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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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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刘子遗书卷一

  明 刘宗周 撰

  圣学宗要

  孔孟既没越千馀载有宋诸大儒起而承之使孔孟
之道焕然复明于世厥功伟焉三百馀年而得阳明
子其杰者也夫周子其再生之仲尼乎明道不让颜
子横渠紫阳亦曾思之亚而阳明见力直追孟子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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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地以来前有五子后有五子斯道可谓不孤顾
后五子书浩繁学者多不能尽读即读之而于分合
异同之故亦往往囿于所见几如泛溟渤之舟茫然
四骛莫得其归终亦沦胥以溺而已呜呼后世无知
读五子书者而五子道晦五子之道晦而孔孟之道
亦晦其所关于斯文之废兴岂浅鲜哉宗周非能读
五子书者也偶友人刘去非示我以太极图说西铭
定性书已发未发说题之曰宋学宗源辄洒然有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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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心爰益以识仁东铭及已发未发全书又合之阳明
子之与程朱相发明者二则改题曰圣学宗要盖亦窃取
去非之意云耳由今读其言如草蛇灰线一脉相引
不可得而乱敢谓千古宗传在是即数子之书不尽
于是而数子之学已尽于是矣昔朱子解太极晚年
方出示人而程门高弟相从半载方得西铭看古人
不轻易读书如此今一旦尽与拈出得无失之草草
否读者知之时崇祯甲戌夏日刘宗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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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学宗要

  濂溪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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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说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
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
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
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
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
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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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
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
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
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
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生死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一阴一阳之谓道即太极也天地之间一气而已非
有理而后有气乃气立而理因之寓也就形下之中
而指其形而上者不得不推高一层以立至尊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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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谓之太极而实本无太极之可言所谓无极而太
极也使实有是太极之理为此气从出之母则亦一
物而已又何以生生不息妙万物而无穷乎今曰理
本无形故谓之无极无乃转落注脚太极之妙生生
不息而已矣生阳生阴而生水火木金土而生万物皆
一气自然之变化而合之只是一个生意此造化之
蕴也唯人得之以为人则太极为灵秀之钟而一阴
一阳分见于形神之际由是殽之为五性而感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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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出善恶之介分人事之所以万有不齐也惟圣人
深悟无极之理而得其所为静者主乃在中正仁义
之间循理为静是也天地此太极圣人此太极彼此
不相假而若合符节故曰合德若必捐天地之所有
而畀之于物又独钟畀之于人则天地岂若是之劳
也哉自无极说到万物上天地之始终也自万物返
到无极上圣人之终而始也始终之说即生死之说
而开辟浑沌七尺之去留不与焉知乎此者可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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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矣主静要矣致知亟焉○愚按太极图说其要归
之知生死何以故此佛氏所谓第一大事因缘也但
佛氏向父母未生前讨分晓吾儒则向天地未生前
讨分晓比佛氏因缘殊大佛氏讨过分晓便以无生
为了义吾儒讨过分晓便以生生不穷为了义以无
生为了义只了得一生以生生而不穷为了义并天地
万物一齐俱了其为大小之分更自天渊夫佛氏之
生死本小而看得以为极大便是难了处吾儒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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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閒看过生顺没宁而已周子此言殆亦有为而发


  横渠张子

  西铭

  张子曰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
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
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
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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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
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
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
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
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
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
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
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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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没吾宁也

  此篇旧名订顽程子谓起争端故易之订顽云者医
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视人之但知有已而不知有
人其病亦犹是则此篇乃求仁之学也仁者以天地
万物为一体真如一头两足合之百体然盖原其付
畀之物吾体吾性即是天地吾胞吾与本同父母而
君相任家督之责圣贤表合德之选皆吾一体中人
也然则当是时而苟有一夫之不得其所其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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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一体之痛乎于时保之畏天以保国也乐且不忧
乐天以保天下也反是而违天则自贼其仁甚焉济
恶亦天之戮民而已然则君子宜何如以求其所为
一体之脉而通之于民物乎必也反求诸身即天地
之所以与我者一一而践之践之心即是穷神践之
事即是知化而工夫则在不愧屋漏始于是有存养
之功焉继之有省察之要焉进之有推己及人以及
天下万世者焉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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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觉后觉如是而已矣庶几以之称天地之肖子不
虚耳若夫所遇之穷通顺逆君子有弗暇问者功足
以格天地赞化育尚矣其或际之屯亦无所逃焉道
足以守身而令终幸也其或濒之辱亦惟所命焉凡
以善承天心之仁爱而生死两无所憾焉斯已矣此
之谓立命之学至此而君子真能通天地万物以为
一体矣此求仁之极则也历引崇伯子以下言之皆
以孝子例仁人云明道先生云订顽之言极醇无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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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以来学者所未到又曰订顽一篇意极完备乃仁
之体也愚按终篇之意本体工夫都无漏义读者知
之○谨按此篇之意大抵从周先生图说来但周先生
自先天说起由造化而人事其义精此篇从后天说起
由本体而工夫其事实至西铭之所谓仁即图说之所
谓极西铭之所谓屋漏即图说所谓主静立极之地与

  东铭(原名砭愚)

  张子曰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乎声见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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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已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
过动非诚也失于声谬迷其四体谓已当然自诬也欲
他人已从诬人也或者谓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
心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
长傲且遂非不智孰甚焉

  此张子精言心学也戏言戏动人以为非心而不知
其出于心思与谋心之本乎人者也过言过动人以
为是心而不知其非心诚者心之本乎天者也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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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乎人者当如何以省察之而其本乎天者当如何
以克治之则学问之能事毕矣今也指其本乎心者
曰吾戏耳而不知戒又指其不本乎心者曰是亦吾
心也而不知咎则戏而不已必长其傲过而不已必
遂其非适以自欺其本心之明不智孰甚焉夫学因
明至诚而已矣然则西铭之道天道也东铭其尽人
者与

  明道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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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仁

  程伯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
信皆仁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
穷索若心懈则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
须穷索存久自明安待穷索此道与物无对大不足以
名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须反
身而诚乃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以己
合彼终未有之又安得乐订顽意思乃备言此体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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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
尝致纤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盖良
知良能元不丧失以昔日习心未除却须存养此心久
则可夺旧习此理至约惟患不能守既能体之而乐亦
不患不能守也

  程子首言识仁不是教人悬空参悟正就学者随事
精察力行之中先与识个大头脑所在便好容易下
工夫也识得后只须用葆任法曰诚敬存之而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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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勿助之间其真用力候也盖天理微妙之中著
不得一毫意见伎俩与之凑泊才用纤毫之力便是
以己合彼之劳矣安得有反身而诚之乐诚者自明
而诚之谓敬敬者一于诚而不二之谓诚诚只是诚
此理敬只是敬此诚何力之有后人不识仁将天地
间一种无外之理对作一膜看因并不识诚敬将本
心中一点活泼之灵滞作一物用胥失之矣良知良
能是本心昏昧放逸是习心向来不识此理故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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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心为习心用今来既识此理故种种习心为本心
转又何患不存之又存而不能期月守也此程子见
道分明语也按先儒以为地位高者之事非浅学可
几学者只合说克己复礼为仁周海门先生深不然
之以为不识仁而能复礼者无有是处极为有见而
顾泾阳先生则云学者极喜举程子识仁但昔人是
全提后人只是半提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
皆仁也此全提也后人只说得浑然与物同体而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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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下句此半提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不须防检
不须穷索此全提也后人只说得不须防检不须穷
索而遗却上句此半提也尤见卫道之苦心矣○愚
按识仁篇分明是太极图说脱出真手眼而一字不
落注脚可谓善发濂溪之蕴周子说太极程子便于
此中悟出一个仁曰与物无对周子说二五化生程
子便于此悟出个皆备之体周子说中正仁义程子
便于此悟出个义礼智信皆仁也周子说主静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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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于此悟出个诚敬而曰未尝致纤毫之力周子说
天地合德程子便于此悟出个天地之用皆我之用
种种青出于蓝矣先儒尝言两程子平生不曾及图
说一字而至所以与学者相授受大抵不出此意由
今考之伯子信然然先生他日有言曰吾学虽有所
受然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乃知太极图子
原是人人自家有的程子何尝乞灵于周子周子何
尝乞灵于大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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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性书

  横渠张子问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何如程伯子
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
为外牵已而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也且以己性为随物
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是有意于绝外诱而
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
定哉夫天地之尝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尝以
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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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苟规规
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
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
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
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
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获其
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子亦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
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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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
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
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
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
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发
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
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

  此伯子发明主静立极之说最为详尽而无遗也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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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六段看而意皆融贯不事更端亦不烦诠解今姑
为之次第首言动静合一之理而归之尝定乃所以
为静也是内非外非性也离动言静非静也天地之
尝以下即天地之道以明圣人之道不离物以求静
也人之情以下言常人之情自私自智所以异于圣
人而终失其照物之体也易曰以下又引大易孟子
之言以明自私自智之必不然也圣人之喜以下又
即圣人应物之情以明外物之不足恶而夫人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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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又借怒之一端于极难下手处得定性之法如
此又以见外物之不足恶也合而观之主静之学性
学也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圣
人尝寂而尝感故有欲而实归于无欲所以能尽其
性也常人离寂而事感离感而求寂故去欲而还以
从欲所以自汨其天也主静之说本千古秘密藏即
横渠得之不能无疑向微程子谁克发明至此乎

  紫阳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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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和说一

  朱子与张敬夫曰人自有生即有知识事至物来应接
不暇念念迁革以至于死其间初无顷刻停息举世皆
然也然圣人之言则有所谓之中寂然不动者夫岂以
日用流行者为已发而指夫暂而休息不与事接之际
为未发时耶尝试以此求之则泯然无觉之中邪暗郁
塞似非虚明应物之体而几微之际一有觉焉则又便
为已发而非寂然之谓盖愈求而愈不可见于是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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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之日用之间则凡感之而通触之而觉盖有浑然全
体应物而不穷者是乃天命流行生生不息之机虽一
日之间万起万灭而其寂然之本体则未尝不寂然也
所谓未发如是而已矣夫岂别有一物限于一时拘于
一处而可以谓之中哉

  说得大意已是猥不是限于一时拘于一处但有觉
处不可便谓之已发此觉性原自浑然原自寂然

  中和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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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答张敬夫曰日前所见累书所陈者只是儱侗见
得大本达道底影像便执认以为是了盖只见得个直
截根源倾湫倒海底气象日间但觉为大化所驱如在
洪涛巨浪之中不容少顷停泊以故应事接物处但觉
粗粝勇果而无宽裕雍容之气虽切病之而不知其所
自来也今而后乃知浩浩大化之中一家自有一个安
宅正是自家安身立命主宰知觉处所以立大本行达
道之枢要所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者乃在于此道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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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远亦可笑矣

  言知觉又有个主宰处正是天命之性统体大本达
道者端的端的

  中和说三

  朱子答张敬夫曰近复体察见得此理须以心为主而
论之则性情之德中和之妙皆有条而不紊盖人之一
身知觉运动莫非心之所为心者所以主于身无动静
语嘿之间者也方其静也事物未至思虑未萌而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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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道义全具其所谓中乃心之所以为体而寂然不
动者也及其动也事物交至思虑萌焉则七情迭用各
有攸主其所谓和乃心之所以为用感而遂通者也然
性之静也而不能不动情之动也而必有节焉是则心
之所以寂然感通周流贯彻而体用未始相离者也然
人有是心而或不仁则无以著此心之妙人虽欲仁而
或不敬则无以致求仁之功盖心主乎一身而无动静
语嘿之间是以君子之于敬亦无动静语嘿不致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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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未发之前是敬也固已主乎存养之实已发之际是
敬也又尝行乎省察之间方其存也思虑未萌而知觉
不昧是则静中之动复见天地之心也及其发也事物
纷纠而品节不差是则动中之静艮之所以不获其身
不见其人也有以主乎静中之动是则寂而未尝不感
有以察乎动中之静是以感而未尝不寂寂而尝感感
而尝寂此心之所以周流贯彻而无一息之不仁也

  以心为主及主敬之说最为谛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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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和说四

  朱子答湖南诸公曰向来讲论思索直以心为已发而
日用工夫亦止察识端倪为最初下手处以故阙却平
日涵养一段工夫使人胸中扰扰无深潜纯一之味而
其发之言语事为之间亦尝急迫浮露无复雍容深厚
之风盖所见一差其害乃至于此不可不审也

  毕竟求之未发之中归之主静一路然较濂溪为少
落边际盖朱子最不喜儱侗说道理故已见得后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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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钝根工夫○此朱子特参中庸奥旨以明道也第
一书先见得天地间一段发育流行之机无一息之
停待乃天命之本然而实有所为未发者存乎其间
即已发处窥未发绝无彼此先后之可言者也第二
书则以前日所见为儱侗浩浩大化之中一家自有
一个安宅为立大本行达道之枢要是则所谓性也
第三书又以前日所见为未尽而反求之于心以性
情为一心之蕴心有动静而中和之理见焉故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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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理一处便是仁即向所谓立大本行达道之
枢要然求仁工夫只是一敬心无动静敬无动静也
最后一书又以工夫多用在已发为未是而专求之
涵养一路归之未发之中云合而观之第一书言道
体也第二书言性体也第三书合性于心言工夫也
第四书言工夫之究竟处也见解一层进一层工夫
一节换一节孔孟而后几见小心穷理如朱子者愚
按朱子之学本之李延平由罗豫章而杨龟山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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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而周子自周子有主静立极之说傅之二程其后
罗李二先生专教人嘿坐澄心看喜怒哀乐未发时
作何气象朱子初从延平游固尝服膺其说已而又
参以程子主敬之说静字为稍偏不复理会迨其晚
年深悔平日用功未免疏于本领致有辜负此翁之
语固已深信延平立教之无弊而学人向上一机必
于此而取则矣湖南答问诚不知出于何时考之原
集皆载在敬夫次第往复之后经辗转折证而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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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定论则朱子平生学力之浅深固于此窥其一斑
而其卒傅延平心印以得与于斯文又当不出此书
之外无疑矣夫主静一语单提直入惟许濂溪自开
门户而后人往往从依傍而入其流弊便不可言幸
而亦得如短贩然本薄利奢叩其中藏可尽也朱子
不轻信师傅而必远寻伊洛以折衷之而后有以要
其至乃所为善学濂溪者

  阳明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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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知问答(答陆元静澄)

  澄问下手工夫觉此心无时宁静妄心固动也照心亦
动也心既恒动则无刻暂停也王子曰是有意于求宁
静是以愈不宁静耳夫妄心则动也照心非动也恒照
则恒动恒静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也照心固照也
妄心亦照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息有刻暂停则
息矣非至诚无息之学矣

  妄心亦照非实信得良知安得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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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问良知亦有起处云云王子曰良知者心之本体即
前所谓恒照者也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虽妄念之发
而良知未尝不在但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耳虽昏
塞之极而良知未尝不明但人不知察则有时而或蔽
耳虽有时而或放其体未尝不在也存之而已虽有时
而或蔽其体未尝不明也察之而已若谓良知亦有起
处则是有时而不在也非其本体之谓矣

  存养省察何尝不是宋儒之说但提领在良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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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问良知心之本体即所谓性善也未发之中也寂然
不动之体也廓然大公也何尝人皆不能而必待于学
耶中也寂也公也既已属心之体则良知是矣今验之
于心知无不良而中寂大公实未有也岂良知复超然
于体用之外乎王子曰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良知即
是未发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动之本体人人之
所同具者也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故须学以去其昏蔽
然于良知之本体初不能有加损于毫末也知无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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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中寂大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尽去而存之未纯
耳体即良知之体用即良知之用宁复有超然于体用
之外者乎

  只为人人承认不起所以当面错过

  澄问周子曰主静程子曰动亦定静亦定先生曰定者
心之本体是静定也决非不睹不闻无思无为之谓必
尝知尝存尝主于理之谓也夫尝知尝存尝主于理明
是动也已发也何以谓之静何以谓之本体岂是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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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又有以贯乎心之动静者耶王子曰理无动也尝知
尝存尝主于理即不睹不闻无思无为之谓也不睹不
闻无思无为非槁木死灰之谓也睹闻思为一于理而
未尝有所睹闻思为即动而未尝动也所谓动亦定静
亦定体用一原者也

  循理为静非动静对待之静

  澄问此心未发之体其在已发之前乎其在已发之中
而为之主乎其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乎今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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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动静者其主有事无事而言乎其主寂然感通而言
乎其主循理从欲而言乎若以循理为静从欲为动则
于所谓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极而静静极而动者不
可通矣若以有事而感通为动无事而寂然为静则于
所谓动而无动静而无静者不可通矣若谓未发在已
发之先静而生动是至诚有息也圣人有复也又不可
矣若谓未发在已发之中则不知未发已发俱当主静
乎抑未发为静而已发为动乎抑未发已发俱无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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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乎抑有动有静乎王子曰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
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有事无事可以言动静而良
知无分于有事无事也寂然感通可以言动静而良知
无分于寂然感通也动静者所遇之时心之本体固无
分于动静也理无动者也动即为欲循理则虽酬酢万
变而未尝动也从欲则虽槁心一念而未尝静也动中
有静静中有动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动然
而寂然者未尝有增也无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静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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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通者未尝有减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又何疑乎无
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则至诚有息之疑不待解矣未
发在已发之中而已发之中未尝别有未发者在已发
在未发之中而未发之中未尝别有已发者存是未尝
无动静而不可以动静分者也凡观古人言语在以意
逆志而得其大旨若必拘滞于文义则靡有孑遗者是
周果无遗民也周子静极而动之说苟不善观亦未免
有病盖其意从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说来太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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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理妙用无息而常体不易太极之生生即阴阳之
生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无息者而谓之动谓之
阳之生非谓动而后生阳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常体
不易者而谓之静谓之阴之生非谓静而后生阴也若
果静而后生阴动而后生阳则是阴阳动静截然各自
为一物矣阴阳一气也一气屈伸而为阴阳动静一理
也一理隐显而为动静春夏可以为阳为动而未尝无
阴与静也秋冬可以为阴为静而未尝无阳与动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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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此不息秋冬此不息皆可谓之阳谓之动也春夏此
常体秋冬此常体皆可谓之阴谓之静也自元会运世
岁月日时以至刻杪忽微莫不皆然所谓动静无端阴
阳无始在知道者默而识之非可以言语穷也若只牵
文泥句比拟仿像则所谓心从法华转非是转法华矣

  从欲而槁心一念说不得是静中有动静中有动即
是静而无静

  澄问尝试于心喜怒忧惧之感发也虽动气之极而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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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良知一觉即罔然消沮或遏于初或制于中或悔于
后然则良知尝若居优閒无事之地而为之主于喜怒
忧惧若不与焉者何欤王子曰知此则知未发之中寂
然不动之体而有发而中节之和感而遂通之妙矣然
谓良知尝若居于优閒无事之地语尚有病盖良知虽
不滞于喜怒忧惧而喜怒忧惧亦不外于良知也
澄问夫子昨以良知为照心窃谓良知心之本体也照
心人所用功乃戒慎恐惧之心也犹思也而遂以戒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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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为良知何与王子曰能戒慎恐惧者是良知也
澄问先生又曰照心非动也岂以其循理而谓之静与
妄心亦照也岂以其良知未尝不在于其中未尝不明
于其中而视听言动之不过则者皆天理与且既曰妄
心亦照则在妄心固可谓之照而在照心亦可谓之妄
矣妄与照何异今假妄之照以续至诚之无息窃所未
明王子曰照心非动者以其发于本体明觉之自然而
未尝有所动也有所动即妄矣妄心亦照者以其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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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觉之自然者未尝不在于其中但有所动耳无所动
即照矣无妄无照非以妄为照以照为妄也照心为照
妄心为妄是犹有妄有照也有妄有照则犹贰也贰则
息矣无妄无照则不贰不贰则不息矣

  因妄不生故照不立但可谓之无妄无照不可谓之
无善无恶

  澄问养生以清心寡欲为要夫清心寡欲作圣之功毕
矣然寡欲则心自清清心非舍弃人事而独居求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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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也盖欲使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耳今欲为
此之功而随人欲所生而克之则病根尝在未免灭于东而
生于西也若欲刋剥洗荡于众欲未萌之先则又无所用其
力徒使此心之不清且欲未萌而搜剔以求去之是犹引犬
上堂而逐之也愈不可矣王子曰必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
一毫人欲之私此作圣之功也必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
人欲之私非防于未萌之先而克于方萌之际不能也防于
未萌之先而克于方萌之际此正中庸戒慎恐惧大学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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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之功舍此之外无别功矣夫谓灭于东而生于西引犬上
堂而逐之者是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为累而非克治洗荡
之为患也今曰养生以清心寡欲为要只养生二字便是
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功有此病根潜伏于中宜其有
灭于东而生于西引犬上堂而逐之之患也

  澄问佛氏于不思善不思恶时认本来面目与吾儒随
物而格之功不同吾儒于不思善不思恶时用致知之
功则已涉于思善矣欲善恶不思而心之良知清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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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有寐而方醒之时耳斯正孟子夜气之说但于斯
光景不能久倏忽之际思虑已生不知用功久者其常
寐初醒而思未起之时否乎今澄欲求宁静愈不宁静
欲念无生则念愈生如之何而能使此心前念易灭后
念不生良知独显而与造物游乎王子曰不思善不思
恶时认本来面目此佛氏为未识本来面目者设此方
便本来面目即吾圣门所谓良知今既认得良知明白
即已不消如此说矣随物而格是致知之功即佛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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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惺惺亦是常存他本来面目耳体段工夫大略相似
但佛氏有个自私自利之心所以便有不同耳今欲善
恶不思而心之良知清静自在此便有自私自利将迎
意必之心所以有不思善不思恶时用致知之功则已
涉于思善之患孟子说夜气亦只是为失其良心之人
指出个良心萌动处使他从此培养将去今已知得良
知明白尝用致知之功即已不消说夜气却是得兔后
不知守兔而仍去守株兔将复失之矣欲求宁静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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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生此正是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病是以念愈生而
愈不宁静良知只是一个良知而善恶自辨更有何善
何恶可思良知之本体本自宁静今却又添一个求宁
静本自生生今却又添一个欲无生非独圣门致知之
功不如此虽佛氏之学亦未如此将迎意必也只是一
念良知彻头彻尾无始无终即是前念不灭后念不生
今却欲前念易灭而后念不生是佛氏所谓断灭种性
入于槁木死灰之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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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先生前后二则直是按着人病根骨髓处不由人
不推门入臼而儒佛之辨亦较然

  澄问大学以心有所好乐忿懥忧患恐惧为不得其正
而程子亦谓圣人情顺万事而无情所谓有者傅习录
中以病疟譬之极精切矣若程子之言则是圣人之情
不生于心而生于物也何谓耶且事感而情应则是是
非非可以就格事或未感时谓之有则未形也谓之无
则病根在有无之间何以致吾知乎学务无情累虽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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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出儒入佛矣可乎王子曰圣人致知之功至诚无息
其良知之体皦如明镜略无纤翳妍媸之来随物现形
而明镜曾无留染所谓情顺万事而无情也无所住而
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为非也明镜之应物妍者妍
媸者媸一照而皆真即是生其心处妍者妍媸者媸一
过而不留即是无所住处病疟之喻诚以见其精切则
此节之问可以释然病疟之人疟虽未发而病根自在
则亦安可以疟之未发而遂忘其服药调理之功乎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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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待疟发而后服药调理则既晚矣致知之功无间于
有事无事而岂论于病之已发未发耶

  疟病全在未发时真能致知者工夫只于此时用○
自有宋诸儒而后学者专宗紫阳氏家法为入道之
方即江门崛起直溯濂溪犹曰吾道有宗主千秋朱
紫阳说敬不离口示我入德方独阳明子读大学至
格物一解谓朱子即物穷理之说为支离而求端于
心天下无心外之物即本心以求物理是为致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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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事事物物之间而意可得而诚也遂揭致良知三
字专教学者而答陆元静数书发明中庸之理甚奥
则其真接濂溪之传者其曰未发之中即良知即主
静立极之说也其曰良知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
即性无内外之说也其曰能戒慎恐惧者是良知即
敬无动静之说也其曰自私自利为病根即识仁之
微旨也最后病疟一喻尤属居要语所云服药调理
在未发时者又即朱子涵养一段工夫之意朱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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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至阳明子则合言之
耳孰谓其果立异同于朱子乎夫诸儒说极说仁说
静说敬本是一条血脉而学者溺于所闻犹未免滞
于一指而不能相通或转趋其弊者有之致良知三
字直将上下千古一齐穿贯言本体则是极极不堕
于玄虚只此是仁仁不驰于博爱言工夫则只此是
静静不涉于偏枯只此是敬敬不失之把捉洵乎其
为易简直截之宗也或疑子之学近于禅者乃儒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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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辨直以自私自利为彼家断案可为推见至隐学
莫先于义利之辨于此一差无往而不异不必禅也
于此不差虽谓茂叔为穷禅客亦可也于子又何疑


  拔本塞源论

  王子答顾麟略曰犬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以其生而
知之也而释论语者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
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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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乐名物之类果有关于作圣之功也而圣人亦必待
学而后能知焉则是圣人亦不可以谓之生知矣谓圣
人为生知者专指义理而言而不以礼乐名物之类则
是礼乐名物之类无关于作圣之功矣圣人之所以谓
之生知者专指义理而不以礼乐名物之类则是学而知
之者亦惟当学知此义理而已困而知之者亦惟当困知
此义理而已今学者之学圣人于圣人之所能知者未
能学而知之而顾汲汲焉求知圣人之所不能知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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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学无乃失其所以希圣之方与凡此皆就吾子之所
惑者而稍为之分释未及乎拔本塞源之论也夫拔本
塞源之论不明于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
难斯人入于禽兽异类而犹自以为圣人之学吾之说
虽或暂明于一时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
前而云滃于后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无救于天下之
分毫也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
无内外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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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
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
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
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
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
同然其教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所谓道心惟微
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所谓父子
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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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唐虞三代之治教者惟以此为教而学者惟以此为
学当是之时人无异见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
者谓之贤而背此者虽其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下至
井闾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成其
德行为务何者无有闻见之杂记诵之烦辞章之靡滥
功利之驰逐而但使之孝其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
其心体之同然是盖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
则人亦孰不能之乎学校之中惟以成德为事而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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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异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
其成德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学校之中迨夫举德而任
则使之终身居其职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德以
共安天下之民视才之称否而不以崇卑为轻重劳逸
为美恶效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苟
当其能则终身处于繁剧而不以为劳安于卑琐而不
以为贱当是之时天下之人熙熙皞皞皆相视如一家
之亲则才质之下者安其农工商贾之分各勤其业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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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高慕外之心其才能之异若皋
夔稷契者出而各效其能若一家之务或营其衣食或
通其有无或备其器用集谋并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
之愿惟恐当其事者之或怠而重已之累也故稷勤其
稼而不耻其不知教视契之善教即已之善教也夔司
其乐而不耻于不明礼视夷之通礼即已之通礼也盖
其心学纯明而有以全其万物一体之仁故其精神流
贯志气通达而无有乎人已之分物我之间譬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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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以济一身之用目不耻其无
聪而耳之所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手之所操
足必前焉盖其元气充周血脉条畅是以痒疴呼吸感
触神应有不言而喻之妙此圣人之学所以至易至简
易知易从学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
之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三代之衰王道熄而
霸术昌孔孟既没圣学晦而邪说横教者不复以此为
教而学者不复以此为学霸者之徒窃取先王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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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济其私己之欲天下靡然宗之圣
人之道遂以芜塞相仿相效日求所以富强之说倾诈
之谋攻伐之计一切欺天罔人苟一时之得以猎取声
利之术若管商苏张之属者至不可名数既其久也斗
争劫夺不胜其祸斯人沦于禽兽异类而霸术亦有所
不能行矣世之儒者慨然悲伤蒐猎先圣王之典章法
制而掇拾修补于煨烬之馀盖其为心良亦欲以挽回
先王之道圣学既远霸术之传积渍已深虽在贤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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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免于习染其所以讲明修饬以求宣畅光复于世者
仅可以增霸者之籓篱而圣学之门墙遂不可复睹于
是乎有训诂之学而傅之以为名有记诵之学而言之
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侈之以为丽若是者纷纷籍籍
群起角立于天下又不知其几家万径千蹊莫知所适
世之学者如入百戏之场欢谑跳踉骋奇斗巧献笑争
妍者四面而竞出前瞻后盼应接不遑而耳目眩瞀精
神恍惑日夜遨游淹息其间如病狂丧心之人莫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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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家业之所归时君世主亦皆昏迷颠倒于其说而终
身从事于无用之虚文莫自知其所谓间有觉其空疏
缪妄支离牵滞而卓然自奋欲以见诸行事之实者极
其所厎亦不过为富强功利五霸之事业而止圣人之
学日远日晦而功利之习愈趋愈下其间虽尝瞽惑于
佛老而佛老之说卒亦未能有以胜其功利之心虽又
尝折衷于诸儒而诸儒之论终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
之见盖至于今功利之毒沦浃于人之心髓而习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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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也几千年矣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
技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谷者则欲兼夫兵
刑典礼乐者又欲与于铨轴处郡县则思藩臬之高居台
谏则望宰执之要故不能其事则不得以兼其官不通
其说则不可以要其誉记诵之广适以长其傲也知识
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辨也词章之
富适以饰其伪也是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
之初学小生皆欲通其说究其实其称名借号未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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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务而其诚心实意之所在以为
不如是则无以济其私而满其欲也呜呼以若是之积
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讲之以若是之学术宜其闻吾
圣人之教而视之以为赘疣枘凿则其以良知为未足
而谓圣人之学为无所用亦其势有所必至矣呜呼士生
斯世而尚何以求圣人之学乎尚何以论圣人之学乎
士生斯世而欲以为学者不亦劳苦而繁难乎不亦拘
滞而险艰乎呜呼可悲也已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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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万古一日则其闻吾拔本塞源
之论必有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愤然而起沛然若决江
河而有所不可禦者矣非夫豪杰之士无所待而兴者
吾谁与望乎

  先生虽一时应病之论而功利一砭实以扶万古之
人心孟夫子好辨之后仅见此篇

  愚按孔门之学其精者见于中庸一书而慎独二字
最为居要即太极图说之张本也乃知圣贤千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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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说本体说工夫总不离慎独二字独即天命之性
所藏精处而慎独即尽性之学独中具有喜怒哀乐
四者即仁义礼智之别名在天为春夏秋冬在人为
喜怒哀乐分明一气之通复无少差别天无无春夏
秋冬之时故人无无喜怒哀乐之时而终不得以寂
然不动者为未发以感而遂通者为已发可知也盖
止一喜怒哀乐而自其所存者而言谓之中如四时
之有中气所谓阳不亢阴不涸是也自其所发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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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谓之和如四时之有和气所谓冬无愆阳夏无伏
阴是也由中达和故谓之大本达道只是一时事所
谓动静一原显微无间者也中为天下之大本即隐
即见即微即显和为天下之达道即见即隐即显即
微故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而独之情状于此为最
真盖独虽不离中和而实不依于中和即太极不离
阴阳而实不依于阴阳也中阳之动也和阴之静也
然则宋儒专看未发气象未免落于边际无当于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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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之义者故朱子初年不喜其说退而求之已发以
察识端倪为下手久之又无所得终归之涵养一路
其曰以心为主则性情之体中和之妙各有条理正
指独而言而不明白说破止因宋儒看得独字太浅
中字太深而误以慎独之功为致中和之功故也阳
明子曰良知即未发之中仍落宋儒之见又云无前
后内外而浑然一体庶几得之第以质之中庸往往
似合似离说中说和无有定指总之诸儒之学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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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穷山尽同归一路自有不言而契之妙但恐中庸
之教不明将使学慎独者以把捉意见为工夫而不
觌性天之体因使求中者以揣摩气象为极则而反
堕虚空之病既置独于中之下又拒中于和之前纷
纷决裂几于无所适从而圣学遂为绝德故虽以朱
子之精微而层折且费辛勤以文成之简易而辨难
不遗馀力况后之学圣人者乎因稍为之拈出以俟
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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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子遗书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