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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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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日知荟说卷四
周之兴肇于文武而文武莫不好仁宜其天下无敌而
殷士肤敏裸将于京也穆王耄荒而作刑以诘四方不
仁之始也厉王虐而监谤不仁之极也驯致于平王之
迁而周遂以不振始也以一国之寡好仁而兴终也以
天下之众不仁而失岂非明效大验哉是故人君清明
在躬恺恻存心省刑薄税节用爱民非徒开一时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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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亦燕贻子孙无疆之业也
周宣王中兴之业论者比之夏少康非过誉也然其后
似不克终考之诸书如废鲁适不耤千亩丧师南国料
民太原晏起废朝而有姜后之谏勤民于远而有祈父
之诗王子晋以厉宣幽平并举有由来云
自古拨乱反正之君必有攀龙附凤之臣翼赞宣猷共
襄大业虽运会使然要亦视乎为君者量之所受秦之
亡也高祖兴焉汉之乱也光武复焉是二君者其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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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多而其享国亦最久非若后世偏安小成者比也高
祖之豁达大度尚矣光武缜密视高帝差小然马援称
其恢廓大度同符高祖其为大司马而巡河北也南阳
邓禹仗策从之光武用其言且亲信之于是冯异寇恂
耿弇吴汉之俦拔茅汇征咸乐为用二三子者进而天
下之大势归是光武之量固足以受之矣
高祖修外而不修内者也光武内外兼修者也高光之
得贤才服勍敌与平定海内莫不皆同然既得天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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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高祖则诛功臣耽酒色光武则保全勋旧兴起学校
却四夷贡献以外论之固皆尽美以内论之光武尽善
而高祖犹逊焉是以君子重内而略外谓夫外暂而内
恒也
汉高明高得天下之正比之唐宋尤为无疵余尝论之
汉高之天资过于明高而明高之学问优于汉高汉高
处置后事若烛照龟卜而明高不能免靖难之乱是其
明识之逊也然立法度理财赋兴学校制礼乐经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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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固非汉高所能及汉高有韩彭之戮明高有胡蓝之
狱或则戕害功臣或则株连太广有损仁厚之风不能
为二帝讳然当群雄争逐之时割据自王各保疆土而
能存此不嗜杀之心东荡西平奄有四海孟子曰保民
而王讵不信夫
汉明帝画功臣于云台马援以椒房之戚不得与夫援
之功远过于李忠景丹辈而与冯异寇恂相伯仲者也
昔祁奚之见称于叔向也曰祁大夫内举不避亲外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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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避雠使援而无功则帝之不画乃公也援而有功则
帝之不画不可为公若谓因外戚而不与是犹有外戚
之意存也何如有功而即画之为正大乎且使后之外
戚亦知外戚中有公尔忘私为国宣力如援其人者安
知不预化窦宪邓骘之俦而皆为良善也耶老氏云上
德不德若明帝者其示公而反失大公之道者欤
考西汉享国二百馀年东汉亦享国二百蜀汉则自昭
烈至于后主仅二世而失之昭烈之贤不及高光而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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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一人亦不足以比萧曹张韩邓马吴岑之众况重以
后主昏弱而当天已厌汉之时欲其克绍先业奄有九
有不亦难哉是以圣王小心畏慎敬天勤民惟日孜孜
不敢少懈者诚知订谟善政克享天心即所以为子孙
万年之计也
宋文帝元嘉十六年立四学于京师以儒文史为三途
而杂以老庄之学其于先王庠序学校之教失之远矣
善乎司马温公之言曰天下无二道安有四学可谓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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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帝之病
汉光武与唐太宗皆不世出之君其勤政纳谏礼贤兴
学亦略相等然建武之治不及贞观者太宗有房杜王
魏为之用光武有邓禹吴汉辈而不尽其用以此见天
下之治全在用人而用人之能尽与不能尽则又治之
至与不至所以分也或谓光武之不任邓禹吴汉未始
非保全功臣之善道然不择其臣之贤否而概不任事
则亦光武之失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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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贞观之治人率多魏徵之直谏不知徵之所以
能直谏皆因太宗之虚怀道之使谏从善如流故也然
当时进谏者多矣太宗独归美于魏徵者亦以徵至公
为心而不事形迹面从是戒而必尽谠言任强直之责
而不顾擅权之讥陈激切之论而不畏诽谤之议四者
有一于此则不能直陈魏徵能去之太宗能察之是以
君臣一德为近古所罕觏欤
唐太宗之初即位也于放宫女定勋臣之后即置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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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选贤才之士以讲求天下之政虚怀纳諌以收众益
论止盗则先廉吏欲去佞则务至诚其反覆指陈皆切
中时事此诚有见于偃武修文之道即初服之规模而
经国久远燕贻子孙之法举概见于此矣盖开创之时
武胜而文衰是宜崇文承平之际文兴而武弛是宜修
武太宗居开创之初天下甫定故崇文以济武而置馆
以选举天下之贤讲论天下之政非徒以文词已也且
太宗率将卒习射于显德殿其不忘武备之意昭昭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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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读史者慎毋以治天下之道惟在文而不在武斯论
得其平而亦万世保邦之略也
唐太宗论张元济寻究盗状以魏徵之对但归过炀帝
故有非特炀帝无道臣下亦不尽心之语斯语也岂太
宗护惜炀帝而为之辞哉盖为政之道实在上下一心
君必导臣以直臣必事君以忠君有所不知臣必竭忠
以告之然后幽隐无蔽天下无不平之患也张元济之
寻究盗状炀帝实不之知告而不赦斯炀帝之罪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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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以炀帝已令斩决遂不执奏元济亦不能以所寻实
非贼者之六七人上告卒致枉承者二千馀人骈首尽
戮是谁之罪欤虽然其所以不上告者亦因炀帝平日
之草菅民命有以导之也魏徵既以此戒太宗太宗又
以有司及元济之不入告戒其臣既知深戒乎此则当
时之政上必不忍暴刑以虐其下下必不敢欺蔽以愚
其上可知已贞观之所以称盛治皆由尔时君臣交相
儆勉孜孜不怠之一念致之也夫清明每始于兢惕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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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滥总起于怠荒岂外一心而他求也哉
唐太宗以荀悦汉纪赐李大亮亦出于一时之偶然而
尹氏起莘乃以为太宗之励其臣以义不以利若然则
魏徵之谏伐冯盎赐绢五百上十渐疏又赐以金瓮岂
太宗之视魏徵转不如大亮之不可以利诱乎夫读史
者亦识其大端知其体要而已若必事事臆度而悬揣
之以为古人具有深意焉吾未见其有当也
唐元宗躬耕兴庆宫侧得重农之意抑亦开元之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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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时元宗志气清明留心治理焚珠玉以戒侈赐吐
蕃诗书以柔远天下太平几致刑措是孰使之然哉亦
由元宗励精图治用致化理耳元宗能恒保此心勤于
为政以养民为先以奉已为后则贞观之治可得侔矣
乃天宝以后卒至荒淫过度百家之产费于一日朱门
餍酒肉路旁有饿殍岂向者躬耕重农之心于是而或
亡哉良由理不胜欲公不胜私转爱民之心为剥民之
具是知一念之善恶而政教随之捷于影响可不戒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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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幸蜀肃宗即位灵武天下多事安史久而后平
三镇相继以煽兵戈岁兴供饷载道壮者危于锋刃弱
者苦于输将天下户口减耗已及三分之二焉然则富
庶之盛果足恃乎
唐宪宗初年吐突承璀自东宫得幸承间欲有关说宪
宗心惮裴垍使勿言及攻泽潞无功而还垍又疏请斥
之以谢天下宪宗即罢其领兵听言图治若是其锐也
及既定淮蔡志盈意满信用皇甫镈等裴度谏之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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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度之谏其言切于垍而鏄挠乱国政其罪浮于承璀
然而取舍顿异者血气用事心无所主安乐则荒可
唐文宗初志以拯乱为务措置乖宜卒召甘露之变其
后苟延旦夕保位为幸而顾以衣衫三浣自诩无怪乎
柳公绰之嗤其末节也夫为君有为君之体为臣有为
臣之体为臣而失为臣之体害止身家为君而失为君
之体祸遂蔓延于天下人君当天下已平多难已定虽
受四方之奉初无损于圣明即或偶服浣衣亦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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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非沾沾焉以是为美德也文宗时祖宗之天下大半
弃之矣即使卧薪尝胆犹恐不及尚何颜服浣衣而无
愧且自诩盛德也哉
三代以下言利之朝莫若汉武帝宋神宗盖由桑弘羊
王安石巧说以为不加赋而国用足不知天下之财不
在官则在民譬如泽中之水流者日多聚者日涸耳且
实而按之当时政治之舛固不待言其所聚之财亦安
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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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与曹参尝有隙及何没所荐者惟参参卒守何法
而勿失人不多参之能而多何之公也虽然使参常人
也则必变何所为且有以议其后汉治几不紊哉为国
之臣不顾已私而惟其治之当韩范上殿争论下殿不
失和气率用是道然韩范穷经力学夙负经济才故其
所见者大萧曹起刀笔吏所为有古大臣风余以是为
尤难也汉贤相首称萧曹不其宜哉
汉博士之置虽发自公孙弘而董仲舒实开其端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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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云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又
曰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无使并进
武帝善其言以仲舒为江都相自后乃置五经博士夫
湛深经术孰有过于仲舒者因仲舒之言而置博士反
摈仲舒于江都无亦信公孙弘之徒而使贤否混淆不
得竟用之过欤
孔明不遇昭烈则抱膝隆中歌梁甫吟以终老耳昭烈
不得孔明则亦拊髀自叹以是终身焉已然昭烈与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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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何由作合哉故余尝推司马德操之冰鉴其功与孔
明同良为此也抑又思献帝时汉室陵夷已不可救使
得如德操辈坐镇朝廷运筹帷幄或尚可挽回万一余
故惜夫汉季之君舍祖宗育养之才以为他人资或隐
而弗见至于大事弗可为乃欲与妇人女子谋诛奸雄
适以自速其毙不亦大可哀哉
孔明用行舍藏之义几同于颜子而以管仲乐毅自比
者岂其志趣规模仅限于二人所成就哉意者公见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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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汉纲陵夷黎民涂炭初不异于春秋战国之际即有
管乐亦不足以拯其溺然犹赖得君而小有所就也三
顾之前盖无有能知卧龙者矣目睹时之凋敝而不忍
江河之日下有不禁慨然于管乐之尚能遇主者不然
以公之迹考公之心设仅以管乐自比则白帝托孤之
后大星未陨之前保蜀之功亦足以比于管乐矣何必
深思大虑惓惓于汉贼之不两立王业之不偏安至于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哉夫自比管乐而管乐实不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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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此可见公之心之虚而业之广矣故百世下许公者
以为有王佐气象也
羊陆二人惟相知之深故相惮之极不得已而为相好
之事君子观于抗亡而祜亟亟于灭吴可以知当日二
人交欢之时势矣
唐史载虞世南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
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太宗嘉之亦曰朕有一言之得世
南未尝不悦有一言之失世南未尝不怅恨群臣皆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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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南天下何由不理是则太宗之取世南世南之见重
于太宗岂徒文学哉
世之治也人敦实行而去浮华世之乱也人务虚名而
竞文藻故文运关乎国运君子于文之厚重浇薄而即
以觇时之盛衰隋开皇四年诏公私文翰并宜实录亦
一时良法但行之不永有名无实六朝之风未革而隋
亦遂以亡盖六朝之弊始于魏之三祖崇尚文词横于
晋之何王清谈误世遂使瑰丽竞尚古质渐失佻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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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绮靡无行文日繁而政日乱盖以此也及唐有天下
而昌黎韩子出起八代之衰为诸儒之倡始克返华侈
而归质实世道人心有攸赖焉夫言为心声心之所存
而言形之其所系岂浅鲜哉
娄师德之荐狄仁杰可谓智深而勇沉者矣武氏固枭
狠多猜使师德暴扬仁杰于众则武氏必疑为一党仁
杰不得用非唐室福也故师德不欲使人知己荐仁杰
仁杰亦不自知为师德所荐逮武氏告之而后有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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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德之叹此并非仁杰感知己之深乃服其韬晦不露
且以复唐自任也迨后姚元之张柬之更进迭用皆因
仁杰之举卒以灭周兴唐所谓善处危难有济困之才
者吾于师德见之
李光弼大败史思明于河阳天下之势遂定当是时实
因白孝德奋勇争先斩贼将刘龙仙而三军之气倍增
顾未战而仆固怀恩先贺战胜曰观其揽辔安閒知必
克盖孝德义理之气裕于平时故志壮心安也尝考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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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逸事状所载孝德用秀实计署秀实为都虞候郭
晞士卒纵暴无赖者皆取以悬藁街后遂不复横是孝
德固以爱民为政非武夫战卒比故临敌之际神色自
閒乃素所涵养然也蓄义理之勇而挟矛大呼乱流竟
进是血气得义理为桢干而勇乃大勇矣非特孝德之
捷为然也光弼之得制全胜亦以是而已矣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天宝之乱顺贼者非明皇素
所谓忠臣乎仗节者非明皇素不识面者乎而颜杲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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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不以位卑职小尽其谋猷矢其忠悃一死于禄山
一死于希烈君子以是为尤难也
宋李沆为相尝曰居重位无补惟中外所陈利害一切
报罢之朝廷防制纤悉备具或徇所陈行一事即所伤
多矣斯言也得失盖参半焉夫朝廷防制自有章程受
之先王百世不易然岂无因时制宜当博采兼听者乎
博采之兼听之以试其可否果无益于时事罢之可也
未尝试之而一切奏罢岂所以广言路哉若谓中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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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利害皆无足观而惟朝廷旧制是遵则政久弊生亦
将置若罔闻乎夫小人妄陈利害扰国政而乖是非者
固常有之矣然不可因此而遂绝中外之陈奏也惩噎
废食岂理也哉
郭子仪李光弼起朔方牙将振难宣忠克摧逆锋虽立
功各不同而国祚复安二人均有力焉其用兵也军士
咸乐子仪之宽而惮光弼之严两者并称然吾以为用
兵其暂也事君其恒也子仪之事君也功盖唐室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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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疑权倾天下而众不嫉朝闻命夕就道用之则竭力
勤王舍之则闭门自守光弼晚年颇有嫉谗自安之举
吐蕃寇京师代宗诏光弼入援畏祸迁延不行夫观其
暂若彼观其恒若此盖智力可勉强而德量不可勉强
故也
或曰孔子言君子无争韩魏公与范文正公上殿争论
下殿不失和气不失和气是也上殿之争非争乎不知
夫子之所谓争盖谓相竞以气而不循乎理耳朝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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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社稷之大计俟吾一言以定是非安危而惟观望顺
从缄口不出一言岂君上所赖哉其所争者非一身一
家之事也国与天下之事也至下殿不失其和则仍归
于无争也若如或人所云则李林甫以立仗马讽诸言
官可谓息争端而舜禹皋益吁咈一堂之上不可谓中
天郅隆之世矣
晋文之霸成于城濮之战其命帅也赵衰举郤縠焉且
曰縠敦诗书而说礼乐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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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文之胜楚终不在此其称舍于墓分曹卫之田以畀
宋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皆谲道也虽幸
而胜所失亦已多矣使文公明大义以责楚之不共会
诸侯以讨楚之有罪其谁不服而必区区用谲岂知德
义者哉
韩昭侯任用申不害抑亦残忍矫伪人也即其藏敝裤
曰以待有功夫人而无功则不宜赏人而有功则敝裤
不可以赏诗曰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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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言报有功也昭侯欲以敝裤待有功其视功臣何轻
哉昭侯与申不害同其心术故忍伪乖张至于此而后
世傅为美谈至以不僭赏目之抑亦愚矣
晏平仲周及三族人服其彰君赐陈氏以家量贷而以
公量收晏子识其为夺齐国夫同一施惠于人而晏子
与陈氏贤奸各异非公与私之异趣乎
汉法陵迟狗尾致诮唐纲不振墨敕肆行至于关内侯
因烂羊头大将军告敕才易一醉叔世风颓爵位失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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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惟缙绅之羞亦云国家之忧也宋太祖定法以文武
常参官考满即迁非循名责实之道罢之又任子之法
台省六品诸司五品登朝尝历两任者然后得请所以
示名器不轻假人也淳化中置审官院考课中外职事
受代京朝官引对磨勘始复序进之制又诞圣节及三
年南郊皆听奏一人特恩不预焉由是奏荐之恩寖广
虽君恩之逮亦非所以慎名器也仁宗用范仲淹富弼
策乃复定磨勘任子法两地臣僚非有勋德善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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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时进秩京朝官磨勘年限内有无劳绩及举者数取
旨朝官须三年无私罪有监司及清望官五人为保任
方迁磨勘之法于旧为密焉裁损奏补入仕之路罢圣
节奏荫恩而任子之恩亦杀朝廷之纲纪由是而立名
器由是而重而范富之外补亦肇于此矣小人不顾人
国而惟已之图如此哉恐磨勘之严而侥倖不得以骤
进因奏荫之杀而姻戚不得以叙官于是恶其兴是议
者而百方以出之虽仁宗之贤亦不免焉向使磨勘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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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法由是而定则可以傅之后世而无弊宋制多因
循范富二公不惧众人之议毅然行之卒亦不得遂其
志焉可叹也夫
殷浩累辞徵辟有似乎清然自其末年达桓温书一事
观之向之所谓清者有利心焉却利以钓名与攫利同
然攫利者人辄轻之而钓名者非具卓识之君子不能
别而斥之也殷浩诚士林之蠹哉
汉武帝时财穷民困盗贼蜂起一二言利之臣更欲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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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三十以助边用岂不知民之疲而茫然为之哉无亦
伺上意邀恩宠耳自武帝悔悟用田千秋为富民侯由
是兴利之辈渐去赵过之俦一时并进以是知天下未
尝无人惟在上之向用与否耳然千秋之为富民侯盖
亦有说先是千秋为高庙寝郎上急变讼戾太子冤上
由是重之盖千秋觇上颇知太子无他意也其言借高
祖之神而启上悟以是时上犹好神仙耳及帝封禅后
见群臣乃言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宜悉罢之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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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进罢遣方士之论则度上意之厌神仙而首变其说
也由是观之千秋岂亦出于苏张诡遇之术欤不然轮
台悔过之后迄于昭帝在位之年一日未尝离宰相位
而所设施究无可称则千秋之本末可知矣使千秋有
王佐才得武帝英明之君迎其悔过之机殚厥忠悃以
辅主德一变至道其所施为必有可观者语云明君良
臣相须殷而相得彰吾于武帝末年盖惜其无良臣云
东汉党锢之祸此天亡汉而善人君子之厄运也然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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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时贤亦不能无过者盖忠直之言小人之雠也小
人蟠据于上而遽欲忠直之得信难矣且峣峣者易缺
皎皎者易污诸贤相与标榜不为括囊之无咎而为壮
趾之征凶亦自速其死也夫死而有益于国家死亦何
憾所可惜者死之无益而又使国家有害贤之名是诸
贤之所为过甚而未审乎出处之宜也孟子曰位卑而
言高罪也位卑者之所言讵非忠言然在圣明固不待
卑位之言而季世又孰用其言者言且足以贾罪而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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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之矜情厉气又从而甚之何以免哉昔王安石之祸
程伯子曰亦吾辈有以取之则知大贤处世不为太高
之行凡以言语气节相鼓者必其涵养有未至穷理有
未精也欤
钟邓争入蜀之功浚浑竞平吴之绩钟浑不足论而邓
艾之亡王浚之褊君子有讥焉李愬能于破蔡之日以
谦抑自处且有以矫蔡人之顽悍示王朝之礼秩不诚
度越诸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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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盛书枋头一事岂尚计一已之声名荣利者乎计声
名荣利者必不至以死生易之此太史所以重于齐而
董狐所以重于晋也其心以为记载在一时而是非昭
垂使乱臣贼子不得逃其诛于千载之下虽其身之颠
沛流离至死而不顾乃盛于清谈盛行之时而独能不
畏强禦以成信史不足多哉
陶侃才望素隆使讨苏峻之役如救焚拯溺刻不容缓
敌王所忾以全臣节吾谓长沙之绩可以与管葛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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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导谢安非其伦矣而左右观望心怀不平必待温峤
反覆开陈而后决在侃固所以疾庾亮也其如朝廷何
哉岂其时忘运甓之志欤
古弼佐太武常称之曰社稷臣迹其以弱马给猎骑则
重军国而轻游畋也不发牛车运麋鹿则勤民事而缓
从禽也夫上有所好在下者惟恐奉行不适上意以获
重谴弼乃权国事之轻重非礼者虽上所命直违之而
不予太武亦知其贤信任有加岂非听言纳谏惟期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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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平宁之主哉
北魏房景伯之母因郡民有列其子不孝者使其子立
堂下而召其母对食命景伯供食凡二十馀日其子叩
头流血母亦涕泣乞还胡氏以为崔母知教化之原吾
以为景伯固一州之长也州之民不知其几百千万也
使景伯知教化之原在于孝弟而躬亲以率之学校以
教之奖善以劝之罚恶以惩之兴孝举弟敬老慈幼则
州之民群化于孝弟且无至景伯之堂而母子相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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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天伦者矣今州有一人焉列其子之不孝者崔母命
景伯供食以愧之且至二十馀日之久设州民复有如
是者崔母又将命景伯供食欤又将二十馀日欤是舍
一州之政而惟供食以示民之是务将不胜其敝且劳
矣教化之原夫宁若是夫所谓原者若网之纲裘之领
苟能提纲而挈领则顺者不可胜数也孝弟诚教化之
原然非平日有以兴其天良使民皆知孝弟之在已确
然而不可移肫然而不能已亦何能移风易俗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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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丕变哉故就一事论崔母知教化之权就州长论景
伯实未尽教化之道也
范宁数进忠言指斥奸党素为孝武所亲徒以疾王国
宝卒被谮出为外郡此可见正人难近小人易惑虽素
所信任之人而一入谗说黜之无疑也使孝武不出范
宁徐邈等国宝之乱未必至此极而王恭辈晋阳之甲
亦无辞以兴矣语曰善人天地之纪也其言岂欺我哉
牛李争纳维州司马公以为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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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者义也维州本唐地有故有之地此举不涉于为利
矣且天子以四海为家人之慕义而来者固可以拒之
不受而且使归以毙其命乎况僧孺非挟雠之言为犹
可当时牛李之党已成矣僧孺徒欲以快私忿不知败
德裕之事即所以败国家之事人臣不忠莫此为甚而
司马公犹以为义乎至胡氏则以为以维州归吐蕃失
祖宗土宇缚送悉怛谋沮归附之心僧孺以小信妨大
计夫以小信妨大计犹为僧孺曲言之纲目大书曰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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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将悉怛谋来归维州不曰叛而曰来及赠以右卫将
军也又特书于后无有贬辞则知悉怛谋之来归李德
裕之欲受皆出于至正僧孺不过欲沮德裕而为之辞
耳吾据纲目书法以断司马胡氏之论而牛李之是非
已不辨而明也
田畴被刘虞一日之知为虞达表长安及虞讨公孙瓒
不克而死畴归祭谒虞墓虽瓒之威有所弗顾后居徐
无能相约束结以威信北边翕然其人之信义才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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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人所及逮曹操击乌桓欲封为侯又固拒不受吾
益信畴为当时罕见之人惜乎汉政陵夷不能复振使
贤能者郁于下而不伸若畴者仅一见用于刘虞而未
遂厥志抱恨以终呜呼其亦可哀也矣
唐自肃代德顺祸乱相仍而宦寺之用事日甚一日中
使不已至于监军监军不已至于典禁典禁不已至于
佐命于是建置天子在其掌握而威权出人主之右原
其始由天子之宠信太甚考其终天子欲求其一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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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是岂非势之日流日下而祸已酿成虽有智者亦
仅付之太息流涕而莫可如何然刘蕡不顾已之死生
存亡而忠言谠论亹亹数千言使正士览之而气壮智
者鉴之而远害虽一时无救于祸败而千载共仰其忠
诚岂不伟哉
唐室藩镇之祸至德宗之世极矣当是时人各怀不臣
之心天子威令不能下行即拥兵观望未忍逆命者亦
不多得况其志雪朝廷之耻而恭顺恪谨相率以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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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者岂非天下所公与哉李抱真以数骑诣王武俊营
开诚布公劝以忠义约为兄弟誓同灭贼虽抱真逼于
田悦未必无自全之策而于朱滔田悦诸镇逆命之秋
独能以诚悟武俊相率勤王此纲目所以褒美特笔书
之亦春秋之旨欤且夫师克在和武俊之军于南宫也
两军尚相疑贰使抱真微有顾望之志则事不谐矣抱
真告其司马则曰今日之举系天下之安危若其不还
领军事以听朝命亦惟子励将士以雪雠耻亦惟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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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已之死生安危于度外而惟以国家之事为重者也
卒得武俊之和而朱滔不久败亡天下于是稍定非抱
真之功其谁之功哉乃逆命者未闻有所诛斥而效顺
者未闻有所褒嘉驯致赏亦有所不受诛亦有所不惧
国不可以为国矣吾故以是叹德宗之闇也
唐之季世民困极矣有张全义者独能以爱民为先筹
其衣食时人为之语曰张公不喜声伎惟喜佳麦良茧
岂非知政夲者乎全义虽不如古之名臣亦可谓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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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良臣使僖宗置之相位授以重任彼既能规昼于河
南岂不能措置于朝宁所以挽颓波而拯溺俗必更有
可观者而终于是已焉君子以是重为唐惜之
王建起草贼终能得蜀保有一邦其听军士王先成条
列七事遂以取彭州非有经远之虑取才之量不能也
然建既用其言而不录其人是能取贤而不能任贤也
苻坚得一王猛委任之专遂有天下之半先成所白七
事实当时之要务与扪虱而谈者何异若能推广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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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善行之天下不足平也而建不能宜乎所保有者止
一蜀地而已
薛聪仕北魏为侍御史每迁必让让必固魏主褒之曰
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之所能荣也盖自伏轼结靷之
士以顺为正不知礼义廉耻之可尊而惟以博金紫取
禄位为事夫然故在上者益不知士之可贵而谓爵禄
在上之所司可以奔走牢笼天下天下士惟吾命之是
从而上日尊士日贱非上之骄亦下之自贱使之也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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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修天爵而不要人爵可贵在已而不在人于是魏主
亦以非人爵所能荣称之使君不敢目士为惟吾所奔
走牢笼者薛聪也自成其贵而并有以成君之美视三
代以下骄謟之俗顾不伟欤顾不伟欤
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
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夷考千古国家之
兴未始不因得贤者而其衰未始不由用鄙夫代宗广
德元年河北诸州已降有史朝义降将薛嵩田承嗣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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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仙者叩怀恩马首乞行间自效怀恩恐贼平宠衰奏
留嵩等以为党援朝廷亦厌兵遂以为节度使河北三
镇之横自此始是后治兵完城自署将吏贡赋不通婚
姻相援父死子嗣兄终弟及朝廷有弗从则三镇连横
以拒命流至于李茂贞韩建朱全忠之乱而唐遂以亡
呜呼怀恩之恐贼平宠衰亦细事耳由此一念代宗不
悟因循苟且授人太阿其后未尝无宪宗之刚断武宗
之英明而卒莫之救怀恩鄙夫固不足论独恨代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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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得患失之人而弗知自贻其祸其后怀恩亦终至于
叛使当时用郭子仪李光弼为将则消患于未然定乱
于未萌又安有藩镇逆命之事乎然是时郭李之不得
董兵由鱼朝恩程元振居中用事实阻挠之是以知人
君欲去外之鄙夫必先去其内之鄙夫欲去内之鄙夫
又当先去其心之鄙暗董子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
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未有失其夲而能治
其末者也未有乱其内而能正其外者也故人君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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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有道曰先正其心
天下之事有败于怠忽而成于乾惕者亦有得于雍容
而失于拘谨者盖雍容可也怠忽不可也乾惕可也拘
谨不可也唐李德裕之相武宗史称其休沐如令沛然
若无事时岂非雍容有度而不过为拘谨者哉夫人之
处事亦限于才力之大小譬射之能中百步者百少以
外不能保其必中元和以后之相竭蹶从事不暇休沐
或继火乃罢然所理者何乱所服者何镇是拘谨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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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而才力之不足有为也德裕遇武宗君臣相资卓然
有拯乱之志而兼有禁暴之才故其时内侍敛迹藩镇
屏息至其休沐如令在德裕则可在他人则不可盖德
裕之才力比他相为有馀耳
玉之在璞追师知之珠之在蚌鲛人知之惟人之品术
极始终之殊致虽古帝犹难知之然知人之道亦验之
于理而已矣唐王杨卢骆一时称为能文裴行俭以勃
等虽有文华而浮躁浅露非能享爵禄者杨子稍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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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至令长馀得令终幸矣其后皆如其言行俭之所以
知四子者亦岂外夫揆之以理哉当其时四子之所以
行已与夫行俭之所以观人必不仅如史之所纪学者
不以理揆之必以行俭之知人为神奇不测如是则圣
人何必以为难哉夫神奇不测非难而平易合道之难
其能以理论人者必其自足于理者也
唐纲不振教息风颓专务姑息藩镇强横浸淫至于五
代割据兼并犯令陵政伺弱乘危以成逆志登受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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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窃黼扆之座者皆藩镇也以故朱温秉旄宣武当群
雄观望之时首发大难逞其凶顽椒殿血流唐祚移矣
既而亚子兴晋阳之甲弘继事之志属均王膏粱之子
才能不过中人又朱氏稔恶之后梁之宗社一旦归唐
宜矣庄宗锐始怠终从珂移镇召祸敬塘一入唐遂以
亡背约取危晋亦顿灭智远之得国颇正而承祐无远
大之志奋诛戮之威使郭威得以藉口一举而汉祚复
移于周盖五十馀年之间凡五易国而其间以别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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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者又可指数也五代之乱可谓至极至宋而天下始
定于一岂势力所及哉有道故也推其致乱之由皆藩
镇跋扈尾大不掉太祖以杯酒片言解数百年不可解
之锢习而天下之治平亦不尽系乎此功德不足以及
兆民区区智取术驭岂能久远乎故运世必有其本也
王安石免役之令不为无补既无追呼刑责之苦且鲜
挽输力作之劳而按户科配所费实鲜当时士大夫顾
以口角争之且争之而不能穷其词如文彦博云惟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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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是岂足以折安石之
喙乎彦博之说似本于孟子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之
意不知此正所以与百姓治天下也即当时免役岂能
无弊弊在务多敛而取赢也又在今虽免役而异日助
役如故仍复受役也彦博不知议及此但云祖宗法制
不可更张以失人心至以为与士大夫共治非与百姓
共治尤理不足以伸其词是皆安石逆料必有是论而
适合其意者也岂足以移安石之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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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天下治乱关宰相人主得失系经筵张居正辅
政当显宗冲龄屡进讲经史外则总揽朝政明智善断
于时治虽未纯亦可谓之小康君虽未哲亦可谓之守
道盖居正以一人而兼宰相经筵之任皆有成效非有
大过人之才不能独其刚愎自用嫉人长护己短惧大
权他属高拱以元老而被斥冯保以奸宦而交通至于
废制守丧心冀留任何不顾义理至此极也虽然显宗
有居正而朝廷清明天下无事太仆寺积金至四百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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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及居正没而内则奢侈外则盗贼民不聊生盖居正
心不端而才有馀公不足而智有馀方之房魏韩范非
其等夷方之李林甫蔡京大相径庭大约张说吕夷简
之俦而乘时建立过之谓之忠臣不可谓之奸臣不可
吾将谓之才臣焉乃身没未几家产籍没子嗣远窜虽
祸自己召显宗亦刻薄寡恩哉
徐有功当武氏肆毒于上酷吏恣虐于下守死善道为
人所难为其度量过人远矣卒之保护善类纪纲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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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坏人心不至大散狄仁杰又培植之而张东之遂因
以复唐祚人但知有功为周行宽政而不知有功为唐
之苦心也唐人潘好礼著论以为胜于张释之特为其
持刑一节可至有功之心事尚未深切言之欤
三代以下称贤君者汉有文帝唐有太宗皆恭俭惠爱
政无繁苛民用以宁然文帝之德虽优于太宗而时少
名臣有贾谊而不能尽其用唐之房杜王魏同心一德
相赞一庭贞观之治尤称盛焉至四年丰穰极矣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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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之之故哉夷考其时上尝与群臣语及教化封德彝
劝帝以刑罚绳天下魏徵劝行仁义上卒从徵言偃武
修文与民休息至于四年天下遂大稔流散者归乡里
斗米三钱夜户不闭上归功于魏徵而曰惜乎不使封
德彝见之夫人君莫不说顺已之人而恶逆耳之言太
宗独从魏徵而远封德彝其修已固已审矣既臻其盛
不忘规谏之人二喜一惧之论尤致意焉此其所以保
安常治而不危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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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之学无二端也内不欺己外不欺人者谓之学内
负于己外负于人者则不得复谓之学然已不负人强
恕者犹能勉焉至宁人负己则非知命不惑者不能唐
德宗时四十馀州大水陆贽请赈德宗谓淮西贡赋既
缺不必遣赈而贽以秦穆救饥宁人负我无我负人为
言德宗乃悟胡氏寅以忠恕知命许之当矣而又谓敬
舆之学为诚洙泗之徒夫世有洙泗之学而可以伪为
者哉寅盖有慨于周衰道废权谋名法清净之术凡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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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于洙泗之学者皆能立功效于一时而后之学者多
浮慕焉故以贽为之准的也夫德宗之世群小用事正
人不容德宗复以猜忌御下欲人臣之各尽其情难矣
独贽以忠诚明辨开悟人主而所言亦间被施行是其
为学实无愧于天无怍于人而非曲学取媚之可比人
臣致身其尚以贽为法哉
唐宪宗之始即位也称名相者四人杜黄裳裴垍李绛
裴度是也黄裳遇君于初而抱才以没志未大施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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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平淮蔡卓乎尚矣独裴垍李绛出处略同然绛以谗
罢垍以病终明哲保身绛犹逊于垍乎夷考唐史所载
垍之言曰垍不敢以私害公又称其独赏谏官之能言
时事者则垍之所以保身实出于君子之明哲而非委
曲从时偷容取媚者所可比夫不敢以私害公不过人
臣自善之一端而赏谏官之言事则是以言事君绳愆
纠缪格其非心得古大臣之遗则矣
诸葛孔明为三代以下第一流人物约其生平亦曰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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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二字而已公故无我忠故无私无我无私然后志气
清明而经纶中理故其言曰我心如称不能为人作轻
重所谓止水无心而平量明镜无心而照形以物为心
而不逐于物者也尤不可及者孔明之器识规模三代
以下未见其伦比而况区区一隅之人士乎乃数戒群
吏勤攻其过失其虚以受人而不敢自是如此此其所
以肩随于伊吕也欤
唐姚崇宋璟为相有高仲舒者博通典籍有齐浣者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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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时务姚宋每坐二人以质所疑且曰欲知古问高君
欲知今问齐君姚宋能知二人之贤亦已难矣又况能
知二人之各有所长推斯道也虽虞廷官人工虞水火
各当其材者亦不过因是以驯致耳
人臣外而忘家内而忘身并忘己之勋猷莭概然后能
遇非常之事而处之一如其常苟不能忘其勋猷节槩
则犹视君与已为二人而有所牵制何则信道犹未笃
自知犹未明也韩魏公之为臣实能忘身忘家并忘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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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猷节概者也故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且
并不见已之措天下于泰山之安若魏公者亦可谓信
道笃而自知明矣信道笃而自知明则虽无魏公之时
位亦可以信其能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如颜子之箪瓢
陋巷不改其乐是也而其气象规模又穆乎其深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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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荟说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