人之寄宁忍坐视弗加恤乎乃釐庶事之利病兴除
之敏于吏事而务存忠厚民受其惠甚多故其死也漳
人无不痛思之其为人可称道者如此侯祖曰蒙克萨
勒大都路治中父曰穆尔玛哈穆特安庆路治中夫人
回回氏子男二人长鲁斯宿卫为舒库尔齐次布延特
穆尔江西行省通事呜呼世之论者盖曰非死之难而

处死之为难侯职在守土义不事二姓而守其土以死
可谓死得其所矣岂非尽节之臣欤余至漳州得侯死
事为悉因叹八州之吏大小奚翅数千百而大节烈然
如侯者殆不可一二数故为书而表之而并及其官伐
世次使刻诸石岂特以慰漳人之思庶用为人臣之劝
云
　
　

　
　
　
　
　
　
　
　明文衡卷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