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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卷二十三 第 1a 页
王文成公全书卷之三十四
  附录(三)年谱三
嘉靖元年壬午先生五十一岁在越
 正月疏辞封爵
  先是先生平贼擒濠俱琼先事为谋假以便
  宜行事每疏捷必先归功本兵宰辅憾焉至
  是欲阻先生之进乃抑同事诸人将纪功册
  改造务为删削先生曰册中所载可见之功
  耳若夫帐下之士或诈为兵檄以挠其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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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伪书反间以离其腹心或犯难走役而填
  于沟壑或以忠抱冤而搆死狱中有将士所
  不与知部领所未尝历幽魂所未及泄者非
  册中所能尽载今于其可见之功而又裁削
  之何以励效忠赴义之士耶乃上疏乞辞封
  爵且谓殃莫大于叨天之功罪莫大于掩人
  之善恶莫深于袭下之能辱莫重于忘已之
  耻四者备而祸全此臣之不敢受爵者非以
  辞荣也避祸焉尔已疏上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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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龙山公卒
 二月十二日已丑海日翁年七十 疾且革
 时 朝廷推论征藩之功进封翁及竹轩槐
 里公俱为新建伯是日部咨适至翁闻使者
 巳在门促先生及诸弟出迎曰虽仓遽乌可
 以废礼问已成礼然后瞑目而逝先生戒家
 人勿哭加新冕服拖绅饬内外含禭诸具始
 举哀一哭顿绝病不能胜门人子弟纪丧因
 才任使以仙居金克厚谨恪使监厨克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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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品物惟谨有不慎者追还之内外井井室
  中斋食百日后令弟侄辈稍进乾肉曰诸子
  豢养习久强其不能是恣其作伪也稍宽之
  使之各求自尽可也越俗宴吊客必列饼糖
  设文绮烹鲜割肥以竞丰侈先生尽革之惟
  遇高年远客素食中间肉二器曰斋素行于
  幕内若使吊客同孝子食非所以安高年而
  酬宾旅也后甘泉先生来吊见肉食不喜遗
  书致责先生引罪不辩是年克厚与洪同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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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乡连举进士谓洪曰吾学得司厨而大益
  且私之以取科第先生常谓学必操事而后
  实诚至教也○先生卧病远方同志日至乃
  揭帖于壁曰某鄙劣无所知识且在忧病奄
  奄中故凡四方同志之辱临者皆不敢相见
  或不得巳而相见亦不敢有所论说各请归
  而求诸孔孟之训可矣夫孔孟之训昭如日
  月凡支离决裂似是而非者皆异说也有志
  于圣人之学者外孔孟之训而他求是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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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之明而希光于萤爝之微也不亦缪乎
 七月再疏辞封爵
 七月十九日准吏部咨钦奉 圣旨卿倡义
 督兵剿除大患尽忠报国劳绩可嘉特加封
 爵以昭公义宜勉承恩命所辞不允先是先
 生上疏辞爵乞普恩典盖以当国者不明军
 旅之赏而阴行考察或赏或否或不行赏而
 并削其绩或赏未及播而罚巳先行或虚受
 升职之名而因使退閒或胃蒙不忠之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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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以废斥乃叹曰同事诸臣延颈而待且三
  年矣此而不言谁复有为之论列者均秉忠
  义之气以赴 国难而功成行赏惟吾一人
  当之人将不食其馀矣乃再上疏曰日者宸
  濠之变其横气积威虽在千里之外无不震
  骇失措而况江西诸郡县近切剥床者乎臣
  以逆旅孤身举事其间然而未受巡抚之命
  则各官非统属也未奉讨贼之 旨其事乃
  义倡也若使其时郡县各官果畏死偷生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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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未有成命各保土地为辞则臣亦可如何
  哉然而闻臣之调即感激奋励挺身而来是
  非真有捐躯赴难之义戮力报主之忠孰肯
  甘粉齑之祸从赤族之诛以希万一难冀之
  功乎然则凡在与臣共事者皆有忠义之诚
  者也夫考课之典军旅之政固并行而不相
  悖然亦不可混而施之今也将明军旅之赏
  而阴以考课之意行干其间人但见其赏未
  施而罚已及功不录而罪有加不能创奸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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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而徒以阻忠义之气快谗嫉之心譬之投
  杯醪于河水而求饮者之醉可得乎疏上不
  报○时御史程启充给事毛玉倡议论劾以
  遏正学承宰辅意也陆澄时为刑部主事上
  疏为六辩以折之先生闻而止之曰无辨止
  谤尝闻昔人之教矣况今何止于是四方英
  杰以讲学异同议论纷纷吾侪可胜辨乎惟
  当反求诸已苟其言而是欤吾斯尚有未信
  与则当务求其非不得辄是已而非人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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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言而非与吾斯既以自信与则当益求于
  自慊所谓默而成之不言而信者也然则今
  日之多口孰非吾侪动心忍性砥砺切磋之
  地乎且彼议论之兴非必有所私怨于我亦
  将以为卫夫道也况其说本自出于先儒之
  绪论而吾侪之言骤异于昔反若凿空杜撰
  者固宜其非笑而骇惑矣未可专以罪彼为
  也○是月德洪赴省试辞先生请益先生曰
  胸中须常有舜禹有天下不与气象德洪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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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先生曰舜禹有天下而身不与又何得丧
  介于其中
九月葬龙山公于石泉山
二年癸未先生五十二岁在越
二月
 南宫策士以心学为问阴以辟先生门人徐
  珊读策问叹曰吾恶能昧吾知以倖时好耶
  不答而出闻者难之曰尹彦明后一人也同
 门欧阳德王臣魏良弼等直发师旨不讳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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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取列识者以为进退有命德洪下第归深
  恨时事之乖见先生先生喜而相接曰圣学
  从兹大明矣德洪曰时事如此何见大明先
  生曰吾学恶得遍语天下士今会试录虽穷
  乡深谷无不到矣吾学既非天下必有起而
  求真是者○邹守益薛侃黄宗明马明衡王
  艮等侍因言谤议日炽先生曰诸君且言其
  故有言先生势位隆盛是以忌嫉谤有言先
  生学日明为宋儒争异同则以学术谤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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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从游者众与其进不保其往又以身谤
  先生曰三言者诚皆有之特吾自知诸君论
  未及耳请问曰吾自南京已前尚有乡愿意
  思在今只信良如真是真非处更无掩藏回
  护才做得狂者使天下尽说我行不掩言吾
  亦只依良知行请问乡愿狂者之辨曰乡愿
  以忠信廉洁见取于君子以同流合污无忤
  于小人故非之无举刺之无刺然䆒其心乃
  知忠信廉洁所以媚君子也同流合污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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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小人也其心巳破坏矣故不可与入尧舜
  之道狂者志存古人一切纷嚣俗染举不足
  以累其心真有凤凰翔于千仞之意一克念
  即圣人矣惟不克念故阔略事情而行常不
  掩惟其不掩故心尚未坏而庶可与裁曰乡
  愿何以断其媚世曰自其讥狂狷而知之狂
  狷不与俗谐而谓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
  可矣此乡愿志也故其所为皆色取不疑所
  以谓之似三代以下士之取盛名于时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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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得乡愿之似而已然䆒其忠信廉洁或未
  免致疑于妻子也虽欲纯乎乡愿亦未易得
  而况圣人之道乎曰狂狷为孔子所思然至
  于传道终不及琴张辈而传曾子岂曾子亦
  狷者之流乎先生曰不然琴张辈狂者之禀
  也虽有所得终止于狂曾子中行之禀也故
  能悟入圣人之道○先生与黄宗贤书曰近
  与尚谦子华宗明讲孟子乡愿狂狷一章颇
  觉有所警发相见时须更一论四方朋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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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无定中间不无切磋砥砺之益但真有力
  量能担荷得者亦自少见大抵近世学者无
  有必为圣人之志胸中有物未得清脱耳闻
  引接同志孜孜不怠甚善但论议须谦虚简
  明为徍若自处过任而词意重复却恐无益
  而有损○与尚谦书曰谓自咎罪疾只缘轻
  傲二字足知用力恳切但知轻傲处便是良
  知致此良知除却轻傲便是格物得致知二
  字千古人品高下真伪一齐觑破毫发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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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掩藏前所论乡愿可熟味也二字在虔时终
   日论此同志中尚多未彻近于古本序中改
  数语颇发此意然见者往往亦不能察今寄
   一纸幸更熟味此乃千古圣学之秘从前儒
  者多不曾悟到故其说入于支离外道而不
  觉也
  九月改葬龙山公于天住峰郑太夫人于徐山
   郑太夫人尝附葬馀姚穴湖既改殡郡南石
  泉山及合葬公开圹有水患先生梦寐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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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改葬
  十有一月至萧山
  见素林公自都御史致政归道钱塘渡江来
  访先生趋迎于萧山宿浮峰寺公相对感慨
  时事慰从行诸友及时勉学无负初志○张
  元冲在舟中问二氏与圣人之学所差毫釐
  谓其皆有得于性命也但二氏于性命中着
  些私利便谬千里矣今观二氏作用亦有功
  于吾身者不知亦须兼取否先生曰说兼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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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不是圣人尽性至命何物不具何待兼取
   二氏之用皆我之用即吾尽性至命中完养
   此身谓之仙即吾尽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谓
   之佛但后世儒者不见圣学之全故与二氏
   成二见耳譬之厅堂三间共为一厅儒者不
   知皆吾所用见佛氏则割左边一间与之见
   老氏则割右边一间与之而已则自处中间
   皆举一而废百也圣人与天地民物同体儒
   佛老庄皆吾之用是之谓大道二氏自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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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是之谓小道
 三年甲申先生五十三岁在越
 正月
   门人日进郡守南大吉以座主称门生然性
   豪旷不拘小节先生与论学有悟乃告先生
   曰夫吉临政多过先生何无一言先生曰何
   过大吉历数其事先生曰吾言之矣大吉曰
   何曰吾不言何以知之曰良知先生曰良知
  非我常言而何大吉笑谢而去居数日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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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过加密且曰与其过后悔改曷若预言不
  犯为佳也先生曰人言不如自悔之真大吉
  笑谢而去居数日复自数过益密且曰身过
  可勉心过奈何先生曰昔镜未开可得藏垢
  今镜明矣一尘之落自难住脚此正入圣之
  机也勉之于是辟稽山书院聚八邑彦士身
  率讲习以督之于是萧璆杨汝荣杨绍芳等
  来自湖广杨仕鸣薛宗铠黄梦星等来自广
  东王艮孟源周冲等来自直隶何秦黄弘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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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来自南赣刘邦采刘文敏等来自安福魏
  良政魏良器等来自新建曾忭来自泰和宫
  刹卑隘至不能容盖环坐而听者三百馀人
  先生临之只发大学万物同体之旨使人各
  求本性致极良知以止于至善功夫有得则
  因方设教故人人悦其易从○海宁董沄号
  萝石以能诗闻于江湖年六十八来游会稽
  闻先生讲学以杖肩其瓢笠诗卷来访入门
  长揖上坐先生异其气貌礼敬之与之语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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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夜沄有悟因何秦强纳拜先生与之徜徉
  山水间沄日有闻忻然乐而忘归也其乡子
 弟社友皆招之反且曰翁老矣何乃自苦若
 是沄曰吾方幸逃于苦海悯若之自苦也顾
  以吾为苦耶吾方扬鬐于渤澥而振羽于云
 霄之上安能复投网罟而入樊笼乎去矣吾
 将从吾之所好遂自号曰从吾道人先生为
  之记
 八月宴门人于天泉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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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月白如昼先生命侍者设席于碧霞池
  上门人在侍者百馀人酒半酣歌声渐动久
  之或投壶聚算或击鼓或泛舟先生见诸生
  兴剧退而作诗有铿然舍瑟春风里点也虽
  狂得我情之句明日诸生入谢先生曰昔者
  孔子在陈思鲁之狂士世之学者没溺于富
  贵声利之场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脱及闻孔
  子之教始知一切俗缘皆非性体乃豁然脱
  落但见得此意不加实践以入于精微则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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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轻灭世故阔略伦物之病虽比世之庸庸
  琐琐者不同其为未得于道一也故孔子在
  陈思归以裁之使入于道耳诸君讲学但患
  未得此意今幸见此正好精诣力造以求至
  于道无以一见自足而终止于狂也○是月
  舒柏有敬畏累洒落之问刘侯有入山养静
  之问先生曰君子之所谓敬畏者非恐惧忧
  患之谓也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谓耳君子
  之所谓洒落者非旷荡放逸之谓也乃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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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不累于欲无入而不自得之谓耳夫心之
  本体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灵觉所谓良知
  也君子戒惧之功无时或间则天理常存而
  其昭明灵觉之本体自无所昏蔽自无所牵
  扰自无所歉馁愧怍动容周旋而中礼从心
  所欲而不踰斯乃所谓真洒落矣是洒落生
  于天理之常存天理常存生于戒慎恐惧之
  无间孰谓敬畏之心反为洒落累耶谓刘侯
  曰君子养心之学如良医治病随其虚实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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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而斟酌补泄之要在去病而已初无一定
  之方必使人人服之也若专欲入坐穷山绝
  世故屏思虑则恐既已养成空寂之性虽欲
  勿流于空寂不可得矣○论圣学无妨于举
  业德洪携二弟德周仲实读书城南洪父心
  渔翁往视之魏良政魏良器辈与游禹穴诸
  胜十日忘返问曰承诸君相携日久得无妨
  课业乎答曰吾举子业无时不习家君曰固
  知心学可以触类而通然朱说亦须理会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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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子曰以吾良知求晦翁之说譬之打蛇得
  七寸矣又何忧不得耶家君疑未释进问先
  生先生曰岂特无妨乃大益耳学圣贤者譬
  之治家其产业第宅服食器物皆所自置欲
  请客出其所有以享之客去其物具在还以
  自享终身用之无穷也今之为举业者譬之
  治家不务居积专以假贷为功欲请客自厅
  事以至供具百物莫不遍借客幸而来则诸
  贷之物一时丰𥙿可观客去则尽以还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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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非所有也若请客不至则时过气衰借贷
  亦不备终身奔劳作一窭人而已是求无益
  于得求在外也明年乙酉大比稽山书院钱
  楩与魏良政并发解江浙家君闻之笑曰打
  蛇得七寸矣○是时大礼议起先生夜坐碧
  霞池有诗曰一雨秋凉入夜新池边孤月倍
  精神潜鱼水底传心诀栖鸟枝头说道真莫
  谓天机非嗜欲须知万物是吾身无端礼乐
  纷纷议谁与青天扫旧尘又曰独坐秋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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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新乾坤何处更閒人高歌度与清风去幽
  意自随流水春千圣本无心外诀六经须拂
  镜中尘却怜扰扰周公梦未及惺惺陋巷贫
  盖有感时事二诗已示其微矣四月服阕朝
  中屡疏引荐霍兀厓席元山黄宗贤黄宗明
  先后皆以大礼问竟不答
 十月门人南大吉续刻传习录
  传习录薛侃首刻于虔凡三卷至是年大吉
  取先生论学书复增五卷续刻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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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乙酉先生五十四岁在越
正月夫人诸氏卒四月祔葬于徐山
  是月作稽山书院尊经阁记略曰圣人之扶
 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
  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
 亡失散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
  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
 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
 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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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业库藏之实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
  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
  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
  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
  家之子孙不务守成规享用其产业库藏之
  实积日遗忘散失至于窭人丐夫而犹嚣嚣
  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
  异于是○按是年南大吉匾莅政之堂曰亲
  民堂山阴知县吴嬴重修县学提学佥事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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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与监察御史潘仿拓新万松书院于省城
 南取试士之未尽录者廪饩之咸以记请先
  生皆为作记
 六月礼部尚书席书荐
 先生服阕例应起复御史石金等交章论荐
 皆不报尚书席书为疏特荐曰生在臣前者
  见一人曰杨一清生在臣后者见一人曰王
  守仁且使亲领诰劵趋 阙谢 恩于是杨
  一清入阁办事明年有领劵谢 恩之召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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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果
 九月归姚省墓
 先生归定会于龙泉寺之中天阁每月以朔
  望初八廿三为期书壁以勉诸生曰虽有天
  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
  者也承诸君之不鄙每予来归咸集于此以
 问学为事甚盛意也然不能旬日之留而旬
  日之间又不过三四会一别之后辄复离群
 索居不相见者动经年岁然则岂惟十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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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而已乎若是而求萌蘖之畅茂条达不可
  得矣故予切望诸君勿以予之去留为聚散
  或五六日八九日虽有俗事相妨亦须破冗
  一会于此务在诱掖奖劝砥砺切磋使道德
  仁义之习日亲日近则势利纷华之染亦日
  远日疏所谓相观而善百工居肆以成其事
  者也相会之时尤须虚心逊志相亲相敬大
  抵朋友之交以相下为益或议论未合要在
  从容涵育相感以成不得动气求胜长傲遂
卷二十三 第 18b 页
  非务在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其或矜已之长
  攻人之短粗心浮气矫以沽名讦以为直挟
  胜心而行愤嫉以圮族败群为志则虽日讲
  时习于此亦无益矣○答顾东桥璘书有曰
  朱子所谓格物云者是以吾心而求理于事
  事物物之中如求孝子之理于其亲之谓也
  求孝之理果在于吾之心耶抑果在于亲之
  身耶假而果在于亲之身而亲没之后吾心
  遂无孝之理与见孺子之入井必有恻隐之
卷二十三 第 19a 页
  理是恻隐之理果在孺子之身与抑在于吾
  身之良知与以是例之万事万物之理莫不
  皆然是可以见析心与理为二之非矣若鄙
  人所谓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
  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
  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
  矣故曰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
  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与理而为一者
  也合心与理而为一则凡区区前之所云与
卷二十三 第 19b 页
  朱子晚年之论皆可不言而喻矣又曰心者
  身之主也而心之虚灵明觉即所谓本然良
  知也其虚灵明觉之良知应感而动者谓之
  意有知而后有意无知则无意矣知非意之
  体乎意之所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如意用
  于事亲即事亲为一物意用于治民则治民
  为一物意用于读书即读书为一物意用于
  听讼即听讼为一物凡意之所在无有无物
  者有是意即有是物无是意即无是物物非
卷二十三 第 20a 页
  意之用乎格字之义有以至字训者如格于
  文祖必纯孝诚敬幽明之间无一不得其理
  而后谓之格有苗之顽实文德诞敷而后格
  则亦兼有正字之义在其间未可专以至字
  尽之也如格其非心大臣格君心之非之类
  是则一皆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义而不可
  以至字为训矣且大学格物之训又安知不
  以正字为义乎如以至字为义者必曰穷至
  事物之理而后其说始通是其用功之要全
卷二十三 第 20b 页
  在一穷字用力之地全在一理字也若上去
  一穷字下去一理字而直曰致知在至物其
  可通乎夫穷理尽性圣人之成训见于系辞
  者也苟格物之说而果即穷理之义则圣人
  何不直曰致知在穷理而必为此转折不完
  之语以启后世之弊耶盖大学格物之说自
  与系辞穷理大旨虽同而微有分辨穷理者
  兼格致诚正而为功也故言穷理则格致诚
  正之功皆在其中言格物则必兼举致知诚
卷二十三 第 21a 页
  意正心而后其功始备而密今偏举格物而
  遂谓之穷理此非惟不得格物之旨并穷理
  之义而失之矣其末继以拔本塞源之论其
  略曰圣人之心视天下之人无内外远近凡
  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安全而教
  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
  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
  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甚有视
  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
卷二十三 第 21b 页
  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
  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
  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所谓道心惟微
  惟精惟一久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
  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
  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巳当是之时人无异见
  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
  背此者虽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下至闾井
  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
卷二十三 第 22a 页
  成其德行为务何者无有闻见之杂记诵之
  烦辞章之靡滥功利之驰逐而但使之孝其
  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则
  人亦孰不能之乎学校之中惟以成德为事
  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
  就其成德而因使益精其能迨夫举德而任
  则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
  视才之称否而不以崇卑为轻重效用者亦
  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苟当其能
卷二十三 第 22b 页
  则终身安于卑琐而不以为贱当是时才质
  之下者则安其农工商贾之分各勤其业以
  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高慕外之心才能之
  异若皋夔稷契者则出而各效其能或营衣
  食或通有无或备器用集谋并力以求遂其
  仰事俯育之愿譬之一身目不耻其无聪而
  耳之所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手之
  所探足必前焉盖其元气充周血脉条畅是
  以痒痾呼吸感触神应有不言而喻之妙此
卷二十三 第 23a 页
  圣人之学所以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
  技能非所以与论也三代以降教者不复以
  此为教而学者不复以此为学霸者之徒窃
  取先生之近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济其私天
  下靡然宗之圣人之道遂以芜塞世之儒者
  慨然悲伤蒐猎先圣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
  脩补于煨烬之馀圣学之门墙遂不可复观
  于是乎有训诂之学而传之以为名有记诵
  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侈之以
卷二十三 第 23b 页
  为丽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
  技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榖者则
  欲并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于铨轴处郡
  县则思藩臬之高居台諌则望宰执之要故
  不能其事则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说则不
  可以要其誉记诵之广适以长其敖也知识
  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辩
  也辞章之富适以饰其伪也呜呼以若是之
  积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讲之以若是之学
卷二十三 第 24a 页
  术宜其闻吾圣人之教而视之以为赘疣柄
  凿矣非豪杰之士无所待而兴者吾谁与望
  乎
 十月立阳明书院于越城
  门人为之也书院在越城而郭门内光相桥
  之东后十二年丁酉巡按御史门人周汝员
  建祠于楼前匾曰阳明先生祠
五年丙戌先生五十五岁在越
 三月与邹守益书
卷二十三 第 24b 页
  守益商判广德州筑复古书院以集生徒刻
  谕俗礼要以风民俗书至先生复书赞之曰
  古之礼存于世者老师宿儒当年不能穷其
  说世之人苦其烦且难遂皆废置而不行故
  今之为人上而欲导民于礼者非详且备之
  为难惟简切明白而使人易行之为贵耳中
  间如四代位次及祔祭之类向时欲稍改以
  从俗者今皆斟酌为之于人情甚协盖天下
  古今之人其情一而巳矣先王制礼皆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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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而为之节文是以行之万世而皆准其或
  反之吾心而有所未安者非其传记之讹阙
  则必古今风气习俗之异宜者矣此虽先王
  未之有亦可以义起三王之所以不相袭礼
  也后世心学不讲人失其情难乎与之言礼
  然良知之在人心则万古如一日苟顺吾心
  之良知以致之则所谓不知足而为屦我知
  其不为蒉矣非天子不议礼制度今之为此
  非以义礼为也徒以末世废礼之极聊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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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以兴起之故特为此简易之说欲使之易
  知易从焉耳冠婚丧祭之外附以乡约其于
  民俗亦甚有补至于射礼似宜别为一书以
  教学者而非所以求谕于俗今以附于其间
  却恐民间以非所常行视为不切又见其说
  之难晓遂并其冠婚丧祭之易晓者而弃之
  也文公家礼所以不及于射或亦此意也与
  ○按祠堂位祔之制或问文公家礼高曾祖
  祢之位皆西上以次而东于心切有未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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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曰古者庙门皆南向主皆东向合祭之时
  昭之迁主列于北牖穆之迁主列于南牖皆
  统于太祖东向之尊是故西上以次而东今
  祠堂之制既异于古而又无太祖东向之统
  则西上之说诚有所未安曰然则今当何如
  曰礼以时为大若事死如事生则宜以高祖
  南向而曾祖祢东西分列席皆稍降而弗正
  对似于人心为安曾见浦江之祭四代考妣
  皆异席高考妣南向曾祖祢考皆西向妣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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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向各依世次稍退半席其于男女之别尊
  卑之等两得其宜但恐民间厅事多浅隘而
  器物亦有所不备则不能以通行耳又问无
  后者之祔于已之子侄固可下列矣若在高
  曾之行宜何如祔先生曰古者大夫三庙不
  及其高矣适士二庙不及其曾矣今民间得
  祀高曾盖亦体顺人情之至例以古制则既
  为僣况在行之无后者乎古者士大夫无子
  则为之置后无后者鲜矣后世人情偷薄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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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弃贫贱而不嗣者古所谓无后皆殇子之
  类耳祭法王下祭殇五适子适孙适曾孙适
  玄孙适来孙诸侯下祭三大夫二适士及庶
  人祭子而止则无后之祔皆子孙属也今民
  间既得假四代之祀以义起之虽及弟侄可
  矣往年湖湘一士人家有曾伯祖与堂叔祖
  皆贤而无后者欲为立嗣则族众不可欲弗
  祀则思其贤有所不忍以闻于某某曰不祀
  二三十年矣而追为之祀势有所不行矣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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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士大夫家自可依古族厉之义于春秋二
 社之次特设一祭凡族之无后而亲者各以
  昭穆之次配祔之于义亦可也
 四月复南大吉书
 大吉入 觐见黜于时致书先生千数百言
 勤勤恳恳惟以得闻道为喜急问学为事恐
 卒不得为圣人为忧略无一字及于得丧荣
 辱之间先生读之叹曰此非真有朝闻夕死
  之志者未易以涉斯境也于是复书曰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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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抗通脱之士捐富贵利害弃爵禄决然长
  往而不顾者亦皆有之彼其或从好于外道
  诡异之说投情于诗酒山水技艺之乐又或
  奋发于意气牵溺于嗜好有待于物以相胜
  是以去彼取此而后能及其所之既倦意衡
  心郁情随事移则忧愁悲苦随之而作果能
  捐富贵轻利害弃爵禄快然终身无入而不
  自得巳乎夫惟有道之士真有以见其良知
  之昭明灵觉廓然与太虚而同体太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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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物不有而无一物能为太虚之障碍故凡
  慕富贵忧贫贱欣戚得丧爱憎取舍之类皆
  足以蔽吾聪明睿知之体窒吾渊泉时出之
  用如明目之中而翳之以尘沙聪耳之中而
  塞之以木揳也其疾痛郁逆将必速去之为
  快而何能忍于时刻乎关中自古多豪杰横
  渠之后此学不讲或亦与四方无异矣自此
  有所振发兴起变气节为圣贤之学将必自
  吾元善昆季始也今日之归谓天为无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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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欧阳德书
  德初见先生于虔最年少时已领乡荐先生
  恒以小秀才呼之故遣服役德欣欣恭命虽
  劳不怠先生深器之嘉靖癸未第进士出守
  六安州数月奉书以为初政倥偬后稍次第
  始得与诸生讲学先生曰吾所讲学正在政
 务倥偬中岂必聚徒而后为讲学耶又尝与
 书曰良知不因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
  之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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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云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良知之外则无
  知矣故致良知是圣门教人第一义今云专
  求之见闻之末则落在第二义矣若曰致其
  良知而求之见闻则语意之间未免为二此
  与专求之见闻之末者虽稍不同其为未得
  精一之旨则一也○德洪与王畿并举南宫
  俱不 廷对偕黄弘纲张元冲同舟归越先
  生喜凡初及门者必令引导俟志定有入方
  请见每临坐默对焚香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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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答聂豹书
  是年夏豹以御史巡按福建渡钱塘来见先
  生别后致书谓思孟周程无意相遭于千载
  之下与其尽信于天下不若真信于一人道
  固自在学亦自在先生答书略曰读来谕诚
  见君子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乃区区则有大
  不得巳者存乎其间非以计人之信与不信
  也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
  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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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
  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
  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
  也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
  同好恶视人犹已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
  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古之人所以
  能见善不啻若已出见恶不啻若已入视民
  之饥溺犹已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已推而
  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蕲天下之信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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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务致其良知求其自慊而已矣后世良知之
  学不明天下之人外假仁义之名而内以行
  私利之实诡词以阿俗矫行以干誉掩人之
  善而袭以为已长讦人之私而窃以为已直
  忿以相胜而犹谓之徇义险以相倾而犹谓
  之疾恶妒贤嫉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恣情
  纵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相凌相贼自其一
  家骨肉之亲已不能无彼此藩篱之隔而况
  于天下之大民物之众又何能一体而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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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乎仆诚赖天之灵偶有见于良知之学以为
  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每念斯民
  之陷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
  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见
  其若是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以为是病狂丧
  心之人耳呜呼吾方疾痛之切体而暇计人
  之非笑乎昔者孔子之在当时有议其为谄
  者有讥其为佞者有毁其未贤诋其为不知
  礼而侮之以为东家丘者有嫉而阻之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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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而欲杀之者晨门荷蒉之徒皆当时之贤
  士且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鄙哉硁硁
  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虽子路在升堂之
  列尚不能无疑于其所见不悦于其所欲往
  而且以之为迂则当时之不信夫子者岂特
  十之一二而已乎然而夫子汲汲遑遑若求
  亡子于道路而不暇于暖席者宁以蕲人之
  信我知我而已哉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
  道为已任顾其心亦巳稍知疾痛之在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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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徬徨四顾相求其有助于我者相与讲去
  其病耳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共明良知之
  学于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一
  洗谗妒胜忿之习以跻于大同则仆之狂病
  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
  快哉会稽素号山水之区深林长谷信步皆
  是寒暑晦明无时不宜良朋四集道义日新
  天地之间宁复有乐于是者孔子云不怨天
  不尤人下学而上达仆与二三同志方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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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斯语奚暇外慕独其切肤之痛乃有未能
  恝然者辄复云尔○按豹初见称晚生后六
  年出守苏州先生巳违世四年矣见德洪王
 畿曰吾学诚得诸先生尚冀再见称贽今不
  及矣兹以二君为證具香案拜先生遂称门
  人
 十一月庚申子正亿生
  继室张氏出先生初得子乡先达有静斋六
  有者皆踰九十闻而喜以二诗为贺先生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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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谢答之有曰何物敢云绳祖武他年只好
  共爷长之句盖是月十有七日也○先生初
 命名正聪后七年壬辰外舅黄绾因时相避
  讳更今名
 十二月作惜阴说
  刘邦采合安福同志为会名曰惜阴请先生
  书会籍先生为之说曰同志之在安成者间
  月为会五日谓之惜阴其志笃矣然五日之
  外孰非惜阴时乎离群而索居志不能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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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懈故五日之会所以相稽切焉耳呜呼天道
  之运无一息之或停吾心良知之运亦无一
  息之或停良知即天道谓之亦则犹二之矣
  知良知之运无一息之或停者则知惜阴矣
  知惜阴者则知致其良知矣子在川上曰逝
  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其所以学如不及至
  于发愤忘食也尧舜兢兢业业成汤日新又
  新文王纯亦不已周公坐以待旦惜阴之功
  宁独大禹为然子思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
卷二十三 第 34b 页
  惧乎其所不闻知微之显可以入德矣或曰
  鸡鸣而起孳孳为利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
  足然则小人亦可谓之惜阴乎○按先生明
  年丁亥过吉安寄安福诸同志书曰诸友始
  为惜阴之会当时惟恐只成虚语迩来乃闻
  远近豪杰闻风而至者以百数此可以见良
  知之同然而斯道大明之几于此亦可以卜
  之矣明道有云宁学圣人而不至不以一善
  而成名此为有志圣人而未能真得圣人之
卷二十三 第 35a 页
  学者则可如此说若今日所讲良知之说乃
  真是圣学之的传但从此学圣人却无不至
  者惟恐吾侪尚有一善成名之意未肯专心
  致志于此耳
六年丁亥先生五十六岁在越
正月
  先生与宗贤书曰人在仕途比之退处山林
 时工夫难十倍非得良友时时警发砥砺平
  日志向鲜有不潜移默夺弛然日就颓靡者
卷二十三 第 35b 页
  近与诚甫言京师相与者少二君必须彼此
  约定但见微有动气处即须提起致良知话
  头互相规切凡人言语正到快意时便截然
  能忍默得意气正到发扬时便翕然能收敛
  得愤怒嗜欲正到腾沸时便廓然能消化得
  此非天下之大勇不能也然见得良知亲切
  时其功夫又自不难缘此数病良知之所本
  无只因良知昏昧蔽塞而后有若良知一提
  醒时即如白日一出魍魉自消矣中庸谓知
卷二十三 第 36a 页
  耻近乎勇只是耻其不能致得自已良知耳
  今人多以言语不能屈服得人意气不能陵
  轧得人愤怒嗜欲不能直意任情为耻殊不
  知此数病者皆是蔽塞自已良知之事正君
  子之所宜深耻者古之大臣更不称他知谋
  才略只是一个断断无他技休休如有容而
  已诸君知谋才略自是超然出于众人之上
  所未能自信者只是未能致得自已良知未
  全得断断休休体段耳须是克去已私真能
卷二十三 第 36b 页
  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实康济得天下挽回三
  代之治方是不负如此圣明之君方能不枉
  此出世一遭也
 四月邹守益刻文录于广德州
 守益录先生文字请刻先生自标年月命德
 洪类次且遗书曰所录以年月为次不复分
  别体类盖专以讲学明道为事不在文辞体
 制间也明日德洪掇拾所遗请刻先生曰此
 便非孔子删述六经手段三代之教不明盖
卷二十三 第 37a 页
  因后世学者繁文盛而实意衰故所学忘其
  本耳比如孔子删诗若以其辞岂止三百篇
  惟其一以明道为志故所取止此例六经皆
  然若以爱惜文辞便非孔子垂范后世之心
  矣德洪曰先生文字虽一时应酬不同亦莫
  不本于性情况学者传诵日久恐后为好事
  者搀拾反失今日裁定之意矣先生许刻附
  录一卷以遗守益凡四册
 五月命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征思田
卷二十三 第 37b 页
 六月疏辞不允
 先是广西田州岑猛为乱提督都御史姚镆
  征之奏称猛父子悉摛已降 敕论功行赏
  讫遗目卢苏王受搆众煽乱攻陷思恩镆复
 合四省兵征之久弗克为巡按御史石金所
 论 朝议用侍郎张璁桂萼荐特起先生总
 督两广及江西湖广军务度量事势随宜抚
 剿设土官流官孰便并覈当事诸臣功过以
 闻且责以体国为心毋或循例辞避先生闻
卷二十三 第 38a 页
  命上疏言臣伏念君命之召当不俟驾而行
  矧兹军旅何敢言辞顾臣患痰疾增剧若冒
  疾轻出至于偾事死无及矣臣又复思思田
  之役起于土官雠杀比之寇贼之攻劫郡县
  荼毒生灵者势尚差缓若处置得宜事亦可
  集镆素老成一时利钝亦兵家之常御史石
  金㩀事论奏所以激励镆等使之善后收之
  桑榆也臣以为今日之事宜专责镆等隆其
  委任重其威权略其小过假以岁月而要其
卷二十三 第 38b 页
 成功至于终无底绩然后别选才能兼谙民
 情土俗如尚书胡世宁李承勋者往代其任
 事必有济疏入 诏镆致仕遣使敦促上道
 八月
 先生将入广尝为客坐私嘱曰但愿温恭直
  谅之友来此讲学论道示以孝友谦和之行
 德业相劝过失相规以教训我子弟使无陷
  于非僻不愿狂懆惰慢之徒来此博奕饮酒
  长傲饰非导以骄奢淫荡之事诱以贪财黩
卷二十三 第 39a 页
 货之谋寘顽无耻扇惑鼓动以益我子弟之
  不肖呜呼由前之说是谓良士由后之说是
 为凶人我子弟苟远良士而近凶人是谓逆
  子戒之戒之嘉靖丁亥八月将有两广之行
 书此以戒我子弟并以告夫士友之辱临于
  斯者请一览教之
 九月壬午发越中
  是月初八日德洪与畿访张元冲舟中因论
  为学宗旨畿曰先生说知善知恶是良知为
卷二十三 第 39b 页
  善去恶是格物此恐未是究意话头德洪曰
  向如畿曰心体既是无善无恶意亦是无善
  无恶知亦是无善无恶物亦是无善无恶若
  说意有善有恶毕竟心亦未是无善无恶德
  洪曰心体原来无善无恶今习染既久觉心
  体上见有善恶在为善去恶正是复那本体
  功夫若见得本体如此只说无功夫可用恐
  只是见耳畿曰明日先生启行晚可同进请
  问是日夜分客始散先生将入内闻洪与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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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立庭下先生复出使移席天泉桥上德洪
  举与畿论辩请问先生喜曰正要二君有此
  一问我今将行朋友中更无有论證及此者
  二君之见正好相取不可相病汝中须用德
  洪功夫德洪须透汝中本体二君相取为益
  吾学更无遗念矣德洪请问先生曰有只是
  你自有良知本体原来无有本体只是太虚
  太虚之中日月星辰风雨露雷阴霾饐气何
  物不有而又何一物得为太虚之障人心本
卷二十三 第 40b 页
  体亦复如是太虚无形一过而化亦何费纤
  毫气力德洪功夫须要如此便是合得本体
  功夫畿请问先生曰汝中见得此意只好默
  默自修不可执以接人上根之人世亦难遇
  一悟本体即见功夫物我内外一齐尽透此
  颜子明道不敢承当岂可轻易望人二君巳
  后与学者言务要依我四句宗旨无善无恶
  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
  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以此自修直跻圣位
卷二十三 第 41a 页
  以此接人更无差失畿曰本体透后于此四
  句宗旨何如先生曰此是彻上彻下语自初
  学以至圣人只此功夫初学用此循循有入
  虽至圣人穷䆒无尽尧舜精一功夫亦只如
  此先生又重嘱付曰二君以后再不可更此
  四句宗旨此四句中人上下无不接着我年
  来立教亦更几番今始立此四句人心自有
  知识以来已为习俗所染今不教他在良知
  上实用为善去恶功夫只去悬空想个本体
卷二十三 第 41b 页
  一切事为俱不着实此病痛不是小小不可
  不早说破是日洪畿俱有省
 甲申渡钱塘
  先生游吴山月岩严滩俱有诗过钓台曰忆
  昔过钓台驱驰正军旅十年今始来复以兵
  戈起空山烟雾深往迹如梦里微雨林径滑
  肺病双足胝仰瞻台上云俯濯台下水人生
  何碌碌高尚乃如此疮痍念同胞至人匪为
  已过门不遑入忧劳岂得已滔滔良自伤果
卷二十三 第 42a 页
  哉末难巳跋曰右正德已卯献俘行在过钓
  台而弗及登今兹复来又以兵革之役兼肺
  病足疮徒顾瞻怅望而已书此付桐庐尹沈
  元材刻置亭壁聊以纪经行岁月云耳时从
  行进士钱德洪王汝中建德尹杨思臣及元
  材凡四人
 丙申至衢
 西安雨中诸生出候因寄德洪汝中并示书
 院诸生几度西安道江声暮雨时机关鸥鸟
卷二十三 第 42b 页
  破踪迹水云疑仗钺非吾事传经愧尔师天
  真泉石秀新有鹿门期德洪汝中方卜筑书
  院盛称天真之奇并寄及之不踏天真路依
  稀二十年石门深竹径苍峡泻云泉泮璧环
  胥海龟畴见宋田文明原有象卜筑岂无缘
  今祠有仰止祠环海楼太极云泉泻云诸亭
 戊戌过常山
  诗曰长生徒有慕苦乏大药资名山遍深历
  悠悠鬓生丝微躯一系念去道日远而中岁
卷二十三 第 43a 页
  忽有觉九还乃在兹非炉亦非鼎何坎复何
  离本无终始䆒宁有死生期彼哉游方士诡
  辞反增疑纷然诸老翁自传困多岐乾坤由
  我在安用他求为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
 十月至南昌
 先生发舟广信沿途诸生徐樾张士贤桂軏
 等请见先生俱谢以兵事未暇许回途相见
 徐樾自贵溪追至馀干先生令登舟樾方自
 白鹿洞打坐有禅定意先生目而得之令举
卷二十三 第 43b 页
  似曰不是已而稍变前语又曰不是已而更
  端先生曰近之矣此体岂有方所譬之此烛
  光无不在不可以烛上为光因指舟中曰此
  亦是光此亦是光直指出舟外水面曰此亦
  是光樾领谢而别明日至南浦父老军民俱
  顶香林立填途塞巷至不能行父老顶舆传
  递入都司先生命父老军民就谒东入西出
  有不舍者出且复入自辰至未而散始举有
  司常仪明日谒文庙讲太学于明伦堂诸生
卷二十三 第 44a 页
  屏拥多不得闻唐尧臣献茶得上堂旁听初
  尧臣不信学闻先生至自乡出迎心已内动
  比见拥谒惊曰三代后安得有此气象耶及
  闻讲沛然无疑同门有黄文明魏良器辈笑
  曰逋逃主亦来投降乎尧臣曰须得如此大
  捕人方能降我尔辈安能
 至吉安大会士友螺川
  诸生彭簪王钊刘阳欧阳瑜等偕旧游三百
  馀迎入螺川驿中先生立谈不倦曰尧舜生
卷二十三 第 44b 页
  知安行的圣人犹兢兢业业用困勉的工夫
 吾侪以困勉的资质而悠悠荡荡坐享生知
 安行的成功岂不误已误人又曰良知之妙
 真是周流六虚变通不居若假以文过饰非
 为害大矣临别嘱曰工夫只是简易真切愈
 真切愈简易愈简易愈真切
 十一月至肇庆
  是月十八日抵肇庆先生寄书德洪畿曰家
  事赖廷豹紏正而德洪汝中又相与薰陶切
卷二十三 第 45a 页
  劘于其间吾可以无内顾矣绍兴书院中同
  志不审近来意向如何德洪汝中既任其责
  当能振作接引有所兴起会讲之约但得不
  废其间纵有一二懈弛亦可因此夹持不致
  遂有倾倒馀姚又得应元诸友作兴鼓舞想
  益日异而月不同老夫虽出山林亦每以自
  慰诸贤皆一日千里之足岂俟区区有所警
  策聊亦以此视鞭影耳即日已抵肇庆去梧
  不三四日可到方入穴场绍兴书院及馀姚
卷二十三 第 45b 页
 各会同志诸贤不能一一列名字
 乙未至梧州上谢 恩疏
 二十日梧州开府十二月朔上疏曰田州之
 事尚未及会议审处然臣沿途咨访颇有所
 闻不敢不为 陛下言其略臣惟岑猛父子
 固有可诛之罪然所以致彼若是者则前此
 当事诸人亦宜分受其责盖两广军门专为
 诸猺獞及诸流贼而设事权实专且重若使
  振其兵威自足以制服诸蛮夫何军政日坏
卷二十三 第 46a 页
  上无可任之将下无可用之兵有警必须倚
  调土官狼兵若猛之属者而后行事故此辈
  得以凭恃兵力日增桀骜及事之平则又功
  归于上而彼无所与固不能以无怨愤始而
  徵发愆期既而调遣不至上嫉下愤日深月
  积劫之以势而威益亵笼之以诈而术愈穷
  由是谕之而益梗抚之而益疑遂至于有今
  日今山猺海贼乘衅摇动穷迫必死之寇既
  从而煽诱之贫苦流亡之民又从而逃归之
卷二十三 第 46b 页
  其可忧危奚帝十百于二酋者之为患其事
  已兆而变已形顾犹不此之虑而汲汲于二
  酋则当事者之过计矣臣又闻诸两广士民
  之言皆谓流官久设亦徒有虚名而受实祸
  诘其所以皆云未设流官之前土人岁出土
  兵三千以听官府之调遣既设流官之后官
  府岁发民兵数千以防土人之反覆即此一
  事利害可知且思恩自设流官十八九年之
  间反者数起征剿日无休息浚良民之膏血
卷二十三 第 47a 页
  而涂诸无用之地此流官之无益亦断可识
  矣论者以为既设流官而复去之则有更改
  之嫌恐招物议是以宁使一方之民久罹涂
  炭而不敢明为 朝廷一言宁负 朝廷而
  不敢犯众议甚哉人臣之不忠也苟利于国
  而庇于民死且为之而何物议之足计乎臣
  始至虽未能周知备历然形势亦可槩见矣
  田州切近交趾其间深山绝谷猺獞盘据动
  以千百必须存土官藉其兵力以为中土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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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蔽若尽杀其人改土为流则边鄙之患我自
  当之自撤藩篱后必有悔奏下尚书王时中
  持之得 旨守仁才略素优所议必自有见
  事难遥度俟其会议熟处要须情法得中经
  久无患事有宜亟行者听其便宜勿怀顾忌
  以贻后患○初总督命下具疏辞免及豫言
  处分思田机宜凡当路相知者皆寓书致意
  与杨少师曰惟大臣报国之忠莫大于进贤
  去谗自信山林之志已坚而又素受知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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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不复嫌避故辙言之乃今适为已地也昔
  有以边警荐用彭司马者公独不可曰彭始
  成功今或少挫非所以完之矣公之爱惜人
  才而欲成全之也如此独不能以此意推之
  某乎果不忍终弃病痊或使得备散局如南
  北大常国子之任则图报当有日也与黄绾
  书曰往年江西赴义将士功久未上人无所
  劝再出何面目见之且东南小丑特疮疥之
  疾百辟谗嫉朋比此则腹心之祸大为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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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诸公任事之勇不思何以善后大都君子
  道长小人道消疾病既除元气自复但去病
  太亟亦耗元气药石固当以渐也又曰思田
  之事本无紧要只为从前张皇太过后难收
  拾所谓生事事生是巳今必得如奏中所请
  庶图久安否则反覆未可知也与方献夫书
  曰 圣主聪明不世出今日所急惟在培养
  君德端其志向于此有立是谓一正君而国
  定然非真有体国之诚其心断断休休者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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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事其名而已又曰诸公皆有荐贤之疏此
  诚君子立朝盛节但与名其间却有所未喻
  者此天下治乱盛衰所系君子小人进退存
  亡之机不可以不慎也譬诸养蚕但杂一烂
  蚕其中则一筐好蚕尽为所坏矣凡荐贤于
  朝与自巳用人不同自己用人权度在我若
  荐贤于朝则评品宜定小人之才岂无可用
  如砒疏芒硝皆有攻毒破痈之功但混于参
  苓蓍术之间而进之鲜不误矣又曰思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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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坏欲以无事处之要已不能只求减省
  一分则地方亦可减省一分之劳扰耳此议
  深知大拂喜事者之心然欲杀数千无罪之
  人以求成一将之功仁者之所不忍也
 十有二月命暂兼理巡抚两广疏辞不允
七年戊子先生五十七岁在梧
 二月思田平
  先生疏略曰臣奉有成命与巡按纪功御史
  石金布政使林富等副使祝品林文辂等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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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李璋沈希仪等会议思田之役兵连祸结
  两省荼毒已踰二年兵力尽于哨守民脂竭
  于转输官吏罢于奔走今日之事已如破坏
  之舟漂泊于颠风巨浪覆溺之患汹汹在目
  不待知者而知之矣因详其十患十善二幸
  四毁反覆言之且曰臣至南宁乃下令尽撤
  调集防守之兵数日之内解散而归者数万
  惟湖兵数千道沮且远不易即归仍使分留
  宾宁解甲休养待间而发初苏受等闻臣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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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处勘始知 朝廷无必杀之意皆有投生
  之念日夜悬望惟恐臣至之不速已而闻太
  监总兵相继召还至是又见守兵尽撤其投
  生之念益坚乃遣其头目黄富等先赴军门
  诉告愿得扫境投生惟乞宥免一死臣等谕
  以 朝廷之意正恐尔等有所亏枉故特遣
  大臣处勘开尔等更生之路尔等果能诚心
  投顺决当贷尔之死因复露布 朝廷威德
  使各持归省谕克期听降苏受等得牌皆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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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踊跃欢声雷动率众扫境归命南宁城下
  分屯四营苏受等囚首自縳与其头目数百
  人赴军门请命臣等谕以 朝廷既赦尔等
  之罪岂复亏失信义但尔等拥众负固虽由
  畏死然骚动一方上烦 九重之虑下疲三
  省之民若不示罚何以泄军民之愤于是下
  苏受于军门各杖之一百乃解其縳谕于今
  日宥尔一死者 朝廷天地好生之仁必杖
  尔示罚者我等人臣执法之义于是众皆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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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悦服臣亦随至其营抚定其众凡一万七
  千濈濈道路踊跃欢闻皆谓 朝廷如此再
  生之恩我等誓以死报且乞即硕杀贼立功
  赎罪臣因谕以 朝廷之意惟欲生全尔等
  今尔等方来投生岂忍又驱之兵刅之下尔
  等逃窜日久且宜速归完尔家室脩复生理
  至于请路群盗军门自有区处徐当调发尔
  等于是又皆感泣欢呼皆谓 朝廷如此再
  生之恩我等誓以死报臣于是遂委布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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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富前副总张祐督令复业方隅平定是皆
  皇上神武不杀之威风行于 庙堂之上而
  草偃于百蛮之表是以班师不待七旬而顽
  夷即尔来格不折一矢不戮一卒而全活数
  万生灵是所谓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也疏
  入 敕遣行人奖励赏银五十两纻丝四袭
  所司备办羊酒其馀各给赏有差○先生为
  文勒石曰嘉靖丙戌夏官兵伐田随与思恩
  之人相比相煽集军四省汹汹连年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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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忧悯元元容有无辜而死者乎乃今新
  建伯王守仁曷往视师其以德绥勿以兵虔
   班师撤旅信义大宣诸夷感慕旬日之间自
  縳来归者一万七千悉放之还农两省以安
  昔有苗徂征七旬来格今未期月而蛮夷率
   服绥之斯来速于邮传舞干之化何以加焉
  爰告思田毋忘帝德爰勒山石昭此赫赫文
  武圣神率土之滨凡有血气莫不尊亲
  四月议迁都台于田州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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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有制王守仁暂令兼理巡抚两广既受
  命先生乃疏言臣以迂疏多病之躯谬承总
  制四省军务之命方怀不胜其任之忧今又
  加以巡抚之责岂其所能堪乎且两广之事
  实重且难巡抚之任非得才力精强者重其
  事权进其官阶而久其职任殆未可求效于
  岁月之间也致仕副都御史伍文定往岁宁
  藩之变常从臣起兵具见经略侍郎梁材南
  赣副都御史汪鋐亦皆才能素著足堪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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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选择而使之会侍郎方献夫建白宜于田
  州特设都御史一人抚绥诸夷下议先生复
  疏言布政使林富可用或量改宪职仍听臣
  等节制暂于思田住劄抚绥其众然而要之
  蛮夷之区不可治以汉法虽流官之设尚且
  弗便而又可益之以都台乎今且暂设凡一
  切廪饩舆马悉取办于南宁府卫取给于军
  饷不以干思田之人俟年馀经略有次思田
  止责知府理治或设兵备宪臣一人于宾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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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以南宁兵备兼理如此则目前既得辑宁
  之效而日后又可免烦劳之扰矣又以柳庆
  缺参将特荐用沈希仪且请起用前副总兵
  张佑俾与富恊心共事未几升富副都御史
  抚治郧阳以去先生再荐布政使王大用按
  察使周期雍又以边方缺官且言副使陈槐
  施儒杨必进知府朱衮皆堪右江兵备之任
  知州林宽可为田州知府推官李乔木可为
  同知且言任贤图治得人实难其在边方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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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覆多事之地其难尤甚盖非得忠实勇果通
 达坦易之才未易以定其乱有其才矣使不
 谙其土俗则亦未易以得其本心得其心矣
 使不耐其水土亦不能以久居其地以成其
 功故用人于边方必兼是三者而后可如前
  四人者固皆可用之才今乃皆为时例所拘
 弃置不用而更劳心远索则亦过矣疏上俱
 未果行
 兴思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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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以田州新服用夏变夷宜有学校但疮
  痍逃窜尚无受廛之民即欲建学亦为徒劳
  然风化之原又不可缓也乃案行提学道着
  属儒学但有生员无拘廪增愿改田州府学
  及各处儒生硕附籍入学者本道选委教官
  暂领学事相与讲肄游息兴起孝弟或倡行
  乡约随事开引渐为之兆俟建有学校然后
  将各生徒通发该学肄业照例充补廪增起
  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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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抚新民
 先生因左江道参议等官汪必东等称古陶
 白竹石马等贼近虽诛剿然尚有流出府江
 诸处者诚恐日后为患乞调归顺土官岑瓛
 兵一千名万承龙英共五百名或韦贵兵一
  千名住劄平南桂平冲要地方及该府知府
  程云鹏等亦申量留湖兵及调武靖州狼兵
  防守乃谕之曰始观论议似亦区画经久之
  计徐考成功终亦支吾目前之计盖用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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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伐谋为先处夷之道攻心为上今各猺征
  剿之后有司即宜诚心抚恤以安其心若不
  服其心而徒欲久留湖兵多调狼卒凭藉兵
  力以威劫把持谓为可久之计则亦末矣殊
  不知远来客兵怨愤不肯为用一也供馈之
  需稍不满意求索訾詈将无抵极二也就居
  民间骚扰浊乱易生雠隙三也困顿日久资
  财耗竭适以自四也欲借此以卫民而反
  为民增一苦欲借此以防贼而反为吾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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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其可行乎合行知府程云鹏公同指挥周
  胤宗及各县知县等官亲至已破贼巢各邻
  近良善村寨以次加厚抚恤给以告示犒以
  鱼盐待以诚信敷以德恩谕以 朝廷所以
  诛剿各贼者为其稔恶不悛若尔等良善守
  分村寨我官府何尝轻动尔等一草一木尔
  等各宜益坚向善之心毋为彼所扇惑摇动
  从而为之推选众所信服立为酋长以连属
  之若各贼果能改恶迁善实心向化今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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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今日即待以良善决不追既往之恶尔等
  即可以此意传告开谕之我官府亦就实心
  抚安招来量给盐米为之经纪生业亦就为
  之选立酋长使有统率毋令焕散一面清查
  侵占田土开立里甲以息日后之争禁约良
  民毋使乘机报复以激其变如农夫之植嘉
  禾以去稂莠深耕易耨芸菑灌慨专心一事
  勤诚无惰必有秋穫夫善者益知所劝则助
  恶者日衰恶者益知所惩则向善者益众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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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柔之道而非专有恃于甲兵者也又曰该
  府议欲散撤顾倩机快等项调取武靖州土
  兵使之就近防守一节区画颇当然以三千
  之众而常在一处屯顿坐食亦未得宜必须
  分作六班每五百名为一班每两个月日而
  更一次若有雕剿等项然后通行起调然必
  须于城市别立营房毋使与民杂处然后可
  免于骚扰嫌隙盖以十家牌门之兵而为守
  土安民之本以武靖起调之兵而备追捕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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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之用此亦经权交济相须之意也自今以
  后免其秋调各处哨守等役专在浔州地方
  听凭守备参将调用凡遇紧急调取即要星
  驰赴信地不得迟违时刻守巡各官仍要时
  加戒谕抚辑毋令日久玩弛又成虚应故事
 六月兴南宁学校
  先生谓理学不明人心陷溺是以士习日偷
  风教不振日与各学师生朝夕开讲巳觉渐
  有奋发之志又恐穷乡僻邑不能身至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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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委原任监察御史降合浦县丞陈逅主教灵
  山诸县原任监察御史降揭阳县主簿季本
  主教敷文书院仍行牌谕曰仰本官每日拘
  集该府县学诸生为之勤勤开诲务在兴起
  圣贤之学一洗习染之陋其诸生该赴考试
  者临期起送不该赴试者如常朝夕聚会考
  德问业之外或时出与经书论策题目量作
  课程就与讲析文义以无妨其举业之功大
  抵学绝道丧之馀未易解脱旧闻旧见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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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蒙俯就涵育薰陶庶可望其渐次改化谅
  本官平素最能孜孜汲引则今日必能循循
  善诱诸生之中有不率教者时行槚楚以警
  其惰本院回军之日将该府县官员师生查
  访勤惰以示劝惩○又牌谕曰照得安上治
  民莫善于礼冠婚丧祭固宜家喻而户晓者
  今皆废而不讲欲求风俗之美其可得乎况
  兹边方远郡土夷错杂顽梗成风有司徒具
  刑驱势迫是谓以火济火何益于治若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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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礼庶几所谓小人学道则易使矣福建莆
  田生员陈大章前来南宁游学扣以冠婚乡
  射诸仪颇能通晓近来各学诸生类多束书
  高阁饱食嬉游散漫度日岂若使与此生朝
  夕讲习于仪文节度之间亦足以收其放心
  固其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不犹愈于博奕之
  为贤乎仰南宁府官吏即便馆谷陈生于学
  舍于各学诸生之中选取有志习礼及年少
  质美者相与讲解演晰自此诸生得于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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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起砥砺切磋修之于其家而被于里巷达
  于乡村则边徼之地遂化为邹鲁之乡亦不
 难矣
 七月袭八寨龂藤峡破之
  八寨断藤峡诸蛮贼有众数万负固稔恶南
  通交趾诸夷西接云贵诸蛮东北与牛场仙
 台花相风门佛子及柳庆府江古田诸猺回
  旋连络延袤二千馀里流劫出没为害岁久
 比因有事思田势不暇及至是先生以思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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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平苏受新附乃因湖广保靖归师之便令
  布政使林富副总兵张祐等出其不意分道
  征之富祐率右江及思田兵进剿八寨诸贼
  参议汪必东副使翁素佥事汪溱率左江及
  永保土兵进剿断藤峡诸贼令该道分巡兵
  备收解纪功御史册报及行太监张赐并各
  镇巡知会一月之内大破其众斩获三千有
  奇先生见诸贼巢穴既已扫荡而我兵疾疫
  遂班师奏捷○按疏言断藤峡诸贼犄角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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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自 国初以来屡征不服至天顺间都御
  史韩雍统兵二十万然后破其巢穴撤兵无
  何贼复攻陷浔州㨿城大乱后复合兵量从
  剿抚自后窃发无时凶恶成性不可改化至
  于八寨诸贼尤为凶猛利镖毒弩莫当其锋
  且其寨壁天险进兵无路自 国初都督韩
  观尝以数万之众围困其地亦不能破竟从
  招抚而罢报后兴师合剿一无所获反多挠
  丧惟成化间土官岑瑛尝合狼兵深入斩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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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已而贼势大涌力不能支亦从抚罢今
  因湖广之回兵而利导其顺便之势作思田
  之新附而善用其报效之机两地进兵各不
 满八千之众而三月报捷共已踰三千之功
  两广父老皆以为数十年来未有此举也
 疏请经略思田及八寨断藤峡
  初先生既平思田乃上疏曰臣以迂庸缪当
 兵事于兹土承制假以抚剿便宜是 陛下
  之心惟在于除患安民未尝有所意必也又
卷二十三 第 62a 页
  谕令贼平之后议设土流孰便是 陛下之
  心惟在于安民息乱未尝有所意必也始者
  思田梗化既举兵而加诛矣因其悔罪投降
  遂复宥而释之固亦莫非仰承 陛下不嗜
  杀人之心惓惓忧悯赤子之无辜也凡为经
  略事宜有三特设流官知府以制土官之势
  仍立土官知府以顺土夷之情分设土官巡
  检以散各夷之党拟府名为田宁以应谶谣
  而定人心设州治于府之西北立猛第三子
卷二十三 第 62b 页
  邦相为吏目待其有功渐陛为知州分设思
  恩土巡检司九田州土巡检司十有八以苏
  受并土目之为众所服者世守之既而复破
  八寨断藤峡又上疏曰臣因督兵亲历诸巢
  见其形势要害各有宜改立卫所开设县治
  以断其脉络而扼其咽喉者若失今不为则
  数年之间贼复渐来必归聚生息不过十年
  又有地方之患矣臣以遵制便宜相度举行
  凡为经略事宜有六移南丹卫城于八寨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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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筑思恩府治于荒田改凤化县治于三里增
  设隆安县治置流官于思龙以属田宁增筑
  守镇城堡于五屯事下本兵持之户部复请
  覆勘学士霍韬等上疏曰臣等广人也是役
  也臣等尝为守仁计曰前当事者凡若三省
  兵若干万梧州军门费用军储合千万复从
  广东布政司支用银米若干万杀死疫死官
  兵土兵若干万仅得田州小宁五十日而思
  恩叛矣今守仁不杀一卒不费斗米直宣扬
卷二十三 第 63b 页
  威德遂使思田顽叛稽首来服虽舜格有苗
  何以过此乃若八寨贼断藤峡贼又非思田
  之比八寨为诸贼渊薮而断藤峡为八寨羽
  翼也广西有八寨诸贼犹人有心腹病也八
  寨不平则两广无安枕期也今守仁沉机不
  露一举平之百数十年豺虎窟穴扫而清之
  如拂尘然臣等是以叹服守仁能体 陛下
  之仁以怀绥思田向化之民又能体 陛下
  之义以讨服八寨龂藤梗化之贼仁义两得
卷二十三 第 64a 页
  之也夫守仁之成功有八善焉乘湖兵归路
  之便兵不调而自集一也因思田效命之助
  劳而不怨二也机出意外贼不能遁所诛者
  渠恶非滥杀报功者比三也因归师无粮运
  费四也一举成功民不知扰五也平八寨平
  断藤峡则极恶者先诛其细小巢穴可渐德
  化得抚剿之宜六也八寨不平则西而柳庆
  东而罹旁渌水新宁思平之贼合数千里共
  为窟穴虽调兵数十万未易平伏今八寨平
卷二十三 第 64b 页
  定则诸贼可以渐次抚剿两广良民可以渐
  次安业纾 圣明南顾之忧七也韩雍虽平
  断藤峡贼矣旋复有倡乱者八寨乃百六十
  年所不能诛之剧贼今守仁既平其巢窟即
  徙建城邑以镇定之则恶贼失险后日不能
  为变逋贼来归且化为良民矣诛恶绥良得
  民父母之体八也或议守仁奉命有事思田
  遂剿八寨可乎臣则曰昔吴楚反攻梁景帝
  诏周亚夫救梁亚夫不奉诏而绝吴楚粮道
卷二十三 第 65a 页
  遂破吴楚而平七国安汉社稷传曰阃以外
  将军制之又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
  社稷专之可也古之道也是故亚夫知制吴
  楚在绝其食道而不在于救梁是故虽有诏
  命有所不受今守仁知思田可以德怀也遂
  纳其降而安定之知八寨诸贼未易服也遂
  因时伏义而讨平之虽无诏命先发后闻可
  也况有便宜从事之旨乎或曰建置城邑大
  事也区处钱粮户部职也不先奉闻而辄兴
卷二十三 第 65b 页
  工可乎臣则曰昔者范仲淹之守西边也欲
  筑大顺城虑敌人争之乃先具版筑然后巡
  边急速兴工一月成城西夏觉而争之已不
  及矣守仁于建置城邑之役不仰足户部而
  后有处其以一肩而分 圣明南顾之忧不
  以为功反以为过可乎臣等目击八寨之贼
  为地方大患百数十年一旦仰赖 圣明任
  用守仁以底平定不胜庆忭今兵部功赏未
  行户部覆题再勘臣恐机会一失大功遂阻
卷二十三 第 66a 页
  城堡不筑逋贼复聚地方可虑是故冒昧建
  言唯 圣明察焉
 九月疏谢奖励赏赉
  赏思田功也九月初八日行人冯恩赍捧
  钦赐至镇故有谢疏○与德洪畿书地方事
 幸遂平息相见渐可期矣近年不审同志聚
 会如何得无法堂前今已草深一丈否想卧
 龙之会虽不能大有所益亦不宜遂尔荒落
  且存饩羊后或兴起亦未可知馀姚得应元
卷二十三 第 66b 页
 诸友相与倡率为益不小近有人自家乡来
 闻龙山之讲至今不废亦殊可喜书到望遍
  寄声益相与勉之九十弟与正宪辈不审早
  晚能来亲近否诱掖接引之功与人为善之
  心当不俟多喋也魏廷豹决能不负所托儿
  辈或不能率教亦望相与夹持之
 十月疏请告
  先生以疾剧上疏请告具言臣自往年承乏
  南赣为炎毒所中遂患咳痢之疾岁益滋甚
卷二十三 第 67a 页
  其后退休林野稍就医药而疾亦终不能止
 自去岁入广炎毒益甚力疾从事竣事而出
 遂尔不复能兴今巳舆至南宁移卧舟次将
 遂自梧道广待命于韶雄之间夫竭忠以报
  国臣之素志也受 陛下之深恩思得粉身
 齑骨以自效又臣之所日夜切心者也病日
  就危而尚求苟全以图后报而为养病之举
  此臣之所以大不得巳也疏入未报
 谒伏波庙
卷二十三 第 67b 页
  先生十五岁时尝梦谒伏波庙至是拜祠下
  宛然如梦中谓兹行殆非偶然因识二诗其
  一曰四十年前梦里诗此行天定岂人为徂
  征敢倚风云阵所过如同时雨师尚喜远人
  知向望却惭无术救疮痍从来胜算归廊庙
  耻说兵戈定四夷其二诗曰楼船金鼓宿乌
  蛮鱼丽群舟夜上滩月绕旌旗千嶂静风传
  铃木九溪寒荒夷未必先声服神武由来不
  杀难想见虞廷新气象两阶干羽五云端是
卷二十三 第 68a 页
  月与豹书近岁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
  勿助工夫甚难问之则云才著意便是助才
  不著意便是忘所以甚难区区因问之云忘
  是忘个甚么助是助个甚么其人默然无对
  始请问区区因与说我此间讲学却只说个
  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
  时时去集义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
  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
  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
卷二十三 第 68b 页
  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
  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巳若是
  工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
  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
  简易何等洒脱自在今却不去必有事上用
  工而乃悬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渀渀荡荡
  只做得个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騃汉事来
  即便牵滞纷扰不复能经纶宰制此皆由学
  术误人之故甚可悯矣○又与邹守益书曰
卷二十三 第 69a 页
  随处体认天理勿忘勿助之说大约未尝不
  是只要根究下落即未免捕风捉影纵令鞭
  辟向里亦与圣门致良知之功尚隔一尘若
  复失之毫釐便有千里之缪矣世间无志之
  人既已见驱于声利辞章之习间有知得自
  已性分当求者又被一种似是而非之学兜
  绊羁縻终身不得出头缘人未有真为圣人
  之志未免挟有见小欲速之私则此种学问
  极足支吾眼前得过是以虽在豪杰之士而
卷二十三 第 69b 页
 任重道远志稍不力即且安顿其中者多矣
 祀增城先庙
 先生五世祖讳纲者死苗难庙祀增城是月
 有司复新祠宇先生谒祠奉祀过甘泉先生
 庐题诗于壁曰我祖死 国事肇禋在增城
 荒祠幸新复适来奉初蒸亦有兄弟好念言
  思一寻苍苍见葭色宛隔环瀛深入门散图
 史想见抱膝吟贤郎敬父执童仆意相亲病
 躯不遑宿留诗慰慇勤落落千百载人生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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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音道同著形迹期无负初心又题甘泉居
  曰我闻甘泉居近连菊坡麓十年劳梦思今
  来快心目徘徊欲移家山南尚堪屋渴饮甘
  泉泉饥食菊坡菊行看罹浮云此心聊复足
  与德洪畿书书来见近日工夫之有进足为
  喜慰而馀姚绍兴诸同志又能相聚会讲切
  奋发兴起日勤不懈吾道之昌真有火燃泉
  达之机矣喜幸当何如哉此间地方悉巳平
  靖只因二三大贼巢为两省盗贼之根株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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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薮积为民患者心亦不忍不为一除剪又复
  迟留二三月今亦了事矣旬月间便当就归
  途也守俭守文二弟近承夹持启迪想亦渐
  有所进正宪尤极懒惰若不痛加针砭其病
  未易能去父子兄弟之间情既迫切责善反
  难其任乃在师友之间想平日骨肉道义之
  爱当不俟于多嘱也与何性之书区区病势
  日狼狈自至广城又增水泻日夜数行不得
  止至今遂两足不能坐立须稍定即踰岭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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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矣诸友皆不必相候果有山阴之兴即须
  早鼓钱塘之舵得与德洪汝中辈一会聚彼
  此当必有益区区养病本去已三月旬日后
  必得 旨亦遂发舟而东纵未能遂归田之
  愿亦必得一还阳明洞与诸友一面而别且
  后会又有可期也千万勿复迟疑徒耽误日
  月总及随舟而行沿途官吏送迎请谒断亦
  不能有须臾之暇宜悉此意书至即拨冗德
  洪汝中辈亦可促之早为北上之图伏枕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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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
 十一月乙卯先生卒于南安
  是月廿五日踰梅岭至南安登舟时南安推
  官门人周积来见先生起坐咳喘不已徐言
  曰近来进学如何积以政对遂问道体无恙
  先生曰病势危亟所未死者元气耳积退而
  迎医诊药廿八日晚泊问何地侍者曰青龙
 铺明日先生召积入久之开目视曰吾去矣
 积泣下问何遗言先生微哂曰此心光明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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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何言顷之瞑目而逝二十九日辰时也赣
  州兵备门人张思聪追至南安迎入南野驿
  就中堂沐浴衾敛如礼先是先生出广布政
  门人王大用备美材随舟思聪亲敦匠事铺
  梱设褥表里裼袭门人刘邦采来奔丧事十
  二月三日思聪与官属师生设祭入棺明日
  舆榇登舟士民远近遮道哭声振地如丧考
  妣至赣提督都御史汪鋐迎祭于道士民沿
  途拥哭如南安至南昌巡按御史储良材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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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副使门人赵渊等请改岁行士民昕夕哭
 奠
八年己丑正月丧发南昌
  是月连日逆风舟不能行赵渊祝于柩曰公
 岂为南昌士民留耶越中子弟门人来候久
 矣忽变西风六日直至弋阳先是德洪与畿
  西渡钱塘将入京 殿试闻先生归遂迎至
 严滩闻讣正月三日成丧于广信讣告同门
  是日正宪至初六日会于弋阳初十日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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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弟守俭守文门人栾惠黄洪李珙范引年
 柴凤至
 二月庚午丧至越
 四日子弟门人奠柩中堂遂饰丧纪妇人哭
 门内孝子正宪携弟正亿与亲族子弟哭门
 外门人哭幕外朝夕设奠如仪每日门人来
 吊者百馀人有自初丧至卒葬不归者书院
 及诸寺院聚会如师存是时朝中有异议爵
 荫赠谥诸典不行且下诏禁伪学詹事黄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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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疏曰忠臣事君义不苟同君子立身道无
  阿比臣昔为都事今少保桂萼时为举人取
  其大节与之交友及臣为南京都察院经历
  见大礼不明相与论列相知二十馀年始终
  无间昨臣荐新建伯王守仁堪以柄用萼与
  守仁旧不相合因不谓然小人乘间搆隙然
  臣终不以此废萼平生也但臣于事君之义
  立身之道则有不得不明者臣所以深知守
  仁者盖以其功与学耳然功高而见忌学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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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人不识此守仁之所以不容于世也盖其
  功之大者有四其一宸濠不轨谋非一日内
  而内臣如魏彬等嬖幸如钱宁江彬等文臣
  如陆完等为之内应外而镇守如毕真刘朗
  等为之外应故当时中外诸臣多怀观望若
  非守仁忠义自许身任讨贼之事不顾赤族
  之祸倡义以勤王运筹以伐谋则天下安危
  未可知今乃皆以为伍文定之功是轻发纵
  而重走狗岂有兵无胜算而濠可徒搏而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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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乎其二大帽茶寮浰头桶冈诸贼寨势连
  四省兵连累岁若非蚤平南方自此多事守
  仁临镇次第底定其三田州思恩搆衅有年
  事不得息民不得巳故起守仁以往定以兵
  机感以诚信乃使卢王之徒崩角来降感泣
  受杖遂平一方之难其四自来八寨为两广
  腹心之疾其间守戍官军与贼为党莫可柰
  何守仁假永顺狼兵卢王降卒并而袭之遂
  去两广无穷之巨害实得兵法便宜之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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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凶战危守仁所立战功皆除大患卒之以
  死勤事夫兵政国之大事宜为后世法可以
  终泯其功乎其学之大要有三一曰致良知
  实本先民之言盖致知出于孔氏而良知出
  于孟轲性善之论二曰亲民亦本先民之言
  盖大学旧本所谓亲民者即百姓不亲之亲
  凡亲贤乐利与民同其好恶而为絜矩之道
  者是巳此所㨿以从旧本之意非创为之说
  也三曰知行合一亦本先民之言盖知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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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知终终之只一事也守仁发此欲人言行
  相顾勿事空言以为学也是守仁之学弗诡
  于圣弗畔于道乃孔门之正传也可以终废
  其学乎然以萼之非守仁遂致 陛下失此
  良弼使守仁不获致君尧舜谁之过与臣不
  敢以此为萼是也况赏罚者御世之权以守
  仁之功德劳于王事乃常典不及削罚有加
  废褒忠之典倡党锢之禁非所以辅 明主
  也守仁客死妻子孱弱家童载骨藁埋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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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神有知当为恻然臣实不忍见 圣明之
  世有此事也假使守仁生于异世犹当追崇
  况在今日哉且永顺之众卢王之徒素慕守
  仁威德如此举措恐失其望关系夷情亦非
  细故臣昔与守仁为友几二十年一日愤寡
  过之不能守仁从而觉之若有深省遂复师
  事之是臣于守仁实非苟然相信如世俗师
  友者也臣于君父之前处师友之间既有所
  怀不敢不尽昔萼为小人所谗臣谓之愤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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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得白臣谓之喜固非臣之私也今守仁之
  抱冤亦犹萼之负屈伏愿扩一视之仁特敕
  所司优以恤典赠谥仍与世袭并开学禁以
  昭圣政若此事不明则萼之与臣终不能以
  自忘故臣敢言及于此所以尽事 陛下之
 忠且以补萼之过亦以尽臣之义也疏入不
 报于是给事中周延抗疏论列谪判官
 十一月葬先生于洪溪
  是月十一日发引门人会葬者千馀人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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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衰屦扶柩而哭四方来观者莫不交涕洪溪
  去越城三十里入兰亭五里先生所亲择也
  先是前溪入怀与左溪会冲啮右麓术者心
  嫌欲弃之有山翁梦神人绯袍玉带立于溪
  上曰吾欲还溪故道明日雷雨大作溪泛忽
  从南岸明堂周阔数百尺遂定穴门人李珙
  等筑治更番昼夜不息者月馀而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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