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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古黄鹤楼建筑
第九节 古黄鹤楼建筑 第 x 页
第九节 古黄鹤楼建筑
式样
古黄鹤楼的形貌式样,是建筑学的选题,也是研究黄鹤楼历史沿革的题中之义。目前只有清末“同治楼”有详细的形制记载,并有赖于近代摄影技术而留下影像资料,可知其真实式样。其他时代的黄鹤楼,由于年代久远、记载缺失,均难考订真实具体的建筑形制。尽管如此,关于黄鹤楼的诗词歌赋、文学游记、界画作品和方志舆图等,仍对各个时期黄鹤楼的形象有所表现。这些表现中虽然难免想象夸张成分,或者限于示意功能,不一定是黄鹤楼的真实写照,也不能提供更多的建筑细节,但它们依然反映了各个时期黄鹤楼的某些样貌特点,反映了古人对于黄鹤楼的美学理想,对今人了解古代黄鹤楼的建筑形象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魏晋南北朝时期黄鹤楼的建筑式样,没有任何确切资料传世。仅能从陈代张正见《临高台》的“层台迩清汉,出迥驾重棼。飞栋临黄鹤,高窗度白云”诗句中大略想象,南朝后期的黄鹤楼有层台、重阁、飞檐、高窗等特征。
唐五代未见确切的黄鹤楼图传世,但黄鹤楼的文学题咏渐多,借助一些文学描述可以帮助我们想象唐楼的样子。例如王维笔下的盛唐黄鹤楼是“朱阑将粉堞,江水映悠悠”,说明当时的鹤楼是建造在夏口城白色的女墙之上,悠悠江水映照着朱红色的栏杆,颜色明丽。阎伯瑾《黄鹤楼记》中有一段对中唐黄鹤楼的描写:“观其耸构巍峨,高标巃嵷,上倚河汉,下临江流,重檐翼舒,四闼霞敞,坐窥井邑,俯拍云烟,亦荆吴形胜之最也。”语言虽然浪漫抽象,但“重檐翼舒”“耸构巍峨”说明当时的黄鹤楼是一座重檐且两旁有辅楼的雄伟建筑,规模壮观。其他如贾岛“高槛危檐势若飞”、齐己“寺阁高连黄鹤楼”、卢郢“高楼千载倚江城”等诗句,则传达晚唐五代时期雄峙江边的黄鹤楼飞檐高耸的信息。
黄鹤楼在宋代,确切地说从宋孝宗绍兴年间到宋理宗中期有百年左右的毁圮历史,所以宋代黄鹤楼的形象主要指北宋和宋末这两段历史。“重重轩槛与云平”是仁宗朝张咏对北宋前期黄鹤楼的描述,知其重檐叠轩、高耸如云;“翚飞栋宇据城端”是南宋后期罗与之对重建后黄鹤楼的描述,知其高踞城头、翘檐欲飞。但这些描述都太过笼统抽象。比较直观形象的材料,是一副传世的宋代界画《黄鹤楼》
“界画”最初指一种以界笔和直尺为辅助工具,专画宫室楼台、屋宇舟车的绘画技法,特点是法度严谨、写实性强。此法晋代已传,到宋代发展成熟。北宋熙宁时将绘画分作人物、山水、花鸟、杂画四门,以界画为法的屋室楼台归入杂画门。宋徽宗将“画学”纳入科举制度后,“屋木”从杂画门中独立出来,与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等并列存在。到编修《宣和画谱》时,“屋木”又分化出专画宫室楼台的“宫室”门,并在画学十门中位居第三。可见“界画”由一种绘画技法逐渐演变成为以建筑、舟车为对象的绘画门类。
宋代界画《黄鹤楼》上的建筑群坐落在城垣的高台之上,主楼双层单檐,十字脊歇山顶,一楼有若干辅楼,辅楼之间以轩廊连接,方便游人宴集、凭栏。结合黄鹤楼在南宋的毁圮历史和宋代诗人的描述,画中的黄鹤楼与张咏“重重轩槛”的描述比较接近,很可能是以北宋黄鹤楼为对象的绘画作品。
元人题咏黄鹤楼的文学作品中有一部分是题画诗,如释大圭的七绝《题黄鹤楼图》、刘诜的六言绝句《和龙麟洲题黄次翁黄鹤楼图》等,说明元代曾有不少画家作过《黄鹤楼图》,但这些画作大多没有流传下来。今天能够看到的元代黄鹤楼图,一是元末画家夏永的《黄鹤楼图》,一是山西永乐宫纯阳殿(又名混成殿)的壁画《武昌货墨》。夏永,字明远,钱塘人,擅界画,元顺帝至正七年(1374)四月曾作《岳阳楼图》。这幅《黄鹤楼图》大约与《岳阳楼图》为同期作品,为元代后期黄鹤楼的写照。界画上的黄鹤楼仍坐落在城墙的高台之上,主楼两层、重檐、九脊歇山顶,一楼有辅楼环绕,四周青松掩映,远处山川苍茫,一只黄鹤振翅飞过。
永乐宫混成殿的《武昌货墨》是一副宗教主题的壁画,描绘的是吕洞宾(号纯阳子)在武昌卖墨、仙游显化的传说,黄鹤楼是作为武昌的背景出现的。画面中的黄鹤楼接近方形、两层、重檐、十字脊歇山顶,二楼有一方宽阔的赏景平台,有人把酒赏景,楼外祥云流动、崇山峻岭,充满宗教意蕴和浪漫色彩。
明代黄鹤楼的图画资料以安政文《黄鹤楼雪景图》为代表。安政文,江苏无锡人,画史无载,约生活在明前期,据上海博物馆所藏《黄鹤楼雪景图》《岳阳楼图》落款考,安政文为明代宫廷画家,授直正智殿锦衣千户。这幅《黄鹤楼雪景图》,绢本设色,纵162.5厘米,横105.5厘米,描绘的是雪景中的黄鹤楼。画中的黄鹤楼接近方形、两层、重檐、九脊歇山顶,增加了两个小骑楼,造型接近十字脊而有所变化。二楼轩窗全部撑开,楼内正在举行宴集活动。主楼两旁辅以两座独立的单层、重檐、九脊歇山顶小楼,主楼后面有一段通往主楼的长廊,楼下牌坊清晰可见。结合明初营造楚王府时对黄鹤楼一并重建的历史,以及杨基在洪武六年冬所作的《雪中登黄鹤楼》《雪中再登黄鹤楼》,安政文这幅《黄鹤楼雪景图》很可能是以明初重建后的黄鹤楼为蓝本。
明代弘治年间是黄鹤楼更制的重要时期。此前黄鹤楼大体都是高两层的方形建筑,有时单檐、有时重檐,楼顶或为十字脊歇山顶,或为九脊歇山顶,主楼常被一些辅楼、回廊环绕或拱卫,气势恢宏。弘治重建后的黄鹤楼成为一座高三层、四望如一的单体建筑。何镗(1507—1585)《古今游名山记》有描述:“省城黄鹤山楼,制方,而补四隅为圆,二顶三层,高约五六丈,每隅合九角,每方四溜为柱,中外三起,外二起,四面各二十柱,中一起四。楼后接楹屋数间。后石镜亭、涌月台、仙枣亭,观音阁当其前,阁畔黄鹄矶、吕公洞。”《古今游名山记》首刻于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结合黄鹤楼此前重修历史,何镗所见之楼正是弘治大修之后的黄鹤楼。万历三十七年(1609)王圻、王思义父子编撰的类书《三才图会》(又称《三才图说》)中也有一幅《黄鹤楼图》,图中黄鹤楼亦为三层。弘治更制在黄鹤楼建筑史上影响深远,奠定了明后期乃至整个清代黄鹤楼的基本形制。
清代黄鹤楼基本上维持一种稳定式样:攒尖顶、高三层、层层飞檐,是上下等大的直楼,俗称塔式楼。康熙二十三年(1684)刊刻的《湖广通志》中有一幅《黄鹤楼图》,三层、八面、重檐,与潘耒(1646—1708)的诗句“三层迥与三霄邻,八面平当八风起”吻合,大约为康熙十三年“补葺”后的黄鹤楼样貌。雍正十年(1732)刊刻的《湖广通志》卷二有一幅《黄鹤楼图》,则是康熙末满丕、张连登联手略修后的黄鹤楼样貌。二图细微差别在于,康熙十三年补葺的黄鹤楼从一层通往二楼的楼梯外露,到康熙末略修时将楼梯隐藏起来,而且立柱增多,外观更加繁复。
“同治楼”是清代最后一座黄鹤楼,也是黄鹤楼历史上最后一座纯木结构的传统楼阁。丁守存《重修武昌黄鹤楼碑记》载其“楼凡三层,计高七丈二尺,加铜顶九尺,共成九九之数,柱周六七尺以上者四十八楹,为地基周径长二十丈有奇,宽八丈有奇。楼八面,各宽四丈五尺,上供吕祖像,仍其旧也。馀材重建太白堂、一览亭、涌月台、留云阁、白龙池等处,以复古迹”。以今制折算,总高为27米,三层八面,每面宽15米,大柱48根,周长皆在2米以上,小柱更多。整体楼形的设计和尺寸计算,处处体现我国古代建筑中四象八卦的含义,凝聚了中国传统建筑思想文化的精髓。同治十年(1871),游历中国的英国人约翰·汤姆森为“同治楼”拍摄了一组照片,清晰直观真实地再现了“同治楼”的外观和结构,与丁守存碑记中的描述完全相符。“同治楼”虽然存世短暂,但其形象却深入人心,成为古代黄鹤楼式样的代表。
综上,黄鹤楼在清代以前没有统一、固定的建筑式样。魏晋南北朝时期黄鹤楼以军事功能为主,式样大概接近城楼。唐以后黄鹤楼游赏功能突出,规模始大,至明代前期多为群体建筑,形制不一。明代弘治以后黄鹤楼逐渐向单体建筑转变,至清代开始固定为攒尖顶、高三层的直楼式样。尽管古黄鹤楼代有其制,却有共同的审美取向。无论是“耸构巍峨,高标巃嵷”的唐楼、“重重轩槛与云平”的宋楼、“嶕峣黄鹄岭,岿巍构楚材”的元楼,还是“银榜孤悬逼太清,朱甍下瞰临寥廓”的明楼、“三层迥与三霄邻,八面平当八风起”的清楼,黄鹤楼一直以雄奇壮丽之姿立于江汉之间,这是千余年来黄鹤楼建筑的共同美学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