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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三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編巻六十三
            明唐順之
  唐故給事中皇太子侍讀陸文通先生墓表(栁宗元)
孔子春秋千五百年以名為傳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牘焦思以為注疏説者百千人攻訐狠怒以辭氣擊排冐沒者其為書處則充棟宇出則汗牛馬或合而隱或乖而顯後之學者窮老盡氣左視右顧莫得本則其所學以訾其所異黨枯竹䕶朽以至於父子傷夷君臣詆悖前世多有之甚矣聖人之難知也有吳郡陸先生質以其師友天水啖助趙匡能知聖人之㫖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積學入聖人之道傳聖人之教是其徳豈不侈大矣哉先生字某既讀書制作之本而獲其師友於是合古今散同異聨之以言累之以文葢講道者二十年書而志之者又十餘年其事大備為春秋集註十篇辯疑七篇㣲指二篇明章大中發露公器其道以生人為主堯舜為的苞羅旁魄膠轕下上不出於正其法以文武為首以周公為翼揖讓升降好惡喜怒不過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聰眀之士使陳而眀之故其書出焉而先生巨儒用是天子爭臣尚書郎國子博士給事中皇太子侍讀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貞侍東宫其所學為古君臣圖以獻而道達乎上是歲嗣天子踐祚而理尊優師儒先生以疾聞臨問加禮月日終于京師月日葬于某郡某里嗚呼先生道之存也以書不及施於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覩其理門人世儒是以増慟将葬以先生能文聖人之書通于後世相與謚曰文通先生若干祀有學其書者過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胡先生墓表(歐陽修)
公元1044年
先生諱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陵州人後泰州如臯先生為人師言行而身化之使誠眀者達昏愚者勵而頑傲革故為法嚴而信為道久而尊師道廢久矣景祐眀道以來學者有師惟先生泰山孫眀復石守道三人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學弟子去來數百人各以其經轉相傳授教學之法最備行之數年東南之士莫不仁義禮樂為學慶歴四年天子天章閣大臣天下事慨然州縣立學於是太學京師有司請下湖州先生之法以為太學至今為著令後十餘年先生始來居太學學者自逺而至太學不能容取旁官署以為學舍禮部貢舉所得先生弟子十嘗居四五其髙弟者知名當時或取甲科顯仕其餘散在四方隨其人賢愚循循雅飭言談舉止遇之不問可知先生弟子學者相語先生不問可知胡公先生初以白衣見天子論樂拜秘書省校書郎丹州軍事推官宻州觀察推官丁父憂去職服除保寧軍節度推官遂居湖學召為諸王宫教授疾免已而太子中舍致仕殿中丞於家皇祐中驛召京師議樂復以為大理評事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辭歲餘為光禄寺丞國子監直講乃居太學大理寺丞賜緋銀魚嘉祐元年太子中允天章閣侍講仍居太學已而不能朝天子數遣使者存問又以太常博士致仕東歸之日太學諸生朝廷士大夫送之東門弟子路人嗟歎以為榮以四年六月六日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葬于烏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與其行事莆陽蔡君謨具誌于幽堂嗚呼先生之徳在乎不待表而見於後世然非此無以學者之思乃掲于其墓之原六年八月三日廬陵歐陽修
  連處士墓表(歐陽修)
公元1061年
連處士應山人也以一布終于家而應山之人至今思之其長老教其子弟所以孝友恭謹禮讓温仁必以處士為法為人如連公足矣矜寡孤獨㓙荒饑饉之人皆曰自連公亡使吾無所告依而生以為嗚呼處士應山非有政令恩威以親其人而能使人如此其所謂行之以躬不言而信者歟處士舜賔字輔之其先閩人自其祖光裕嘗為應山後為磁二州推官卒而反葬應山遂家焉處士少舉毛詩不中而其父正以疾廢于家處士供養左右十餘年因不復仕進父卒家故多貲悉散以賙鄉里而教其二子以學曰此吾貲也歲饑出榖萬斛以糶而市榖之價卒不能増及旁近縣之民皆賴之盗有竊其牛者官為捕之甚急盗窮以牛自歸處士為之媿謝曰煩爾送牛厚遺以遣之嘗以事之信陽遇盗於西關左右告以處士盗曰此長者不可犯也捨之而處士有弟居雲夢往省之得疾而卒以其柩歸應山應山之人去縣數十里迎哭爭負其柩以還縣市市人皆哭為之罷市三日當為公行處士四子曰庻庠庸膺其二子教以學者後皆舉進士及第今庻為壽春令庠為宜城處士天聖八年十二月某日慶厯二年月日葬于安陸蔽山之陽自卒至今二十年應山長老處士與其縣人嘗賴以為生者往往尚皆在其子弟後生處士之風者尚未逺使更三四世至于孫曽其所傳聞有時而失則懼應山之人不復能知處士之詳也乃表其墓以告于後人八年閏正月一日廬陵歐陽修
  處士征君墓表(王安石)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於真州揚子杜君者寓於醫無貧富貴賤請之輙往與之財非義輙謝而不受時時窮空不能自存未嘗不足之色葢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曠然無累於物而予嘗與之語久之不厭也徐君忠信篤實遇人至謹雖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見寓於筮日百數十錢則止不更筮也能為詩亦好屬文有集若千巻兩人者以醫筮故多為賢士大夫所知征君獨不聞於世征君者諱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鄉里恂恂恭謹樂振人之窮急未嘗與人曲直蓄書能為詩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進士某今為某官某今為某官某亦再貢於鄉征君兩人相為友至驩而莫逆兩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某甲終于家年七十七噫古者一鄉善士有以貴於一鄉一國善士有以貴于一國此道亡也久矣余獨私愛三人者而樂為好事者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請于是書以遺之使之鑱諸墓上杜君諱嬰字大和徐君諱仲堅字某
  石曼卿墓表(歐陽修)
公元1041年
曼卿延年石氏上世幽州幽州入于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間走南歸天子喜其來将禄之不可乃家于宋州城父補之官至太常博士幽燕勁武曼卿少亦以氣自豪讀書不治章句慕古竒節偉行非常之功世俗屑屑無足動其意者自顧不合於時一混以酒然好劇飲大醉頺然自放由是與時不合而人之從其遊者皆知曼卿落落可竒而不知其才之有可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太子允秘閣校理卒于京師曼卿少舉進士不中真宗推恩三舉進士皆補奉職曼卿不肯張文節公素竒之謂曰母老乃擇禄耶曼卿矍然起就之遷殿直久之太常寺太祝濟州金鄉縣歎曰此亦可以為政也縣有治聲通判乾寧軍丁毋永安縣李氏憂服通判永静軍皆有能名舘閣校勘累遷大理寺丞通判海州還為校理荘獻明肅太后臨朝曼卿上書還政天子其後太后范諷以言見幸引嘗言太后事者遽得顯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已自契丹通中國徳眀盡有河南臣屬遂務休兵養息天下内外弛武三十餘年曼卿上書十事不報已而元昊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見稍用其説籍河北河東西之民得鄉兵數十曼卿奉使籍兵河東稱㫖賜緋銀魚天子方思盡其才而且病矣既而邊将欲以鄉兵扞賊者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相雜若怯者見敵而動則勇者亦牽而潰矣今或不暇不若募其敢行者人人勝兵也其視世事若不足為及聴其施設之方雖精思深慮不能過也状貌偉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繩法度退而質其平生趣舍大節無一悖于理者遇人賢愚皆盡忻歡及間而可不天下是非善惡當其意者無幾人其為文勁徤稱其意氣子濟天子聞其喪官其一子使禄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太清先塋其友歐陽修表於其墓曰
嗚呼曼卿寧自混以為不少屈以合世可謂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負者愈大則其自顧也愈重自顧愈重則其合愈難然欲與大事竒功非得難合自重之士不可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負髙世之志故寧或毁身汚迹卒困於無聞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猶克少施於世若曼卿非徒世難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壽其命也夫可哀也夫
  尚書屯田員外郎兵部員外郎錢君墓表(歐陽修)
公元1005年
君諱冶字良範錢氏世為彭城人後吳興自君之七世祖寳又徙常州武進曽祖諱某祖諱某父諱某當唐末五代錢氏餘杭浙東西為吳越王於是常州或屬江南或屬吳越武進錢氏不顯方以儒學廉讓行于鄉里連三不仕興取江南常州歸于有司君始以州進士舉景徳二年甲科試祕書省校書郎揚州廣陵潮州海陽縣令寧國軍節度推官黄州麻城茶塲知縣事著作佐郎蘄州蘄水懐安軍金堂縣又遷秘書丞泰州如臯縣再遷屯田員外郎通判宣州未行眀道二年六月十一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二君少好能為文辭家貧其母賢嘗躬織絍以資學問每夜讀書母為滅燭止之君陽卧母且睡輙復起讀州舉進士第一禮部髙第中甲科為吏長於决獄六縣皆有能政潮州五代時劉氏暴殘其民君為海陽經年歸業千餘由是海陽升為大縣潮之大姓某氏火迹其來自某家吏捕訊之某家號寃不服太守刁湛曰獄非錢君不可君問大姓得火所發牀足驗之疑里仇家物因率吏入仇家取牀折足合之皆是仇人即服曰火自我然故遺其迹某家者欲自免某家誠寃君即日出某家獄致仇人以法舉州稱為神明其佐宣州數决大獄旁及郡獄有疑者皆歸决於君工部侍郎凌䇿宣州尤稱君文學吏事不足汚子當以文章臺閣欲薦其文未及卒初宣州歲市涇縣君主䇿子不肖以惡千斤入于官君立焚之以白以此知君卒君歎曰世無知我者矣在麻城茶課歲増五倍遂遷著作金堂故多盗君以伍保籍民察出入凡為盜者許其徒告以贖罪盗遂止㑹甘露降其縣明年麥禾大稔一莖五岐一莖五穗縣人以為君政所致謂之錢公三瑞君歎曰吾知治民爾瑞豈吾致哉縣人君立生祠如臯不農以鹽為生君曰使民足以衣食鹽猶農也乃悉求鹽利害為條目民便其利而鹽最増積以石數者至四十五萬君在如臯時年五十或歎其仕不達君曰使吾政行於民是達也蔡文忠公御史中丞數欲引君為御史㑹君卒君平所為文章三百餘篇號曰晦書君之皇考殿中丞諸葛氏封萬年縣太君徙封福昌娶蒋氏初封樂安縣又封福清子男五人公餗公瑾公公儀公佐蒋氏有賢行自君之卒日以君所為朂其五子以學蒋氏後君二十年以卒卒公瑾公輔皆以進士及第公瑾新鄭公輔文章知名當世太常丞集賢校理錢氏自其祖寳徙武進其居與葬皆在其縣之遵教敦行慶厯三年九月庚申公餗等葬君于其居之東北原皇里水之至和二年三月壬午以蒋夫人歐陽修曰錢姓出陸終葢顓頊苗裔始以士為周官久而以為姓自三代以來無甚顯者至唐末錢氏多居東南乘亂世起餘杭有地十三州號兼吳越王者百年武進錢氏獨以隱徳累世不顯豈以力者如彼而以徳者如此豈其盛衰遲速之理固有不同武進之錢自寳七世至君有聞又有賢子不墜益彰其埶孰止葢恃力者雖盛而必衰以徳者愈遲而終顯立石刻辭其示彌逺
  集賢校理丁君墓表(歐陽修)
公元1034年
君諱寳臣字元珍姓丁氏常州晉陵人景祐元年進士及第峽州軍事判官淮南節度掌書記杭州觀察判官太子中允剡縣徙知端州太常丞博士海賊儂智髙陷城失守一官徙置黄州久之復得太常丞湖州酒税又復博士諸暨縣編校秘閣書籍遂為校理同知太常禮院為人外和怡而内謹立望其容貌進趨知其君子人也居鄉里文行稱少孤與其兄篤於友悌兄亡服䘮三年曰吾不幸㓜失其親兄吾父也慶厯中詔天下大興學校東南多學者而湖杭尤盛君居杭學為教授以其素所學問自修鄉里者教其徒久而學者多所成就其後天子館閣職廢特置編校八員選甚精乃自諸暨召居秘閣君治州縣聴决精眀賦役有法民畏信而便安之其始治剡也如此後治諸暨剡隣邑也其民聞其來讙曰此剡人愛而思之謂不可復得者也今吾民乃幸而得之而君亦以治剡者治之由是所至有聲及居閣下淡然不以勢利動其心未嘗走謁公卿與諸學士羣居恂恂人皆愛親之葢其召自諸暨也以材行選及在館閣久而朝廷益知其賢英宗論人物屢稱之國家自削除僣偽東南無事偃兵弛備者六十餘年矣而嶺外尤甚山海荒濶列郡數十為下朝廷命吏常以一縣視之故其守無城其戍無兵一日智髙乘不備邕州将吏有衆萬餘人順流而下潯梧封康諸小州所過如破竹吏民皆望而散走獨君猶率羸卒百餘拒戰六七人既敗亦走初賊未至君語其下曰幸得數千人伏小湘峽至險以擊驕兵可必勝也乃請兵於廣州凢九請不報又嘗得賊覘者一人斬之賊既平議者謂君文學宜居臺閣侍從承顧問而眇然一儒者守空城提百十饑羸之卒當萬人卒至之賊可謂不幸天子以謂縣官不素設備責守不以空手捍賊宜原其情故一切輕其法而君以嘗請兵不得又能拒戰殺賊則又輕之故它失守者皆奪兩官而君奪一官已而知其賢復召用後十餘年御史知雜蘇宷受命明日建言請復治君前事奪其職而黜之天子知君賢不可以一眚廢而先帝已察其罪而輕之矣又數更大赦且罪無再坐然猶以御史新用故屈君使少避而不傷之也乃用其校理歲滿當得者即以君通判永州待闕晉陵以治四年四月某甲子暴中風一夕享年五十有八累官尚書司封員外郎朝奉郎上輕車都尉曽祖諱某祖諱某皆不仕父諱某贈尚書工部侍郎母張氏仙游縣太君君娶饒氏封晉陵縣卒子四人曰隅曰除曰隮皆舉進士曰恩兒才一歲一人著作佐郎集賢校理胡宗愈君既卒天子憫然推恩録其子隅太廟齋郎君之平生憂患遭困阨處之安焉未嘗戚戚之色其於窮達壽夭知有命固無憾於其心然知君之賢哀其志而惜其命止於斯不能無恨也於是相與論者君之大節伐石紀辭以表見後世庶幾以慰其思焉熈寧元年六月十四日廬陵歐陽修
  尚書屯田員外郎張君墓表(歐陽修)
公元1088年
君諱谷字應之世為開封尉氏曽祖祖遇不仕父炳為鄭州原武主簿因留家焉今為原武人君舉進士及第河陽河南主簿蘇州觀察推官開封府士曹叅軍著作佐郎陽武縣通判眉州累遷屯田員外郎復知陽武縣以疾致仕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九君為人剛介好學問父母孝與朋友信其為吏潔亷所至能稱其在河南時予為西京留守推官謝希深尹師魯同在一府其所與游雖他掾屬賔客材賢少壮馳騁一時而君居其間尚少獨苦羸病肺唾血者已十餘年幸其疾少間輙亦從諸君飲酒諸君愛而止之君曰我豈久生者邪雖它人視君亦若不勝朝夕者其後同府之人皆解去希深師魯當時少壮馳騁者䘮其十八九而君癯然唾血如故後二十年始以疾卒君雖病羸而力自為居官為吏未嘗廢學多為賢士大夫所知乃知夫康强不可恃以久而羸弱未必不能生雖其遲速長短相去幾何強者自勉或死而泯沒無聞弱者自力則必有稱於後世君其是已君嘗謂予曰吾旦暮人耳無所取於世也尚何區區於仕哉然吾嘗哀禄之及於親者薄若幸得不死而官登于朝冀竊國褒贈之寵以榮其親然後歸病于原武之廬足矣乃益買田治室原武以待君自河南蘓州累為名公卿所薦乃遷著作郎官贈其父太子中允母宋氏京兆縣太君於是致仕歸于原武營其徳政鄉之張固村原将葬其親卜以皇祐五年十一月某日用事前四日君亦卒遂以某日從葬原上予與君遊久記其昔所謂予者且哀君之賢而不幸又嘉君之志信而有成於其葬也不及銘乃表於其墓君娶祝氏封華陽縣君有子曰損試将作監主簿至和二年三月七日翰林學士尚書吏部郎中知制誥史館修撰歐陽修
  河南府司録張君墓表(歐陽修)
公元1033年
大理寺丞河南府司録張君諱汝士堯夫開封襄邑人明道二年八月壬寅以疾卒于官享年三十七卒七日洛陽北邙山下其友人河南師魯誌其墓而廬陵歐陽修為之銘以其葬之速也不能刻石得金谷古塼命太原王顧以丹為隷書納于壙中嘉祐二年某月某日子吉山甫改葬君于伊闕教忠積慶里君之始葬北邙吉甫纔數歲而山甫始生余及送者相與臨宂視窆且封哭而去今年春主試天下貢士山甫進士禮部乃來告以将改其先君因出銘以示余葢君之卒距今二十有五年矣初天聖明道之間錢文僖公河南公王家子特以文學仕至貴顯所至招集文士河南吏屬適皆當時賢材知名士故其幕府號為天下盛君一人文僖公善待未嘗責以吏職河南又多名山水竹林茂樹竒花怪石平臺清池上下荒墟草莽之間余得日從賢人長者賦詩飲酒以為樂而君為人静黙修潔常坐府治省文書尤盡心獄訟初以辟為其府推官既罷又辟司録河南人多賴之而守尹屢薦其材君亦工書喜為詩閒則從余遊其語言簡而有意飲酒終日不亂雖醉未嘗頺墮與之居者莫不服師魯誌之曰飭身臨事余嘗愧堯夫堯夫余愧也始君之葬皆以其地不善又葬速禮不備君夫人崔氏有賢行能教其子而二子孝謹自樹立卒能改葬君如吉卜君其可謂有後矣自君卒後文僖公得罪貶死漢東吏屬亦各引去師魯死且十餘年王顧者死亦六七年矣其送君而臨宂者及與君同府而遊者十葢八九死矣其幸而在者不老則病且衰如予是也嗚呼盛衰生死之際未始不如是是豈足道哉惟為善能有後而託於文字可以無窮故於其改葬也書以遺其子俾碣于墓且以寫余之思焉吉甫今為大理寺丞緱氏縣山甫始以進士出身翰林學士右諫議大夫史館修撰歐陽修
  太常博士周君墓表(歐陽修)
公元1058年
篤行君子曰周君者孝於其親友於其兄弟父母與其兄某弟某居于倚廬不飲酒食肉者三年其言必戚其哭必哀除䘮而癯然不勝人事者葢久而後復自孔子在魯而魯人不能三年之喪弟子以為問則非魯而他國可知孔子殁而其後世又可知今世之人知事其親者多矣或居䘮而不哀者有矣能事而死能哀或不知喪禮有矣知禮以謂喪主於哀而已不必合於禮者有矣如周君者事生盡孝居䘮盡哀以禮者也禮之失久矣喪禮尤廢也今之居喪者惟仕宦婚嫁聴樂不為此特法令之所禁爾其衰麻之數哭泣之節居處别飲食之變皆莫知夫有禮在上位者不以身率其下在下無所望於其上其遂廢矣乎故吾於周君有所取也君諱堯卿子俞道州永明縣人天聖二年進士累官太常博士連衡二州司理叅軍桂州司録髙安寧化二縣通判饒州未行以慶厯五年六月朔日卒朝集之舍享年五十有一皇祐五年月日葬于道州永眀縣之紫㣲曽祖諱某祖諱某父諱某贈某官母氏封某縣太君娶某氏封某縣君學長毛鄭左氏春秋家貧不事生産聚書居官禄雖薄常分俸以賙宗族朋友有慢已者皆厚為禮以愧之其為吏所居皆有能政文集二十巻君有子七人曰諭鼎州司理叅軍曰詵湖州歸安主簿曰謐曰諷曰諲曰説曰誼皆未仕嗚呼非一家之行也所以移於事君而忠仁於宗族而睦交於朋友而信始於一鄉推之四海表于金石之後世而勸考君之所施者無不可以書也豈獨俾其子孫之不隕也哉
  内殿崇班薛君墓表(歐陽修)
公諱塾字宗道姓薛氏資政殿學士兵部尚書簡肅公之弟薛之世徳終始簡肅公之誌與碑公官至内殿崇班以某年某月某日卒官于蜀州子仲儒以其喪歸葬絳州正平先葬而來乞銘以誌予幸嘗紀次簡肅公之徳而又得銘公其銘曰公躬直清官以材稱惟賢是似不愧其兄既葬而仲孺又來請曰銘之藏誠以永吾先君不朽然不若碣于隧以表見于世之昭昭也予惟薛氏於絳為著姓簡肅公於公為兄弟而公世徳予既見之銘而其子又欲碣以昭顯于世可謂孝矣然予考古所謂賢人君子功臣烈士所以見于後世者其言簡而著及後世言者自疑於不信始繁其文而猶患於不章又備其行事惟恐不為世之信也若薛氏之著于絳簡肅公之信于天下而予之銘公不愧於其兄則公之銘不待繁言而信也然其行事終始予亦不敢畧而誌諸墓矣今之碣者無以加焉則取其可以簡而著者書之以慰其子之孝思而信于絳之人云
  永春縣歐君墓表(歐陽修)
公元964年
君諱慶字貽孫姓歐氏其上世韶州曲江人後均州鄖鄉又徙襄州榖城乾徳二年榖城隂城鎮為乾徳縣光化軍歐氏遂為乾徳嘗為其縣令問其故老鄉閭賢者皆曰有三人焉其一人太傅贈太師中書令文懿公一人尚書屯田郎中戴國忠一人曰歐君也三人學問出處未嘗一日不同忠信篤於朋友孝悌稱於宗族禮義達于鄉閭乾徳之人初未識學者見此三人尊禮愛親既而皆以進士舉鄉里而君獨黜于有司後二十年始以同三禮出身潭州湘潭主簿陳州司法叅軍考城酒税彭州軍事推官泉州永春縣事而鄧公貴顯于朝君尚為州縣吏所至上官鄧公故舊絶口不復前事至終其去不知君為鄧公友也君為吏廉貧宗族孤㓜者皆養于家居鄉里有訟者多就君决曲直得一言遂不復爭人至于今傳之嗟夫三人為道無所不同至其窮達何其異也而三人未嘗有動於其心雖乾徳人稱三人者亦不以貴賤為異則其幸不幸豈足為三人者道哉然而達者昭顯一時而窮者泯沒無述為善何以而後世之來者何以考徳於其先故表其墓以示其子孫君有子世英鄧城縣世勣舉進士君以天聖七年享年六十有四乾徳西北廣節山之原
  寳文閣待制公墓表(王安石)
公元1077年
右正言寳文閣待制特贈右諫議大夫汝隂常公以熙寧十年二月己酉卒以五月壬申臨川王某誌其墓曰公學不期言也正其行而已不期聞也信其義而已所不也可使貪者矜焉而非彫斵以為所不也可使弱者立焉而非矯抗以為勇官之而不事之而不赴或曰退者也終此而已矣及為今天子所禮則出而應焉於是天子悦其至虚已而問焉使莅諌職以觀其廸已也使董學政以觀其造士公所言乎上者無傳皆知其忠而不阿所施乎下者無助然皆見其正而不苟詩曰胡不萬年惜乎既病而歸死自周道隱學者取舍大抵所好違俗而適已獨行特起嗚呼公賢逺矣傳載公久莫如以石石可磨也亦可泐也謂公且朽不可得
  貴池主簿沈君墓表(王安石)
公元1024年
先君女子三人其季嫁沈子他日有問先君之壻而予告沈子其知沈子之家者必曰是其父能文學他日沈子銅陵遊觀縣縣人得沈子必曰是其父能政已而予求其父所為書於沈子沈子先君卒於逆旅其書悉為人取去無在者又問其政事曰吾嘗聞於祖母先君池州貴池縣主簿不能而縣大治先君之力也嘗攝銅陵縣縣人兄弟爭財者先君能為辨其曲直卒使感寤讓財相與同居其去也兩縣追送涕泣逺焉而後去其施設之方則吾不得其詳也沈子遂言曰先君事生嚴喪死哀自族人至於婚友無所不盡其心終身好書未嘗一日不讀而於酣樂嫚戲未嘗豫也循道守官以不諂其上而幾至於殆者數矣故其仕嘗有去志而無留心唯不得夀考富貴以卒其學問䆒其施設故其文章不多見而獨為士友所知行義博聞而獨為親黨所稱其政事不大傳而獨為邑人所記日月行矣不即論次懼将卒於無傳也吾願以此屬子矣予應曰然子之先君固賢而又有賢子其後世将必大不可使無考也於是為之論次曰君諱某字某再世家于杭州錢塘其先湖州武康人武康之族顯久矣至唐有既濟者為尚書禮部員外郎生傳師為尚書吏部侍郎吏部尚書尚書生詢為潞州刺史昭義軍節度使昭義以上三世皆有名迹列於國史昭義生丹舒州團練判官舒州生牢江南李氏時為饒州刺史饒州生廷濠州軍事推官濠州生承誨大宋眀州定海縣主簿累贈光禄卿光禄生玉尚書屯田郎中真州軍州事君真州之子天聖二年進士起家楚州司法叅軍再調為池州貴池縣主簿年三十六疾卒於京師逆旅夫人元氏生男子伯荘長叔通皆為進士季長則予先君之壻也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真州城北之原葢其行義文學政事皆如其子之言云
  瀧岡阡表(歐陽修)
公元1000年
嗚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瀧岡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於其阡非敢緩也葢有待不幸四歲而孤太夫人守節自誓居窮自力衣食以長以教俾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為吏廉而好施與喜賔客俸禄雖薄常不使有餘曰毋以是為我累故其亡也無一瓦之覆一壠之植以庇而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邪吾於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於汝也自吾為汝家婦不及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養也汝孤而㓜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後也吾之始歸也汝父免於母䘮逾年歲時祭祀則必涕泣曰祭而豐不如養之薄也間御酒食則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餘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見之以為新免於喪適然既而其後常然至其終身未嘗不然吾雖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養也汝父為吏嘗夜燭治官書屢廢而歎吾問之則曰此死獄我求其生不得爾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死者與我皆無恨也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則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回顧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歎曰術者謂我歲行戍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見兒之立也後當以我語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語吾耳熟焉故能詳也其施於外事不能知其居于家無所矜飾所為如此是真發於中者邪嗚呼其心厚於仁者邪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後也汝其勉之夫養不必豐要於孝利雖不得溥於物要其心之厚於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泣而志之不敢忘先公少孤力學咸平三年進士及第道州判官泗綿二州推官又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瀧岡太夫人姓鄭氏考諱徳儀世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儉仁愛有禮初封福昌縣太君進封樂安安康彭城郡太君自其家少㣲時治其家以儉約其後不使過之曰吾兒不能苟合於世儉薄所以患難其後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貧賤也吾處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自先公之亡二十年得禄而養又十有二年列官于朝始得贈封其親又十年修為龍圖閣直學士尚書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終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非才副樞宻遂叅政事七年而罷自登二府子推恩褒其三世葢自嘉祐以來逢國大慶必加寵錫皇曽祖府君累贈金紫光禄大夫師中書令曽祖妣累封國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贈金紫光禄大夫師中書令尚書令祖妣累封吳國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贈金紫光禄大夫師中書令尚書令皇妣累封國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賜爵崇國公太夫人進號魏國於是小子泣而言曰嗚呼為善無不報而遲速有時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積善成徳冝享其隆雖不克有於其躬而賜爵受封顯榮褒大實有三朝錫命足以表見後世庇賴子孫矣乃列其世譜具列于碑既又載我皇考崇公之遺訓太夫人所以教而有待者並掲于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徳薄能鮮遭時竊位而幸全大節不辱其先其來有自熙寧三年歲次庚戍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推誠保徳崇仁戴功臣觀文殿學士特進兵部尚書青州軍州兼管勸農使京東東路安撫使上柱國樂安郡開國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實封一千二百户修表
  清河郡公房公墓碣銘(韓愈)
公元793年
公諱啓字某河南人其大王父王父父子宰相相天后事不大玄宗肅宗艱難中與道進退薨贈太尉流聲兹父乘仕至秘書少監太子詹事胚胎前光生長食息不離典訓内目濡耳染不學能始鳯翔府叅軍尚少人吏觀望見咸曰真房太尉家子孫也不敢弄以事轉同州澄城丞益自飾同官憚伏衞晏使嶺南黜陟求佐得公擢摘良奸南土大喜還進昭應主簿裴胄湖南表公為佐拜監察御史無遺江西以節江陵公一隨遷佐累功進至刑部員外郎五品服副使事上介上聞其名徴拜虞部員外在省籍籍萬年令果辨憿絶貞元末王叔文用事材公之為舉以為容州經畧使御史中丞服佩視三品管有嶺外十三州之地林蠻洞蜒守條死要不漁刼税節賦時公私有餘削衣貶食不立資遺以班親舊朋友為義在容九年遷領桂州清河郡食邑三千户中人使授命應待失禮客主違言徵貳太僕未至貶䖍州長史而坐使者以疾卒官年五十九其子越能輯父事無失謹謹致孝既葬碣墓請銘銘曰
房氏二相厥家以聞條葉被澤况公其孫公初為吏亦以門庇佐使于南乃始以致既辦萬年命屏容服功緒卓殊氓獠循業維不順隨失署亡資非公之怨銘以著之
  河中府法曹張君墓碣銘(韓愈)
公元809年
女奴嬰兒來致其主夫人之語曰妾張圓之妻劉也妾夫常語妾云吾常獲私於夫子且曰夫子天下之名能文辭者凡所言必傳世行後今妾不幸夫逢盗死途中将以日月葬妾重哀其生志不就恐死遂沈泯敢以其稚子汴見先生将賜之銘是其死不為辱而名永長所以葢覆遺胤子若孫且死萬一能有知将不悼其不幸土中矣又曰妾夫在嶺南時嘗疾病泣語曰吾志非不古人吾才豈不如今人而至於是而死於是若爾吾哀必求夫子銘是爾與吾不朽既哭弔辭叙次族世名字事始終而銘曰君字直之祖讙父孝新皆為官汴宋間君嘗讀書為文有氣吏才感激自奮㧞樹功名見世初舉進士再不第因去事宣武軍節度使得官監察御史坐事嶺南再遷河中府法曹叅軍虞鄉能名進攝河東有名遂署河東從事絳州刺史絳州事能聞朝廷元和四年秋有事東方既還八月壬辰死于汴城西雙丘年四十有七眀二月日葬河南偃師彭城人世衣冠祖好順泗州刺史父泳卒蘄州别駕四人一人嬰兒也是為銘
  故御史周君碣(柳宗元)
公元796年
唐貞臣汝南周氏諱某字某以諫死葬于某貞元十二年栁宗元立碣于其墓左在天寳有以謟䛕至相位賢臣放退公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臣書之公之死而佞者始畏公議於虖古之不得其死者衆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國氣震奸佞動獲其所斯盖得其死者歟公之徳之才洽於傳聞以不試而獨申其節猶能奮百代之上以為世軌第令生於定哀之間則孔子不曰未見剛者出於秦楚之後漢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興王之用沒不遭聖人之歎誠立志者之所悼也故為之銘銘曰
忠為美道是履諫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紀為臣
  黄憲列傳(後漢書)
黄憲叔度汝南慎陽人也世貧賤父為牛醫頴川荀淑慎陽逆旅時年十四竦然異之揖與語移日不能去謂曰子吾之師表既而前至袁閎未及勞問逆曰子國有顔子寧識之乎曰見吾叔度是時同郡戴良才倨慠而見未嘗不正容及歸罔然若有失也其母問曰汝復從牛醫兒來耶對曰良不見叔度不自以為不及既覩其人則瞻之在前忽然在後難得而測矣同郡陳蕃周舉相謂時月之間不見黄生則鄙吝之萌復存乎心及三公臨朝歎曰叔度在吾不敢佩印綬矣太守王龔在郡禮進賢達多所降致不能郭林宗少游汝南先過袁閎不宿而退進往累日方還或以問林宗林宗奉髙之器譬諸汎濫雖清而易挹叔度汪汪千頃波澄不清淆之不濁不可量也舉孝亷辟公友人勸其仕亦不拒之暫到京師而還無所就年四十八終天下號曰徴君
論曰黄憲言論風㫖無所傳聞士君子之者不服深逺玼吝将以道周性全無徳而稱乎余曽祖穆侯以為隤然處順淵乎其似道淺深莫臻其分清濁未議其方若及門於孔氏其殆庶乎故嘗著論
  何蕃傳(韓愈)
公元1070年
太學生何蕃太學者廿餘年矣歲舉進士學成行尊自太學諸生推頌不敢相與言於助教博士助教博士以状申於司業祭酒司業祭酒撰次羣行焯焯數十餘事以之升於禮部而以聞於天子師諸生以薦名文説者不可選紀卿大夫比肩立莫為禮部禮部者率所不合者以是無成淮南人父具全初入太學歲率一歸父母止之其後間一二歲乃一歸又止之不歸五歲純孝人也閔親之老不自克一日諸生歸養和州諸生不能止乃閉舍中於是太學六館之士百餘人以蕃義行言於司業先生城請諭留於是太學祭酒㑹陽先生道州不果歐陽詹生言曰仁勇人也或者太學諸生不為非義死者之無歸哀其孤而字焉惠之大小必以力復斯其所謂仁歟之力不任其體其貌不任心吾不知其勇也歐陽詹生曰朱泚之亂太學諸生舉将從之來請起正色叱之六館之士不從兹非其勇歟惜乎之居下其可以施於人者不流譬之水其為澤不為川乎川者髙澤卑髙者流卑者止是仁義充諸心行太學積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将雨水氣上無擇川澤澗谿髙下然則澤之道其亦有施乎抑有待於彼者歟故凡貧賤之士必有待然後能有所立獨何蕃歟吾是以之無亦使其無傳
  安重誨傳(五代史)
安重誨應州人也其父福遷事晉為将以驍勇知名梁攻朱宣鄆州晉兵救敗福遷戰死重誨少事明宗為人眀敏謹恪明宗鎮安以為中門使兵變於魏所與謀議大計重誨與郭彦威决之眀宗即位以為左領軍衞大将軍樞宻使兼領山南東道節度使固辭不拜兵部尚書使如故在位六年累加侍中中書令重誨自為中門使己見親信而以佐命功臣機宻之任事無大小皆所叅决其勢傾動天下雖其盡忠勞力時有補益而恃矜功威福自出旁無賢人君子之助其獨見慮禍所生至於臣主俱傷幾滅其族斯其可哀者也重誨嘗出過御史臺殿直延誤衝其前導重誨怒即臺門斬延而後是時隨駕㕔子軍弘遷毆傷相州録事叅軍親從兵馬使安䖍走馬宰相前導弘遷罪死决杖而已重誨已斬延乃請降勅處分明不得已從之由是史諫官無敢言者宰相任圜判三司以其職事重誨爭不能得辭疾退居磁州朱守殷汴州重誨遣人矯詔馳至其家殺而後白誣守殷通謀明宗不能詰也而重誨天下議已因取三司積欠二百餘萬請放之兾以悦人塞責明宗不得已為下蠲除之其威福自出多此類也是時四奏事皆先白重誨然後河南縣嘉禾一莖五穗重誨視之曰偽也笞其人而遣之夏州李仁福進白重誨却之明日白曰陛下天下毋得鷹鷂仁福違詔獻鷹臣已却之矣重誨眀宗隂遣人取之以入他日按鷹西郊左右無使重誨知也宿州進白重誨曰兎隂且狡雖白何為遂却而不白明宗為人寛厚然其素性果於殺人馬牧軍使田令方牧馬瘠而多斃坐劾當死重誨諌曰使天下聞以馬故殺軍使是謂貴畜賤人令方因得減死明宗遣回鶻侯三馳傳其國三至醴泉縣縣素僻無驛馬其令劉知章出獵不時給馬侯三遽以聞眀宗大怒知章京師将殺之重誨從容知章得不死其盡忠補益亦此類也重誨以天下為己任遂欲内為社稷之計而外制諸侯之强然其輕信韓玫之譛而絶錢鏐之臣徒陷彦温於死而不能潞王之患李嚴一出而知祥貳仁矩未至而董璋四方騷動師旅並興投膏止火適足速之此所謂獨見慮禍所生錢鏐據有兩浙號兼吳越而王自梁及荘宗常異其禮以覊縻臣屬之而明宗即位遣使朝京寓書重誨其禮慢重誨未有以發乃遣其嬖吏韓玫副供奉官烏昭遇復使於而玫恃重誨勢數凌辱昭遇因醉使酒以馬箠擊之欲奏其事昭遇以為辱國固止之及玫還返譛於重誨曰昭遇見舞蹈稱臣而以朝廷私告昭遇坐死御史獄乃下制削奪官爵太師致仕於是錢氏遂絶於唐矣潞王從珂河中節度使重誨以謂從珂非李氏子後必為國家患乃欲隂圖之從珂閲馬黄龍莊其牙内指揮使楊彦温閉城以叛從珂遣人彦温曰我遇汝厚何苦而反耶報曰彦温非叛也得樞宻院宣請公趣歸朝廷耳從珂走虞鄊馳騎上變眀宗疑其事不眀欲䆒其所以乃遣殿直都知范温金帶襲衣鞍勒馬賜彦温絳州刺史誘致重誨固請用兵明宗不得已乃更遣侍衞指揮使藥彦稠西京留守索自通率兵討之而戒曰為我生致彦温吾将自訊其事彦稠等攻破河中重誨㫖斬彦温滅口重誨率羣臣稱賀明宗大怒曰朕家事不了卿等不合致賀從珂罷鎮居清化里第重誨數諷宰相言從失守得罪馮道白請行法明宗怒曰吾兒為奸人中事未辨明公等出此言是不欲容吾兒人閒趙鳯因言春秋責帥之義所以為臣明宗曰皆非公等意也惶恐退居數日等又以為明宗顧左右而言他明日重誨乃自論列明宗公欲如何處置我即從公重誨此父子之際非臣所宜言惟陛下裁之明宗曰吾為小校時衣不能自足此兒為我擔石灰拾馬糞以相養活今貴為天子不能庇之耶使其杜門私第亦何公事重誨由是不敢復言孟知祥西川董璋東川二人皆有異志重誨每事裁抑務制其奸心兩川守将更代多用所親信必精兵從之漸令分戍諸州以虞緩急二人覺之以為圖已益不自安既而李嚴西川監軍知祥大怒即日又分閬州保寧軍以李仁矩節度使以制且削其地兵攻仁矩二人遂皆反唐兵戍蜀者積三萬人其後知祥兼據兩川而唐之精兵皆陷蜀初眀宗汴州重誨建議欲因以代吳而明宗難之其後户部尚書李鏻得吳諜者徐知誥欲舉吳國稱藩願得安公一言以為即引諜者重誨重誨大喜以為然乃玉帶諜者使遺知誥為信其直千緡不以其事聞其後逾年知誥之問不至始奏貶行軍司馬已而捧聖軍使行徳十将張儉告變言樞宻承㫖李䖍徽語其客邉彦温重誨募士繕治兵器自伐吳又與相者交私眀宗以問重誨重誨惶恐請䆒其事明宗初頗疑之大臣左右皆為之辨既而少解始告重誨彦温之言因廷詰彦温具伏其詐於是君臣相顧泣下彦温行徳皆坐族誅重誨求解明宗慰之曰事已辨慎無措胷中重誨論請不已明宗曰放卿去朕不患無人顧武徳使孟漢瓊中書馮道等議代重誨馮道諸君苟惜安公使得罷去是紓其禍也趙鳯以為大臣不可輕動遂以范延光樞宻使重誨居職如故董璋等反遣石敬塘之而川路險阻糧運甚艱每費一石致一斗自關以西民苦輸送往往亡聚山林盗賊明宗重誨事勢如此吾當自行重誨曰此臣之責也乃請行關西之人聞重誨來皆已恐動重誨日馳數百里逺近驚駭督趣糧運日夜不絶斃踣道路不可勝數重誨鳯翔節度使朱弘昭延之寝室使其妻子奉事左右甚謹重誨酒酣弘昭言昨被讒搆幾不自全人主聖明保家族因感歎泣下重誨弘昭馳騎上言重誨怨望不可至行營恐其生事宣徽使孟漢瓊自行營使還亦言西人震駭之状因述重誨過惡重誨行至三泉被召還過鳯翔弘昭拒而不納重誨馳趨京師未至拜河中節度使重誨已罷希㫖爭求其過宦者安希倫坐與重誨交私嘗為重誨隂伺宫中動息事發棄市重誨益懼因上章告老太子太師致仕而以李從璋河中節度使藥彦稠率兵如河中虞變重誨二子崇緒崇賛宿衛京師聞制下即日奔其父重誨見之驚曰二渠安得已而曰此非渠意為人所使耳吾以一死報國餘復何言乃械送二子京師行至陜州下獄眀宗又遣翟光業河中重誨去就戒曰有異志則與從璋圖之又遣宦者使於重誨使者重誨號泣不已重誨問其故使者人言公有異志朝廷藥彦稠率兵至矣重誨曰吾死未塞責遽勞朝廷興師重明主之憂光業從璋率兵圍重誨第入拜於庭重誨降而答拜從璋以檛擊其首重誨妻走抱之而呼曰令公未晚何遽如此又擊其首夫妻皆死流血盈庭檢責家貲不及千緡而已明宗下詔以其絶錢鏐孟知祥董璋反及議伐吳以為并殺二子其餘子孫皆免重誨得罪知其必死歎曰吾固當死但恨不與國除去潞王此其恨也嗚呼官失其職久矣予讀梁宣底敬翔李振崇政院使凡承上之㫖宣之宰相奉行宰相有非其見時而當上决者與其被㫖而有所復請者則具記事而入因崇政使以聞得㫖則復而出之梁之崇政使乃唐樞宻之職葢出納之任也唐常以宦者為之至梁戒其禍始更用士人其備顧問叅謀議於中則有之未始專行事於外也至崇韜重誨為之始復唐樞宻之名然權侔於宰相後世因之遂分為二文事任宰相武事樞宻樞宻之任既重而宰相自此失其職也
  巢谷傳(蘇轍)
公元1099年
巢谷元修中世眉山農家少從士大夫讀書老里校師㓜傳父學雖朴而博舉進士京師舉武藝者心好之多力遂棄其舊學弓箭騎射久之業成而不中第聞西邊驍勇騎射擊刺四方冠去遊秦鳯涇原所至友其秀傑韓存寳者尤與之善教之兵書二人相與金石交熙寧中存寳河州有功熙河名将朝廷稍竒之㑹瀘州蠻乞弟擾邊諸郡不能制乃命存寳出兵討之存寳不習蠻事邀至軍中問焉及存寳得罪将就自料必死謂曰我涇原武夫非所惜顧妻子不免寒饑橐中有銀數百兩非君莫使遺之者許諾即變姓名懐銀歩行往授其子人無知存寳逃避江淮間會赦乃出予以鄉閭故㓜而識之知其志節緩急可託者也予之在朝浮沈里中未嘗一見紹聖初予以罪謫筠州自筠徙雷自雷徙循予兄子瞻亦自惠再徙昌化士大夫皆諱與予兄弟平生親友無復相聞慨然眉山誦言徒步吾兄弟聞者皆笑其狂元符二年春正月梅州遺予書曰我萬里歩行見公不自意全今至矣不旬日必見死無恨矣予驚喜曰此非今世人古之人也既見握手相泣已而平生逾月不厭時谷年七十有三矣痩瘠多病非復昔日元修也将復見子瞻海南予愍其老且病止之曰君意則善然自此至彼數千里復當渡海老人事也我自未即死也公無止我留之不可閲其橐中無數千錢予方乏困亦强資遣船行新㑹蠻隷竊其橐装以逃獲於新州從之至新遂病死予聞哭之失聲恨其不用吾言然亦竒其不用吾言而行其志也昔趙襄子厄于晉陽知伯率韓魏决水圍之城不沈者三板縣釜而爨易子而食羣臣皆懈惟髙不失人臣之禮及襄子張孟談三家之圍解行賞羣臣以恭為先談曰晉陽之難惟恭無功曷為先之襄子晉陽之難羣臣皆懈惟恭不失人臣之禮吾是以先之朋友之義實無愧髙恭者惜其不遇襄子而前遇存寳後遇兄弟予方雜居南夷與之起居出入葢将終焉雖知其賢尚何以發之聞谷子䝉涇原軍中故為作傳異日以授之始名榖及見之循州改名谷云
  圬者王承福傳(韓愈)
圬之為技賤且勞者也有業之其色若自得者聴其言約而盡問之王其姓承福名世京兆長安農夫天寳之亂人為兵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勲棄之來歸䘮其土田手鏝衣食餘三十年舍於市之主人而歸其屋食之當焉視時屋食貴賤而上下其圬之傭以償之有餘則以與道路廢疾餓者焉又曰稼而生者也若布與帛必蠶績而後成者也其他所以養生之具皆待人而後完也吾皆賴之然人不可徧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小大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捨鏝以嬉夫鏝易能可力焉又誠有功取其直雖勞無愧心安夫力易强而有功也心難强而有智也用力者使於人用心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擇其易為而無愧者取焉嘻吾操鏝以入貴富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徃過之則為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而徃過之則為墟矣問之其隣或曰刑戮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孫不能有也或曰死而歸之官也吾以是觀之非所謂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非强心以智而不足不擇其才之稱否而冒之者邪非行可愧知其不可强為之者邪将貴富難守薄功而厚饗之者邪抑豐悴有時一去一來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憫焉是故擇其力之可能者行焉樂富貴而悲貧賤我豈異於人哉又曰功大者其所自奉也博妻與子皆養於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可也又吾所謂勞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則心又勞也一身而二任焉雖聖者不可能始聞而惑之又從而思之葢賢者也葢所謂獨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譏焉謂其自為過多為人也過少其學楊朱道者楊之道不肯㧞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勞心不肯一動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勞其心以為乎哉雖然其賢於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濟其生之欲貪邪亡道以䘮其身者其亦逺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為之傳而自鑒
  毛頴傳(韓愈)
毛頴中山人其先眀眎佐禹治東方土養萬物有功因封於卯地死為十二神嘗曰吾子孫神眀之後不可物同當吐而生已而果然明眎八世孫䨲世傳殷時中山得神仙之術能匿光使物姮娥蟾蜍入月其後遂隱不仕云居東郭者曰㕙狡而善走與韓盧爭能不及盧怒宋鵲謀而殺之醢其家秦始皇時将軍南伐楚次中山大獵以懼楚召左右庻長軍尉連山筮之得天與人文之兆筮者賀曰今日之獲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長鬚八竅趺居獨取其髦簡牘是資天下其同書秦其遂兼諸侯乎遂獵圍毛氏之族㧞其豪載頴而歸獻俘章臺宫聚其族而加束縛秦皇帝使恬賜之湯沐而封諸管城號曰管城子日見親寵任事為人强記便敏自結繩之代以及秦事無不纂録隂陽卜筮占相醫方族氏山經地志字書圖畫九流百家天人書及浮圖老子外國之説皆所詳悉又通於當代務官簿書市井貨錢注記惟上所使秦皇帝太子蘓胡亥丞相斯中車府令髙下國人無不愛重又善隨人正直邪曲巧拙一隨其人雖見廢棄終黙不洩惟不喜武士然見請時徃累拜中書令與上益狎上嘗呼為中書君上親决事衡石自程宫人不得左右獨頴與執燭常侍上休方罷頴與絳人陳玄弘農陶泓會稽禇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處必偕上召頴三人者不待詔輙俱徃上未嘗怪焉後因進見上将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謝上見其髪秃又所摹畫不能上意嘻笑中書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嘗謂君中書君今不中書邪對曰臣所謂盡心者因不復召歸封邑終于管城子孫甚多處中四方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
太史公曰毛氏有兩族一姬文王之子封於毛所謂魯衛毛𥅆者也戰國時毛公毛遂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孫最為蕃昌春秋成見絶於孔子而非其罪及䝉将軍中山之豪始皇封諸管城有名而姬姓之毛無聞頴始以俘見卒見任使秦之滅諸侯頴與有功賞不酬勞以老見踈秦真少恩
  種樹郭槖駞傳(柳宗元)
郭槖駞不知始何名病僂隆然伏行有類槖駞故鄉人號之駞駞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捨其名亦自謂槖駞云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業種樹凡長安富豪人為觀游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駞所種樹移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傚慕莫能如也有問之對曰槖駞非能使木壽且孳也能順木之以致其性焉爾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宻既然已勿動勿慮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其實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培之若不過焉則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恩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己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揺其本以觀其踈宻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問者曰以子之道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種樹而已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爾耕朂爾植督爾穫蚤繰而緖蚤織而縷字而㓜孩遂而雞豚鳴鼔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飱饔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問者嘻曰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傳其事以為官戒
  梓人傳(柳宗元)
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欵其門願傭隟宇而處焉所職尋引規矩繩墨不居礱斵之器問其能曰吾善度材視棟宇之制髙深圓方短長之宜吾指使羣工役焉捨我衆莫能就一宇故食於官府受禄三倍作於私家吾収其直大半他日其室其床闕足而不能理曰将求它工余甚笑之謂其無能貪禄嗜貨者其後京兆尹飾官署余徃過焉委羣材㑹衆工或執斧斤或執刀鋸環立嚮之梓人左持右執杖而中處焉量棟宇之任木之能舉揮其杖曰斧彼執斧者奔而右顧而指曰鋸彼執鋸者趨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視其色俟其言莫敢自㫁者其不勝任者怒而退之莫敢愠焉畫宫於堵盈尺而曲盡其制計其毫釐而搆大厦進退既成書於上棟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則其姓字也凡執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視大駭然後知其術之工大矣繼而歎曰彼将捨其手藝專其心智而能知體要者歟吾聞勞心役人勞力者役於人彼其勞心者歟能者用而智者彼其智者歟是足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為天下者本於人其執役者為徒隷鄉師里胥其上為下士又其上為中士上士又其上為大夫為卿為公離而為六職判而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連率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嗇夫版尹就役焉猶衆工之各有執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舉而加焉指而使焉條其綱紀盈縮焉齊其法制整頓焉猶梓人之有規矩繩墨以定制也擇天下之士使稱其職居天下人使安其業視都知視野知國視國知天下逺邇大可手據其圖而䆒焉猶梓人畫宫於堵而績于成也能者進而由之使無所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親小勞不侵衆官與天下之英才討論大經梓人之善運衆工不伐也夫然後相道得而萬國理矣相道既得萬國既理天下舉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後之人循跡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談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百執事勤勞不得紀焉猶梓人自名其功而執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謂而已矣其不知體要者反此以恪勤為公簿書為尊衒能矜名親小勞侵衆官竊取六職百役之事听听府庭而遺其大者逺者焉所謂不通道者也猶梓人不知繩墨曲直規矩方圓尋引短長姑奪衆工斧斤刀鋸以佐其藝又不能備其工以至敗績用而無所成也不亦謬歟或曰彼主為室者儻或發其私智牽制梓人之慮奪其世守而道謀是用不能成功豈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繩墨誠陳規矩誠設髙者不可而下也狹者不可張而廣也由我則固不由我則圮彼将樂去固而就圮也則巻其術黙其智悠爾而去不屈吾道是誠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貨利忍而不能捨也䘮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棟橈屋壊則曰非我也可乎哉乎哉余謂梓人之道類於相故書藏之梓人葢古之審曲面勢者今謂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楊氏潜其名
  六一居士傳(歐陽修)
公元1100年
六一居士初謫滁山自號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潁水上則更號六一居士有問曰六一何謂居士吾家藏書一萬巻集録三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巻有琴一張有一局而常置酒一壺客曰是為五一爾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於此五物之間是豈不為六一乎客笑曰子欲逃名乎而屢易其號此荘生所誚畏影而走日中者也余将見子疾走大喘渇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固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吾為此名聊以志吾之樂爾客曰其樂如何居士曰吾之樂可勝道哉方其得意五物太山在前不見疾雷破柱而不驚雖響九奏洞庭之野閲大戰涿鹿之原未足喻其樂且適也然常患不得極吾樂於其間世事之為吾累者衆也其大者二焉軒裳珪組勞吾形于外憂思慮勞吾心於内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五物雖然吾自乞其身於朝者三年矣一日天子惻然哀之賜其骸骨使得與此五物偕返於田廬庻幾償其夙願焉此吾之所以志也客復笑曰子知軒裳珪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乎居士不然累於彼者已勞矣又多憂於此者既佚矣幸無患吾其何擇哉於是與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區區不足也已而歎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葢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去一也吾嘗用於時矣而訖無稱焉宜去二也壮猶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難强之筋骸過分榮禄是将違其素志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負三宜去雖無五物其去宜矣復何道哉熙寧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傳
  許氏世譜(王安石)
伯夷神農之後也佐堯舜大功賜姓曰姜其後見經者四國曰申詩所謂伯者是也曰呂書所謂呂侯是也曰齊曰許春秋所書齊許男是也周衰許男嘗從大征伐㑹盟竟於春秋後世無復國而子孫以其封姓然世傳許由者堯以天下不受逃之箕山箕山上葢許由冢焉其事不見經學者疑之或曰求於世者耳一與天下不受也故好事者以云而伯夷生後先所祖不同莫能知也漢興許侯者六人栢至侯盎宋子侯瘛嚴侯猜三侯者其始以将封而史不書州里平恩侯廣漢博望侯樂成侯延夀此三侯同産昆弟以外戚起於宣元之世昌邑人孫昌嘗為丞相延夀廣漢弟子嘉嘗大司馬王莽敗許氏始皆失其封云後漢㑹稽許荆循吏許慎者以經術許峻為易林傳於世許楊者治鴻隙陂有徳汝南汝南民報祭焉許靖避地交州後入蜀先主以為太傅從弟劭俱善論人物劭兄䖍亦知名世平輿淵有二龍楊靖汝南人許禇者家於譙以忠力事魏封侯牟鄉許慈者家南陽入蜀父子博士司馬晉時有許攻者東陽人徳行髙察孝廉不起老於家其子曰生亦有至性焉初許氏爵邑於周子孫播散四方有紀者猶不乏焉至昌邑大著間興於汝南其後髙陽者為最盛然髙陽之族不見其所始有據者仕魏歴校尉郡守生允為鎮北将軍三子皆仕司馬晉竒司𨽻校尉幽州刺史竒子遐侍中猛子平原太守自允至式皆知名允後五世詢司馬晉嘗召官之不起孫珪旌陽太守於齊生勇慧齊太子家令勇慧生懋篤學以孝聞卒於梁為中庻子懋生亨為陳衞尉卿嘗領史官齊梁時事有子善心為之卒業是時許紹善心族父通守夷陵治有恩流户自歸數十萬卒有勞於唐爵安陸郡圉師欽寂欽明其後圉師少子寛博器幹别自平恩侯敬宗俱為龍朔中宰相欽寂謂曽大父萬歲中帥師當契丹為所敗執以如安東使説守者降至安東曰敵今且破滅公勉守無忘忠也契丹即殺之是歲弟欽眀亦遇殺欽明凉州都督案行卒與突厥遇亦執使降至靈州顧為庾言告守者所以破賊兄弟将兵一旦以身狥邊鄙賢者榮之敬宗善心子也始以公開郡於髙陽與其令伯以文稱當天寳之亂敬宗有孫曰逺與張巡睢陽抗賊自以不為将而親為之下久之食已盡煑茶紙以食猶堅守所以不得南向睢陽弊其鋒也卒與俱死者天下豪傑義士唐亡逺孫儒不義朱梁雍州入于江南終身不出儒生沈毅有信江南李氏徳化軍事稠生䂓好道家言不以事自慁嘗羇旅宣歙間聞旁舍呻呼就之曰我某郡人也君長者且死願以骸骨屬君因指槖中黄金十斤以是長者規許諾敬負其骨千里黄金死者家家驚愧之因請獻金如亡兒言以為許君夀不顧竟去於是聞者滋以規為長者卒葬池州後以子顧大理評事生遂逖迴三子善事毋里母勵其子輙曰汝獨不慚許伯通祥符中天子有事於泰山加恩羣臣逖當遷讓其兄天子将作監主簿遂子俞字堯言名能文大臣屢薦之有與不合者官以故不遂嘗知興國軍大冶縣縣人至今稱之俞兩子均垍為進士逖字景山上書江南李氏李氏歎竒以為崇文館校書郎歲終監察御史後復上書太宗邉事宰相趙普竒其意以為已合興元府鄼侯廢堰以利民治澧荆揚三州為盗者逃而去其事兄如事父使妻事其長姒如事母故人無後為嫁其女如已子有五人黄州録事叅軍尚書虞部員外郎怡今為太子中舍簽書淮南節度判官公事元今為江淮荆湖兩浙制置發運使泰州海陵主簿五人者咸孝友如其先人士大夫孝友者歸許氏元以國子博士發運判官七年為其使待制天章閣天子大臣不以為材其勞烈方在史氏記余故不論而著其家行迴字光逺其事母如伯通孝事其兄如景山之為弟也慷慨大意少嘗仕李氏不復與其兄俱葬顔村有子㑹為進士方壮時亦慨然好議天下事今為太廟齋郎臨川王某曰余譜許氏自據以下其緒傳始顯焉然自許見於其後數封而有之子孫多焉考是論之夫伯夷所以佐其君治民余讀書未嘗喟然歎思之也傳曰盛徳者必百世祀若伯夷者葢庻幾彼其後世忠孝之良亦使之遭時沐浴舜禹之間以盡其材而與夫夔皋熊虎之徒俱出而馳焉其孰能概之耶
 
 
 
 
 
 
 
 
 
 
 
 
 
 文編巻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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