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息园存稿文卷四

　　明　顾璘　撰

　　记

　　瞻辰堂记

　　天以北辰为枢枢居其所而运大仪四时正焉百化流
焉故辰为中为极象大君也圣朝都燕居北上应辰极
四方戴为宸居余家南都实北向先验封公名正寝曰

瞻辰不忘尊也公之言曰安天下者天子也三公以道
格心六卿以政赞治百司群工各以其官修其职事一
人既正庶绩咸熙斯天下乐其乐矣否则责在有位而
天下亦同其忧方今乾枢正万方共矣此圣主任贤百
僚承德之嘉应也吾侪野人征繇不及官政不关安楝
固宇饮食衎若顾乃优游朝夕罔惟所自无乃闇陋已
乎天清辰明玄夜方寂端服望拜归我帝力复为之歌
曰紫极巍兮瑶光明万姓归心兮四海清我耕而食兮

寿且宁皇泽荡荡兮安能名于是诸孙受之教诸会歌
而肄焉璘在膝下谨识册书以传诸家乘

　　义范堂记

　　义范者我先毅皇封先臣验封公制也不肖臣璘谨拜
首稽首揭名堂颜上侈皇赐下昭世训兢兢念哉乃召
孙子蒲伏末阶申谕若曰若等知先公得此于先皇者
乎夫义天之制人之执所以别于利也国不义则无众
家不义则无亲士不义则无友其为道也至重利以间

之而能施者寡矣我先公不占一命义施于家而不被
于远观其总家政五十年友三仲父若饮食若衣服若
婚姻必相均一不殖私藏不辟子爱伯大父既异居顾
养靡替恤二姑之孤之衰咸假有家可谓施父族矣奉
舅大父于家养其老而厚其终可谓施母族矣勤母氏
兄弟子姓之丧葬婚姻凡十馀举可谓施妻族矣至其
脱急振乏己责灭券力人所不肯力忘人所不能忘又
可谓施及朋友有众矣凡是四端皆乐之中心行之永

久而无矫饰是以孚于国家达乎天子以有今王言之
华国人诵之无贬词子孙宝之无惭色我先公亦何忝
于厥世哉顾余谫有禄仕孳孳俛焉而弗克嗣续于万
一所谓不肖之行无足言已若等其懋修哉其仕与否
有天命存均之人也均子孙也富贵贫贱唯其所逢必
义是蹈而罔规于利庶几逭我于罪且不徒为先公之
羞况夫好义者昌好利者亡先训炳如也若等其懋修
哉是为记

　　松坞草堂记

　　我顾氏苏人也自曾大父府君始葬金陵石冈之南今
四世矣其山自石冈崒立横亘东鹜支分蜿蜒而偃踞
于此旁为曲阜南纡以环前对若几焉都人往往诩为
胜域其势窈合成坞东坳砥平余乃迁故庐其上以修
祀事以托隐栖四山皆先二世植松不啻万木巨植鳞
皴稚枝羽簉即云连幄因风鸣竿惨舒异观忻戚殊念
余每来居之情有所属恋恋不能去题曰松坞草堂怀

先泽也复为记曰吾子孙来居斯堂乎修时祀已榱桷
瓦甓毁则新之树木竹筱败则易之或秉耒而学稼或
藏修而绩文一举手措足焉必曰吾何以绍先人又其
上者曰吾何以光先人由是行墟墓之间以游廊庑之
下汔可无腼颜者其或挟群小以朋游贮声色以淫泆
多其木伐以为薪美其地货以为利斯谓不仁不孝闾
里弗唾焉矣玷名教辱宗祊不亦甚乎然则今之辑是
堂者斯顾氏罪人也已

　　息园记

　　东桥子筑园居室之后袤五十武广半损之中取纤径
通步馀尽莳植以延丛缛修竹后挺嘉木前列周除芳
卉美草期四时可娱(阙)尝曰叠山郁树负物性而损天
趣故绝意不为中亭曰爱日本以奉先验封公养天乎
今无及矣虚窗净几宜饮宜读西有谋斋三楹置诸孙
读书于中佔毕可悦耳作载酒亭以待夫问奇来憩者
东有小轩曰促膝诸故人至解带密坐谈农圃医药之

事恒至移日相向为缘率室居则掩视纳息存吾元和
起则观童子理图史之帙时寄雅抱合而名之曰息园
其南乃有广圃连数十顷颇杂池沼屋庐其中达于清
溪非尽顾氏有按志当为谢尚江总故宅今废为墟而
齐民业之阛阓间所绝无也柽榆蒲苇掩映森蔚风静
鸟鸣音变巧慧夏莺好飞移往来择荫暂息倏尔逝去
鹭散立青苍中皎若积雪时惊起翻回水上久乃复下
居人多莳蔬养鱼杂治生业或星散居皆有径可往吾

园开户向之笼取其胜时与二三子曳履周游无异深
林穷谷之趣此又乡邻所以息我者与夫息之义止也
生也形贵止神贵生动而不止形乃日败静而不挠神
乃日生一止一生寿乃长久然则息也者宝形养神之
道具是矣造化遗我以年先人遗我以地邻里助我以
胜我顾纠缠外物而不知形神之为贵殆庄生所谓颠
倒之民乎

　　屏山小隐记

　　凡居恒藉山水为胜山以屏水以鉴非徒尔也屏于山
则端凝尚体峭厉尚节而吾有得于实鉴于水则量以
容广智以澄别而吾有得于虚若夫日月烟云之丽草
木禽鱼之生晦明惨舒之变以达其用以成其文一皆
有助于德此真知山水之情者然也吾南山之居远水
而独近山故唯屏焉是赖山北环而南正北如驼如象
势若奔凑者为小石大石迤东伏而忽起曰戴山特高
且奇者曰牛头花岩祖堂三大峰逶丽南回其上佛宇

绀碧可睹正南与吉山对独立不倚形凹突如笔格诸
山旦暮异彩紫翠交映雨作则吐云蒸岚因风蔽亏或
有或无不可辨过是冈峦连延弗断然不甚高而亦无
名西南苍林郁然而近曰庙山西山高者在江北卓青
横黛隐隐来赴如人知心梦寐潜达吾庐处其间藐焉
回兵之麓顾左左见顾右右至前瞻后瞩皆莫避去或
角巾杖履出户四望山所露见悉为我有使吾舍城市
而婆娑于此凡以屏故故取以名吾居有笑者曰牛头

花岩名阜也游者沓至至则得之诸山则此方之人所
环居也子独屏之何邪子谕之曰凡言得者以心不以
目余彊盛时志在四方每欲抉云汉攀日月垂光旂常
之上时一至山率目寓心往弗能有之而山亦不吾与
乃今动踬神恧度无所用其愚然后一笃于泉石始骎
骎入今无间矣倘诸人犹吾少心则固有胜者在也虽
家山中殆天壤哉亦遽曰屏焉屏焉吾不之信

　　清旷亭记

　　东郊课耕之庐临淤田医灌木居之郁郁夏月尤病乃
相后圃有丘突然且高且明四顾甚畅于是诛茅而亭
之删繁理秀风自远至气爽意开不识炎暑南尽天印
北尽钟陵东尽青龙西尽都城以至幕府皆金陵名山
也一坐间得之可谓不胜乎客以清旷名之取灵运诗
语也顾子起谢曰善哉名亭教我矣抑知斯亭之所以
清旷乎由地高明耳惟人则亦有然者夫不溷于物之
谓清不牿于物之谓旷古之圣人皆然不然不足以言

圣第今未可造次论也后之人有陶元亮者吾慕其为
人观所著五柳传与归去来辞何其洒然异哉究厥所
操不事二姓蝉蜕一世志先为之地也人惟用志卑暗
则富贵贫贱干其情毁誉利害束其动跋前疐后日蹙
蹙然窘矣君子知道义之贵履而乐之以有诸身超然
立乎万物之上是以可欲弗欲可忧弗忧环宇内性外
之物举退听于千里之外灵襟湛然以道取舍孰敢溷
而牿之无溷无牿不亦清旷乎故曰极高明极则过人

远矣吾作亭得进德之方敢不谢客之教

　　载酒亭记

　　东桥子学圃多暇时有好事之宾命驾载酒款于息园
讨论古文奇字辨义析疑日乐其趣殆且薄刍豢而鄙
丝竹矣无所于憩乃结竹覆茅作亭西隅以展游息未
知所名客有遗俞紫芝小篆载酒亭额者若指杨子云
问奇事适与意会遂揭之楣尝考子云生汉季清静淡
泊逡巡执戟踰三世而不迁笃志太玄法言之文以传

百世乌可谓不贤乎然浮沈浊世不择所托至其晚节
投阁以歆累符命以莽丧又何其惫也多闻将焉用之
哉或曰雄非愚人也欲苟生成书耳生既苟矣书于何
有此又惑之大者也呜呼见不明则志乱志乱则交渎
交渎则胥溺并丧以没于邪虽它美莫之赎不亦可惧
也夫

　　郡圃秋佳轩记

　　余家江南有亭临池曰秋佳荒芜无足爱自余商湘中

离亲戚去闾井日思返乎故乡虽是亭亦未尝忘于怀
郡圃故有池乃作轩其上以象之慰归思也疏竹前挺
芙蓉后耀杪秋摇落蔚有佳色时释簿书而来咏歌其
中油油于于若使吾身周旋故园之侧去其离索者不
亦大可乐邪或曰湘中山水甲天下当以金陵诸名胜
或莫上下又何一池一亭之足慕乎余曰不然人情怀
土君子重去其乡汉太公养以天下不忘新丰谢安石
位太傅道行廊庙且犹筑丘以象东山古人之情有同

然矣矧予羁旅之吏乎由是言之则斯轩之可乐虽等
以湘柳诸名山余不知孰先后也因为文以识东壁俟
夫知余怀者

　　雨游花岩牛岭记

　　牛头山与献花岩对峙并金陵胜地在郊南二十五里
许陈氏孔彰居相近故主予辈为是游自春凡三易约
乃定于四月十又二日曰虽雨必往至日晨风飒然纤
雨断续余与锦衣徐君君叙策马出郭门径趋花岩时

避雨道旁农舍比至寺雨盖急侍御王君士招行后五
里假盖野人乃获至衣尽沾湿南昌守罗君质甫先宿
方山别墅泞不得至时孔彰食具亦阻于途予三人蹑
屩登夫容阁高倚空际云雾生自下方疾风横过开阖
明晦倏忽万状木叶滴沥悬涧泉落四璧嘈然莫听人
语相顾叹曰霁游者安知此奇哉下饭僧寮君叙以大
夫人无宿命荷蓑苙而去孔彰始携二子负尊罍至欢
然共酌夜分乃已遂连床卧谈古今且寤且寐不知倦

惫之去体雨竟夜有声衾枕皆润薄寒袭人殊异城市
其实身卧云雾中也晨起宿霭抹半峰间远近崖崿如
人新沭毕露情采兴不可遏遂乘马沿岭背为牛峰游
至则残雨复落不可登陟小饮天阙丈室徘徊睇望神
游万峰之间乃诵杜工部诗曰荡胸生曾云决眦入飞
鸟殆为今日设乎雨既止日亦且暮遂别寺僧出山夫
兹游值雨为劳然情景奇胜亦复相称乃知忧乐之方
得失之迹固不可以意校也所得诗凡若干篇

　　万松山始开石路作三亭记

　　万松之胜以石石乃在莽间不可以步嘉靖庚寅璘长
东藩适观察使池阳汪公珊枢使台南李公节同在三
司休浣登焉顾瞻群石蒙医飘泊标见而秀弗逞乃相
与叹曰地有材而俾弗见非吾党之过与于是乃议疏
抉之役召吏鸠工厚之直饩斩荆棘芟蓬蒿凡延蔓为
石障者去之必尽然后平险通碍蜿蜒石间因高卑为
之径夫人始得步观焉见石之端伟壁起者若正人立

朝岩岩然有不可犯之色磊落廉厉陈奇献异者若众
士布列效其功能其锁屑参错四散不可穷者又若方
聚群分物物各安其居也呜呼胜哉翌日僚佐诸公林
壑高逸咸来赏视又相属曰功则伟矣非有台榭为游
憩之所则迹少而径将荒安知来者不如前之芜没乎
众皆曰然于是相地面势作三亭焉路自书院门西而
上达山颠留月岩凡若干丈又自山半而下达圭石凡
若干丈前山之亭曰振衣璘作后曰池阳汪公作李公

作于山麓曰秀水于时僚佐布政使司则具官某某并
一时胜品或谓与地灵相感会云是岁冬十月望日左
布政使姑苏顾璘记

　　临海县学讲堂记

　　余始迁临海县学于北山之麓郡民周臣捐百金作讲
堂半山间平挹诸峰俯瞰阛市具得郡之胜落成之日
余往劳之乃进诸生谓曰学圣人之道自讲习始必有
恒居焉而后师友聚于斯朝夕业于斯无涣散荒怠之

习以坠其学庶几有成焉然非静深无以宁志非高明
无以发虑此其区也乎居其区不事其学事其学不务
明其道虽堂堂乎衣冠孔氏余则曰非孔氏徒也譬之
兹堂前此恶壤耳经营缔搆之工具而后庭戺轮奂炜
炜若此继是苟不辑又将涂以污浊塞以荆棘复荒为
恶壤可立俟矣可不惧乎哉诸生曰谨受教请刻石堂
壁将以无忘斯言于耳也

　　应天尹王公生祠记

　　应天府居国家留都职任政教率同郡格而统体平大
内供御府监局外承百司徵求毛委率同顺天府然去
天子既远权力差损尹尊官大臣迁自卿寺与藩臬之
长苟厌事自崇受成邑令则势诎弗支悉贻艰于我民
厥惟病哉病之大有三曰冗役滥费乱赋坏烂莫视久
矣南渠王公来任斯职躬视庶务不自爱其体力知则
必为为则必尽尝曰仁心上溢而泽不下究财力下竭
而情不上达唯我责故早夜皇皇以图康济一政不得

其理一夫不安其居若止于棘居任三年疏请于上者
凡十数事牒申台省檄布属邑者吏厌于书我民歌颂
至今历历在口其革诸蓝缘入神帛堂新匠一百八十
有九户岁竹匠一百六十有八人铜匠三十有二人守
库夫一百二十有八人部薪夫长三百一十有六人花
园夫若干人皆裁役之冗也减齐庶供应制中使浮饩
籍记县司所糜丁钱使诸司不得恣取及罢去本府一
切无经之役皆以节费之滥也议罢京邑种马议发内

库供织神帛议轻荒税以苏流亡议料田出赋使贫富
适均议盐赋出纳以银不必易钱皆以理赋之乱也此
余所谓三大病者爬梳涤濯咸破旧憾至若政教常惠
竞爽循良又未易一二录呜呼公其我民之父母与抑
前诸政其间忤内旨挠权近犯众怒冒浮议皆政人之
所讳为非公立政以心立心以诚急民而缓位先国家
而后其身其孰能必举且致累十数无倦哉呜呼公真
我民之父母也公既擢少司寇请养太夫人去位民怀

其德益甚相与立祠肖象俎豆于聚宝山下璘上元人
也适请养家居闻公政与民心如此乃为撰记勒石传
于永久叙曰公名爌字存约台之黄岩人初举进士授
给事中事武皇帝以直道贬岭南今上超致大位今其
还也天下日夕望为公辅云

　　南坦子埋佩刀记

　　南原王子既没葬诸国南之野南坦刘子自越来奠解
所佩滇南刀埋之墓前曰南原子尝顾斯沾沾尔吾何

爱为哉顾子曰南坦亦犹袭古之义也与哉昔季札使
鲁过徐徐君爱其剑未与既还徐君亡乃挂剑墓树而
去与今南坦子之事何其类也夫君子行已之情焉尔
何谓袭云乎哉袭而强之与嫌而靳之者皆伪也君子
无伪夫朋友之交笃其义也笃其义斯浃其情浃其情
斯通其财矣是故求而弗恧与而弗有施而弗惠无间
于死生焉斯义矣生诺而死违可以谓义乎哉南坦子
之所操也达诸天下确然信矣敢不识之

　　处州君省吾斋记

　　正德庚辰璘与处州君会朝于京师处州君先至一月
璘乃至蹙然谓曰子亦见大都之情乎吾不胜爱憎交
于前而毁誉之言听听也岂若处山泽之幽可以曳吾
履乎璘曰子方忧人甚乎吾几释然矣且人情亦何取
衷哉吾尝被华裘而适市其子弟艳予而要之揖长老
惮予恧也避之户内夫裘则华矣而好恶移诸其身人
情亦何取衷哉吾闻之人道至大一心至微百年至速

也以至微尽至大而祈(缺)于至速之间日有孳孳且犹
殄阙是惧奚暇役役然以爱憎毁誉之故效犬马驰哉
处州君曰不已悍乎璘曰否忘已曰悍忘人曰专故君
子有省躬之忧而无徇众之戚是故可欲莫如善爱与
誉系之抑有否者君子省诸已焉不谓非恶而遽安也
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不徇众之谓也
孟子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省已之谓也夫徇众则
贰贰则迁省已则专专则勇以此为善则德日固而有

成以此去恶则过日远而有功君子之学如斯而已矣
而奚暇憎爱毁誉之为忧处州君曰约哉修身之道未
耄以上敢不服子之言余尝以省吾名斋未有言也愿
书子言为之记

　　灵徵记

　　柴墟储文懿公正德癸酉以吏部左侍郎告终于南都
子扶柩归海宁之第丙子涂甃攒于墓舍丁丑十月
启而葬诸制域发视棺上变生黝墨成绘画文具画家

鳞皴烘染之法前则倚石枯松旁出二筱茎叶咸备左
则梅株夭娇稍缀数花其杪右如左而树差短全无花
古雅萧散非俗工所能为后有文隐隐未就吁亦异甚
矣哉殆有鬼神为之其间者家人惊愕走闻州大夫驰
驾来视削而究之深入木理于是四境喧诧观者填溢
莫不骇叹以为神异乃拂楮于上模其大都藏于家
庙余闻未信今年来吊余垩室乃示且问曰是何道
与余曰灵所徵也非异也夫灵气寓于两间生人为圣

哲文秀其发于天地则为卿云景星麟凤芝草之祥彼
此更见有无定质龟龙呈文是为图书果孰使之然哉
昔公孕天地之灵端方秀睿耀诸德艺天子祝其万年
以遗楷式乃不登于下寿其精华之所蕴蓄固宜有未
尽也殁而归诸大造必且为神灵精昭著或体物而示
象盖理所宜有无足怪者譬之椒兰之泽渐物成芳嘉
种下符蒸且为菌谓公之灵不能为此岂达于天人之
际者乎或曰图书为祥大矣是固非祥也与夫祥以和

致大者关百世其次天下其次家国未有徒至焉者谓
是为公家之祥固宜璘特本其徵见者为之记馀则不
暇论也

　　东山君记

　　靖江某王几世孙中尉君生有雅抱好岩壑幽胜之事
尝拄笏望国东诸山曰吾几席岩峦饮啖烟霞足了一
生宾客相从者因号曰东山君无涯子孟洋为来请记
璘曰善哉东山君之心足以保其家国矣三代之际同

姓伯叔夹辅王室功登太常名施到今当其时鞠躬戮
力奔走附疏于王所罔敢或豫周公大圣人也行有不
合坐思待旦以致其勤况其他乎自汉以后因事更制
同姓有国者皆令县官治其事诸王食租衣税而已国
家持此隆亲亲制海内得以两全由是宗戚之功烈罕
见于世贤者无所于施率笃意于古书雅乐泉石图画
之事盖专一其好以禁其邪心抑其势然也东山君居
宗室藩辅之尊锦衣玉食其为可乐者甚众而独乐乎

此可谓能自择矣夫为可为于可为之时以效其功忠
也其致智也乐可乐于可乐之地以谨其度智也其致
忠也智且忠庶乎君子之道而永保其国家矣君不既
贤矣乎吾又闻君读古书乐琴瑟与宾客赋诗恒绝出
若是则东山之乐由其中不由其外益可重也已是为
记

　　曲林祠堂记

　　夫祠者尽敬致报之道也曹子何为生有祠哉厚施于

弟其弟即所乐之曲林俎豆而奉之所以致报且垂诸
后也传曰乡先生祠于社礼固宜然与且曹子何乐乎
曲林曲林者陶隐居之故栖也曹子抗霞外之志方赫
赫为御史时即怀引退睹中馆遗墟萃三茅之胜遂购
而有之于时虽未获周旋其中恒寤寐在是矣故自称
曰曲林子仲氏曰吾伯子之乐具是则像焉以寓其志
因而传之百世愿无替也君子谓之礼何与夫祠之系
于典法也亲亲尊尊贤贤必有居也故祖考祠于所生

鬼神祠于所主圣哲祠于所法皆以致报而尽敬礼之
经也其大者也达而广之其等虽有差苟无伤于教亦
犹典也故曰礼可以义起岂天造地设而致然乎夫曹
子之居家也事父母孝处兄弟友弟某少孤鞠育成就
恩至笃厚尝有危疾辄潜祷于茅君愿损年以延弟余
前所谓厚施者指此推而及诸族则捐金以恤贫置田
以广义立家约以戒不淑由是同姓之亲无不归其德
者其为御史脩职之所宜言人之所讷其劾巡按不职

及辅臣误国二事尤峻直无何升广西按察佥事乃冁
然笑曰吾言果不当然耶吾不以曲林易惠文也遂挂
冠归益修睦族厚乡之义由是一邑之人无不归其德
者此所谓乡先生之行也故曰祠之亦典也夫末俗繁
文亦众矣事有出于情实附于礼经可以奖善兴仁昭
诸来世固先王之所不废又安取于刻覈之议乎此余
所以记祠堂意也曹子名鍷字时范句容人登正德戊
辰进士事孝武二宗今寿考居于曲林

　　迎敕轩记

　　轩何从名侈荣也荣不可侈乐乎亲虽侈奚病唯天子
践祚之岁敕秋官大夫三衢方子豪平谳齐鲁之狱七
越月而牍具既邮报内庭乃取道归省其封君煌煌鸾
书昭贲里闬而华构适成封君欢然喜曰归来乎儿生
斯泯乎乃斯士耳今兹还也乘大夫之车为天子命使
司祥刑功泽溥洽仪观韡然乃若以蓬藋之室迎金泥
之书藏之箧笥方氏不大有荣乎善乎张柱叟名吾轩

吾无敢辞也姑苏顾璘记曰若生子教之义方贵有成
也夫岂特轩冕旌越之饰以耀诸观瞻要亦有名德之
实以为之本耳本具矣以饰则华而歆艳者众苟无其
本虽饰何观今大夫有才焉以济繁有文焉以昭远有
节焉以立轨有识焉以明刑有仁焉以惠众五者不愆
而守之良易谦卑之懿可谓具矣故宦成名立不愧乎
其亲也食不浮德不愧乎其官也肯堂有终不愧乎其
居也推孝达忠不愧乎其事也率五本以遂四安斯轩

之名秪见其荣耳何嫌于侈乎璘不佞请书为记

　　晚静阁记

　　璘自开封商湘源过故乡访九峰徵君徐子仁游于曲
池之上仲秋水澄芙蕖菱藻靓丽可悦有阁屹起梁而
登焉渊沕无尘坐语忘返阁名晚静客有诵工部之诗
曰君淹留嘉宾于此邪君曰然抑有寓然也属璘记之
璘曰夫日出为旦旦则兴是故动静分焉日中为午午
则事是故吉凶生焉日入为晚晚则息是故忧乐泯焉

息也者静也此天地之定气人之所归也君自少濯砺
文行志行当世之务年未三十名满人耳又好工诸家
书超古蹊径海内好事者操金币及门几绝其限骎骎
乎向于动矣深嫉巧毁之人从而媒糵厉阶竞以祸君
君曰吾早不为马少游几与柳子厚苏子瞻为犬马矣
苟不止且覆吾宗遂杜门息交绝意斯世蒐萝前闻以
藻术业及今二十馀年道明心愉养和守固家之所储
悉以辑池观草木之玩日与宾客从容其中不出轩序

而具山林之乐不镂鼎彝而获百世之名孰非静所得
乎宜哉益乐于晚且咎其往也君曰静乎静乎不挠吾
精不匮吾神吾斯与归矣又何用役役舆马之间与造
物为奴𨽻也夫璘方踬于动有离群远适之戚慕君之
志遂书是言于阁以订终好

　　来雨轩记

　　知山君有轩居丛竹之间曰来雨东桥子游而息仰天
而啸曰事有同行而异情知山君于杜子果若是同乎

抑何校于客也昔杜子四十无位卧病长安宾客弃遗
青苔及榻故闭门窃叹其客曰旧雨来今雨不来诚有
感于贵贱之际也知山君二十宾兴三十登庸入金闺
司衮职日月献纳功加上下丈夫康济之愿庶几焉尽
之一拂其衷解带脱绶退归故乡家本公族兼素侯之
奉崇礼范饰藻业传之云仍及其暇日则旁究彭篯之
学期与大化终始由斯言之进亦乐退亦乐非所语于
盛衰者非唯客不择君君且将择客矣故客唯其人则

命驾以访置驿以迎唯所施报无乎不可苟非其人虽
闭户以拒可也又何校于其来若杜子之叹非所以叹
君也皆翟公罢官书门人多狭其语余请署君轩扉曰
嘉客雨来幽轩洞开恶客来雨吾莫尔主一阖一开乃
适予怀一纳一拒道固其所君愕然曰有是哉相顾大
笑记壁而别

　　介寿堂记

　　东桥子请养于田初问诸南原子曰璘去闾里久矣年

钧以上则旧所周旋也已谁哉后之英乎南原子曰庠
序之间彬彬如也盖多有其人焉有若陈生凤者秀而
渊粲而且理可语于游夏之业矣居无何陈生执经奉
贽盘辟以造吾门乃与之讲道析疑踰年而不懈沛然
若决江河下注而不止也森然若陈武库矛戟毕见而
神惴肃也表吾国者其凤也乎间尝请曰凤也有父行
年七十孝义敦固乡党称逸老焉褐衣藿食无斗粟之
奉凤也耻之乃筑室淮水之上虹桥之东艺圃而蔬树

果而荐洁尔肴浆怡尔昕夕将适吾亲以解于凤之私
同门之士号其堂曰介寿夫子其何以教之东桥子曰
异哉二三子之寿人亲也抑视诸眉睫之间乎夫孝子
之事亲也修之以德义和之以心志敷之以文辞夫然
后功烈以表之名誉以昭之故能保其爵禄而大其家
邦此之谓盛节此之不务必曰华宫侈服旨味备物以
为养是犹养生者遗其精神理其药石者也安在其知
轻重之分乎生也天下之才也基道构艺何修而不至

以是介诸逸老之寿虽鲁闵之行其何以加于此二三
子顾以为远乎璘不佞愿书以此非敢窃比于孔氏也

　　中白记

　　永嘉王生伟立筑岩洞而居之内含石耀外映天光榜
曰中白国人遂称曰中白子问义于松坞山人山人曰
白者无色之谓又分辩也中不可以言色其无欲乎无
欲则清清则辩天下之物如别黑白奚有于差谬乎要
不越乎是非邪正两端而已辩乎此则所执必中

所由必义道自已出矣夫无欲亦难矣乎学之道一曰
审义二曰信命如知夫是非邪正如薰臭之不可乱则
凡天下之所同恶者皆不妄为矣如知夫富贵贫贱如
寒暑之不可强则凡天下之所不可希者皆不妄思矣
为无妄为思无妄思几无欲矣中不既白矣乎中白则
外自辩矣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其斯之谓与伟立
曰谨受教

　　南可堂记

　　英德朱君道叔佐予守全悃愊无华能外得失以自适
予与之深尝属予曰吾英在岭南多佳山水山有奇石
天下致以为玩某家邑南有堂三间得地之胜吾往年
罢官家居角巾宴坐隐几而观之凡渔舟雁骛烟云竹
树举不出轩序而见诸目睫因名南可先生幸记余曰
凡物当其理之谓可适情者亦云然理寓于物故一定
而不可易情发于吾心随所寓而无不得奚以南北云
乎故情有所适则环堵蓬蒿浩然与天地万物周游上

下凡山川鱼鸟之类悉吾玩具要不足为有无也若有
所累则虽山川映发于前后鱼鸟出没于左右犹置墙
壁之中一无见矣乃若吾子之情冲夷澹泊虽无是堂
与英之山川鱼鸟固乐也顾独以南为可不亦狭乎君
答曰余固即所居者言之也使吾居果北或且东西也
余安得不以为可乎余乃冁然大笑曰达人遗物至乐
无方所寓则殊不失吾常彼择地而居待备而足者乌
足以知吾党之情

　　重修湘山柴侯庙记

　　湘山之东有柴侯庙代著灵应郡祀之严兵荒以来庙
圮不治大宗伯蒋公读礼时始捐金率乡人辑之予至
之明年庙成具状请记予典侯祀夫将安辞侯之灵应
前志多传之是以不论论其所由神夫天地间一气而
已幽为鬼神明为吾人岳渎山川气之所聚必有精也
是谓之神犹血气生人而精发乎其心也人之死也气
反为鬼聪明强正则魂魄之精合于大化妙应而不泯

亦犹岳渎山川之神无形而有灵也故古者忠孝义烈
之士其死往往著神应于世吾于柴侯夫何疑乎哉按
志侯仕唐守邢州弃官来居覆釜山从寂照法师修无
为之道没而为神民祠至今要其避世捐荣利必有大
过人者志又称郡人初作侯庙时有巨人至引掌自言
尝用此掌鼓众遏黄河逆流夫邢黄河迤北郡也岂侯
任官时有治水绩邪传曰用物精多则魂魄彊其此之
谓欤宜其精爽神应与湘山之灵恒洋洋也庙本在大

陂宋隆兴元年敕赐显祐庙嘉定十一年复封为威信
侯此固其行祠今号曰湘山柴侯庙其曰湘山王者则
法师遗文所称述者也凡今次辑庙姓名并金谷之目
具刻于碑阴

　　息园存稿文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