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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卷二十四 第 1a 页
栾城集卷第二十四
  记九首
   东轩记
余既以罪谪监筠州盐酒税未至大雨筠水泛溢蔑
南市登北岸败刺史府门盐酒税治舍俯江之漘水
患尤甚既至弊不可处乃告于郡假部使者府以居
郡怜其无归也许之岁十二月乃克支其欹斜补其
圯缺辟听事堂之东为轩种杉二本竹百个以为宴
休之所然盐酒税旧以三吏共事余至其二人者适
皆罢去事委于一昼则坐市区鬻盐沽酒税豚鱼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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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人争寻尺以自效莫归筋力疲废辄昏然就睡不
知夜之既旦旦则复出营职终不能安于所谓东轩
者每旦莫出入其旁顾之未尝不哑然自笑也余昔
少年读书窃尝怪颜子以箪食瓢饮居于陋巷人不
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私以为虽不欲仕然抱关击
析尚可自养而不害于学何至困辱贫窭自苦如此
及来筠州勤劳盐米之间无一日之休虽欲弃尘垢
解羁絷自放于道德之场而事每劫而留之然后知
颜子之所以甘心贫贱不肯求斗升之禄以自给者
良以其害于学故也嗟夫士方其未闻大道沉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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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为乐矣及其循理以求通
落其华而收其实从容自得不知夫天地之为大与
生死之为变而况其下者乎故其乐也足以易穷饿
而不怨虽南面之王不能加之盖非有德不能任也
余方区区欲磨洗浊污睎圣贤之万一自视缺然而
欲庶几颜氏之乐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
下高为鲁司寇下为乘田委吏惟其所遇无所不可
彼盖达者之事而非学者之所望也余既以谴来此
虽知桎梏之害而势学得去独幸岁月之久世或哀
而怜之不得归休田里治先人之弊庐为环堵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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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居之然后追求颜氏之乐怀思东轩优游以忘其
老然而非所敢望也元丰三年十二月初八日眉阳
苏辙记
   武昌九曲亭
子瞻迁于齐安庐于江上齐安无名山而江之南武
昌诸山坡陁蔓延涧谷深密中有浮图精舍西曰西
山东曰寒溪依山临壑隐蔽松枥萧然绝俗车马之
迹不至每风止日出江水伏息子瞻杖策载酒乘渔
舟乱流而南山中有二三子好客而喜游闻子瞻至
幅巾迎笑相槜徜徉而上穷山之深力极而息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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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草酌酒相劳意适忘反往往留宿于山上以此居
济安三年不知其久也然将适西山行于松柏之间
羊肠九曲而获小平游者至此必息倚怪石荫茂木
俯视大江仰瞻陵阜旁瞩溪谷风云变化林麓向背
皆效于左右有废亭焉其遗址甚狭不足以席众客
其旁古木数十其大皆百围千尺不可加以斤斧子
瞻每至其下辄聛睨终日一旦大风雷雨拔去其一
斥其所据亭得以广子瞻与客入山视之笑曰兹欲
以成吾亭耶遂相与营之亭成而西山之胜始具子
瞻于是最乐昔余少年从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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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子瞻未始不褰裳先之有不得至为之怅然移日
至其翩然独往逍遥泉石之上撷林卉拾涧实酌水
而饮之见者以为仙也盖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
为悦方其得意万物无以易之及其既厌未有不洒
然自笑者也譬之饮食杂陈于前要之一饱而同委
于臭腐夫孰知得失之所在惟其无愧于中无责于
外而姑寓焉此子瞻之所以有乐于是也
   王氏清虚堂记
王君定国为堂于其居室之西前有山石环奇琬琰
之观后有竹林阴森冰雪之植中置图史百物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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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曰清虚日与其游贤士大夫相从于其间啸歌吟
咏举酒相属油然不知日之既夕凡游于其堂者萧
然如入于山林高僧逸人之居而忘其京都尘土之
乡也或曰此其所以为清虚者耶客曰不然凡物自
其浊者视之则清者为清自其实者视之则虚者为
虚故清者以浊为污而虚者以实为碍然而皆非物
之正也盖物无不清亦无不虚者虽泥涂之浑而至
清存焉虽山石之坚而至虚存焉夫惟清浊一观而
虚实同体然后与物无匹而至清且虚者出矣今夫
王君生于世族弃其绮纨膏粱之习而跌荡于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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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之囿沉酣纵恣洒然与众殊好至于钟王虞褚
颜张之逸迹顾陆吴卢王韩之遗墨杂然前陈赎之
倾囊而不厌慨乎思见其人而不得则既与世俗远
矣然及其年日益壮学日益笃经涉世故出入患祸
顾畴昔之好知其未离乎累也乃始发其箱箧出其
玩好投以与人而不惜将旷焉黜去外累而独求诸
内意其有真清虚者在焉而未之见也王君浮沉京
师多世外之交而又娶于梁张公氏张公超达远骛
体乎至道而顺乎流俗君尝试以吾言问之其必有
得于是矣熙宁十年正月八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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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氏浩然堂记
新喻吴君志学而工诗家有山林之乐隐居不仕名
其堂曰浩然曰孟不吾师也其称曰我善养吾浩然
之气吾窃喜焉而不知其说请为我言其故余应之
曰子居于江亦尝观于江乎秋雨时至沟浍盈满众
水既发合而为一汪濊淫溢充塞坑谷然后滂洋东
流蔑洲渚乘丘陵肆行而前遇木而木折触石而石
陨浩然物莫能支子尝试考之彼何以若此浩然也
哉今夫水无求于深无意于行得高而渟得下而流
忘已而因物不为易勇不为崄怯故其发也浩然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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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四海古之君子平居以养其心足乎内无待乎外
其中潢漾与天地相终始止则物莫之测行则物莫
之禦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忧行乎夷狄患难而不
屈临乎死生得失而不惧盖亦未有不浩然者也故
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
今余将登子之堂举酒相属击槁木而歌徜佯乎万
物之外子信以为能浩然矣乎元丰四年七月九日
眉山苏辙记
   黄州快哉亭记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沅湘北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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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沔其势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
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
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盖亭之所见
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
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
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
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
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州
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德孙仲谋之所聛聣周瑜陆逊
之所骋骛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昔楚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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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
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
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盖有讽焉夫
风无雌雄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
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
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
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为患
窃会计之馀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
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
揖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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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
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也
哉元丰六年十一月朔日赵郡苏辙记
   黄州师中庵记
师中姓任氏讳伋世家眉山吾先君子之友人也故
余知其为人尝通守齐安去而其人思之不忘故齐
安之人知其为吏师中平生好读书通达大义而不
治章句性任侠喜事故其为吏通而不流猛而不暴
所至吏民畏而安之不能欺也始为新息令知其民
之爱之买田而居新息之人亦曰此吾故君也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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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之不替及来齐安常游于定惠院既去郡人名其
亭曰任公其后余兄子瞻以谴迁齐安人知其与师
中善也复于任公亭之西为师中庵曰师中必来访
子将馆于是明年三月师中没于遂州郡人闻之相
与哭于定惠者凡百馀人饭僧于亭而祭师中于庵
盖师中之去于是十馀年矣夫吏之于民有取而无
予有罚而无恩去而民忘之不知所怨盖已为善吏
矣而师中独能使民思之于十年之后哭之皆失声
此岂徒然者哉朱仲卿为桐乡啬夫有德于其民死
而告其子必葬我桐乡后世子孙奉尝我不如桐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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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既而桐乡祠之不绝今师中生而家于新息没而
齐安之人为亭与庵以待之使死而有知师中其将
往来于新息齐安之閒乎余不得而知也元丰四年
十二月日眉山苏辙记
   南康直节堂记
南康太守听事之东有堂曰直节朝请大夫徐君望
圣之所作也庭有八杉长短钜细若一直如引绳高
三寻而后枝叶附之岌然如揭太常之旗如建承露
之茎凛然如公卿大夫高冠长剑立于王庭有不可
犯之色堂始为军六曹吏所居杉之阴府史之所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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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而簿书之所填委莫知贵也君见而怜之作堂而
以直节命焉夫物之生未有不直者也不幸而风雨
挠之岩石轧之然后委曲随物不能自保虽竹箭之
良松柏之坚皆不免于此惟杉能遂其性不扶而直
其生能傲冰雪而死能利栋宇者与竹柏同而以直
过之求之于人盖所谓不待文王而兴者耶徐君温
良汎爱所居以循吏称不为皦察之政而行不失于
直观其所说而其为人可得也诗曰惟其有之是以
似之堂成君以客饮于堂上客醉而歌曰吾欲为曲
为曲必屈曲可为乎吾欲为直为直必折直可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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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此杉特立不倚散柯布叶安而不危乎清风吹
衣飞雪满庭颜色不变君来燕嬉乎封植灌溉剪伐
不至杉不自知而人是依乎庐山之民升堂见杉怀
思其人其无已乎歌阕而罢元丰八年正月十四日
眉山苏辙记
   洛阳李氏园池诗记
洛阳古帝都其人习于汉唐衣冠之遗俗居家治园
池筑台榭植草木以为岁时游观之好其山川风气
清明盛丽居之可乐平川广衍东西数百里嵩高少
室天坛王屋冈峦靡迤四顾可挹伊洛瀍涧流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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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故其山林之胜泉流之洁虽其闾阎之人与其公
侯共之一亩之宫上瞩青山下听流水奇花脩竹布
列左右而其贵家巨室园囿亭观之盛实甲天下若
夫李侯之园洛阳之所以一二数者也李氏家世名
将大父济州于太祖皇帝为布衣之旧方用兵河东
百战百胜烈考宁州事章圣皇帝守雄州十有四年
缮守备抚士卒精于用间其功烈尤奇李侯以将家
子结发从仕历践父祖旧职勤劳慎密老而不懈实
能世其家既得谢居洛阳引水植竹求山谷之乐士
大夫之在洛阳者皆喜从之游盖非独为其园也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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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以讲闻济宁之馀烈而究观祖宗用兵任将之遗
意其方略远矣故自朝之公卿皆因其园而赠之以
诗凡若干篇仰以嘉其先人而俯以善其子孙则虽
洛阳之多大家世族盖未易以园囿相高也熙宁甲
寅李侯之年既八十有二矣而视听不衰筋力益强
日增治其园而往游焉将列诗于石其子遵度官于
济南实从予游以侯命求文以记予不得辞遂为之
书熙宁七年十一月十七日记
   太子少保赵公诗石记
高安太守朝请大夫毛公与资政殿大学士太子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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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赵公里人也公始以老归故乡大夫适方家居与
公出入相从为山林之游朝夕无间公好为诗而大
夫以诗自名遇其得意辄以诗相属元丰三年大夫
来守高安簿书期会非其意也间与客语有归欤之
叹曰要当从公于松石之间逍遥以忘吾老时又出
公之诗以夸其坐人公诗清新律切笔迹劲丽萧然
如其为人盖老而益精不见衰惫之气卒然观之不
知其既老之为也辙昔少年始见公于成都中见公
于京师其容晬然以温其气肃然以清十年之閒富
贵炜炜谈笑于廊庙而其所以为公者湛然无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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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异自不见公今又十馀年间而闻之公之乡人见
之公之诗书其风力骨骼有加而无损亦与始见无
异然后知公之所以过人者远甚盖人必有不可变
者然皆汩没于尘垢与物流转而不返于是索然茫
然与发皆白与齿皆落忽然失之而不自知也若夫
公之不可变者辙亦安足识之盖亦见其见于外者
而已大夫将刻公诗于石而属辙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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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城集卷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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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城后集卷第二十四
 杂文五首
  巢谷传一首
巢谷字元脩父中世眉山农家也少从士大夫读书
老为里校师谷幼传父学虽朴而博举进士京师见
举武艺者心好之谷素多力遂弃其旧学畜弓箭习
骑射久之业成而不中第闻西边多骁勇骑射击刺
为四方冠去游秦凤泾原閒所至友其秀杰有韩存
宝者尤与之善谷教之兵书二人相与为金石交熙
宁中存宝为河州将有功号熙河名将朝廷稍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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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泸州蛮乞弟扰边诸郡不能制乃命存宝出兵讨
之存宝不习蛮事邀谷至军中问焉及存宝得罪将
就逮自料必死谓谷曰我泾原武夫死非所惜顾妻
子不免寒饿橐中有银数百两非君莫使遗之者谷
许诺即变姓名怀银步行往授其予人无知者存宝
死谷逃避江淮閒会赦乃出予以乡闾故幼而识之
知其志节缓急可托者也予之在朝谷浮沈里中未
尝一见绍圣初予以罪商居筠州自筠徙雷自雷徙
循子兄子瞻亦自惠再徙昌化士大夫皆讳与子兄
弟游平生亲友无复相闻者谷独慨然自眉山诵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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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徒步访吾兄弟闻者皆笑其狂元符二年春正月
自梅州遗予书曰我万里步行见公不自意全今至
梅矣不旬日必见死无恨矣予惊喜曰此非今世人
古之人也既见握手相泣巳而道平生逾月不厌时
谷年七十有三矣瘦瘠多病非复昔日元脩也将复
见子瞻于海南予悯其老且病止之曰君意则善然
自此至儋数千里复当渡海非老人事也谷曰我自
视未即死也公无止我晋之不可阅其橐中无数千
钱予方乏因亦强资遣之船行至新会有蛮隶窃其
橐装以逃获于新州谷从之至新遂病死子闻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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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声恨其不用吾言然亦奇其不用吾言而行其志
也昔赵襄子厄于晋阳知伯率韩魏浃水围之城不
沈者三版县釜而㸑易子而食群臣皆懈惟高恭不
失人臣之礼及襄子用张孟谈计三家之围解行赏
群臣以恭为先谈曰晋阳之难惟恭无功曷为先之
襄子曰晋阳之难群臣皆懈惟恭不失人臣之礼吾
是以先之谷于朋友之义实无愧高恭者惜其不遇
襄子而前遇存宝后遇予兄弟予方杂居南夷与之
起居出入盖将终焉虽知其贤尚何以发之闻谷有
子蒙在泾原军中故为作传异日以授之谷始名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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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见之循州改名谷云
  亡姊王夫人墓志铭一首
伯父太中大夫生女子四人仲姊适进士王君东美
器之独享上寿年七十有五从其子肄为梓州桐山
尉官满而归没于乡闾实建中靖国元年十二月庚
寅也前一岁辙与兄子瞻皆自岭南蒙恩北还将归
埽先墓是时兄弟惟仲姊在耳而子瞻舟行至毗陵
复以疾不起辙既哭之则计于乡曰天伦之爱惟仲
姊一人矣东西相望将谁诉者计未达而仲姊又亡
盖哭之恸曰巳矣手足尽矣何以立于世惟夫人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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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而静四岁而知丝纩十岁而知馈膳父母以为能
既长奉已法不妄言笑二十而归王氏蚤莫不懈舅
姑亦贤之舅秘书丞兼没于耀州贫不能归夫人劝
其家尽所有以归葬未几而姑亡器之亦即世生事
不给人不堪其忧夫人处之哀而不伤被服饮食虽
窭必脩与亲族交虽贫不傲虽富不屈训导诸子不
失家法遇其有过未尝见声色曰使尔自悟则善勉
强从我无益也春秋祠事必亲视涤濯执庖㸑夜以
达旦以此终其身尝梦一老人旁有赞拜者既觉犹
拜未巳旦求其家绘像则四代祖母也自是并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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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肄及元祐九年进士第时辙备位政府以亲祀圜
丘恩赐冠帔使肄以归奉夫人肄迎养铜山夫人常
称内外祖父从政之方以敕之及其疾病肄剔股以
具膳既执丧水浆不入口者累日哀毁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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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井辩才法师塔碑一首
生十年而出家口不茹荤血每见讲堂坐辄叹曰吾
愿登此说法度人年十六落发受具足戒十八就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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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天竺慈云师云门人方盛厌众欲郤之云曰畴昔
吾梦甚异此子殆法器也勿郤师日夜勤力学与行
进不数年而齿其高第云没复事明智韶师韶尝讲
摩诃止观至方便五缘曰净名所谓以一食施一切
供养诸佛及众贤圣然后可食此一方便也师闻之
悟曰今乃知色声香味皆具第一义谛因泪下如雨
由此遇物中无疑矣尝梦与其同门友元素入一寺
曰妙乐有僧出师问之曰此非荆溪尊者制法华文
句记处耶曰然师访以尊者遗像相与至东閤见一
梵僧趺坐不动容貌甚伟谓师曰我汝过去师也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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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作礼师拜巳而觉忽若有得年二十五恩赐紫
衣及辩才号盖代韶为众讲说者几十五年知杭州
吕公溱请帅住大悲宝阁院师严设纪律犯者秋毫
皆斥去其徒畏敬之居十年沈公遘治杭以谓上天
竺本观音大士道场以声音忏悔为佛事非禅那居
也乃请师以教易禅师至吴越人争以檀施归之遂
鉴山僧室几至万础重楼杰观冠于浙西学者数倍
其故有祷于大士者亦鲜弗答诏名其院曰灵感观
音熙宁初龙图祖公无择在杭言者或不悦其政遽
起制狱师以铸钟事预逮居其间泰然拟金刚篦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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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事理说居十七年有僧文捷者利其富倚权贵人
以动转运使夺而有之迁师于下天竺师恬不为忤
捷犹不厌使者复为逐师于潜逾年而捷败事闻朝
廷复以上天竺畀师捷之在天竺也吴人不悦施者
不至岩石草木为之索然及师之复士女不督而集
山中百物皆若有喜色清献赵公抃与师为世外友
亲见而赞之曰师去天竺山空鬼哭天竺师归道埸
光辉然师复留三年终欲舍去谓其徒曰吾祖智者
圣人也犹以急于化人害于行巳位本五品而證止
铁轮况吾凡夫也哉固谢去老于南山龙井之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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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竹自覆吴越闻之争为之筑室庐具像设甓瓦金
碧咄嗟而就三年复为太守邓公温伯请居南屏一
年邓公去乃归龙井终焉师于讲说不择昼夜常曰
鬼神盛德不具多畏人昼说或不得至比夜人常曰
几能听尝焚指以供佛右三左二仅能以执其徒有
欲效之者辄禁之曰如我乃可平生脩西方净业未
尝以须臾废行成力具能以其馀见于外者非一也
予兄子瞻中子迨生三年不能行请师为落发磨顶
祝之不数日能行如它儿布衣李生者习禅观甚辩
而无行欲从师出家子瞻怜之为请于师未言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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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拒不许若知其为人堵秀州嘉兴令陶彖有子得
魅疾巫医莫能治师咒之而愈越州诸暨陈氏女子
心疾漫不知人父母以见师警以微言醒然而悟尝
与僧熙仲会食仲视师眉间有光如萤遽起揽之得
舍利师曰慎毋以告人不知者将以妄疑我日是常
有于其卧起得之者及其将化入室燕坐谢宾客上
言语饮食召其常所往来僧道潜告之曰吾西方业
成好是七日无魔横右胁吉祥而逝吾愿足矣至五
日出偈告众七日奄无而寂皆如其言师度弟子若
干人四方学者不可以数计颇能以其道教化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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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十月庚午塔成颂曰
如来昔在世心禅语为教譬如(大/四)海惟是一湿性于
其湿性中变化千万亿风来为涛澜风去为湛然鱼
龙所游戏神鬼所出没船筏借其力网罟取其利其
上为洲渚诸国所生育其下为渊谷百怪所藏伏东
西出日月上下属江汉观者不能了𥈭眙何暇说如
来知迷闷随变为解释因变所说者是则名为教彼
善闻教人当知是幼尔既巳知是幻则当识真实我
观世教师皆谓教是实由谓教实故则为禅所诃禅
虽诃教乎终以教致禅禅若不取教是杜所入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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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知禅是不识家也辩才真法师于教得禅那口
舌如澜翻而不失道根心湛如正水得风辄粲然以
是于东南普服禅教师士女常奔走金帛常围绕师
惟不取故物来不得拒道成数有尽西(一/方)瞬息西方
亦非实要有真实处
  逍遥聪禅师塔碑一首
予元丰中以罪商高安既涉世多难知佛法之可以
为归也是时洞山有文黄蘖有全圣寿有聪是三老
人皆具正法眼超然无累于物予稍从之游既久而
有见也居五年予自高安移宰绩溪未几而全委化
卷二十四 第 8b 页
文去洞山聪去圣寿凡(年/十)予再商高安而文住归宗
聪退老黄蘖不复出矣聪闻予来出见曰吾梦与君
游于山中知君复来去来宿缘也无足怪者与予处
一年弊衣粝食澹然若将终焉高安之人曰有如聪
禅师而不坐道埸者耶师曰吾未始不在道埸顾以
苏公一来馀无求也众曰逍遥唐帝子遗筑宾旅不
至而赀粮可以老居之无害师不听予告之曰师岂
以我故废传法耶师笑而许之绍圣乙亥十有二月
始杖策入山山久茀不理十方不至师方治其缺圯
延众予亦得般若涅槃宝积华严四大部旧经于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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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补其残破而授之明年夏师得疾山深无医愈而
复剧九月戊申而寂春秋五十有五师本绵州盐泉
王氏幼事剑门慈云海亮师年二十三诵经得度始
游成都从讲师舍之南至吴越见净慈大本禅师久
而不悟本曰吾畴昔梦汝异甚汝不勉则死师茫然
不知所谓常志南岳思大口吞三世诸佛语一日为
僧伽作礼醒然而喻即见本具道所以然本曰汝得
之矣吾梦汝吞一世界一剃刀知汝自今始真出家
也即为击鼓告众师游江西高安人敬爱之延住真
如开善圣寿三道埸师性静默与物无悟所居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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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无安于戒律不知持犯之别平居未尝谈说叩之
辄亹亹不竭予见之二十年口不言人过逍遥祖师
曰僖唐肃宗少子也出家事忠国师忠记之居逍遥
赐田甚广经五代乱民盗耕之几尽前长老文因诉
于县十得一二可以居众矣而众未集因相山之胜
环植松柏将自为窣堵波既没或言其不利改葬它
所及师之寂即因之以葬众皆曰有德之报十月庚
午而葬铭曰
逍遥峻深帝子道埸百年无人龙天悲伤师游吴中
得法本翁口吞大千不蒂于胸律精不持道备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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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诸方物知其贤翼然归之师郤避之草庵布衣
逝与世辞忽来自山众迎而喜为予而出予岂堪比
众曰逍遥法鼓不鸣师虽老矣强为我行师入居之
草木欣无俯仰几何寂如蜕蝉吁嗟前人度是塔址
成而不居若有所俟新塔岿然松柏离匪人所图缘
则在兹
  天竺海月法师塔碑一首
馀杭天竺有二大士一曰海月一曰辩才皆事明智
韶法师以讲说作佛事而心悟最上乘不为讲说所
縳吴越多禅众闻其言者皆曰说教如是是亦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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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吴越之人归之与佛菩萨无异熙宁中予兄子瞻
通守馀杭从二公游敬之如师支海月之将寂也使
人邀子瞻入山以事不时往师遗言须其至乃阖棺
既寂四日而子瞻至发棺视之肤理如生心顶温然
惊叹出涕后十有六年子瞻守馀杭复从辩才游及
其灭也子瞻守淮南其徒请为塔铭子瞻以属予又
十三年予与子瞻皆自岭外得归而子瞻终于毗陵
馀杭参寥帅吊予颍川既而泣曰辩才既以子瞻故
得铭于公海月独未有铭公以子瞻其亦勿辞予亦
泣许之公名惠辩字讷翁姓富氏秀之华亭人也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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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弄其父奇之以施普照寺年十有九受具足戒
从韶于天竺受天台教习西方观复事三衢浮石矩
法师皆尽其学韶之将老也命公代之讲者八年学
者宗之及其老遂领寺事翰林沈文通治杭以威猛
御物僧徒严惮之见者惶骇失据公独从容如平日
文通异之遂以涖僧职卒至都僧正凡讲授二十五
年往来千人得法者甚众西方观成与同社人造塔
及閤公容止端静不畜长物有盗夜入其室脱衣与
之导之出门使从支径逃去熙宁六年十月有疾十
七日旦起盥濯与众别焚香跏跌而逝年六十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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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公初入天竺及涧有老人冠带伛偻逾梁迎之
入门而失始代师讲梦章安尊者以金篦击其口曰
汝勤于诲人当得辩惠尝苦脾痛久而不愈梦天神
以金盘盛水使师瞑目而洗其肠浣已复内觉而痛
止公没之岁吴越大旱祷于天竺观音像不应公以
疾昼寝梦老人白衣乌帽告曰明日日中必雨问其
人曰山神也如期而雨公学行高妙报在西方其以
感通者不可胜言而闻于人者如此今住天竺德贤
师实公之高弟以铭授之俾刻之石铭曰
佛本说一乘无二亦无三空洞无一物应物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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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以是教人人或不能信以其不信故故示以方便
方便皆是幻惟惠为真实有方便惠解无方便縳有
惠方便解无惠方便缚惟惠惟方便更相为缚解缚
脱解亦除然后至佛乘智者古智人具惠与方便示
人西方观其实则是幻由幻而得佛于以度众生会
归于一乘何者非佛法海月辩才师智(之/者)孙曾由教
而得禅皆僧中第一我不识其面知其心中事作铭
书塔石二公知其然
栾城后集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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