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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卷 (自动笺注)
陸贄
陸贄字敬輿蘇州嘉興人
十八第進士,中博學宏辭
調罷歸
壽州刺史張鎰重名往見,語三日,奇之,請為忘年交
既行,餉錢百萬,曰:「請為母夫人一日費。
不納,止受茶一串,曰:「敢不承公之賜?
」以書判拔萃渭南
公元779年
德宗立,遣黜陟使庾何十一人行天下。
使者,請以五術省風俗,八計吏治三科雋乂四賦財實,六德保罷瘵五要官事
五術曰:「聽謠誦審其哀樂,納市賈觀其好惡訊簿書考爭訟,覽車服等其儉奢,省作業察其趣舍
八計曰:「視戶口豐耗以稽撫字,視墾田贏縮以稽本末,視賦役薄厚以稽廉冒,視案籍煩簡以稽聽斷,視囚系盈虛以稽決滯,視奸盜有無以稽禁御,視選舉眾寡以稽風化視學興廢以稽教導
三科曰:「茂異賢良幹蠱
四賦曰:「閱稼以奠稅,度產以衰征,料丁壯以計庸,占商賈以均利。
六德曰:「敬老慈幼救疾恤孤,賑貧窮,任失業
五要曰:「廢兵之冗食蠲法之撓人,省官不急去物之無用,罷事之非要。
」時皆韙其言。
監察御史
帝在東宮,已聞其名矣,召為翰林學士
馬燧討賊河北,久不決,請濟師李希烈襄城
問策安出言:
勞於服遠莫若脩近;多方救失莫若改行
今幽、燕、恒、魏之勢緩而禍輕,汝、洛、滎、汴之勢急而禍重。
田悅覆敗之餘,無復遠略王武俊有勇無謀朱滔多疑少決,互相制劫,急則合力,退則背憎不能越軼之患,此謂緩也。
希烈果於奔噬,忍於傷殘,據蔡、許富全之地,而益以鄧、襄虜獲之實,東寇餉道阻,北窺都邑震,此謂急也。
代、朔、邠、靈自昔精騎上黨盟津今之選師,舉而委之山東,將多而勢分,兵廣而財屈,則屯戍失於太繁也。
李勉文吏也,而當汴必爭地哥舒曜之眾,烏合也,扞襄城方銳之賊。
本非素習首鼠莫前,則守御失於不足也。
若還李芃河陽以援東都李懷光襄城之圍,專以太原、澤、兵抗山東,則梁、宋安
又言:
立國之權,在審輕重,本大而末小,所以能固。
治天下者,若身使臂,臂使指小大適稱不悖
王畿者,四方之本也;京邑者,王畿之本也。
其勢當京邑如身,王畿如臂,而四方如指,此天子大權也。
是以前世轉天租稅,徙郡縣豪傑,以實京師
太宗列置府兵八百所,而關中五百,舉天下不敵關中,則居重馭輕之意也。
方世承平久,武備微,故祿山外重之勢,一舉而覆兩京
然猶諸牧有馬,州縣有糧,肅宗得以中興
乾元後,外虞踵發,悉師東討,故吐蕃乘虛,而先帝莫與為御,是失馭輕之權也。
既自陜還,懲乂前事,稍益禁衛故關中有朔方涇原隴右之兵以捍西戎河東太原之兵以制北虜
朔方太原眾已屯山東,而神策六軍悉戍關外,將不能盡敵,則請濟師
陛下為之輟邊軍,缺環衛,竭內廄之馬、武庫之兵,占將家子以益師,賦私畜增騎
告乏財,則為算室廬貸商人,設諸榷之科,日日以甚
萬有一如朱滔李希烈負固邊壘竊發都甸者,何以備之
關中王業根本在焉。
豪傑之在關中者,與籍於營衛不殊車乘之在關中者,與列於廄牧不殊財用之在關中者,與貯於帑藏不殊
一朝有急,可取也。
陛下幸聽臣計,使芃還軍懷光襄城希烈必走。
神策軍將家子占而東者追還之,凡京師稅間架榷酒抽貫貸商點召之令,一切停之,則端本整棼之術。
帝不納。
涇師急變,贄言皆效。
從狩奉天機務填總遠近調發奏請報下,書詔日數百,贄初若不經思,逮成,皆周盡事情衍繹孰復人人可曉。
旁吏承寫不給,它學士筆閣不得下,而贄沛然有餘。
始,帝倉卒變故,每自克責。
贄曰:「陛下引咎,堯、舜意也。
然致寇者乃群臣罪。
」贄意指盧杞等。
帝護,因曰:「卿不忍歸過朕,有是言哉。
自古興衰,其亦有天命乎?
今之厄運,恐不在人也。
」贄退而上書曰:
安史之亂朝廷因循涵養,而諸方自擅壤地未嘗會朝
陛下一區宇,乃命將興師,以討四方
一人征行十室資奉;居者疲饋轉行者鋒鏑去留騷然,而閭裏不寧矣。
聚兵日眾,供費日博,常賦不給,乃議蹙限而加斂焉;加斂既殫,乃別配之;別配不足於是榷算之科設,率貸之法興。
禁防滋章,吏不堪命;農桑廢於追呼膏血竭於笞捶兆庶嗷然,而郡邑不寧矣。
邊陲之戍以保封疆禁衛之旅以備巡警,邦之大防也。
陛下悉而東征邊備空屈,又搜私牧、責將家出兵籍馬
夫私牧者,元勛貴戚之門也;將家者,統帥牧之後也;其復除征徭舊矣。
今奪其畜牧,事其子孫,丐假以給資裝破產營卒乘,元臣貴位,孰不解體
方且侯王之廬,算裨販之緡,貴不見優,近不見異群情囂然關畿不寧矣。
陛下又謂百度弛廢,則持義以掩恩,任法以成治,斷失於太速,察傷於太精。
斷速則寡恕於人,而疑似不容辨也;察精多猜於物,而億度未必然也。
寡恕而下懼禍,故反側之釁生;多猜而下防嫌,故茍且之患作。
由是叛亂繼產,忿讟並興非常之虞,惟人主獨不聞。
兇卒鼓行白晝犯闕重門結草之御,環衛誰何之人。
陛下雖有股肱之臣,耳目之佐,見危不能竭誠臨難不能效死是則群臣之罪也。
陛下方以興衰諉之天命,亦過矣。
《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則天視聽,皆因於人,非人事外自有天命也。
之辭曰:「我生不有命在天?
」此舍人事推天命,必不可之理也。
《易》曰:「自天祐之。
仲尼以謂:「祐者助也。
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
履信思乎順,是以祐之。
」《易》論天祐助之際,必先履行,而吉兇之報象焉。
天命在人,蓋昭昭矣。
人事治而天降亂,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降康,亦未之有也。
尚恐有可疑者,請以近事信之。
自比兵興,物力耗竭
人心驚疑風濤然,洶洶靡定,族謀聚議,謂必有變。
京師之人,固非通占術、曉天命也,則致寇之由,豈運當然
夫治或生亂,亂或資治有以無難而亡,多難而興。
治或生亂者,恃治而不修也;亂或資治者,遭亂而能治也無難而失者,忽萬幾之重,而忘憂畏也;多難而興者,涉庶事之艱,而知敕慎也。
今生亂失序之事不可追矣,其資治興邦之業,在刻勵謹修之。
當至危之機,得其道則興,失則廢,其間不容復有所悔也,惟勤思熟計之。
舍己以從眾,違欲以遵道,遠憸佞,親忠直,推至誠,去逆詐,斯道甚易知,甚易行,不耗神,不劬力,第約之心耳
何憂乎亂人,何畏乎厄運何患不寧哉?
帝又問贄事切於今者,贄勸帝:「群臣參日,使極言得失
若以軍務對者,見不以時聽納無倦
兼天下之智以為聰明
」帝曰:「朕豈不推誠
然顧上封者,惟譏斥短長,類非忠直
往謂君臣一體故推不疑,至憸人賣為威福
今茲之禍,推誠之敝也。
又諫不密要須歸曲於朕,以自取名。
嗣位,見言事多矣,大抵雷同道聽,加質則窮。
故頃不詔次對,豈曰倦哉!
」贄因是極諫曰:
昔人有因噎而廢食者,又有懼溺而自沈者,其為防患,不亦過哉!
陛下鑒之,毋以小虞而妨大道也。
聞人之所助在信,信之所本在誠。
一不誠,心莫之保;一不信,言莫之行。
聖人重焉。
傳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
」物者事也,言不誠即無所事矣。
匹夫不誠,無復有事,況王者賴人之誠以自固,而可不誠於人乎?
陛下所謂誠信以致害者,臣竊非之。
孔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
智者失人,亦不失言
陛下可審其言而不可不信,可慎其所與而不可不誠。
所謂民者,至愚而神。
蚩蚩之倫,或昏或鄙,此似於愚也。
然上之得失不辨好惡不知,所秘靡不傳所為不效
馭以智則詐,示以疑則偷;接不以禮則徇義輕,撫不以情則其效忠薄。
上行下從之,上施下報之,若景附形,若響應聲。
故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
不盡於己而責盡於人,不誠於前而望誠於後,必紿而不信矣。
方鎮有不誠於國,陛下興師伐之;臣有不信於上,陛下下令誅之。
有司奉命不敢赦者,以陛下所有責彼所無也。
故誠與信不可斯須去己。
陛下慎守力行之,恐非所以為悔也。
《傳》曰:「人誰無過
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仲虺成湯之德曰:「改過不吝
吉甫宣王之功曰:「袞職有闕,仲山甫補之
」夫成湯聖君也,仲虺聖輔也,以聖輔贊聖君不稱無過,稱其改過周宣中興賢王也,吉甫文武賢臣也,歌誦其主,不美其無闕,而美其補闕
聖賢之意,貴於改過較然甚明。
蓋過差者,上智下愚所不免,惟智者能改而之善,愚者恥而之非也。
中古以降,其臣尚諛,其君亦自聖,掩盛德,行小道,乃有入則造膝,出則詭辭奸由此滋,善由此沮,天子由此惑,爭臣由此生,媚道行而害斯甚矣。
太宗文武仁義之德、治致太平之功,可謂盛矣,然而人到於今從諫改過稱首
是知諫而能從,過而能改帝王大烈也。
陛下諫官論事,引善自予歸過於上者,信非其美,然於盛德未有虧焉。
納而不違,傳之適增美;拒而違之,又安能禁之勿傳?
不宜以此進言之路也。
聖人不忽細微,不侮鰥寡奓言無驗不必用,質言當理不必違;遜於誌不必然,逆於心不必否;異於人不必是,同於眾不必非;辭拙而效迂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
考之以實,惟善所在,則可以天下之心矣。
夫人情蔽於所信,沮於所疑,忽於所輕,溺於所欲。
信偏則聽言不盡其實故有過當之言;疑甚則雖實不聽其言,故有失實之聽。
輕其人則遺可重之事,欲其事則存可棄之人。
茍縱所私,不考其實則是天下之心矣。
故常情之所輕,聖人之所重,不必慕高而好異也。
陛下又以雷同道說,加質則窮。
臣謂陛下雖窮其辭而未窮其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
且下之情莫不願達於上,上之情莫不求知於下。
然而下常苦上之難達,上常苦下之難知。
若是者何?
九弊不去也。
所謂九弊者,上有六,下有三:好勝人,恥聞過,騁辯給,衒聰明,厲威嚴,恣強愎,上之弊也;諂諛顧望畏懦,下之弊也。
好勝恥過,必甘佞辭,忌直言,則諂諛者進,而忠實之語不聞矣。
騁辯而炫明,必折人以言,虞人以詐,則顧望自便,而切摩之益不盡矣。
厲威而恣愎,必不能降情接物引咎在己,則畏懦者至,而情理之說不申矣。
人之難知,堯、舜所病,胡可以一酬一詰,而謂盡其能哉?
欲治天下,而不務得人心則天下固不治矣;務得人心,而不勤接下,則心固不得矣;務接下不辨君子小人,則下固不可接矣;務辨君子小人,而惡直嗜諛,則君子小人不可辨矣。
趨和求媚,人之甚利存焉;犯顏冒禍,人之甚害存焉。
居上者易其言而以美利利之,猶懼忠告不暨,況疏隔猜忌者乎?
是時,賊未平,帝欲明年改元,而術家爭言數鐘百六,宜有所變,示天下復始
帝乃議更益大號
贄曰:「今乘輿播越大憝未去,此人情向背天意去就之隙。
陛下宜痛自貶勵,不宜美名以累謙德
」帝曰:「卿言固善,然要當小有變革,為朕計之。
」贄奏言:「古之人君,德合於天曰『皇』,合於地曰『帝』,合於人曰『王』,父天母地養人治物得其宜者曰『天子』,皆大名也。
三代而上,所稱象其德,不敢有加焉。
至秦乃兼曰『皇帝』,流及後世昏僻之君,始有聖劉、天元之號。
故人重輕不在稱謂,視德何如耳。
以時屯當有變革不若引咎降名,以祗天戒
且矯舊失,至明也;損虛飾大知也。
寧與加冗號以受實患哉?
」帝從之。
興元赦令方具,帝以稿付贄,使商討其詳。
贄知帝執德不固,困則思治,泰則易驕,欲激之使強其意,即建言:「履非常之危者,不可以道安;解非常之紛者,不可以常令諭。
陛下用兵甲,竭取財賦,變生京師盜據宮闥
假王四兇,僭帝者二豎其他顧瞻懷貳不可悉數
而欲紓多難,收群心,惟在赦令而已
動人以言,所感已淺;言又不切,人誰肯懷?
故誠不至者物不感,損不極者益不臻
悔過不得不深,引咎不得不盡,招延不可不廣,潤澤不可不弘,使天下聞之,廓然一變人人得其所欲,安有不服哉?
其須改革科條,已別封上。
聞知非難,改之難;言善非難,行之難。
《易》曰:『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
』夫感者,誠發於心而形於事,事或未諭,故宣之於言,言必顧心,心必副事,三者相合乃可求感。
陛下先斷厥誌,以施其辭,度可行者而宣之,不可者措之。
無茍於言,以重取悔。
」帝納之。
始,帝播遷府藏委棄衛兵褚衣
至是,天下貢奉稍至,乃於行在夾廡瓊林大盈二庫別藏貢物
贄諫,以為:「瓊林大盈於古無傳
舊老皆言:開元時貴臣飾巧求媚建言郡邑賦稅,當委有司以制經用,其貢獻歸天私有之。
蕩心侈欲,亦終以餌寇。
師旅方殷瘡痛呻吟之聲未息,遽以珍貢別庫,恐群下有所觖望,請悉出以賜有功
令後納貢必歸之有司,先給軍賞,瑰怪纖麗無得以供。
是乃散小儲成大儲,捐小寶固大寶也。
」帝悟,即撤其署。
李懷光異志,欲怒其軍使叛,即上言:「兵稟薄,與神策不等難以戰。
李晟密言其變,因請移屯
帝遣贄見懷光議事
贄還奏:「懷光寇奔不追,師老不用,群帥欲進,輒沮止其謀。
此必反,宜有以制之。
」因勸帝許移軍
初,贄與懷光語及懷光妄詫曰:「吾無所
」贄即美其強雄使不得翻覆
至是,請下詔如其意者,且無辭歸短於朝。
又建:「遣李建徽陽惠元並屯東渭橋,托言兵寡不足支賊,俾為掎角
懷光雖不欲遣,且辭窮無以沮解
」帝猶豫曰:「移屯懷光怏怏,若又遣建徽等俱東,彼且為辭。
少須之。
已徙營,不閱旬懷光果奪兩節度兵。
建徽挺身免,惠元死之。
行在震驚,遂徙幸梁。
道有獻瓜果者,帝嘉其意,欲授以試官
贄曰:「爵位天下公器不可輕也。
」帝曰:「試官虛名,且已與宰相議矣,卿其無嫌
」贄奏:「信賞必罰霸王之資也;輕爵褻刑衰亂之漸也。
非功而獲爵則輕,非罪肆刑則褻。
天寶之季,嬖幸傾國,爵以情授,賞以寵加,綱紀始壞矣。
羯胡乘之,遂亂中夏
財賦不足以供賜,而職官賞興焉;職員不足以容功,而散、試之號行焉。
今所病者爵輕也,設法貴之猶恐不重,若又自棄,將何勸焉?
陛下試官虛名,豈思之未熟邪?
立國惟義與權,誘人惟名與利。
名近虛,於教為重;利近實,於德為輕。
所以是非立法制,則存乎其義;參虛實,揣輕重,則存乎其權。
實利不濟之以虛,則物有匱耗而不給矣;專虛名而不副之以實,則情誕謾不趨矣。
故錫貨財,列稟秩,以彰實也;差品列,異服章,以飾虛也。
居上者達其變,相須以為表裏,則為國之權得矣。
案甲令,有職事官、有散官、有勛官、有爵號
賦事受奉者,惟職事一官,以敘才能,以位勛德所謂實利而寓虛名也;勛、散、爵號,止於服色資蔭,以馭崇貴,以甄功勞所謂假虛名佐實利者也。
員外試官與勛、散、爵號同,然而铦鋒、排禍難以是酬之可謂重矣。
獻瓜一器、果一盛則受之,彼忘軀命者有以相謂矣,曰:『吾之軀命乃同瓜果
瓜果草木也。
草木然,人何勸哉?
夫田野人欲得歡心,厚賜之可也。」
俄以勞遷諫議大夫,仍為學士
鳳翔節度使李楚琳張鎰得位,雖數貢奉,議者頗言其挾兩端,有所狙伺然。
帝亦不能容,其使至,皆不得召欲以渾瑊代之。
贄諫曰:「楚琳之罪舊矣,今議者乃始紛紜不亦晚哉?
勤王之師在畿內者,急宣亟告,景刻可差
商嶺回遠,而駱谷又為賊所扼,通王命者唯褒斜爾。
若復阻,則諸鎮向背者,我勝則來,賊勝遂往,此焉幾會不容差跌
使楚琳逞憾,敢為猖狂南塞要沖,東與賊合,則我咽喉梗而心膂分矣,豈不病哉!
顧望兩端,是乃天誘其衷,通歸塗,濟大業也。
帝釋然,盡召見其使,優詔勞安之。
欲以內外從官普號「定難元從功臣」。
贄曰:「宮官具寮恪居奔走,勞則有之,何功之雲?
難則嘗之,何定之雲?
今與奮命者齒,恐沮戰士之心,結勛臣之憤。
」帝乃止。
京師已平,帝欲召渾瑊奔亡內人,給裝使赴行在
贄諫曰:「大難始平,而百役疲瘵之氓、重傷殘廢之卒,皆忍死扶疾想聞德音
蓋事有先後,義有輕重,重者宜先,輕者宜後。
武王克殷,有未下車而為之者,有下車而為之者
當今所務,謂宜以大臣馳傳,迎復神主脩飭郊丘,展禋享之禮,申告謝之意;恤死義,犒有功崇進忠直,優問耆耄反側,寬脅從,官失職,復廢業,是皆宜先不可後也。
宮室治服玩,耳目之娛巾櫛之侍,是皆宜後不可先也。
內人當離之後,或為將士所私。
昔人掩絕纓、飲盜馬者,豈忘其愛邪?
知為君之體然也。
天下固多褻人何必獨此?
」帝不復下詔,猶遣使資遣
公元791年
初,劉從一姜公輔等材下不逮贄遠甚,徒以單言暫謀偶有合,由下位臺宰
而贄孤立一意,為左右權幸沮短,又言事無所回諱,陰失帝意,久之不得宰相
還京,但為中書舍人
母韋猶在江東,帝遣中人迎還京師
俄以喪解官,客東都
諸方赗遺不取,惟韋臯布衣交,先以聞,故所致輒稱詔受之。
又詔中人護父柩至自吳會,葬洛陽
服除,以權知兵部侍郎復召為學士
入謝伏地鯁泣,帝為興,改容慰撫
眷遇彌渥,天下以為相,而竇參不平,忌之。
贄亦數言罪失
貞元七年,罷學士,以兵部侍郎知貢舉
明年黜,乃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帝始任楊炎盧杞引樹私黨,排忠良天下怨疾
貞元後,懲艾其失,雖置宰相,至除用庶官反覆參詰乃得下。
及贄秉政,始請臺閣長官自薦其屬,有不職,坐舉者。
帝初許之,或言諸司所引皆親黨,招賂遺無實才,帝復詔宰相自擇
奏言:「齊桓公管仲害霸,對曰:『得賢不能任,害霸也;任賢不能固,害霸也;固始不終,害霸也;與賢人謀事,而小人議之,害霸也。
所謂小人者,非悉懷險诐覆邦家也,蓋趨向狹促,以沮議出眾,自異為不群,趣小利,昧遠圖,效小信,傷大道爾。
所謂臺省長官仆射尚書、丞、郎、御史大夫中丞是也
陛下輔相多出其中行實不能頓殊也。
今乃謂不能進一二屬吏,豈後位宰相則可擇天下材乎?
求才者貴廣,考課貴精
武後收人心,務拔擢非徒人得薦士亦許自舉其才,豈不易哉?
然而課責嚴,進退速,故當世稱知人之明累朝多士之用。
陛下賞鑒獨任難於公舉,有登延之路,無練核之方。
武後以易得人,陛下以精失士。
今擇宰相以重於庶品,選長官以愈於下流
宰相獻言長吏薦士,則又納橫議,廢始謀,是任以重者輕其言,待以輕者重其事也。
」帝雖嘉之,然卒停薦士詔。
公元794年
舊制吏部選以歲集。
乾元後,天下兵興,率三年一調吏員稽壅,則案牒叢淆,偽冒蒙真,吏緣以為奸,廢置無綱,至十年不被調者,缺員或累歲不補
贄乃請以內外員三分之,每歲計集人檢柅吏奸,天下便之。
當是時,賈耽盧邁趙憬輔政凡有關白三人更相不肯判。
贄又請如故事,旬一人秉筆,所咨輒判。
又以西北歲調河南江淮兵,謂之「防秋」,士不素練,戰數敗,將統制不一亡以應敵
上陳其弊曰:
祿山構亂肅宗始撤邊備,以靖中邦,借外威寧內難,於是吐蕃乘釁回紇矜功中國不振,四十餘年。
傷耗之民,竭力以事,西輸賄繒,北償馬資,尚不足滿其意。
於是調斂四方,以屯疆陲,又不能遏其侵。
故小入則驅略深入戒嚴
於時安邊者,皆務所難,忽所易,勉所短,略所長,行之而要不精,圖之而功靡就。
夫勢有難易,事有先後
力大而敵脆,則先所難,是謂奪人之心也;力寡而敵堅,則先所易,是謂觀釁而動也。
今財匱於中,人勞未瘳,而欲發師徒以犯獵寇境,復其侵疆,攻其堅城,前有勝負未必之虞,後有饋運不繼之患。
萬一橈敗適所以啟戎心,挫國威也。
以此安邊可謂不量勢而務所難矣。
天之授有分,地之產有宜,是以五方之俗,長短各殊。
勉所短而敵長者殆,用所長而乘短者強。
且以水草為居,討獵為生便於馳突不恥敗亡,此戎狄所長中國之短也。
欲益搜乘爭驅角力交鋒原野之上,決命尋常之間,以此御寇可謂勉所短而校其長矣。
所難,勉所短,勞費百倍,終無成功,雖果成之,不挫則廢。
誠以越天授,違地產,虧時勢,以反物宜者也。
胡不所易,用所長乎?
若乃將吏,脩紀律訓齊師徒耀德以佐威,能邇以示遐;禁侵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以昭吾仁;彼求和則善之而勿與盟,彼為寇則備之而不報復
當今所易也。
賤力貴智好生惡殺輕利重人,忍小全大;安其居而動,俟其時後行
脩封疆,守要害,蹊塹隧,列屯營,謹禁防,明斥候務農足食,非萬全不謀,非百克不鬥;寇小至則遏其入,寇大至則邀其歸,據險以乘之,多方以誤之,使其勇無所加,眾無所用,掠則靡獲,攻則不能,進有腹背支敵之虞,退有首尾不相救之患。
是謂乘其弊,不戰而屈人兵。
此中國之長也。
我之所長戎狄之短也;我之所易戎狄之難也。
長制短,則用力寡而見功多;以易敵難,則財不匱而事速成
舍此不務而反為所乘,斯謂倒持戈矛,以鐏授寇者也。
今皆務之矣,尚且守封未固,寇戎未懲者何邪?
病在謀無定用,眾無適從;任者不必才,才者不必任;聞不必實,實不必聞;所信不必誠,所誠不必信;行不必當,當不必行。
又有六失焉。
夫兵有攻討,有鎮守
權以紓難,暫以應機,事有便宜,謀有奇詭,不恤常制不徇眾情死生進退,唯將所命,攻討之兵也。
人情者,利焉則勸,習焉則安,保親而後樂生顧家而後忘死,可以治術馭,不可以法制驅,鎮守之兵也。
王者欲備封疆御戎狄,則選鎮守之兵以置之。
古之善選置者,必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好惡
用其力,不違其性;齊其俗,不易其宜;引其善,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不處其所不欲。
類其部伍,安其家室然後能使之樂其居,定其誌。
以惠則感而不驕,以威則肅而不死
督課自用,馳禁防不攜
守則固,戰則強。
其術無它便於而已
今遠調屯士,以戍邊陲,邀所不能,強所不欲,廣其數不考於用,責其力不察其情,斯可為羽衛之儀,而無益備御之實也。
何者
窮邊之地,千里蕭條寒風裂膚豺狼為鄰,晝則戈以耕,夜則倚烽以覘,有剽害之慮,無休暇之娛,非生其域、習其風,幼而視焉,長而安焉則不寧居而狎其敵也。
關東百物阜殷,士忲溫飽,比諸邊隅,不翅天地
絕塞荒陬,則辛酸動容;聆強蕃勁虜,則懾駭褫情
又使去親族舍園廬,甘所辛酸,抗所懾駭,將冀為用,不亦疏乎?
又有休代之期,無統制之善,資奉姑息譬如驕子,進不邀以成功,退不處嚴憲屈指計歸,張頤待飼,師一挫傷,則乘其危橈布路東潰
平居資儲以奉浮冗臨難城鎮以搖疆場
其弊豈特無益哉?
謫徙之人,本以增戶實邊立功自贖
無良之人,而思亂幸災又甚戍卒,適有防衛之煩,而無立功之益。
前代行之,固非可遵者也。
帥臣身不臨邊,而以偏師戍守
大抵士之犀銳,悉選以自奉,委疲羸者以守要沖,寇至而不支,則劫執芟蹂,恣所欲得,比都府聞之,虜已旋返
治兵若此,斯可謂措置乖方
一失也。
賞以存勸,罰以示懲,以懋有庸,以威不恪
賞罰之於馭眾,譬輗軏所以行車銜勒所以服馬也。
今將之號令不能行之軍,國之典刑不能施之將,上下遵養,以茍歲時
欲褒一有功,慮無功者怨,嫌疑而不賞;欲責一有罪,畏同惡者竦,隱忍不誅
忘身效節抵噪於眾,僨軍緩救者畜奸不畏褒貶稱毀,紛然相亂
公者直己不求諸人,則罹困厄;奸者行私茍媚於眾,則取優崇
義士勇夫所以痛心解體也。
又如遇敵而守不固陳謀而功不成
將帥將帥資糧不足責有司,有司曰須給無乏;更相為解,而朝廷含糊未嘗究詰
抱直吞聲罔上不慚
馭眾若此可謂課責虧度。
二失也。
課責之虧,措置之乖,將不得竭其才,卒不得盡其力,屯集雖眾,無施戰陣,虜常橫行以謂無人焉。
吏習其常,惟曰兵少不敵朝廷莫之省,則又調發益師,無裨備御,而有弊於供億
閭井日耗斂求日繁傾家析產榷鹽稅酒,無慮所入半以事邊。
制用若此可謂財匱於兵眾矣。
三失也。
四夷強盛者,莫如吐蕃
吐蕃眾,未當中國十數大郡,而內虞外備中國不殊所以寇邊無幾
又器不犀利,甲不精完,材不趨敏。
動則中國慹其眾不敢抗,靜則憚其強不敢侵,何哉
良以我之節制多,而彼之統帥一也。
節制多,則人心不一人心不一,則號令不行號令不行,則進退難必進退難必,則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則機會不及機會不及則氣勢自衰。
斯乃勇廢為尫,眾失為弱。
開元天寶時,制西北二蕃,則朔方河西隴右節度而已,尚慮權分,或詔兼領之。
中興未遑外討,則僑四鎮安定,以隴右扶風,所當二蕃,則朔方涇原隴右河東節度而已,以關東戍卒屬之。
雖任未得人,而措置之法存焉。
自賊泚亂以誘涇原懷光反以汙朔方,則分朔方為三節度,其鎮軍且四十,皆特詔任之,各有中人監軍,鹹得相抗
既無軍法臨下,莫能稟屬,邊書告急,方使關白用兵,是謂從容拯溺揖讓救焚矣。
兵以氣若勢為用者也,氣聚則盛,散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
今之邊戍,勢弱氣消。
建軍若此可謂力分於將多矣。
四失也。
治戎之要,在均齊而已
軍法貴賤之差、多少之異,所以同其誌、盡其力也。
被邊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角所能則習,度所處則危,考服役則勞,察臨敵則勇,然衣稟止於當身,又為家室所分,居常凍餒
關東戍士歲月更代,怯於應敵,懈於服勞,然衣稟優厚,繼以茶藥,資以蔬醬。
豐寡相縣,勢則遠甚。
有以邊軍詭為奏請遙隸神策者,稟賜之饒,有三倍之益。
士類所以忿恨經費所以褊匱
事業未異,給養頓殊,人情所不甘也。
不為戎首,已可嘉者,況使協力同心,以攘寇難,臣知有所不能焉。
養士若此可謂怨生於不均矣。
五失也。
凡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然後指所授之方、所委之要,令自揣可否,以見要領
某甲兵,藉某參屬,用若干步騎,計若干資糧何所列屯,何時成功,觀其言,校其實
若曰不足取,當艱之於初,不宜詒悔於後也;若曰可任,則當要之於終,不宜掣肘於內也。
故疑者不使使者不疑
勞神拔選端拱委任然後否臧信賞罰,受賞不為濫,當罰者不敢辭付授專則茍且之心息矣。
是以古之遣將者,君推轂而命之,又賜鈇鉞,故軍容不入國,國容不入軍,機宜不以遠決,號令不以兩從
陛下命帥,先求易制者,多其部使力分,輕其任使心弱。
由是分閫責成之義廢,死綏任咎之誌衰。
一則聽命二則聽命,止取承順可矣,若有意乎靖難則不可。
兩強相接兩軍相持事機所急,罅不留息,況千里之遠,九重之深,陳述之難明,聽覽不專欲事無遺策,雖聖亦有所不能焉。
守戍者以寡不敢抗,分鎮者以無詔不敢救,逗留之頃,寇已奔逼。
牧馬屯牛,鞠椎剽矣;嗇夫樵婦,罄俘囚矣。
假令詔至發兵更相顧望莫敢遮礙,敗者減百為一,獲者百為千。
帥守總制在朝不恤於罪;陛下以權出己,不究厥情。
用帥若此可謂機失於遙制矣。
六失也。
公元742年
臣愚謂宜罷四方防秋者,以其數析而三之:其一,責本道節度,募壯士屯邊者徙焉;其一,則第以本道衣稟,責關內河東募用蕃、夏子弟願傅軍者給焉;其一,以所輸資糧應募者,以安其業。
度支市牛,召工就諸屯繕完器具
至者家給牛一耕耨水火之器畢具一歲二口糧,賜種子,勸之播蒔。
一年,則使自給,有餘者,縣官倍價以售。
息調發之煩,又無幸免之弊,出則人自為戰,處則家自為耕。
與夫暫屯遽罷,豈同日論哉!
然後文武大臣一人為隴右元帥,自涇、隴、鳳翔長武城,盡山南西道,凡節度府之兵皆屬焉。
又詔一人為朔方元帥,由鄜坊、邠寧揵靈,凡節度府之兵屬焉。
又詔一人河東元帥,舉河東,極振武節度府之兵屬焉。
各以臨邊要州為治所所部州若府,遴柬良吏刺史外奉軍興內課農桑慎守中國所長謹行當今所易,則八利可致,六失可去矣。
愛重其言,不從也。
公元805年
班宏判度支,卒官,贄薦李巽,帝漫許之,而自用裴延齡
贄言:「延齡僻戾躁妄不可用。
不聽
俄而延齡奸佞得君天下仇惡無敢言。
上書苦諫,帝不懌,竟以太子賓客罷。
贄本畏慎未嘗賓客
延齡揣帝意薄,讒短百緒,帝遂發怒,欲誅贄,賴陽城交章論辨,乃貶忠州別駕
後稍思之,會薛延為刺史諭旨慰勞
韋臯上表請贄代領劍南,帝猶銜之,不肯與。
順宗立,召還。
詔未至,卒,年五十二。
兵部尚書謚曰宣
始,贄入翰林,年尚少,以材幸,天子常以輩行呼而不名
奉天朝夕進見,然小心精潔未嘗有過由是親倚,至解衣衣之,同類莫敢望。
外有宰相大議,而贄常居中參裁可否,時號「內相」。
嘗為帝言:「今盜遍天下,宜痛自咎悔,以感人心。
成湯罪己以興,楚昭王出奔,以一言復國
陛下不吝改過,以言謝天下,使臣持筆亡所忌,庶叛者革心
」帝從之。
奉天下制書,雖武人悍卒無不感動流涕
李抱真入朝,為帝言:「陛下奉天山南時,赦令山東士卒聞者皆感泣思奮
是時知賊不足平。
」議者謂興元戡難功,雖爪牙宣力,蓋贄有助焉。
山南也,道險澀,與從官相失夜召不得,帝驚且泣,詔軍中得贄者賞千金
久之上謁,帝喜見顏間,自太子以下皆賀
輔政不敢自顧重,事有可否必言之,所言皆剴拂帝短,懇到深切
或規其太過者,對曰:「吾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皇它恤乎?
」既放荒遠,常闔戶,人不識其面。
避謗著書,地苦瘴癘,只為《今古驗方五十篇鄉人雲。
贊曰:德宗之不亡,顧不幸哉!
危難時聽贄謀,及已平,追仇盡言怫然讒幸逐,猶棄梗。
延齡輩,則寵任磐桓不移如山,昏佞之相濟也。
世言贄白罷翰林以為吳通玄兄弟爭寵竇參之死,贄漏其言,非也。
夫君小人兩進邪諂得君正士危,何可訾耶?
觀贄論諫數十百篇,譏陳時病,皆本仁義,可為後世法,炳炳如丹,帝所用才十一。
唐胙不競,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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