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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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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明
有明一代,黄鹤楼频繁获修,先后经历了洪武重建、永乐捐修、成化修缮、弘治大修、隆庆重建和万历再建,最后再次毁于易代之火。
洪武元年(1368),朱元璋建立明王朝,是为明太祖,年号洪武。平定武昌时,恰逢朱元璋第六子朱桢诞生,洪武三年(1370)四月太祖封朱桢为楚王,并下命营造楚王府,重建武昌城,工程监修为明朝开国功臣、江夏侯周德兴。周德兴将宋元时的鄂州旧城向蛇山两侧大大展开,墙身高大,陶砖结构,城门九座,楚王府位于高观山南麓,坐北朝南,十分壮观,号曰“王城”。
元末被毁的黄鹤楼不仅在营造楚王府的浩大工程中得以重建,并且成为“治乱”的象征。方孝孺在《书黄鹤楼卷后》开篇就说:“奇伟绝特之观固无与于人事,然于其废兴可以知时之治乱焉。”武昌城经历了元末战火中的颓败,在明太祖朱元璋统一海内后,再现盛世之美。黄鹤楼曾以壮丽著称于江湘之间,方孝孺称自己若有朝一日能够登览,必定要“为之赋咏,以追踪于古之作者”。这段文字不仅是黄鹤楼在明初得以重建的力证,也赋予黄鹤楼象征“时之治乱”的政治色彩。
明代第一座黄鹤楼在兴建楚王府初期就先行完工,时间在洪武三年到六年之间(1370—1373)。洪武六年冬,杨基奉使湖广,腊月十一日夜抵武昌,当晚风雪交加,拂晓时分,积雪深达二尺,杨基登楼赏雪,写下“黄鹤楼前水平岸,春雪当空舞缭乱。东风知有客登楼,助以琼瑶作奇观”的《雪中登黄鹤楼》一诗。之后武昌又连日大雪,杨基携酒大呼“平生不愿万户侯,亦不愿识韩荆州。但愿武昌连日雪,日日醉登黄鹤楼”,留下《雪中再登黄鹤楼》。杨基既能登楼赏雪,说明新楼已成。据刘琏《登黄鹤楼识兴》一诗,洪武新楼巍峨耸立、气势凌空,透露着开国气象。
《(光绪)安徽通志》记载:“陈务本,字立卿,桐城人,永乐间官武昌同知,除五蠹,创十利,又捐资修黄鹤楼,禄入为尽,泊如也。”据此可知洪武重建的黄鹤楼,在永乐年间(1403—1424)小修过一次,主持者是武昌同知陈务本。据明末赵士哲《建文年谱》,建文废帝朱允炆还在黄鹤楼留下一段游踪。宣德七年(1432)五月,流亡三十余年的朱允炆漂泊至武昌,登黄鹤楼、仙枣亭,留下“何年化鹤归”的疲倦凄凉之叹。此后夏原吉、黄福、成始终、卞荣、程信、何乔新等人在宣德、正统、景泰、天顺年间均有登题黄鹤楼之举。
黄鹤楼在成化年间(1465—1487)得过一次修缮。据《(嘉靖)湖广图经志书》载,此次修缮工程由楚府宗室捐资倡建,都御史吴琛主持。吴琛,景泰二年进士,成化六年巡抚湖广,在湖广五年,“威行惠施,殊俗辑和”。成化十年,宁夏有虏寇犯境,吴琛升任右副都御史,总督两广。由此可知吴琛主持修缮黄鹤楼的时间在成化十年(1474)左右。湖广巡抚乃明英宗正统三年(1438)所设,总览湖广全省事务。总督则是在巡抚之上设置总揽军务的官职,多由宪臣充当。这次重修之后,修建黄鹤楼的事宜常由湖广巡抚或湖广总督主持,清代以后多为二者联手主持。
黄鹤楼在弘治年间(1488—1505)又迎来一次大修。据沈钟《重修黄鹤楼记》,弘治年间“古燕杜公以大中贵适奉玺书莅镇鄂州”,见黄鹤楼不复壮观气象,于是与群公捐资倡建,新楼历时两月落成,比旧楼改观数倍,“光彩炫耀,荡摩天日”,杜公请当时退居江夏的沈钟作重修记文。沈钟(1436—1518),天顺四年(1460)进士,曾任湖广理刑,后升任副使、提学,五十七岁致仕,退居江夏。沈钟为黄鹤楼留题颇多,除作重修记文外,还有五律《登黄鹤楼》、七律《登黄鹤楼》二首、《黄鹤楼感兴》四首、《庚戌元日元勋猝问曰近曾登楼否既而与之以诗》三首以及七言排律《黄鹤楼次朱升之进士》等。
弘治大修后的黄鹤楼屹立六十余年,在武宗正德、世宗嘉靖两朝,因文坛泰斗赋诗、官员宴集、乡试题名等事件而名声再振。正德九年(1514),秦金升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巡抚湖广,当时已经致仕的前内阁首辅大臣李东阳作七古《寄题黄鹤楼柬秦国声都宪》,回忆早年游访黄鹤楼的见闻,感慨“前日少年今老翁”,又以“炎天不改冰霜面”称赞秦金。秦金得诗后十分重视,不仅赓酬《黄鹤楼次李西涯阁老韵见寄》,还在鹤楼大宴同僚,请众人同赏李诗,步韵唱和,未能赴宴者也遥寄篇章。毛伯温、聂贤、谢廷柱、陈金、王守仁、张璧、刘丙、陈雍、陈洪谟、吴廷举、伍全、陆礼、费宏、邵宝、陈凤梧、朱应登、唐锦、萧淮、夏言、伍文定、李麟、张含、彭泽、吴彰德等人纷纷参与。这次酬唱活动规模盛大,在文坛与政坛都影响甚大。后来嘉靖年间工部尚书章拯也效仿秦李酬唱,在黄鹤楼设宴并作《招燕黄鹤楼辄用鄙句寄意》,赴会者都御史朱廷声、御史张禄、御史戴全、汉阳本地人朱衣及杨旦等人皆次韵。
黄鹤楼在明代能够屡得朝廷重臣青睐,与武昌府的“湖广会城”地位有很大关系。明初废除元代行省制度,将天下改为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另设提刑按察司和都指挥司以行使监察和军事职能,合称“三司”。湖广的三司衙门均设在武昌。之后又陆续增设巡抚、总督、总兵、提督等官职,基本也都驻在武昌办理事务。武昌城中除了楚王府之外,还有高于府县级的总督、巡抚衙门,省级的三司衙门、武昌府级和江夏县级的官署,衙门丛立,故得“湖广会城”之称。黄鹤楼既是府城的标志性建筑,又是治乱象征,由此备受关注。
自唐以来,新登进士就有“雁塔题名”的传统。嘉靖年间的黄鹤楼也扮演过类似的角色。嘉靖四年(1525)湖广乡试,湖广学政许宗鲁率领湖广乡试举子在黄鹤楼大张宴席,席间激昂陈辞,鼓励士子“建德以植名”,并仿唐代雁塔进士题名记撰《鹤楼题名记》,勒碑刻石,黄鹤楼由此又成了士人晋身仕途报效邦国的见证。
嘉靖末黄鹤楼接连两次遭灾。先是嘉靖四十二年(1563)秋黄鹤楼遭遇雷火损坏楼脊,后是嘉靖四十五年(1566)春彻底毁于火。昔日高耸华丽的黄鹤楼变成一抔焦土,郡人萧溥作《招黄鹤楼赋》盼望重建,本阜士民亦殷切寄望于执政官员。隆庆五年(1571),都御史刘悫来振是邦,楚地百姓请求重修黄鹤楼,刘悫以其时非允、不敢议游观之事婉拒,百姓复以“观谣俗以察人和”为由恳请,次年恰逢有良木从沅湘漂浮而至,堪为楼材,刘悫于是顺从民意重建黄鹤楼。当时湖广佥事徐中行参与其事,延请郧阳汪道昆作重建记文。汪道昆先是辞让,数年后徙官鄂州,知刘悫已逝,望新楼慨然,于是执笔补作《黄鹤楼记》,详细记载了刘悫重建黄鹤楼的经过,并指出黄鹤楼之备受重视与嘉靖皇帝出身楚地有关,所谓“爰及世宗,楚居首善,当世三公四辅,递登楚材”是也。
隆庆重建后,张元忭雪中登楼、郭正域重建仙枣、任家相大笔作赋、孙承荣首辑楼集,使黄鹤楼在万历朝大名再续。万历十年(1582)腊月二十日,张元忭以翰林院修撰奉使湖广,巡抚陈省在黄鹤楼置酒相邀,张灯夜集。次日雪甚,诸官僚继续在黄鹤楼置办酒馔以观赏武举人三年一次的骑射考试,张元忭独自携酒登上黄鹤楼最高处,“四望皎洁,如坐冰壶,飞禽绝影,惟长江一带淴淴有声,而帆樯时时往来雪浪中”,不禁叹为奇观,“惟云烟茫茫难辨对岸晴川阁之丽影”,令他稍感遗憾。第三日张元忭临行之际忽见天朗雪霁,又再次买舟独登黄鹤楼,张元忭的两位同宗长辈听闻后携酒来陪,三人欢饮,张元忭诗兴大发,作七古《雪霁登黄鹤楼有序》,生动记述了他这次奉使湖广期间三登鹤楼的见闻感受,离开武昌后,张元忭再次寄诗给陈省、陈步韵。
当时黄鹤楼名声之大,使它附近一些古迹也受到关注。万历十六年(1588),黄鹤楼旁毁圮百余年的仙枣亭得以重修,仙枣的故事又使黄鹤楼的传说更加扑朔迷离。郭正域在《仙枣亭记》中感叹到:“黄鹤故事,或曰王子安,或曰费祎,今人乃尽归之吕仙……江汉之区,山水灵异,此矶、此楼、此亭、此桃、此枣,真仙固时为来往而搏弄耶?”万历二十二年(1594),湖广提学在黄鹤楼以《黄鹤楼赋》为题,命各地儒学教官作文,婺源教谕任家相铺陈黄鹤楼的壮丽景色和陈迹往事,称赞楚中岳阳楼和仲宣楼皆不及黄鹤楼“敞烺宏丽”。次年,任家相的友人从长安坊间获得正德间秦金、李东阳黄鹤楼唱和的诗歌辑本,恰逢当时武昌知府孙承荣在编纂《黄鹤楼集》,任家相献此辑本,孙承荣据之,补以唐、宋、元、明四朝黄鹤楼诗、赋、记、序,分体编排成《黄鹤楼集》。这就是流传至今最早的一部黄鹤楼诗文总集《明刻黄鹤楼集》
万历二十五年(1597),黄鹤楼又遭遇了一次意外之火。据《涌幢小品》记载,万历丁酉年某日,黄鹤楼无故自火,延烧千家。这次火势,来集之的《倘湖樵书》卷十有详细描绘:“万历丁酉,黄鹤楼重灾。颠风大吼,火飞越城楼、县治,遂及鹤楼,一时灰烬,鹤楼从云中鼓风焰,所着处千八百家不属而焚。”次年,湖北公安人袁宏道听闻黄鹤楼遭劫一事,追怀早年与兄弟漫游江汉同登鹤楼的情景,写下“汉江秋净石粼粼,黄鹤楼高不见尘。今日楼台归劫火,眼中犹聚上楼人”的诗句表达叹惋。此次灾后不久黄鹤楼即获重建。万历三十六年春(1608),袁中道离家东游,途经武昌时特意踏访新楼,但他认为新楼不如旧楼壮丽,只有楼外风涛万状和卷雪激石未曾改变。袁宏道后来携友人与稚子再登黄鹤楼时,也发出“江流千顷蹙云烟,楼阁虽高不似前。画板朱檐遮取尽,争教容纳好山川”的喟叹。由此可知,黄鹤楼在明代的最后一次重建时间在万历二十五年至三十六年之间。
万历四十三年(1615)仲秋,湖广佥事张维枢结束监试后,与同僚同至黄鹤楼游赏,在《黄鹤楼游记》中他写下当天登楼情景:“是日天高气清,凉风薄体,俱有‘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之兴。相与开窗四望,觉烟波淡澄,虹霞点缀,若绣若碧,若紫若朱,幽草晚花,亏蔽石壁,渔舟钓艇,晚泊水涯,而七泽、三湘、夏口、大别诸胜,似束于鄂汉间,为兹楼所压而扼其吭,斯谓玄岳之门户,斯谓帝乡。”除张维枢外,到武昌监试的还有明末清初著名文人吴伟业。崇祯九年(1638),三十岁的吴伟业典试湖广,与友人宋九青、熊鱼山、郑淡石等登黄鹤楼,远眺荆江鄂渚,当时宋九青题咏颇多,而伟业愧称自己未能成章。
与元楼一样,明代黄鹤楼也毁于易代战火。据《明史·左良玉传》,崇祯十五年(1642)十二月二十四日至十六年(1643)正月之间,明将左良玉与义军李自成交战不敌,在樊城隔江相持时趁机逃遁至武昌,以“为王保境”的名义从楚王处请批二十万人饷,楚王不允,左良玉于是纵兵大掠,火光参天,当时宗室士民奔窜山谷,多为土寇所害。左军撤离后,崇祯十六年五月,张献忠又率兵攻入武昌,当时湖广都司徐至美在黄鹤楼指挥作战,率兵力战,被重创而死。张献忠占据武昌后,还曾在黄鹤楼上题写了“滚滚江流去不还,隔断龟蛇不相攀。龟山就譬比李闯,咱老子站在蛇山”的诗句。六月明廷再任左良玉为平贼将军专剿张献忠。八月诸军齐压武昌,张军不敌左军,张献忠留手下张其在、谢凤洲守城,命养子四虎驻守金沙洲,自己率大军乘浮桥从金口逃走。之后明军节节克胜,张献忠败走岳州,四虎遁逃,明军在武昌鲇鱼套大败张其在,“张其在焚黄鹤楼及诸宗府第俱尽,率诸敌开保安门西走,断王惠桥以防追击,谢凤洲自杀。”这段历史,除吴伟业《绥寇纪略》有载外,清初戴笠(1614—1682)所撰《怀陵流寇始终录》卷一六中也有详细记叙:“丁卯总兵方国安……进兵武昌府,战于鲇鱼套,弩铳杀溺死者无计,张其在焚黄鹤楼及诸宗府第,开城西走,遂复武昌府。”由此可知,崇祯末年的黄鹤楼,既非毁于左良玉烧毁楚王府时,也未毁于张献忠攻占武昌时,而是毁于张献忠的手下张其在弃城而逃时,具体时间是崇祯十六年(1643)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