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衡卷

八十
　　　　　　　　　　　　明　程敏政　编
　墓碑

　　东丘郡侯花公墓碑　　　　　　宋　濂
皇上渡江之六年庚子夏闰五月癸酉伪汉主陈友谅
以舟师入寇围太平行枢密院判官花公率麾下三千
馀人结阵迎战三日贼不得入乙亥城中乏食公士马

惫城陷贼缚公急公怒奋身大呼缚尽解起夺守者刀
杀五六人骂曰虏非吾主敌也曷不趣降贼怒碎公首
缚于舟樯众射之公至死骂贼不少变巳而贼犯龙江
上命诸将力战贼败去后五年甲辰上即吴王位追封
公东丘郡侯又十六年其子佥水军左卫指挥司事炜
泣曰先公没今二十年无文铭于神道窃恐忠烈不白
于后世敢请惟公勋业始卒宜载国史余尝待罪太史
氏不敢以耄辞公讳云姓花氏世为怀远人自考以上

莫知迁徙世次公少孤随母嫁张氏貌伟而黑骁勇绝
人侪辈畏服之岁癸巳仗剑谒上于临濠上奇其材力
俾将兵略地所至辄克破怀远城掳其帅以归进攻全
椒拔之郡寇据缪家寨公夜袭之寇散走上将取滁州
单骑前行遇贼数千人于道拔剑跃马冲其阵而过贼
惊曰此黑将军勇甚不可与争锋兵既至遂克滁甲午
从上取和州得卒三百以功授管勾明年乙未率所部
先渡江上克太平以公忠勇可信任命宿卫左右丙申

上破集庆公得兵千人升总管徇镇江丹阳丹徒金坛
诸县皆下之过马驮沙剧盗数百遮道索战公且行且
斗三日夜皆擒杀之授前部先锋攻常州拔其城驻守
牛唐营夏六月立行枢密院于太平遂拜公院判阶安
远大将军丁酉春正月克常熟州获卒万馀命公将之
秋七月以兵三千之宁国陷山泽中者八日群盗蟠结
梗道公操矛鼓噪出入营垒间斩首千百计而身不中
一矢还命守太平后四年遂遇害时年三十有九夫人

郜氏公与伪汉战时一子方三岁夫人以牲酒祭家庙
会家人泣曰今城且破吾夫忠义人必以身死之吾夫
死吾必不独生然不可使花氏无后婴儿在若等善抚
育之闻公就擒夫人赴水死年甫三十有五侍儿孙氏
瘗夫人尸遂抱儿以行伪汉军虏之至九江军中恶养
小儿孙氏以儿授渔家属之曰此儿良宜善视之是年
冬王师伐伪汉汉败孙氏至渔家视儿在瞷渔人出窃
负以走夜宿陶穴中天曙脱簪僦舟渡江遇汉溃军夺

舟弃江中孙氏抱儿遇断木浮至附之入苇洲采莲实
哺儿七日不死夜半闻人语声呼之逢老父号雷老告
之故与其偕行明年辛丑二月达上所孙氏泣抱儿拜
上上亦泣寘儿于膝曰此将种也赐雷老衣遣之诏复
其徭巳而令人追之忽不见儿八岁侍皇太子就学年
十三授虎贲右卫副千户后七年拜今官即炜也炜于
洪武丁巳偕孙氏至太平奉夫人骸骨归乃束草像公
以二月己未合葬上元县南五十里之水桥呜呼观公

之死贼与妻妾之报公可以知公之为人矣天不殄其
后岂不宜哉铭曰
云雷遘屯宇区分笃生真人镇乾坤骑龙鞭霆下天门
前翼后卫滃若云谁其最雄花将军力驱智驾敌万人
蹂轹群盗犹麚麇大刀长戟属櫜鞬左麾右刺流电奔
绯衣缁弁貔虎屯驻马饮江江水浑吴越之域杀气昏
手挽天河洗妖氛军声隆然若雷震遭者胆落两足蹲
元戎开府大江濆腰佩兵符威令尊控制上游为国藩

伪汉恃力不图存建旗扬帆事征鼖艨艟蔽江蹑钩援
槌牛享士士气伸驰马督战宁顾身贼焰炽若烈火焚
大战三日势愈殷单骑赴之齿齧龈怒发上冲气如烟
(叶/)汝贼凶顽犬与豚愿醢汝肉一口吞贼惭耳塞不忍
闻至死不屈酬国恩飘然乘云叩帝阍请为厉鬼扼贼
元贼当殛死洗厥冤天子下诏褒忠勋东丘建侯贲九
原孤儿保育宠便蕃不坠宗祀天所敦生为烈士死明
神神灵在天光焞焞嗟尔来观万子孙继忠思孝慎勿

谖弗信请考太史文
　　故翰林侍讲学士中顺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危
　　公新墓碑铭
呜呼翰林侍讲学士中顺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危公
享年七十以洪武五年春正月二十三日卒于和州含
山县之寓舍其年二月十五日权厝于含山某年月日
始还葬金溪白马乡高桥之原其子㫃(于蹇/反)深惧公之
功行世系不昭白于天下昼夜兢惕自为状二万言来

谒新墓之铭濂守官无暇久未克论撰春正月蒙恩致
政东归私念公相知特深在前朝时欲引荐入史馆及
今待罪禁林实与公为同僚相得甚驩于是评骘群行
而勒文于碑其文曰公讳素字大杰姓危氏危本姬姓
周武王庶子某生而手中有文曰因赐姓危氏封于
新其后居光州晋永嘉中建州刺史京迁建昌之南城
唐黄巢之乱全讽与其弟仔倡赤手起兵擒巢党柳彦
章于象牙潭擢抚州刺史累官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大

傅封南庭郡王南庭之后复迁抚之金溪白马乡谱图
亡竟逸其名南庭十五世孙宋景定某年进士通直郎知
临安府仁和县事元累赠中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
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汝南郡公炎震公之曾大父也
累赠资善大夫河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上护军追封
临川郡公龙友公之大父也累赠荣禄大夫江西等处
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柱国追封豫国公永吉公之父也
曾祖妣王氏彭氏妣刘氏皆封郡夫人郡之名如其夫

母刘氏黄氏并封豫国夫人公自至正元年用大臣交
荐入经筵为检讨公年巳四十一矣五年改承事郎国
子助教七年除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
修官未上转宣文阁授经郎兼经筵译文官阶文林郎
明年复入翰林为应奉十一年迁儒林郎太常博士十
三年转奉训大夫国子监丞擢兵部员外郎十五年升
奉议大夫礼部郎中拜朝散大夫监察御史迁工部侍
郎明年转朝请大夫大司农丞又明年升中奉大夫大

司农少卿复入礼部为尚书十八年参议中书省事兼
经筵官次年进通奉大夫御史台治书侍御史二十年
拜通奉大夫中书参知政事同知经筵事提调四方献
言详定使司后四年阶升资政大夫俄除翰林学士承
旨荣䘵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博啰特穆尔入相出为
岭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明年弃官居房山二十八年
闰七月元顺帝北奔淮王特穆尔布哈监国承制复起
为翰林学士承旨上章固辞已而元亡迨入国朝召至

南京洪武二年授以今官三年兼弘文馆学士俄有诏
出居和州阅再岁而卒公生四岁其大父即使公读书
大父本黄氏子来继于危知公能亢危氏宗督厉之尤
切年十五即通五经大旨据座为人师与同郡葛君将
曾君坚黄君冔葛君元哲更相策警穷日夜不休复徒
步临川吴文正公澄清江范文白公椁之门质而正之
二公皆折行辈与之为礼吴公至恨相见之晚凡所著
书多与公参订之虞文靖公集孙先生辙名德俱尊其

遇之一如吴公由是公之名震动江右间出游金陵或
以其文示南台中丞张文穆公起岩张公以状元为显
官少所称许独推伏公曰危君为状元庶几相当老夫
有愧色矣张公入朝遂挟公俱行达官贵人慕公声华
争欲出其门下更相论荐唯恐失之公之检讨经筵也
一月进讲者三讲文皆属公手公尝敷绎民惟邦本之
言以进典领臣恶其峭直难之公曰经筵之职所以格
君心反不以民之疾苦告耶纵加罪罪在操觚者业当

之卒以进讲顺帝大悦诏赐经筵官酒公不饮复赐马
湩一革囊金织文币人一端皆有副巳而有诏下中书
发钱粟千万赈河南永平民万口咸曰活我者经筵官
也公复移书执政请修宋辽金三史乘传行宋两都访
摭阙遗书成公之力居多顺帝知公学问渊深特命注
尔雅较君臣政要公悉心为之不数月而成及进赐金
若干公辞曰臣职也何劳而受赐不敢奉诏寻有宫人
之赐公复辞曰臣有糟糠之妻在大江之南无所用之

亦不受其助教成均也六馆生择所疑群揖难公公片
言折之悦而去分监上京辍餐钱建监门葺斋舍勒开
国以来分教师之名于石尚书王某致政居蔚州构暖
泉书院请额于朝他监官以地无先贤故事不从公听
其立师以训士子顺帝以公善笔札诏书释氏书公辞
曰臣官胄监以教化民彝为职外教之典不宜书无巳
迁他官乃可耳遂止其授经宫学也受业生皆贵戚大
臣子横肆不率度公创教条置帐历日书其勤惰月会

而赏罚之皆畏服不敢犯其在太常也请亲祀南郊筑
北郊以斥合祭之非谨谥法严祀典以祛谬妄时翰林
承旨张公翥为博士礼文有阙者同补正之人称为双
璧其为国子监丞也捐束修锓小学书及夏小正经传
考于梓以惠学者其居兵部也奉诏垦田于雄霸二州
相地授略薙除荆棘辟田几千万亩使民有道民德之
其升礼部也与许文正公衡之孙克学俱赞皇太子受
玉册故事皇太子谒庙用牲醴百官以朝服贺于东宫

公谓克学曰傥有违礼人惟责吾二人盍正之遂撤牲
醴而以便服贺其擢御史也知无不言御史观音保等
四人以谏死英宗朝公请录其后官之四川行省平章
政事囊嘉特天历初举兵欲翊戴明宗雅克特穆尔巴
延等构杀之公力为雪其冤容城民魏敬益买田千亩
后见鬻田者二十家不能自生以田劵还之公请旌其
门以敦廉让其在工部也顺帝欲以蒙古书译释氏三
藏经下部刋行公以无益谏罢之执政居第与烧饭桥

近有司希其意欲凿石易桥公诤止之降香祀岳渎故
用金十两为香函吏利金以铜半杂之或造铜函易金
公廉其状皆执论诛之淮南兵乱公奉旨廉问其故会
维扬京口岁饥民欲相食公便宜谕守臣发楮币数万
锭赈之所全活者甚众上淮西宣慰使余阙捍贼功状
请升其官秩复请立宋徐节孝书院于淮安其官大司
农也分京南保定之境几无旷土时海输不至军国多
仰焉新城民田氏听后妻谗杀其子公愤之职既不可

治乃为文祭其子民悔愧后妻逃去人摇手相戒不用
妇言其长礼部也时乱将亟公忧之每陈得失无隐丞
相贺惟一曰君向寡言今又何多也公曰时危恩重情
岂能默默吾不敢畏丞相但畏后世史官耳其参议中
书也论天下事以择将帅举贤才为本请专任甘肃行
省平章鼎珠总西方兵勿遣其迎帝师误军事用枢密
副使布延布哈为中书参政经略江南以额森特穆尔
黄常为礼部尚书颁历安南立兵农宣抚使司以安畿

内任贤守令以抚流窜之民顺帝欲以公兼兵农宣抚
使公以疏远辞且諌曰今日之事宜卧薪尝胆以图中
兴可也公言虽愈加切时不能尽用旧制铨曹有行止
科吏主之日具内外官使十名上中书中书藉以迁擢
其后吏怠不为意仕者淹滞有待选十馀年者公责吏
日具五名五日一上中书吏乐易集各思奉职而久滞
者获伸高原富民刘强通其子妇妇诉官达刑部吏受
赇欲缓其狱以俟赦公以事关伦理趣如法论之其转

侍御史也乱兵杀易州达噜噶齐公请假守令以制兵
之权会中书左丞成遵而下以赃得罪独贺丞相鄂抡
平章与公不与皇太子书澄清忠义清白传家八字以
褒赐之其参知政事也刑部尚书托里图兼兴和路编
管与守将有隙守将诬其欲擅发官囷粮廷议杖踰百
免其官公验无发封状释不问都事倪晦与刘哈喇布
哈同官丞相台哈布哈幕府数以公事忿争刘怒欲中
晦阴结监察御史刘君楚俾挤之会晦至燕都囊故人

所寄买马白金君楚捃其囊得金下晦狱令自伏为赃
状上中书公疑亟为白出之马德守德州俘所获南军
千户杨甲至都将斩之公召问状乃淮安世袭千户战
败陷济南群盗中陈柔俾诣德军馈物德械送之非贼
也公白宰相释之杨感泣曰参政生我枯骨中惠大无
以报然参政长者为公法释我我不敢私谢期以忠义
报可也卒与逆臣博啰特穆尔战死之太医院经历徐
某藏盗赃盗败徐就鞫案巳具要官庇徐属之从末减

使三返公竟不许岭北行省参政董复初素有廉名同
省臣飞书言其在称海宣慰司时取官中米千石公疑
其事遣使覈覆之果得其诬博啰特穆尔库库特穆尔
俱以平章总兵河南渐生衅端公谓御史大夫布哈曰
养虎者欲其不相搏噬则别其牢今欲二人无斗莫若
加其职而分地处之用博啰特穆尔为丞相治四川以
库库特穆尔为丞相治河南各责其成功可也大夫曷
不为上言之布哈如公言顺帝及皇太子咸以为然会

丞相绰巴戬丧妻不出事中寝初江南经略使布延布
哈李国凤请封徽国朱文公为齐国以龟山杨公豫章
罗公延平李公西山真公九峰蔡公从祀于孔子庙庭
公为御史时亦请封谥刘蕡事上中书皆寝不报至是
公皆举行复为文以少牢躬祭蕡墓礼部员外郎姜硕
使伪汉陈友谅不屈而死公为奏官其子京畿歉国用
不足公奉旨以钱币诰敕募民入粟公以义谕民闻者
感动荷负来输者填道至有不愿给直者上都宫殿火

顺帝敕重建大安睿思二阁公上书諌曰苟以二阁为
祖宗所建四海九州独非祖宗故物乎会皇太子大臣
亦以为言遂罢其役其以左丞居岭北也和宁为太祖
肇基之地而无图志可徵公请于朝作和宁志先是夏
侯尚玄尝伏阙上疏言郯王某之冤公高其义补其子
宣使时也伊苏岱尔为省平章挟私憾杀右丞达尔玛
巴拉公曰是尚可以仕邪不去祸且及即上章辩达尔
玛巴拉无罪辞官去居房山卧不起将相重臣皆以书

请不听丞相实勒们来问计公曰抚军院误国至斯不
可救矣亟请河南王库库特穆尔总兵以卫畿甸而固
守之当时事势巳不可为及再入翰林仅一日而大兵
入燕公曰国家遇我至矣国亡吾敢不死趋所居报恩
寺俯身入井将就沉溺寺僧大梓与鄱阳徐彦礼力挽
起之且谓曰公毋死公不禄食四年矣非居任比且国
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国之史也巳而兵入府藏垂及
史册公言于镇抚吴勉辇而出之由是累朝实录无遗

阙者公之力也其入国朝也皇上尝访以元兴亡之故
甚见礼重俾之侍讲禁林宋穆陵颅为嘉木扬喇勒智所
发后入宣政院西番僧相传授为祭器公言于上索取
瘗之聚宝山时公春秋巳高雅志亦不复仕矣公厚重
深中有容寡言笑闻人诋毁如不知与人交有礼虽贵
显恒若贫贱时平生好荐贤先后所引若翰林学士刘
君献待制黄君冔等七十馀人至通显者甚众累持文
衡考试多士人服其公乐善好义若有督之者凡事有

关于名教可以励风俗者必为之乃巳居官清慎节俭
遇凶岁辄疏食不御酒仓吏进禄米赢七斗时斗可易
白金五两公命归之官奉敕书徽政院使图们岱尔神
道碑其从子以白金五十两为公寿公却之曰国体当
尔居中书凡请文来谢者皆不受故人妻子不能衣食
者厚赒而生之㫃尝请仕公曰贤才未进吾敢私尔乎
公博学善文辞至正中独以文鸣天下凡朝廷制作皆
出自公手四方欲显白先德者皆造公门尤精于书得

片楮只字者宝秘以为荣有文集五十卷奏议二卷宋
史稿五十卷元史稿若干卷藏于家公娶舒氏先三十
年卒再娶赵氏先十一日卒俱封楚国夫人子男子二
人㫃至正二十年进士第累官承直郎大都路同知蓟
州事今为安庆府儒学教授斿登仕郎大都儒学提举
亦前十年卒女六人一适同邑曾侁坚之子也馀皆夭
孙二人长太平夭次德童呜呼天之于人不能以俱全
也久矣或授之才而不假以位或畀以位而不畀以时

此奇才伟德之士常困而不施而生民所以鲜蒙其休
泽也惟公以渊深之学精纯之文尝都显要之位海内
仰之如祥云景星亦可谓有得于天矣而逢时乱亡不
获大展以死岂不可哀乎虽然观其所自著者固足以
不朽矣铭曰
二气孕精至文乃生凝为川岳焕为日星天地之文因
象以示象默无言非人莫著往古百代作者孔多迄今
有闻其能几何元兴朔方气淳而庞骏烈宏谟震荡万

邦积盛而彰实在君子维八十年其绩甚伟卓兹危公
起大江西奥学醇辞孰能与齐在至正初交荐而升敷
绎圣经以牖帝明中原荐饥黎首告病公跽而言民为
国命同列畏闻吐舌改容当宁褒嗟曰维汝功往师成
均朦瞽有相化其嚚荒趋厥礼让贝叶之文有诏俾书
非职所宜正色控辞或服豸冠或为宗伯或居中台或
参庙画孰冤弗雪孰善弗褒孰蠹孰莠弗除弗薅白之
擢之予之锡之剔之殛之扶而植之彼何不思多言是

訾曰匪其然吾畏后世南风泱泱耆老沦亡屹如丘山
以镇四方疆土日蹙孰不震动谓尚有公恃以无恐权
奸肆威盗秉国钧畏公有言出为藩臣政乱无章倚势
相戮公骇而吁吾何可禄微服宵趋房山是居庶士惶
惶如涉失桴天兵北征驱雷走霆有耳莫聆燕社已倾
公曰国亡吾曷不死公忍不死以存国史大明方隆多
士景从有诏任公侍讲禁中昔岂不仕弗获行道时之
可为公则既老维古贤士立德树勋苟有弗施著之斯

文公文之纯太音玄酒道则在兹爵禄何有孰高为山
孰深为渊文之有传终古昭宣
　　元故翰林待制黄殷士墓碑
皇帝登大宝之明年即诏执政大臣曰元氏有国一百
六十三年虽亳社已屋历数有归国可灭史不可灭卿
选江南知名之士不仕于元者纂修成书而命翰林学
士宋濂为之总裁庶几得笔削之公以副朕意中书下
其事濂等既奉诏执笔唯谨而于黄公殷士之没寘于

忠义传中殷士之高第弟子邓东复来请曰国史系天
下之公法当严墓碑纪一人之私理宜详悬繂有石愿
先生为书之按东所造事状殷士讳冔殷士其字也临
川金溪化原里人未冠谒吴文正公澄于郡庠公方类
解小戴礼殷士撰书上公列诸家笺疏得失若分黑白
寻往学文于虞文靖公集揭文安公傒斯三公皆江右
人见殷士无不器重以远大期之已而闻直清先生祝
公蕃倡明象山陆氏之学于鄱阳与同舍生王企不远

数百里往候焉一见之顷欣然有契于眉㫸之间归而
喜曰冔岂昧其本心者哉自是一动静一云为惟心是
监凛然若上帝之临久之东游吴会以发越精神还遁
羽阳山中既而叹曰学者将用世耳奈何自秘耶乃走
燕都受知中书参知政事多尔济巴勒公及丞相贺公
惟一贺公当国授淮南等处行中书省照磨迁国子助
教升博士特除翰林待制兼国史院编修官阶奉训大
夫时权臣秉政天下大势巳去殷士忧国爱君昼夜不

遑宁屡上疏陈大计竟不报殷士方弹指长叹同列以
从宜适变之机为问殷士曰此言何以至于我哉今日
辟朝空宫以淹国恤吾之不能为公存犹公之不能为
我亡也盍亦各谂所安乎洪武元年八月庚午都城陷
大明兵入城殷士谓其从人张午曰吾为士子义不可
辱国汝幸收吾骨南还即解衣投居贤坊井中午仓皇
大恸拾级下救之见殷士浮沉水间气犹未绝遽负之
以升歔欷言曰今南兵不杀在儒臣尤所宾礼他日幸

致富贵君何为自苦如是耶纵曰为国尽忠未闻小臣
而死社稷也殷士曰齐大史兄弟皆死小官彼何人哉
午终不解还舍治酒殽使家人歌舞为驩环守至日昃
会大将军徐公达下令凡胜国之臣俱输告身于官朝
暮一见各署名于册违则罚殷士闻之给午曰吾今知
汝意矣汝言良是也可取吾告身来第吾惭见同朝人
必乘醉可往耳何所可致醇酎乎午大喜持钱出沽阛
阓中及还求之弗得亟往视井傍冠裳带舄列寘不紊

殷士死已久矣其寿六十一云午买棺以敛同知漷州
事陈介北山僧梓共营葬事以某月某日瘗于西山且
刻石记之曾祖某祖某父某皆力本尚农享上寿以终
娶里中桂氏隐士兢之女兄也有远识劝夫游学毋以
家事自累无子而先没殷士既贵显或劝求昏甲族以
媒荣进殷士曰邶之共姜宋之伯姬区区一妇人尚以
节义自守况男子者乎吾弟幸生男即吾为有后矣性
嗜古文而尤长于诗补作古乐府诸题音度和雅无愧

于古四方士大夫多购求藏弆为荣金华黄文献公溍
于人慎许可独推奖之不置且与之通谱系云呜呼天
地之间有正气焉日月以之而光昭海岳以之而流峙
在人则为忠为义其人虽没其气则千载如生诚古今
之常经国家之大防也有如殷士当元运将终誓与国
俱亡从容就死而无悔比一时慷慨而杀身者则有间
矣非其不昧本心之学能致是乎自古有天下者未尝
不以褒崇忠义为先务皇上即位之初蔽自渊衷即敕

有司建元忠臣行台大夫福寿余忠宣公阙二庙以春
秋奉祠事所以风厉于万方者圣谟至深远矣州郡或
以殷士之事上闻旌宠之典其有不降下者乎铭而列
之非为殷士也灵承上意以劝世之为人臣者铭曰
烈烈黄公元之小臣乃能为国杀身成仁人所大欲寿
为最贵孰能舍之自绝于世寿固可欲义不可亏毫发
有愧虽生曷为吾死死义直气贯天中不死者何千万
年小夫苟全一愧一死不知百龄其死凡几有冽者泉

其深无底奋身一跃眼不见水精魄入地肯随物融化
为白龙上朝帝宫尔死得死百世宜祀盭绶金章谁非
臣子
　
　
　
　
　

　
　
　
　
　
　
　
　明文衡卷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