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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皇清文頴巻八
 論
  三禮韓菼
禮之亡亡於周衰諸侯法度惡害已皆滅去其籍至秦益大壞漢興六經之文皆未出最先議禮叔孫通取合當世參酌秦法沿襲施行遂為故事西京之世賈誼董仲舒王吉劉向之徒所以發憤太息不能已也章和時曹褒被詔正禮撰次天子至於庶人冠婚吉凶始終制度百五十篇仍雜以五經讖記之文㝷寢不行唐初魏徵等為貞觀李義府許敬宗增之為顯慶蕭嵩復折衷之為開元禮宋初開寳通禮亦本開元禮增損信齋楊氏所謂士大夫好古者止知有開元以後之禮者也夫叔孫通壞棄古禮高堂生十七篇者雖尋出第列於學宫不足以助宏國家制作歐陽氏云三代以後治出於二而禮樂虚名豈惟治出於二哉禮與禮亦為二而朝廷施愽士所藏訖不能相明也惟周禮一書劉歆發明王莽之而遂以大亂重以王安石紛更制度託於周官世儒遂疑此非周公之書出之偽為抑又過也夫古禮十七篇高堂生所傳與淹中所出不殊其為古書無疑朱子儀禮是經禮記觧如儀禮冠禮禮記便有冠義儀禮昏禮禮記便有昏義燕射皆然其說為至明朱子晚年所以亟欲論定而又以屬黄幹終之也周禮雖若繁碎廣大精密周公不能作獨戴記之傳試去大學中庸二書則其粹然無㡬而今列於學宫者顧獨小戴所刪學者非功令所習周禮儀禮浸庋高閣是古禮之僅存者幸經宋諸大儒發明而又將復久蝕於後誠可痛也徃者有請儀禮周禮並列學宫弟子員者議格不行愚竊謂誠宜如朱子之意令習禮家一以儀禮為宗而輔以周禮禮記使學者勿忽於其所難讀而深求古禮之意以佐國家制作度越前代之盛而自叔孫以來議禮因循苟簡之失庶乎可以漸革矣
  儀禮韓菼
先王治天以至易簡者立其體以至周詳者達其用夫天秩天叙人綱人紀其間曲為之防事為之制而三千三百教大備矣秦火之高堂生儀禮十七篇冠昏喪祭鄉相見與夫聘覲燕射儀文不甚害於當時諸侯春秋以來猶有行之者士大夫習其傳者至漢初而猶在其書又蚤出則諸儒之附益葢寡於諸侯所去之籍及秦煨燼之餘或千百之什一昔者朱子劄子乞修三禮㫁以儀禮本經而以禮記為其義說更欲雜取諸史諸儒之說附本經之下而惜乎其未果也論者曰昔子太叔晉趙簡子而謂之禮杜預以為韓宣子聘魯見易象與春秋而嘆曰周禮在魯是禮之舊經已亡今之周官古書也其儀文曲折有隨世損益聖人復起將必就今禮而去其太甚十七篇者雖在葢無所用之嗚呼斯誠不足與言禮者矣唐之開元宋之開寳非不盛行一時者其治亂得失視古為何如葢嘗讀曾鞏禮閣儀序而愛其言曰禮者其本在於養人之性而其用在於言動視聼之間善乎得先王制禮精意者矣又嘗愛張載之言曰禮三百曲禮三千無一事之非仁也可謂深於學禮者矣夫此儀禮十七篇者以五禮言之嘉禮賓禮三凶禮四吉禮三而無軍禮目錄次第攷之士冠禮士二十而冠之禮也士昏禮娶妻之禮也士相見禮士以職位相親承贄相見之禮也鄉飲酒禮諸侯卿大夫賓賢之禮也大射諸侯將祭與羣臣大射之禮也聘禮諸侯使卿相問之禮也公食大夫主國禮食小聘大夫之禮覲禮諸侯秋見天子之禮也喪服子夏傳自天子以下喪服年月親疎隆殺之禮也士喪禮自始至既殯之禮也既夕喪禮下篇特豕饋食士虞禮也特牲饋食諸侯之士祭祖禰之禮也少牢饋食卿大夫祭其祖禰於廟之禮也有司徹上大夫既祭儐尸於堂之禮也統而論之人道始於昏冠父子著代莫先乎此矣始以職相見君臣朋友之義矣鄉射鄉飲齒位賓賢貴貴長長賢之義矣燕射聘覲諸侯上尊天子旁屬與國下逮羣臣之義矣喪服喪禮士虞禮人道之終大夫士之祭禮三所報本反始者加嗚呼先王所以教民親愛敬辭讓而無滛慢惰心焉此物此志也誠使行之今日不過服物器用玄酒醴酒鸞刀割刀貴本親用不同耳豈無所用之哉且即子太叔簡子之言思之其所天經地義夫子孝經文則必以則天因地者為制禮之本明矣三百以為綱三千以為綱舉目張皆在一書之中也而顧以是非禮也哉夫禮之行也小大由之而或未知形而上者之在其中也故其後知禮意者少而習其者亦不敢侈然自外規矩繩墨之外所得為已多也惜乎其存者止十七篇也故沅州劉有年洪武時御史永樂中上儀逸經十有八篇若果淹中之舊也則儀禮亡者全矣夫孝經古文乃在新羅日本謝承後漢書明末猶有見之者豈得古書之必盡亡故唐求逸書賞之以官購之以金而有年之書出非其時遂復失之嗚呼十七篇者世久以為迂闊無所用之矣雖存亦逸也而况乎其逸者也
  樂章韓菼
舜典曰詩言志永言此初命后䕫之言也其後大韶既作薦於祖考既已鳯皇來儀之應而䕫言此音樂之和由於庶尹允諧於是為之作歌臯陶為之賡歌此其詩近於正大雅者也詩有五子之歌怨歌孝子悌弟之言也其義近於變小雅而其音節近於大雅者也虞夏之詩惟此二篇見於而已其歌以為大韶大夏之節者不傳正考父校商之名頌十二篇周太師以那為首孔子之時又亡其七矣成康没而頌聲變風變雅作及宣王再興則有宣王大小雅而無宣王之頌豈非徳薄而有所不敢為哉詩云吉甫作頌穆如清風雖其自以為頌而其體製聲調則不離乎雅也史克之頌閟宫夸誕無實者也稱姜嫄成風也稱三壽三卿也稱令妻壽母成風兼媚聲姜也其曰莊公之子莊公不承閔公他日夏父弗忌所以躋僖於閔之上以子而先父食者也周頌之所稱揚者皆其祖父功徳已然之事若祭祀主人顯相則稱其孝而已不聞以未然事極揚厲也故魯頌作而樂歌之體壞為後矯誣濫觴其後雅頌其所其後雅鄭無别孔子顔淵放鄭聲反魯正樂然後雅頌各得其所知雅之不可混於而鄭之不可使亂雅樂也其詩然其聲然矣自古失傳亡國靡靡之音不絶世則雖後之作者未嘗寫傚雅頌之語以為郊廟樂章而譜以世俗樂此又其事之相反者也沛宫三侯之章漢祖自作其詞安不忘危又未經李恊律等恊以新律斯為近古者矣迨武帝立樂府而蒲梢天馬之歌薦之宗廟此則以鄭衛之音鄭衛之詩而欲祖考來格也故汲黯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耶葢深譏之自餘歌詞出於司馬相如等文雖爾雅未有祖宗之事而八音均調又不恊鐘律後之作者雖如王粲傅玄成公綏張華褚淵沈約之徒亦不過如此所以然者其祖功宗徳固未之前聞而其致王之由揖讓征伐之事亦未有如虞周者太平刑措之風又不足以成康之盛此非可以虚文飾說也則樂章之欲擬於古難矣若乃習其數者不能明其義為其詞者不能其曲此又後世通患杜䕫所傳鹿鳴騶虞伐檀文王四曲施之郊廟罔知所應抑又名乖異音節已非鄭樵梁武曉音律又詔百司陳所聞帝自紏摘前違裁制十二雅樂自此始定雖制作非古而聲有倫十二律以法天成之數故世世因之而不能易也以愚論之梁武帝佛法十曲名為正樂襄陽蹋銅蹄之類又更造新聲其所定者其果如漢兒寛云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綜條貫金聲玉振之者耶葢亦以當代所沿不得而議之也唐宋以後其辭既平而近俚復夸而不實清濁高下徐之節奏未必果足髣髴於穆大古之音而致神祗鬼物豈知古人之作其篇章字句多少長短非有一定及詩之既成而後被之於樂異於後世塡詞度曲多少長短必出於一者君子言思可道而况長言咏嘆之播之琴瑟管絃對越先王之靈者乎夫周頌之作亦有在康王而後殷武之稱奮伐荆楚乃在高宗之廟則後之樂章數傳而無所増益者非古也本原事實以獻於祖考形容愛敬以惕其子孫此作頌之㫖綴文之事審音之官皆宜留意者也
  諸儒語録韓菼
甞讀論語一書不特可以聖人之言又可以門弟子之記聖言者簡重有體也先以為出於曾子有子子夏之徒所記葢皆得於聖人之深者其序次言謹爾雅有體要今其書煌煌乎與六經相為表裏發明矣孟氏之書亦非其自著其徒萬章公丑相與記其所言耳今七篇是也愚竊異夫後之學者之僅知記其師之說而不知所以傳世行逺也夫言以足志文以足言言之無文行而不逺文固言語自然之節必不可以已也所謂辭達而已者亦謂其辭則然而非方俚語亦可以為辭也自夫子千有餘年得程子朱子而道益大顯其言無不可以羽翼聖經發皇幽渺而獨其弟子無有整齊比屬使有文章倫理便於誦讀尋繹者也此固尊信其師之深親承其謦欬不敢一毫増損不得其真而獨不知不可以傳世行逺也夫程子朱子之書其所自著雖其小小題叙亦皆有法度不獨書疏劄子而已傳世行逺亦足與六經表裏發明而獨其平日之言記自弟子方言俚語隨得輙錄此誠未成之書而不無有待後者也昔有問和靖者曰伊川答人問鳶飛魚躍㑹得活潑潑地㑹不得只是弄精魂不知曾有此語否和靖曰是學者不善紀録伊川教人多以俗語引之人便記此两句活潑潑當時有此俗語僧家屢用之伊川豈用禪語者故和靖直咎記者之失也抑尤有不可宋時僧徒陋劣乃有語録儒者亦效僧家語録左氏國語夫子論語齊魯兩家亦有家語語録之稱雖於義無害然而釋氏之書始亦諱其不文而嘗竊莊老之書以文之矣鳩摩羅什梵書乃用說文爾雅可謂有志其後枝分𣲖别其說益繁而不能文焉又其問答即事指喝本屬不經故直録其語不加剪截獨怪儒者聖教言聖言而其書一如釋氏之書無為也自朱子而後諸儒之語録盛行佛書交雜言之無文同其書之義例同要為以儒而入於釋之漸不可不愼也若揚雄太玄擬經作法擬論語學者非之今程朱之說非比也學者不能曽子有子子夏豈必萬章公孫丑下哉整齊比屬以次六經語孟之後而凡諸儒之言之足以羽翼發明者率倣此義例成書而姑置其語録之名若此所以傳世行逺也愚是以備論
  春秋朱彜尊
公元前673年
春秋之義莫大正名何以正之正之以天子之命而已列爵五公伯子天子所命也其進也惟天子得進之其黜也惟天子得黜之孔子特據之以大書於䇿以明天子命故附庸也而進為子滕薛來朝侯也其後滕降為子薛降為伯州虞郭小國也而稱公杞本公也而或降為侯或降為伯或降為子或復為伯他若于邱宋以公而稱子于溫于召陵陳以侯而稱子傳者見稱名之有異因之據例發義宋於陳則云在喪未葬也于州于虞于郭則云非爵也于杞則云用夷禮也夫曰未葬稱子則桓公十有三年衛之宣公未葬而書衛侯成公三年宋之文公衛之穆公皆未葬而書宋公衛侯僖公二十五年衛文公既葬矣而盟于洮書衛子是稱子不係乎葬不葬也夫謂舎國滅國被執雖生齊之于死故稱公則紀侯大去其國不當復書子弦溫子䕫子沈子胡子不當復書子小邾子執于宋徐子執于楚衛鄭伯曹伯子邾子執于晉皆不得復書爵也其曰杞成公之卒賤之終其身也文公之來盟既已賤之矣其卒復書伯其義何也成公文公書子也以其用夷禮雖大曰子也其先公降而降而伯其義何也之衆說者皆由尊聖人之過謂聖人可以予奪之進以示襃黜以示貶測之愈深而離之益逺矣方周未衰諸侯不享覲者一貶其爵再削其地至於不朝者三則六師移之迨後戰於繻敗績於貿戎而成周之禾温之可芟而踐六師不能土地不能削惟爵號之存猶可操其柄則因其罪貶之當日諸侯未肯降心從天子之命其盟會慶弔來告於宗國必仍其舊而莫之改孔子則因其時而考其事書其爵以正其名凡王之未甞黜者雖州虞之細猶得稱公其既黜者杞雖二王之後迭降為子俾知王命不可僭稱不足恃以取信後世當時亂臣强國知所懼焉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曰然則宋陳稱不以在喪未葬歟曰諸侯即位必命之天子既葬而子未受命於王也受命矣則雖未葬可以書爵宋公是也子言之矣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夫以君之所司在下之權得以進退予奪之則孔子先自處於王何以使亂臣强國知懼而示信後世乎顧羣儒之說猶紛紛附會不一此乃孔子所云罪我者也
  詩論朱彜尊
公元前635年
孔子刪詩之說倡自司馬子長歴代儒生莫敢異議朱子謂經孔子重新整理未見得刪與不刪又謂孔子不曽刪去只是刋定而已水心葉氏亦謂詩不因孔子而刪誠千古卓見也竊以詩者掌之王朝班之侯服小學大學之所諷誦冬夏之所教莫之有異故盟會聘問燕享列國大夫賦詩見志不盡操其土風使孔子一人之見取而刪之王朝列國之臣其孰信而從之者且如行以肆夏趨以采齊樂師所教之樂儀何不可施於禮義孔子必刪之俾堂上有儀而門外無儀何也凡射王以騶虞為節諸侯貍首為節大夫采蘋節士采蘩為節今大小戴記載貍首之辭未嘗禮義悖而孔子騶虞采蘋采蘩則存之於貍首獨去之俾王與大夫有節諸侯無節又何也燕禮升歌鹿鳴下管新宫大射儀乃歌鹿鳴三終乃管新宫三終孔子鹿鳴則存之於新宫則去之俾歌有詩而管無詩又何也肆夏繁遏渠天子所以享元侯者九夏掌於鐘師大司樂出入奏王出入肆夏出入昭夏鄉飲酒禮賔出奏鄉射禮賔奏陔大射之儀公升即席奏陔賔醉奏陔公入驁此又何不可施於禮義孔子必刪之俾禮廢而樂缺又何也正考父校商之名頌十二篇周太師歸以祀其先孔子殷人乃反以先世之所校歸祀其祖者刪其七篇而止存其五又何也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祭公謀父作祁招之詩以止王心詩之合乎禮義者莫此若孔子既善其義而又刪之又何也且詩至於三千篇輶軒之所采定不止於十三國矣而季札觀樂於魯所歌風無出十三國之外者又子所雅言一則曰詩三百再則誦詩三百未必定屬刪後之言况多至三千樂師䝉叟安能徧為諷誦竊疑當日掌之王朝班之侯服者亦止於三百餘篇而已至歐陽子刪詩云者非止全篇刪去或篇刪其章或章刪其句或句刪其字此又不然詩云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逺而惟其孔子未嘗故為弟子雅言之也詩云衣錦尚絅文之著也惟其孔子未嘗刪故子思子舉而述之也詩云誰能秉國今本無能字猶夫殷鑒不逺在于夏后之世今本無于字非孔子去之也流傳既久偶脫去昔者子夏親受詩於孔子矣其稱詩曰巧笑倩兮美目盻兮素以為絢兮惟其孔子未甞刪故子夏所受之詩存其辭以相質孔子亟許其可與言詩初未以素絢之語有害於義而斥之也由是觀之詩之逸也非孔子刪之可信已然則詩何以逸也曰一則火之後竹帛無存而日誦者偶遺忘一則作者章句長短不齊而後為章句之學者必比而齊之於句之從出者去之故也一則樂師䝉叟止記其音節亡其竇公之於惟記周官大司樂一篇而其餘不知制氏則僅記其鏗鏘鼓舞不能言其義此樂章之所闕獨多且夫六詩之序自周官魯之次周商之次魯不自孔子始也而後之論者若似乎私其宗國其先祖而然尤剌繆之甚矣王制變禮易樂者為不從不從者君流今以太師之所陳大司樂之所教瞽矇之所諷誦輙取篇章句字而刪去之是變禮易樂也若移秦於魏唐之後後於陳豳後於亦何取義孔子必更之噫衰周之際禮不期於壞而壞不期於崩而崩孔子方憂其放失考求不暇豈其刪之以自取不從之罪哉
  理學真偽張廷瓚
且夫道之所以大明天下萬世者頼有聖賢真儒維繫之也三代以前道之統肇於帝王明於師相堯舜禹湯武周公治法其及天下也弘孔子孟子立教其及天下也逺是以微危精一之㫖緝熙敬止學道徳仁義之理體諸躬修措諸事業播於一時有禮樂政刑之化垂於後世則纂修刪定之書煌煌如日月之經天江河之緯地靡不仰焉靡不歸豈非斯道斯民大幸歟然當其時已有楊墨之言告子辨性之說潛伏道統昌明之日而理學真偽此其肇端也自漢以後董子韓子闡發微文屏斥異端註疏繁興道統修明一助嗣是而濓洛關閩諸儒出而堯舜禹湯武周公孔孟之道於倫紀明六經昭然天下後世迄今周張之學歸本於静誠二程之學切求乎仁敬邵子先天之學啟聖人未言之㫖朱子傳註之學發聖人已言之藴類皆躬踐實行内一致不徒托諸語言議論之間其時寧有真偽之殊哉夫理學所以真偽者皆由浮誇之士徒有慕乎道徳之名而欲襲取其貌以欺天下後世發議廊廟之上何甞侃侃忠至問其靖共匪懈之忱則不知其安在周旋家庭之内何甞不切切言孝至問其服勞養志之事則不知其何屬也以及處已接物之間危疑艱難之際或慷慨自言其介節勉强責人以難行不足以一時之聽觀一旦身歴其境而其畏葸趨避之狀更有勝於常人數倍者蓋由其人務名而不務實以欺而不以誠此真偽所由分亦如孔孟時之楊墨異端也夫朱子為有宋一代大儒今觀其遺集所存味道之言發見詩歌不少翰墨留傳人間者亦徃徃之後世學或有詩歌翰墨理學當務是葢無兼長游藝黼黻潤色之才故為此語以文其固陋適足天下後世而已
  理學真偽沈涵
世道所以常存人心所以不敝者何恃乎恃有理學之眞而已三代以前君師統出於一堯舜精一微禹湯之祇台建中文武緝熈執競聖相傳實為萬世理學之祖下至羣黎百姓無異訓人無異無論講學之名而理學自昭天壤其時無所謂眞也亦安有所謂偽者雜出於其間迨後人心不古風俗日漓天生孔子木鐸斯民而易詩書春秋禮樂炳若日星子思孟軻從而光大言心性言仁言義其理益詳其學益顯豈聖賢得已哉葢深懼天下之偽為理學而非理學者貽害世道人心至大故以憂世覺民之心著為扶衰救敝之論故曰六經之作皆聖人憂患之思也彼夫楊墨之徒以兼愛言仁以為荀卿以性為惡偽學之弊至河决魚爛不可復止若非孔孟預知其弊而昭示之力拒之天下後世安知理學中自有眞者在耶漢唐以來儒者固多而真偽亦異如河汾昌黎進退出處之間君子猶有遺議揚雄劇秦美新王何髙談莊老不足言逮及有宋眞儒軰出濓溪之立誠也二程主敬横渠致虚守静紫陽格物致知孔孟之傳得諸儒而愈顯厥功矣然使當時徒襲夫講學論道之名而究無立身行已之實天下後世亦孰從而信之惟其言行相符名實相副是以理學至今而彌彰即如九淵之尊徳性守仁致良知說者謂其近於禪然鵝湖鹿洞當時未嘗牴牾文成功業炳耀廟廊偽學之徒所可並稱雖皆謂之眞儒可也總之理學出於真則不言躬行事君者不必事親不必以孝名持躬接物不必仁義名隱天性固自至真者在也否則裒衣博帶重席擁臯高談忠孝而實悖於君父仁義而實近於矯誣真聖道之蟊螣耳何足理學昔人秦人焚經而經存漢儒窮經而經絶經且然理學所願世之儒者從事於其真而毋即於偽則㡬矣
  理學真偽胡會恩
古帝王崇儒道為聖賢繼絶業為萬世太平未嘗不以表章理學亟亟也然必嚴其辨而後矯餙不得託正其趨而後似是不得叅所分在心術之微而所闗及於天下國家之大誠恐名實一淆而流品定則風俗人才有受其弊而不知者此理學真偽之間所當取而論定之也嘗試思之執中之傳肇於唐虞垂教之統開於洙泗厥後諸儒授受代有師承未嘗理學之名也迨有宋濓洛關閩出闡先聖微言千秋墜緒著書立說昌明世教啟廸羣䝉皆諸儒躬行心得所及學者翕然宗之則理學之名由斯立焉然尚其真則不惟無愧於諸儒而直可上希先聖渉於偽則不惟有悖於先聖早已獲罪於諸今夫真儒為學也本之日用彛倫措之經綸事業忠孝非以立名亷節非以沽譽以至一言一動之間不縁飾以驚愚不矯情鎭物無徃而非真則無徃非理學也如其不然而襲端人之貌以為聲援之階修長者之容以便營私之術雖高談性命矢口詩書隱微食影之間不可問者實多則亦適成其為自欺學而聖人所斥為色取行違之徒而已是以學者立心必先於立誠而謹於為已以和平中正之操而為光明磊落之槩不叅以作偽之念不雜為人之私可以幽獨即可以質聖賢可以對屋漏即可以對君父有理學之名可也無理學之名亦可也葢崇其實則可謝其名而尚其眞則必絶其偽㫁㫁如也雖然物情不能有真而無偽久矣亶聰立極聖人鑑衡以辨羣品考古鏡今旁燭無疆不使偽者得以亂真而真者或反絀於偽也斯其為理昌明之㑹乎
  無極太極張廷璐
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夫形而上不可以形求也不可以形求而實為衆形所由生而即為衆形之所莫能外夫天地大萬物之賾必拘拘執一形以求道不可以盡道也亦並不可以明道也道無形也道無形而必執形以求之則其視道也淺矣然則道終不可以形求乎道無形天下有形者皆道之所以形其形至虚也而涵天下之實至約也而貫天下之紛至無也而妙天下之有此周子無極太極之說闡前聖未發之㫖而實為千古不易定論今夫天地不知其所由始也而道生之有天地然後萬物萬物不知其所紀極也而道生渾然一理運行冲虚冥漠之中無聲臭之可尋無方體之可執然而乾坤所以覆載日月所以照臨風雨霜露所以動散而凝結山川所以流峙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所以耦處而類聚以至於飛潛動植跂行喙息之屬所以若其性而遂其生莫不各有自然之道主宰其間其所無聲臭之可㝷無方體之可執者又豈非造化樞紐品彚根柢也哉故析而觀之物物各具一太極也統而言之萬物同此一太極萬殊所以一本所以合無而無乎不體無在而無乎不在故曰無極太極或疑周子於太極之外復増無極與易有太極之言有未合不知太極無極所以明其無形有理太極即在無極之中無極而指其為太極所以至理不可以形求而無極原不在太極之外朱子以為黙識意言之表張子以為淵源粹精秦漢以來未有則周子斯言正大易形而上之㫖相發而何疑其有未合也哉
  黄鐘萬事根本張廷璐
天下之事不得其中則施之而所不通得其中則推之而無乎不凖葢中也者得乎天地最初之理而調劑隂陽動靜之平是以天下大事物之紛賾雖千變萬化莫不由乎此而無有踰於其外者此黄鐘萬事根本之說誠古今不易定論昔者黄帝使伶倫嶰谷竹生竅厚均者㫁两節間而吹之以為黄鐘宫制十二篇以聼鳯之鳴雌雄各六比黄鐘之宫而皆可以生之均其長得九寸審其圍得九分其實為八十一分凡五音十二律六十調八十四聲皆由黄鐘損益之此黄鐘所以律本由是以之審度度長短積黄鐘十分以為各自其十以至於尺丈引本起於黄鐘之長而五度審矣以之嘉量而量多寡黄鐘之管容千二百為龠合龠為合各自其十以至於升斗斛本起於黄鐘之龠而五量嘉矣以之謹權衡而平輕重龠所容之重十二銖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石本起於黄鐘之重而五權謹矣推之權與物鈞而生衡衡運生規規圜生矩矩方繩繩直生凖而規矩方圓繩直之屬莫不由之以定矣夫天下之事未有於長多寡輕重者而長短多寡輕重未有能外於黄鐘者則黄鐘之為萬事根本不信然哉葢天地之間所以彌綸無間者理也數也黄鐘自然之數察自然理所純粹中之純粹惟其而已矣故其聲則中聲也其氣則中氣法制由之以立禮樂由之以興風恪由之以同道徳由之以一中庸曰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中也者天下大本也知此葢可以曉然黄鐘萬事根本之義矣
  日月五星行道張廷璐
自古聖人為治皆取法於天堯典始命羲和欽若昊天首舉日月星辰舜典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張衡靈憲云文曜麗乎天其動者七日五星是也葢經星之附於天者終古不易運行參差而立儀製器以窺測之者在日五星七政齊而經星不必言矣顧七政運行有遲速之分而其所行之道不一漢書曰日有中道月有九行道者黄道也天之體圎如彈丸北高南下北極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下三十六度南北直徑一百八十二度强赤道當天中央南北極各九十一度黄道半在赤道半在赤道北至東井去極近南至斗去極逺東至西至去極中日至於斗在赤道南二十四度則為冬至至於東井在赤道北二十四度則為夏至東至西至黄赤二道交中則為春秋分此日行道大略也月青道赤道白道黑道道各有二皆斜出於黄道内外出入黄道不過六度故合黄道而謂之九此月行道大略五星皆隨日由黄道行盈縮遲速異木歳星故歳一辰火為熒惑列宿司天出入無常金水附日而動金為太白水辰星常遶日旋轉或前或却土為塡星歳行一宿五星之位有高下則度廣狹近地者其度狹而易周位逺地者其度廣而難周五星大小不同各依其行順時應節日月運行而前五星則有留退順之異候天官家所見伏留行是也五星行道大略也諸說具載歴代史書宋儒備論詩書傳注皆可考然歴年既久而不能無差即以冬至言之堯時日躔虛三代則躔女春秋時牛自漢以後今且箕矣葢由歳差之故舉一冬至而其餘不可類推要而論之朱子云無體二十八宿便是天體日月五星運行於天之下雖所行之道不一而同以二十八宿次舍劉向所謂宿者日月五星宿舍古今之言天者詳矣周髀宣夜之說已不可攷惟渾天獨存漢晉以來代有儀器唐李淳風更為圓儀三重六合三辰四遊之名皆所以日月五星行度大約渾天之法即璿璣玉衡遺制也葢蒼蒼者天雖逺而無所紀極儀器可以推測而知惟儀器逾宻推測逾精而日月運行五緯躔次昭然可覩不失累黍於以聖人奉若祇承之道敬授人時之本何可言天道逺而無裨人事也哉
 
 
 
 
 
 
 
皇清文頴巻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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