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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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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衡卷十一
            明 程敏政 编
 论

  论孙甫荐富弼代晏殊事(晏殊罢相諌官孙甫荐/富弼代之仁宗怒曰进)
  (用宰相人主之任臣下不宜/有所指陈事在庆历四年)   王叔英
于乎弼有宰相之才天下知之甫荐之诚当矣为帝者
如果有心于用弼宜曰吾意正在斯人卿可谓能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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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得人矣如此君臣之间岂不为相得哉今帝乃不出
此而反有怒于甫盖其意不在于弼尔使其意果在于
弼岂不欣然从之而何怒于甫耶昔尧之相舜以师锡
舜之相禹以佥言未闻进用宰相为人主独任事也且
古人有言曰荐贤受上赏况荐大臣以当大任者乎如
甫者宜受上赏而反怒之此帝之大失也帝之意岂不
以为宰相之职乃人臣之极任其登用之恩当自已出
殊不知荐之在人而用之在我其恩又曷尝不自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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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传曰大夫能荐人于诸侯不能使诸侯与之大夫诸
侯能荐人于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盖献替之职
固在人臣而用舍之权常在人主果何嫌于恩不出于
己也哉虽然为人君者要当以公天下为心惟在于为
天下得人而巳又何必欲其恩之出于已其恩之尽出
于已者乃好利自私者之所为岂贤君之事哉惜乎以
仁宗之贤而犹昧于此哉余惧后世有沮却忠臣为国
荐贤而藉帝之言以为口实者故特著论非之以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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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之戒
  高帝吕后论         梁 潜
或者谓高帝宽仁爱人乃独于吕后以色衰而弛爱夫
托交贫贱起身艰苦一旦富贵之馀乃疏弃之独不念
前日楚军之间道哉高帝无乃少恩也梁子曰不然夫
高帝之知人何如其明也与吕后处者几年矣后之为
人独不知之耶彼固一妇人也而其雄猜杰黠有猛士
之肝肠高帝于是乎有以知吕后之心矣夫畜老人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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惮杀曾谓国家之勋臣取而族灭之无遗噍类若罝中
兔然未尝有难色后也何其忍人哉夫杀诸将非高帝
之心也后也蒯彻教信以反贯高反形已具高帝犹释
之而肯果于杀韩彭耶韩彭虽夷灭而昔日感遇之际
士为知已死者英态豪气犹在目睫间也高帝中夜思
之岂不一动心哉吕后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高帝所
以薄吕后者不能形于言而痛在其中矣不然卢绾旧
日里闬恩犹不减乃谓至亲而独少恩哉夫观人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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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其所厚而于其所薄高帝于其所薄者如此矣岂得
薄其所厚哉吕后忍于韩彭者如此矣岂得厚于刘氏
哉豺狼得嗜则喋血摇尾以恣饕苟无所得则爪肤拿
毳以致猛诸将已尽其祸寻及刘氏矣故杀韩彭而诸
将惧族诸将而刘氏惧高帝亦岂与陈平谋及此哉闻
樊哙党吕氏立命斩之用平之谋高帝至是非特为刘
氏忧亦且为平勃忧也高帝目才瞑肉犹未寒后也曾
无一发之戚即谋族杀诸将今日鸩如意明日断戚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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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鸩齐王肥明日杀赵王友至于无所忌惮立他人
子为帝又杀之而又立焉忍人哉后也一至此极也当
是时汉已亡矣吁高帝岂不知毒流至此哉说者谓良
平之教高帝往往忍小以就大晋献之骊姬秦皇之扶
苏高帝审之久矣然独恨高帝之明有所未尽者焉惩
其近而不惩其远商之亡以妲已周之亡以褒姒高帝
曷不惩此耶嫡妾之分乱于前而正家之约昧于后于
是拳拳然属周勃以安刘置周昌以重赵所谓滔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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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已成乃欲以一手障之吁何益哉
  刘仁轨
少府监裴舒为唐高宗造镜殿上与太子太傅刘仁轨
观之仁轨惊趋下殿走上问其故曰天无二日民无二
王适见壁间有数天子不祥孰甚焉上遽令剔去愚意
仁轨此言未当也夫人臣之戒君或婉其辞而意有所
在孔子所谓巽言之者也或峻其辞而无所隐孔子所
谓法言之者也仁轨此言其法言之耶其巽言之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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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壁间有数天子不祥孰甚焉者有似乎巽言之矣高
宗嗣守天位而武后制其政柄是武后亦一天子矣李
义府恣意惨酷天下之人知畏李猫而不知有朝廷是
义府又一天子矣至于武三思为周公威福之柄又窥
取之焉则三思又一天子矣政出多门不祥孰甚而仁
轨此言非此意而高宗亦不此悟也然则既不为巽言
曷不为直言也哉纳约自牖因其明而投之仁轨此时
宜进言曰以铜为镜不若以古为镜以古为镜不若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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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为镜书云人无于水监当于人监诗曰殷鉴不远在
夏后之世隋之炀帝淫刑黩武沈湎冒色忠言不用小
人朋进盗贼旁午自度不免乃持鉴照曰好头颈不知
为何人持去此炀帝以铜为鉴而不以古为鉴也太宗皇
帝艰难以定天下身致太平乐闻直諌好用善谋皇后
顺正不预外事常曰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人为镜可
知得失此太宗以人为镜不以铜为镜也陛下诚能以
炀帝为戒以太宗为法则社稷之福生民之幸矣且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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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之上岂照镜之所奸邪之情岂悬镜可得陛下以
为镜勿昏以欲勿蔽以私湛然虚明可照万事臣伏愿
陛下曷去彼而取此哉不知出此乃以镜之影为不祥
谬矣
  论曹参           王 直
汉曹参代萧何为相国而后世称贤相予疑之古者大
臣之相国也必思为国建长久之业于道所当为者夙
夜尽心不敢少怠焉而况辅新造之国乎周公相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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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武之道治天下有不合者夜以继日而思之及其
得也又坐以待旦而行之其勤也至矣当时之臣莫有
过于周公者而周公方吐哺握发以受其言故能兴道
立教维持周室至八百年之久此岂苟且偷惰者所能
哉萧何佐高帝定天下闻其次律令矣他未之闻也曹
参代之守何之约束日饮醇酒不事事士大夫欲有论谏
亦饮以醇酒使醉不得言呜呼其亦异乎周公之所为
矣何素不知学其相高帝于夫治天下之道未有所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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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使有所立尤当敬守而慎行之以维持于远天下
之大岂酣酗者所能治耶何之律令岂古圣人所用以
治天下者耶而参守之自以为足后世亦从而贤之予
不知何说也且田制经籍学士大夫皆废灭于秦是教
养斯民之道皆缺也易解之彖曰无所往其来复吉谓
天下之难既解则当复先王之道当参之时天下已定
七八年时非无贤也参虽武夫苟能亲贤纳善夙夜以
此为务为汉家万世计则庶几周公之业而远贤拒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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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湎于酒至酣歌与吏相呼此书所谓巫风卿士足以
丧其家者而参居之不疑盖武夫俗吏之故态非宰相
所宜然也宰相百僚之表也使百僚皆慕效焉则天下
当何如哉予意当时天下之所以安者盖民苦秦虐
矣而幸汉之宽故恬然自安于下非有道以维持之也
然则参虽能清净不扰要亦苟且偷惰之谓耳周公之
罪人也大臣之义当以周公为正
  宋论八           刘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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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寇准为枢密副使时旱蝗帝召近臣问得失准为枢
  密直学士对曰洪范天人之际应若影响大旱之證盖
  刑有所不平帝怒起入宫复召准问状准请召二府大
  臣同对言顷郑吉犯赃少伏诛参知政事王沔弟淮赃
  十万杖复官帝切责沔而以准为可大任故有是命
当是时前代刑法惨毒之风始渐消泯然太祖命大辟
诸州不得专决其轻典固恣肆自若也而顷者田锡建
议谓按狱官至以铁为枷盖法外击断大率类此而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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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丞弼尚复任意操纵如准所对则何以广仁恕之化
扩治平之效乎计其民冤莫诉所在犹多而天意垂戒
信不虚矣抑君相违缺此外岂更无可指而准不能无
讳特本诸洪范传所谓弃法律则火不炎上于罚常旸
者为说乎夫洪范以为人君能建皇极则猊言视听思
得其理而雨旸燠寒风时若不能建皇极则猊言视听思
失其理而雨旸燠寒风恒若然得与得俱失与失并猊
果恭而言罕有不从视果明而听罕有不聪也休不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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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咎不单见时雨则必无恒旸恒燠则必无时寒也特
就其事言之则各以类感就其徵言之则各以类属云
尔譬诸学者之于经谓温厚本乎诗教设使学乎易书
礼乐而亦温厚谓非其所得不可也医者之于疾谓寒
疾本乎阴淫设使遇于风雨晦明而亦寒疾谓非其所
致不可也故禹平九年之水非但以貌恭作肃汤弭七
年之旱非但以言从作乂周末之无寒岁岂惟视不明
而豫秦亡之无燠年岂惟听不聪而急乎至于圣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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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通配乎风之无不在然屑屑焉以反风起禾为周成
王所思之圣鹢飞石陨为宋襄公所思之蒙前日之不
鸣条为何事之已睿今日之不应律为何理之未睿亦
胶固不可为训也但明乎经意则于五事无不当修于
五徵无不当察于以趋得而去失违咎而求休苟徒泥
班范牵合之说非惟昧禹箕授受之旨殆将使居建极
之地者谓吾有是得也而休徵之应非其类有是失也而
咎徵之应非其类因以疑天命而怠人事矣援经陈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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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臣其可不深考乎
  帝问翰林学士王安石以唐太宗何如曰陛下当
  法尧舜何以唐太宗为哉帝深纳之寻以为参知
  政事行新法
安石为神宗变法大取民财与力而用之也在于兵兵
之所用至于破辽而志愿毕矣取民财之法曰青苗春
贷而秋偿之收息十二秋又贷而春偿之亦收息十二
岁再收息则名为十二其实十四也名为贷偿其实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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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岁取民财也曰免役凡民出力以役于官者皆无出
力而但输钱官自以钱雇民应役名为均役而其实欲
自操其雇钱之奇赢也夫民孰皆不贷偿而自足哉私
贷偿焉治世之所不免今也禁其贷偿而官与之贷偿
以利其息钱之入民孰皆不雇募而自役哉私雇募焉
亦治世之所不禁今也免其自役而官与之雇募以利
其雇钱之馀即此二端言之其他取民财之法无遗巧
矣而又编保伍以练兵则民自为兵而养兵之费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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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是曰保甲编保伍以养马则马皆在民而养马之
费不以烦官是曰保马岂不谓古者寓兵于农也然今
既有保甲矣而待餔之兵何尝为之废亦岂不谓汉尝
括民马今使民养无害也然民既增保马之劳而他劳
何尝为之损是其取民力几于竭矣民财与力悉归于
我自以为我非用之于土木非用之于狗马声色非用
之于仙佛欲用之于兵而复汉唐之故疆无不可也然
畏辽之大故将于辽必先于夏又先于群小国欲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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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大尝试以图之安石君臣相与深谋密议而悉扫异
已者之论无非此心也于是王韶试于熙河章惇试于
湖北熊本试于泸夷郭逵试于交趾皆能略有所得而
试于夏则驯至于徐僖之死得不偿其失彼辽者不待
其试而先来求地安石低徊踌蹰为欲取之必与之之
说卒遣韩缜割与七百里之地无得而有失焉若猎者
罝狐兔刺鹿豕而辟易于虎失其所操以归盖安石之
技穷而神宗渐以沮悔矣然所援引共事之人固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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踵其故智以用于哲徽之时互起迭进以至贤路尽壅
民命仅存之秋适值辽有衅跃然攻之以卒安石之所
图而遽以国毙焉故前宋之亡本于安石为神宗谋破
辽而巳向使其不谋破辽则不用兵不用兵则不大取
民财与力不大取民财与力则何至俾群小为之交攫
互噬于天下也抑遂其始谋亦不过如唐太宗擒颉利
可汗然太宗用魏徵先以养民为务而兵自强安石先
敝其民不及魏徵矣乃动以尧舜周公藉口其诬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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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修卒于颍诏求
  其所作五代史以进神宗置司马光于散地而俾其修资治通鉴自为之序
弃欧阳修于未老之年而及其卒也乃求其所作五代
史其意以修与光但能撰述也经国实用非其所能也
吾自有安石也何其量人之薄哉厥后光起而究其用
于元祐之初修之不究其用君子盖惜之然所尤惜者
修亦有以取之也何也惟恐其不究于用而有意于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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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乃用之所以不究也濮议是也当濮议之始也韩琦
辈虽与修同在政府而知经学古岂如修秉义怀直岂
踰修哉修苟以濮王为不当别议尊崇琦等必不或异
矣英宗虽欲顾私亲何自启口哉自此议发于政府而
群言交攻惟修之归咎谓其昔也赞仁宗以立为后之
子而今也导英宗以忘所后之父背先帝而䛕嗣君薄
大统而厚本生于礼经为不合于直道为不纯而修遂
无辞以解焉岂非修久参大政当辅相位略萌觊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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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稍为迎合之计以致此乎故曰惟恐其不究于用而
有意于究是乃用之所以不究也及其作五代史于晋
出帝谓所生父敬儒为皇伯柴世宗谓所生父守礼为
元舅皆反覆辨诘二主之非欲以表證其前日濮议之
为是然近于欲盖而弥彰矣修之学继唐韩愈而与之
并皆宗经而修论述尤多愈惟论语数章皆纂史而修
笔削尤严愈惟顺宗一录皆卫圣道于湮微塞绝之馀
皆辟异端于群趋众附之际始焉学者莫能抑扬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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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其后惟愈从祀孔庙而修以濮议为钜璧之纤瑕良
干之寸朽焉不然其全美岂可及哉几微功名富贵之
念一动而用以之不究美以之不全是以君子无慕乎
其外者惧累乎其内无冀乎其未得者惧丧乎其所已
能也若乃光则免乎此矣所以然者光之学以诚为主
自不妄语入故也
  罢崇政殿说书程颐颐在经筵为翰林学士苏轼
  所嫉颐门人贾易朱光庭攻轼轼所厚孔文仲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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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诋颐章疏交进颐以是罢久之轼亦罢是时有
  洛党蜀党朔党之分洛党颐为首蜀党轼为首朔
  党刘挚梁焘王岩叟为首其辅之者甚多
汉之衰也李膺范滂等合为一党在位者恶之恶之者
非贤而在党中者贤唐之衰也李德裕牛僧孺等分为
二党以相倾夺于富贵之涂李优牛劣而考其归皆不
足谓之贤宋之将衰也其初亦分为二党熙丰作新法
王安石为魁元祐掊击新法司马光为魁光之党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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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石之党非贤及光殁而其同党又自分为三朔党洛
党蜀党徐考其故朔之所以得党名者刘挚等所居之
地相同而交游亲密所守之职相近而议论协洽自为
党而不与他党相攻击若乃洛党之以颐为首者颐进
讲则欲坐见哲宗戏折柳枝则曰方春发生不可无故
摧折贺罢而往吊则拘于歌哭同日如此之类见嫉于
人以致为其所攻击而颐未尝报复也门人代为之报
复是以有党之名尔若乃蜀党之以轼为首则异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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轼少年登制科一也高才雄文二也兄弟同为美官三
也于古人所谓三不幸者全而有之矣谓宜谦抑以避
人之尊已广大以容人之异已犹恐不及也而见颐为
学者所宗忿然嫉之岂欲使当时之士不尊颐而惟巳
之尊不异已而惟颐之异乎夫圣人之道大矣宰我子
贡善为说辞若轼是也冉闵颜渊善言德行若颐是也
譬之入山而采玉入海而探珠各有所得俱足为宝可
相羡而不可相嫉也嫉心生于中而排斥之迹形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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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上疏云臣深嫉程颐之奸不假以辞色此何为者哉然
则轼有心于立党而自为之首以合群助而攻击人也譬于
兵家朔党自守之兵也洛党应敌之兵也蜀党侵邻之兵也
其不韪有在矣夫不贤者之不容贤者固其所也贤者自不
相容则犹兄与弟相阋而为必破之家心与肺相尅而为必
死之疾矣若轼与颐孰不皆以为贤而不容颐者轼也使能
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则岂不可以居宰物之地哉
  康王构即帝位于应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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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前尝为质于金营而宋使姚平仲劫营金疑其非亲王
且尝与较射而连发中的意其将家子因却还之洎宋复遣
王奉使讲解而为民所遮止因此得脱而遂继宋统盖天留
之也使其在围城中则与诸王并俘以北矣昔者周汉宗室
皆分封于宇内非独资之如泰山磐石得以固其存不幸而
亡矣死灰复然犹得以续其统又不幸而统绝矣苗裔蔓衍
犹得以保其姓周东迁而晋以强宗为霸主纠合诸侯为周
舆卫至于战国而燕韩魏居七雄之三以祀姬姓之祖祢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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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视东周不敢吞者数百年自载籍以来未有若周之长所谓固其存者也汉惩吴濞楚戊之强而犯上尽封各国支庶
以裂其壤至于哀平之际宗室载属籍者十二万人莫不据
士民之上有王公之势莽既盗汉而光武兄弟呼于南阳此
十二万人者近远响应故东京之复旧物易于反掌灵献之
末表琮焉璋犹能倔强荆益以资昭烈之兴所谓续其统者
也唐宋则不然其宗室皆聚居于京师故朱温篡唐而德王
等九人一日同沉于九曲池濮王等数百人一夜同坑于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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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寺金人取宋而惟康王以出使孟后以被废二人得脱其
举宗北迁卒见杀于完颜亮无一人幸免盖无以保其姓矣
夫聚居之也乐其易防制此利之小者而其后有大害观于
唐宋可见矣分封之也恶其难约束此害之小者而其后有
大利观于周汉可见矣苏子瞻诸人言封建之害胡明仲诸人言封建之利各有其说而未尝言其大利害见于万
世之后如此然则有天下者为其子孙计可以无疑于
此矣抑宋统之幸不绝而天留康王以续之何也曰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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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百年矣仁如庆历元祐之日多不仁如熙丰崇宣
之日少其不仁也民怨之而其仁也民怜之其怨之也
足以亡而其怜之也足以不绝民之心即天之意也善
得天者得于民而已矣善得民者以其仁而已矣
  朱熹卒
熹之学后世论者谓为集诸儒之大成夫小成者有所
缺而不全有所偏而不中集之而后为大成也熹于生
乎其前之诸儒若周之精程之正固非有待于熹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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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全其所或缺中其所或偏至于康节之高明而稍未
即乎实横渠之弘毅而犹未至乎熟乃若待乎熹有以
实其所未实熟其所未熟者然亦不可谓彼缺而此全
彼偏而此中由是言之熹于生乎其前之诸儒未尝集
其大成至于生乎其时之诸儒则能集其大成何也熹
之时诸儒为言人人不同言度数者蔡元定父子之于
地理乐律有指归矣熹与之上下其论而吻合焉言述
作者周必大诸人卓乎以所长著称也熹作徒与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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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赓酬可相伯仲而文考昌黎之异赋明灵均之衷诗
开陶韦之门使来者不迷其涂焉于施诸用者辞受进
退不屈其节告君必以格致诚正而不小其道临民干
方锄奸救患之不遗其力视当时浙学之志事功者陈
同父辈反过之也于求诸史者未尝若吕祖谦之专而
纲目继春秋功过吕矣吕与张敬夫辅翼熹以共究遗
经不幸短世而熹岁寒松柏为斯道之梁栋又过张矣
惟陆象山兄弟始与熹异论而熹卒兼其所长以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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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予尝考之熹与项平父书云子静专尊德性而熹平
日所论道问学为多是以彼之学者多持守可观而看
义理不详熹自觉于义理不敢乱说而𦂳要为已多不
得力今当反身用力去短集长庶几不堕一边尔又与
吕祖谦书云子静好处自不可掩覆可敬服也祭子寿
文云兄乃枉车而来教相与极论而无猜自是以还道
合志同又曰惟兄德之尤粹俨中正而无邪至其降心
以从善又岂有一毫骄吝之私耶然则所谓熹集诸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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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成者度数也述作也事功也史也经也道问学也
尊德性也其涂如此也蔡也周也陈也吕也张也陆也
诸儒之趋于其涂如此也而熹据其会以要之殊涂而
同归于已焉所谓集诸儒之大成者此之谓也或曰陆
之于朱论者谓犹冰不可与炭同器若子之云则犹埙
鸣篪应可以奏于宫悬之间而备韶濩之一音乎曰然
曾晰之狂子路之勇原宪之狷公西赤之容端木赐之
辨皆见集于孔子而不见黜者也朱之与陆以其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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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观之曷尝终见黜哉谓其终见黜者未尝考其所言
也亦已甚矣
  诏经筵进讲朱熹通鉴纲目
宋时诸帝之不废讲学盖汉唐所未能及者故其时悖
德虐政不若汉唐叔季之尤甚汉唐有篡弑之臣而宋
无之有贼民崛起几危社稷如张角黄巢者而宋无之
皆由于上之人未尝悖虐尤甚以激之也讲学之效岂
可诬哉所谓未尝悖虐尤甚者若真宗之天书虽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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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而中止然其后天书以殉于梓宫英宗追崇所生诤
者盈廷则为之屈意中止矣神哲以来改更法度正人
邪党迭为胜负亦纷然也然有窜逐而无刀锯南渡以
后和议作而语恢复者被排斥伪学禁而师关洛者入
罪籍然斥之而益奋罪之而愈励者亦由其无死祸以
加诸人而人之改行易节者终少也其未尝悖虐尤甚
于此可见岂非讲学而有见于前代覆车之辙乎通鉴
纲目者人主有志于讲学则不可以不之观而前代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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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之辙无不于此乎在也或者谓通鉴纲目虽历涉司
马温公朱文公两大贤之笔削而成然贤而已尔非出
于圣也史而已尔难侔于经也人主亦留心于圣人所
作之经而足矣于贤人所述之史未之及焉以未有害
也是不然尚书者纪传史之出圣笔者也春秋者编年
史之出圣笔者也温公取尚书以后之纪传史约之以
为编年通鉴而文公仿春秋大书以为之纲三传分注
以为之目是则通鉴纲目者尚书春秋之子孙而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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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者通鉴纲目之祖父也祖父子孙一气之相传圣
经贤史一理之相续孰云其未之及焉似未有害也哉
为此说者是犹告人以千万里远之覆辙而不告人以
一二里近之覆辙也其颠踣不愈速乎
  殷民叛周论         周洪谟
或问武王之伐商也书曰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是言
王者无敌也又曰篚厥玄黄昭我周王是言人心悦服
也夫何天下甫定武王既崩而四国殷民煽乱不已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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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训三纪之久而闲之犹艰故先儒谓大诰康诰酒诰
梓材召诰洛诰多士多方八篇皆为殷人不服周而作
又谓方殷之虐人如在膏火中归周如流不暇念先王
之德及天下稍定人自膏火中出即念殷先七王如父
母虽以武王周公之圣相继抚之而莫能禦也由是观
之则所谓倒戈执篚于吊伐之日者不几于虚文乎圣
人以至仁伐至不仁何其人心之不易服哉南皋子曰
是盖不然向之倒戈而不敌执篚而来迎者非商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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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乃纣所虐害之蒸民也所播弃之犁老也其后不服
周而念商者非商之民也乃纣所比昵之罪人也所崇
信之奸回也何以明之书曰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
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
奸宄于商邑又曰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则商臣之党
纣虐民者皆天下之奸回罪人不可谓不众也故孟子
谓武王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而朱子以
为皆党纣虐民者也然灭之云者岂噍类无遗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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歼其渠魁而馀孽之犹存者不知几千万人诛之不可
胜诛也既不之诛而子弟念其父兄之死臣仆念其国
统之绝者愤怨不巳故乘三监之隙而胁其民以叛也
今夫盗蹠一呼聚党数百犹能糜人之国其故何哉胁
之而已矣岂有纣党之在渊薮者犹众而不能胁四国
之民以叛哉故多士曰予大降尔四国民命多方曰我
惟大降尔四国民命皆谓商民为所胁者众故宽宥之
而不加诛也虽以四国民命为言而曰商王士曰尔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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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士曰殷侯尹民曰胥伯小大多正则实告殷臣而非
告殷民也至于毕命曰毖殷顽民亦指殷之馀孽而言
故下文言世禄之家鲜克由礼兹殷庶士席宠惟旧则
极数殷士之恶而无一语以及殷民也数千载之下读
者不得其意乃谓殷民既怨殷而归周又叛周而思殷
且或谓周之顽民乃殷之忠臣夫殷之臣孰有忠于微
子箕子而叛周者非微子箕子乃纣子武庚及其馀党
耳使诚以为叛周者非纣馀党乃前日涂炭之民则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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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伐暴救民之意终无以白于天下后世而乱臣贼子
得以藉口矣予故为详辨之
 
 
 
 
 
 明文衡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