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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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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文衡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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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衡

二十六
            明 程敏政 编
 书
  与王待制书         徐一夔
前年冬执事自漳州被召纂修元史去年二月道过钱
唐时仆亦自天台襄事而还天遂良觌邂逅于候潮门
憧憧往来之地握手道间阔外执事以使者催促之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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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亦不得从容听教不胜怏怏分手之后仆以连岁奔
播之馀生事寥落且有寒湿脚疾之苦远适海隅觅一
馆榖之地聊用养疴旋闻文佩至京擢居次对之职与
金华宋公同领总裁之命歆艳歆艳今上甫革元命即
取十四帝一百六十三年之事修成一代不刋之书所
谓国可灭史不可灭者于今见之甚盛典也而执事拔
自常调用称其材然亦不可不谓之千载一遇去冬有
人来自京云置局以来未满一岁自元太祖至宁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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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朝一百三十七年之事悉已本据实录修成上进
局中秉笔之士或已授官或已还山去矣独顺帝一朝
三十六年之事以无实录可据分遣使者搜访故都图
籍列郡文移有关于三十六年之政体者俱收并录以
备采择足成一代之书迩者县吏踵门传致浙省官僚
之命云朝廷以史事见徵盖以此也且云执事以仆为
善叙事荐之当路夫为总裁荐人以预纂修此固其职
向者道语之时执事不以仆为不材已欲引而置之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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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之列仆固尝敷露情实以辞之矣今执事又何为而
有意于区区不材且病之人也窃尝思之近世之论史
者以谓莫切于日历日历者史之根柢也自唐长寿中
史官姚璹奏请撰时政记元和中韦执谊又奏史官撰
日历日历之设虽曰权倖用事姑以是为创藁之具其
法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犹有春秋
之遗法而起居注之设亦专以甲子起例盖记事之法
无踰此也往宋极重史事日历之修必诸司关白如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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诰制令则三省必录如兵机边事枢庭必报百官之拜
罢刑赏之与夺台谏之论列给舍之缴驳经筵之论答
臣僚之转对侍从之直前故事中外之囊封匦奏下至
钱谷甲兵狱讼造作凡有关于政体者必随日以录此
日历之所以不可忽也然又虑其出于吏牍未免讹谬
或一日之差则后难考定一事之失则后难增补此欧
阳公所以犹虑日历或至遗失奏请岁终监修宰相点
检修撰官日所录事有隳官失职者罚之其于日历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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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日历不至遗失则后日会要之修取于此他年
实录之修取于此百年之后纪志列传取于此此宋氏
之史所以为精确也仆之所陈固执事之所熟知有不
待于赘说者而仆自有知颇识元朝制度文为务从简
便且闻史事尤甚疏略不置日历不置起居注独中书
置时政科以一文学掾掌之以事付史馆及一帝崩则
国史院据所付修实录而已尚幸天历间诏修经世大
典虞公集依六典为之一代之典章文物稍备其书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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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天历而其事则可备十三朝之未备前局之史既有
十三朝实录可据又有经世大典可以参稽一时预于
纂修之士凡若干人馀人虽不尽识如胡仲申陶中立
赵伯友赵子常徐大年辈又皆有史学其成此十三朝
之史不难矣今夫顺帝一朝三十六年之事既无实录
可据又无参稽之书惟凭采访以足成之窃恐其事未
必覈也其言未必驯也其首尾未必贯串也虽执事高
材卓识提纲挈领有条而不紊有如向之诸公或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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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还山既各散去而欲不材且病如仆者承乏于后诚
恐不能化臭腐为神奇以副执事之意有司不容见辞
逼上道舟至嘉兴驿贱疾大作行步不前谨令侍生奉
状上达左右乞赐矜察言之当路别求有史材者成此
盛典不备
  答梁孟敬书         刘永之
仆自屏居山谷绝罕人事乃得留意于经籍而独学之
寡陋讲贯之无徒日乃以所为春秋本旨序呈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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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有以警策而正诸及奉还示大获所望词累数百言
若将有取于愚瞽之作而教以其所弗逮者谨受赐矣
然蒙固之见有未尽暴白而明谕之旨有不可不复者
敢略补之以终大贶焉执事之言曰诸如或日或不日
称爵称人名之字之王之称天与否诸侯之列序与否
大夫之登名与否皆因史之旧非圣人之意之所存三
传之要诸说之凿朱子之驳之为善又曰信公榖之过
求褒贬之详未免蹈先儒之谬此胡康侯之失也凡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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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论度越老生宿师万万无疑又曰夫子言知我惟春
秋罪我惟春秋知之者知其明王者之法也罪之者罪
其彰乱逆之迹也夫春秋之为春秋明王法彰乱逆诚
圣人之旨也然谓因鲁史之文而笔之传之其小有乖
讹则修之完之使观者有所劝沮而王法由诸而明乱
逆由诸而彰则可也若谓损益乎鲁史而明之彰之则
弗可也夫圣人者岂尽异于人哉其德则圣人也其不
幸而不得其位则犹夫人之子也时无明王谁知宗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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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之者曰季孟之间则犹夫人之臣也而所事之君则
荒君也其君之卿大夫则僭室也以犹夫人之臣子而
立乎荒君僭室之朝而私损益其国之信史而明王法
而彰乱逆无乃弗可乎夫今之与古远矣而其理弗异
也设使有一孔子生乎今之世立乎今之朝非君之命
与其职守而取今之国史而损益焉予夺焉褒讥焉而
公示之人其乃不为僇民者鲜矣圣人对阳货则谨诺
之过宋而微服焉居其邦不非其大夫其自称曰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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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作信而好古夫岂以其圣而傲当世乎哉盖方是时
各国之史亦莫不有人焉其立辞也亦莫不有法焉赵
穿之弑逆也而书曰赵盾弑其君则晋史之良也崔杼
之弑逆也太史死者三人而卒书曰崔杼弑其君则齐
史之良也之二国者有二良焉而况于鲁有周公之遗
制以秉礼之臣者乎是故法之谨严莫过于鲁史其属
辞比事可以为训莫过于鲁史具当世之治乱盛衰可
以上接乎诗书之迹莫过于鲁史是以圣人有取焉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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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而传焉以寓其伤周之志焉其知者曰是不得已焉
耳其不知者曰是匹夫也而暴其君大夫之恶于天下
后世故曰知我者将在是罪我者将在是亦圣人之谦
辞云耳夫岂曰改周制寓王法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
面之权之谓哉仆故曰谓因乎鲁史而笔之传之而王
法由诸而明乱逆由诸而彰可也谓损益乎鲁史而明
之彰之则弗可也言之重辞之复必有大美恶焉此先
儒之说也执事取之故曰首止之会盟葵邱之会盟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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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书焉是美之大而详其辞也稷之会曰成宋乱刘单
以王猛居于皇尹氏立子朝而先之以王室乱皆复言
焉是恶之大而详其辞也抑尝考之盖史策之实录而
其纪载之体异焉耳其凡有五有据其事之离合而书
之者有重其终而录其始者有重其始而录其终者有
承赴告之辞而书之者有非承赴告辞闻而知之而书
之者此五者其凡也而皆所以纪实也或会而盟盟而
同日是会之与盟合而为一事矣或会而盟盟而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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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会之与盟离而为二事矣合而一事则同书离而二
事则异书固当然也夫首止之与葵邱也皆夏之会而
秋之盟是离而为二事矣故再书焉此据其事之离合
而书之者也践土之会美矣而盟不异书同日也平邱
之会无美焉而盟则异书异日也皆实之纪也非美之
大而详其辞也将书其取鼎也于稷之会则始之以成
宋乱此重其终而录其始也既书曰宋灾伯姫卒也
澶渊之会则终之以宋灾故此重其始而录其终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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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有言其故者于之二者而言之特以明其所重也他
如书寔来则先言州公如曹书齐侯伐北燕则遂书暨
齐平皆是物也子朝之乱叔鞅至自京师而言之未知
其孰是焉故曰王室乱此非承赴告之辞闻而知之而
书之者也刘单以王猛居于皇则来告矣敬王居翟泉
而尹氏立子朝则来告矣此承赴告之辞而书之者也
他如程子之传例有曰将卑师少例书人此承赴告者
也不知将帅名氏多寡亦书人此闻而知之者也皆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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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纪也非恶之而详其辞也曰言之重辞之复必有大
美恶焉者先儒之过也且夫其名也著乎简册其迹也
昭乎万世不必言之重也而皆知夫首止之为美矣不
必辞之复也而皆知夫稷之为恶矣故曰因乎鲁史而
笔之传之而王法由诸而明乱逆由诸而彰也程子曰
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乃易见也其微辞隐义时措
得宜者为难知也夫所谓炳如易见则然矣其曰隐微
而难知果何谓哉圣人将昭大辨于万世顾乃有隐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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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知之义是未免蹈前儒之失也杜预曰言高则旨远
辞约则义微程子韪之则所谓微隐者犹是矣然则易
彖系将非圣人之制作乎论语之答问将非圣人之言
词乎何彼之平易显白而此之微隐难喻仆之愚不敢
以为然也虽然程子之传有舍乎褒贬予夺而立言者
则非先儒之所及也若胡康侯之学术正矣其论议辨
而严矣其失则承乎前儒而甚之者也朱子尝曰有程
子之易又曰可自为一书谓其言理之精而非经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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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也若胡氏之春秋其自为一书焉可也夫时有远近
则史有详略史有详略则辞有同异此甚易晓也若自
文以上日食有不书日者文以下悉书日焉自文以前
君行八十书至者十七文以后君行九十书至者六十
四是也执事所谓随时而观经此诚善也而公羊子曰
所见异词所闻异词所传闻异词何休曰所见之世思
其君父尤厚故多微词焉所闻之世思王父少杀故讳
亦少杀焉所传闻之世思高曾又少杀故弗之讳焉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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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其陋矣陈傅良曰隐桓庄闵一书法也僖文宣成一
书法也襄昭定哀一书法也夫不曰史之有详略而曰
圣人随其时而异其书焉其贤于公羊者几希大较说
者之失有三尊经之过也信传之笃也不以诗书视春
秋也其尊之也过则曰圣人之作也其信之也笃则曰
其必有所受也其视之异乎诗书也则曰此见诸行事
也此刑书也夫以为圣人之作而传者有所受则宜其
求之益详而傅合之益凿也以为见诸行事以为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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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宜其言之益刻而煅鍊之益深也已以为美则强求
诸辞曰此予也此褒也圣人之微辞也或曰圣人之变
文也一说弗通焉又为一说以护之一论少窒焉又为
一论以饰之使圣人者若后世之法吏深文而巧诋蔑
乎宽厚之意此其失非细故也今仆之愚曰其文则鲁
史其义则彰善而瘅恶冀述而传于后则以删诗定书
赞易同其狂僭而为传也则直释其义其善者曰如是
而善其恶者曰如是而恶无褒讥予夺之说其区别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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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则主程子其纲领大意则主朱子其三传则主左氏
以杜预说而时覈其缪妄其诸家则无适主取其合者
去其弗合者如是而已窃以谓使圣人因乎鲁史焉则
愚之说固已得矣使圣人而自作焉亦当据事而直笔
之必不为先儒之云则愚之说亦蔑甚乖剌焉其自信
者如此然犹以其考之也未浃洽焉其讲之也未贯通
焉姑优柔之而姑反覆之宽之以岁月而后可就也日
序之言不足以尽意而明谕之勤恳不敢不复而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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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殚也辄言其大都如此于戏舍执事其亦曷言之而
曷听之乎超卓之识特达之见尚克示之幸甚幸甚
  答程伯大论文        朱 夏
古今能言之士孰不欲雄峙百代之上而垂声乎百世
之下哉然而卒抱奇志而不见泯泯以老死者何其多
也岂非才识之不逮故不能成一家之言以至此耳三
代之后卓然成一家之言者才十数人而止其馀皆磨
灭澌尽则信乎得之于天者非超然而不群则难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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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章自命矣比辱赐书大抵未能达夫雄深雅健之
作而务为浮薄靡丽之文而已此甚不可也仆闻古之
为文者必本于经而根于道其纪志表传记序铭赞则
各有其体而不可以淆焉而莫之辨也至其发言遣辞
又奚以剽贼为工哉今不本于经不根于道而杂出于
百家传记之说则其立论不自其大而自其细固已自
小矣尚何能与古人齐驱并驾哉老苏之文顿挫曲折
苍然郁然巉刻峭厉几不可与争锋然而有识之士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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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讥焉者良以其立论之驳而不能尽合乎圣人之道
也今无苏公之才而立论又下苏公远甚则何望其言
之立而不仆耶古之用兵其合散进退出奇制胜固神
速变化而不可测也至其部伍行阵之法则绳绳乎其
弗可以乱为文而不法是犹用师而不以律矣古之论
文必先体制而后工制譬诸梓人之作室也其栋梁榱
桷之任虽不能以大相远也而王公大人之居与浮屠
老子之庐官司之署庶民之室其制度固悬绝而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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侔也使记也而与序无异焉则庶民之室将同于浮屠
老子之祠亦可乎铸剑而肖于刀且犹不可斲车而肖
于舟不犹以为迂且拘乎韩子之于文也惟陈言之务
去今虽全未能如韩子亦宜少刋落矣乃悉古书奇字
而驯集鳞次焉不几于天吴紫凤颠倒短褐也邪苏子
谓锦绣绮縠服之美者也然尺寸而割之错而纽之以
为服则绨缯之不若今先生乃欲集群英以为华为好
其亦异于作者之见矣世有窭人为睹其邻之富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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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攻钻而剽之幸而得其货宝财贿以为得计矣一日
徼者获之则苶然盗也而至死不悟且役役焉割裂而
缀辑之则其气固已苶然矣又何能浑浩如江河而有
排戛之力哉故夫兰苕翡翠又乌睹夫制鲸也且古之
为文非有心于文也若风之于水适相遭而文生也故
鼓之而为涛含之而为漪蹙之而为縠澄之而为练激
之而为珠玑非水也风也二者适相遭而文生也天之
于物也独不然乎纤者秾者丹者垩者莫不极其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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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造物者岂物物而雕之哉物各付物而天下之巧莫
加焉彼有昩于此者三年而刻叶且文犹乐也太古之
音和平雅淡而风俗以淳人心以正桑间濮上淫哇烦
趣而人心风俗荡而忘返使先生而与闻制作将安取
乎则何独疑于文也先生教之曰苟无毛嫱西施之美
质则不能不借夫粉黛之假以掩其陋是朽木可得而
雕粪土之墙可得而圬矣无盐天下知其恶也被珠玑
曳罗绮不足以欺天下之目使天下而皆瞽也则可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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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何天下之不皆瞽也先生殆未睹夫正色也先生又
谓吾五常论其犹玄耶太玄拟易而作然易出于造化
之自然而玄也者出于智虑之私而已故不能免夫牵
合艰难之能先儒固已讥其劳且拙矣故今去雄千馀
年而卒无好之者今先生乃欲著书以拟玄吾恐其不
堪为覆瓿用矣先生又谓吾尝作诗命其集曰胡卢且
鲁论诗序言诗之用若彼其博也而先生直以资人之
笑视古诗之风亦少贬矣此亦好怪之过也先生卒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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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曰其观吾文也还以一言庶有以知君子之是是非
非也宋之季年文章败坏极矣遗风馀俗入人之深若
黑之不可以白当此之时非返之则不足追乎亡先生
之心自以为过之矣而乌知其异于彼也先生之文始
欲其奇也而卒以拙始欲其丽也而卒以恶始欲其雄
也而卒以弱其风格言论莫不叛于古矣则亦难乎摭
而言之矣且先生既与吾异则仆虽言之而无当于其
心矣仆欲挽先生于迷途则愿悉吐出其中之蕴取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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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文日夜诵之觉已之见与向者异焉然后一吐其辞
庶有合乎仆于学废弃之日常多加以怠惰不力然于
作者之风致窃有见焉故敢略陈其说其然之耶其不
然之耶迷悟之机判于此矣幸毋忽
  与郑仲辩书         方希古
去年王仲缙至蜀承手帖喻以近读佛书自遣心切疑
之以为特戏言耳及朝京师于一初处见所往还书援
佛氏之说甚详向慕于彼者甚至然后知足下之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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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佛也夫儒者之道内有父子君臣亲亲长长之懿外
有诗书礼乐制度文章之美大而以之治天下小而以
之治一家秩然而有其法沛然其无待于外近之于复
性正心广之于格物穷理以至于推道之原而至于命
循物之则而达诸天其事要而不烦其说实而不诬君
子由之则至于圣贤众人学之则至于君子未有舍此
他求而可以有得者也足下学乎此也久矣曷为一旦
弃素所习而溺于佛氏之云邪苟以佛氏伦理之懿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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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慕则彼于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节举无焉未见其
为足慕也苟以其书之所载为可喜则彼之说必不过
于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格言大训未见其为
可喜也苟欲以之治心缮性则必不若吾圣人之道之
全苟欲以之治家与国则彼本自弃于人伦世故之表
未见其为可用也故世之好佛者吾举不知其心之所
存使弃儒从佛而果能成佛犹不免于惑妄畔教之罪
况学之者固逐逐焉以生昏昏焉以死未尝有一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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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谓道者邪以足下之明智笃厚不于吾道有得焉
而顾彼之趋不亦异乎足下习其说者果出于诚心乎
抑亦姑以为世俗好之吾亦从而好之以取庸众之喜
悦乎由后则自欺不可也由前则事其说必当从其教
必去夫妇父子兄弟之伦必削发被缁必水饮草食而
后可不能如是则是口其书而身违之外好其说而心
诚亦不可也夫不习佛氏之说于道固无所不足习其
说而不诚自欺非惟得罪于吾之道而反且得罪于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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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何所利而为之也近世从佛氏者甚众未有得福者
有一人焉尝识之初颇好儒既而著书佐佛氏斥儒已
卒死于祸计其人慕佛氏冀福利福不可冀而祸及其
躬是未易晓也得非不诚抑且自欺故不蒙祐而获罪于
天邪祸福之报儒者所不论特闵其欲徼福而反致祸
亦可为不守正而妄求者之戒耳计足下之卓于识而
深于道岂真若世俗徼福之徒之为哉盖世之儒者当
年壮气锐之时驰骛于声利用智惟恐不工操术惟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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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奇及五六十之年颠顿于忧患顾来日之渐短悼往
事之可悔于是览佛氏空寂之音而有当于心遂委身
而从事焉以为极明达而最可乐者莫佛氏之书若也
虽昔之贤豪以气雄天下以文冠百世如苏子瞻诸公
亦不免乎此后人习俗以为宜然且谓以前人之智识
才气犹以佛氏为可慕而归之矧不及万万者而可不
从乎然以道观之凡有慕于彼者皆无得于此者也足
于梁肉者无慕乎糠糜安于厦屋者无慕乎苫阖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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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于圣人之奥其乐有不可既者穷通得丧死生之变
临其前视之如旦夜之常而何动心之有奚必从事于
佛而后可以外形骸轻物累哉舍可致者而不求援不
可必得而求之既以自欺又畔乎吾道惑莫甚乎斯也
昔与足下论吾道时仆年方二十三固已知吾道之有
馀而无待于外物时不知者多窃笑之及今十有五年
愈觉圣人之训为不我欺而举天下之道术果无以易
之也每见流于异端者辄与之辩非好辩也闵夫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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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溺而欲拯之于安平之涂诚不自知其过虑也以故
为佛氏者多不相悦方期与足下共进斯事以卫圣人
之教岂意足下亦有慕于彼乎今有人言行路之人坠
于井心虽闵之未必徬徨奔走而思救之也闻至亲且
贤之人坠于井则不暇食息狂呼叫号而思出之矣亲
爱之故也与足下相与之旧而德器宏深交友中不可
多遇乌能已于言而不以告乎仆今年三十七足下当
十矣相违十馀年相去万馀里之远使足下所慕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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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正仆将有以佐而翼之而何敢逆盛意而取不让之
责乎盖必有所甚不得已者亮足下之贤必能察之而
未至于深怒遽绝也数百年礼义之门而足下于今为
老成人在乎慎重学术表厉后生非特仆之望斯世之
望也仆守一官无分寸补世教近发有白者面已皱筋
力渐减饮酒不敢如昔者惟自觉有过每应事已时时
悔之恃此颇谓尚可进未知天之处之者何如耳如有
所得闻幸速以见教是亦为报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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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赵伯钦
仆求友于四方十馀年可友者众矣于同郡得一人焉
曰林公辅尤仆之所敬者公辅气高而才敏于人慎所
推让视古人行行然有不满之色前与仆书独称足下
与陈原采之文仆固已知足下非流俗人可及近入城
公辅说足下尤详公辅之友张廷璧仆不见之七八年
其人奇伟不肯苟伏人至语及足下必称善因二子而
求足下之所造心已倾之久矣今乃承惠书为论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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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辞甚达卓乎有旷视前古之意反覆玩绎嘉二子之
确于取人喜吾郡之士果有足望气发于中而见于外
如获大吕九鼎而载之以归也仆尝怪近代道术不明
士居位则以法律为治为学则以文辞为业圣贤宏经
要典摈弃而不讲百馀年间风俗污坏上下乖以至
于颠危而不救者岂无自也哉私诚恨之不自知其不
肖亦欲有所发明损益以表著于世而习俗卑下学者
梏于旧闻不复知有学术窃窃诩诩苟且自恕或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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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才不足有为或才高而沉溺不返可与言斯事者惟
公辅耳公辅每与仆言未尝不叹朋友足望者之少而
有意于足下也书之所陈谓近世之文辞不能比隆于
唐宋而有取于仆仆无能之辞岂能过于近世哉使真
有以过乎人则亦艺焉而已耳足下安取乎且近世所
以不古若者足下知其故耶非其辞之不工也非其说
之不详也以文辞为业而不知道术虽欲庶乎古不能
也知道若行路然至愈远则见愈多愈多则言自异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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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穷谷者言其所见则不过泉石树林禽兽虫鱼之
状而已比之游乎雄都巨邑者见宫室之壮丽车马之
蕃庶人民物产之瑰异变怪其言岂不有间哉故圣贤
之文辞非有大过于今人其所以不可及者造道深而
自得者远虽恒言卑论亦可为后世法非若后世剽袭
以为说者之浅也唐之诸儒惟韩子为近道其他俱不
若宋宋之士以言乎文固未必尽过乎唐然其文之所
载三代以下未之有而汉何足以方之今人多谓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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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唐唐不及汉此自其文而言耳非所谓考道德之会
通而揆其实也仆尝谓求学术于三代之后宋为上汉
次之唐为下近代有愧焉斯道之盛衰其端微矣非明
识睿达者何足以知之足下何知之蚤邪虽然足下论
近代诚当矣抑仆犹有说焉世俗之患忽见而尊闻已
之识即不能决是非醇驳互相承传以白为黑者皆是
也足下言之而仆听之则谓足下为知言士矣所与交
者或与仆之见异无乃以足下为方人好高而为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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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论乎虽然君子之所守不以毁誉而变苟慎于言而
敏于行以古之圣贤为准不以近代较崇卑得失则古
人且将畏足下近代安足并乎又仆之为吾郡喜者宁
独若今而已乎久不接清光感足下见厚聊以此奉报
诸文尚未获见适有疾不能躬书惟恕察
  与方正学书         王叔英
仆与执事别十馀年其间情慕之浅深书问之达否曰
事之细者耳姑置之不足道也惟执事之身系天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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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士之进退天下之幸不幸与焉侧闻被召计此时必
已到京获膺大任矣兹实天下之大幸也故敢有说以
进于左右焉凡人有措天下之才者固难自用其才者
尤难如子房之于高祖能用其才者也贾谊之于文帝
未能自用其才者也何则子房之于高祖察其可行而
后言言之未尝不中高祖得以用之而当时受其利故
亲如樊吕不可得而间信如陵勃不可得而非任如萧
何不可得而夺此子房所以能自用其才也贾谊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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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不察其未能而易言之且又言之太过故大臣
灌之属得以短之于是文帝不能获用其言此贾谊所
以不能自用其才也方今圣天子求贤用才之意上追
尧舜固非高祖文帝可比而执事致君泽民之术远方
皋夔亦非子房贾谊可伦真所谓明良相逢千载一时
者也将见吾君不问则己问则执事必能尽言执事不
言则已言则吾君必能尽用致斯世于唐虞雍熙之盛
者在是矣岂非天下之幸欤虽然天下之事固有行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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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而亦可行于今者亦有行于古而难行于今者如夏
时周冕之类此行于古而亦可行于今者也如井田封
建之类可行于古而难行于今者也可行者行之则人
之从之也易难行者而行之则人之从之也难从之易
则民乐其利从之难则民受其患此君子之用世所贵
乎得时措之宜也执事于此研诸虑而藏诸心者非一
日矣措之犹反掌耳尚何待于愚言之赘哉然仆闻知
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不能无言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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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耳夫人情爱其人之深而虑其患之至者必救其
失于未患之先苟待其既失而后救之是乃爱之浅而
虑之疏也其得为忠乎天下知执事之深爱执事之至
如仆者固多矣窃谓忠于执事未能有过于仆者伏惟
少垂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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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文衡卷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