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晞发遗集卷下

　　宋　谢翱　撰

　　金华游录

　　巳丑岁正月谢翱皋羽方凤韶卿约游洞天

　　十一日辛卯韶卿携子肖翁入邑与皋羽及陈公凯君
用弟公举帝臣会韶卿夜赋诗示同游者

　　十二日壬辰阴寒韶卿拂晓取道上洛之吴溪过吴似

孙续古约俱行至横溪访柳时声父子君用不至帝臣
从五路岭先过门皋羽继至会宿时声居

　　十三日癸巳枕上闻雨是晚以雨宿柳明府新居各赋
一首

　　十四日甲午阴未晓即行午度太阳岭晚泊上坦欲访
双岩郑子有子有闻之先至旅寓邀宿陵云山房城友
叶谨审言适相遇于陵云约翌日同至赤松是夕子有
出家藏先资政北山先生遗墨及久近诸贤书帖共观

至夜分韶卿书北山感雪竹赋后皋羽亦题

　　十五日乙未晓闻匆外叶声疑雨起而视之则霁既饭
话良久子有之侄复留饮凝香阁晚抵赤松自源口入
一里许万松矗翠有亭跨中路扁赤松山旧枢密潜斋
王公野书今住观唐元素易以他书矣沿溪入桥亭扁
金华福地郡人潘继先篆过桥入三门敕宝积观额大
中祥符元年所赐与殿中四锦幡及献花四木孩俱今
犹存入门而右有堂临池上为濯缨堂默成先生潘待

制良贵书入而为松游亭又入而为枕流亭观之前为
卧羊山即皇初平叱石成羊处也道士王元台谢天与
款宿谒冲应养素二真祠二真初起初平兄弟也松下
有遇仙石坐其上相传往年唐公李度有目𤯝寓观中
尝憩兹石遇二仙问故采草拂其目遂明且祝曰后十
八年当相见彬州及唐登第授彬教有二道士过之唐
不知省道人曰子亦记松下治眼时语乎既而邀之不
知所适方知为二仙云时韶卿病目甚故道士言之为

详回宿王谢房各赋上元游赤松诗

　　十六日丙申微阳道士水竹唐元素妙虚王德厚竹泉
倪守约房中观羊石皋羽作观羊石记云金华洞为皇
初平叱石处予髫而闻之发种种乃一至而叱石处复
不在金华洞未至洞十五里有山曰赤松今为宝积观
观旁祠二仙二仙即皇初平兄弟是其处也石故在山
之颠变怪牴牾宛然如羊形多为樵牧及好事者取去
道士拾其馀蓄观中余得借而观者三处其一在天井

东仅十数角崭然群伏且起复无抵触意苔茸茸若草
藉地可近而玩其一并曲池之岸累石为山参布伍列
犬牙其上卧者十八九伏者十七抵者蹶者十五履险
而跂者十三倚而龁跪而乳者十一若观古彝尊之迹
于石形不求全而意自足其一积小坻位置加密跂伏
龁乳抵蹶与前变态略同复有拱而人立者奇崛特甚
非前所有道士易以他名使不与群羊伍余曰是不可
易在元放之遇曹瞒其化而为羊与兹羊之化为石是

或一物也今而后观兹石若冯而游若脱而休茫乎日
与之对而汨不知所求其有不复化为是物乎道士顾
笑众皆沈寂起立若植以余言为然故书以启后之游
者其所观三处道士曰倪守约唐元素王德厚云石去
初平仙后若千年为樵牧好事所取又若千年道士𢘤
能言之于游者非有系故不书妙虚石旁有方竹一丛
萧疏可爱堂名萧闲楼有减笔𨽻物化二字极佳水竹
留饮膳王倪各为煮茗倪之徒石泉赵元清疽发脑才

愈未接客入小桃源路口有小桃源物化洗耳三石刻
奇古皆馀杭虞似良仲房八分书未过桥为物外亭过
桥有亭泉上有台名沧浪溪石皆磊磈水激射为峭峡
为盘涡道士徐南华携酒肴并青匆王易所书赵元清
梦游小桃源四时诗来青匆即故枢密王公之孙名进
思官惠院号淳斋善书而好吟以避世立兄子为子使
出赘复分田送其妻归母家而自为道士于此南华酌
酒沧浪台槲阴下行至岩扉间新搆小亭名别有天地

复酌亭上岩扉有诸公题墨新种桃梅夹道道士周云
岩世昌要会酌楼上石泉之徒王德谦益之携琴鼓再
行午从观右登丹山行穷林巨石间观丹灶及丹石相
传某年丹光见石上有道人养鸡见鸡啄丹取之丹即
飞去今立祠与庵祠前旧有老树并其一中断倒架上
半于其一附著而生下半则僵立不相接状甚奇怪今
为改祠道士伐去曾游者以为言丹山而左稍下有丹
井泉极甘冷一径出小桃源之上抵二仙祠回宿宝积

观中西庑石刻赤松山三大字李阳冰篆伟甚以赤字
从大下作火揭之有火灾故置不用而存其刻云

　　十七日丁酉雨欲往三洞不可遂入城泊祥符寺待霁
取道向者以往

　　十八日戊戌雨留祥符皋羽有塔影雾中深之句韶卿
足之

　　十九日乙亥阴入宝婺观谒星祠登八咏楼宝祜丙辰
岁郡守谢奕修改创潜斋王野书扁今易以他书矣时

拿丁失急所带奚奴不敢出市衢韶卿自同皋羽访芙
蓉盛太博共剧谈世故晚归祥符

　　二十日庚子新霁约审言自兰溪门会于北栅韶卿父
子续古审言登七宝寺塔楼拂塔院至道年碑石遇且
庵徐玉汝于卢士安卜肆韶卿皋羽甚欲留访诸老以
雨馀得霁重于访众遂行既出城遇柳斋刘权院梅居
邵深道成斋王王成于菱塘之东王谢二道士自赤松
东西鹿田寺僧怀玉留而相道韶卿赋北山道中众客

皆和晡至智者寺山路有亭扁北山唐乾元二年八月
缙云县令李阳冰篆书入而为倚松亭过桥有亭扁灵
源小憩亭上又潜斋王公书灵源胜地四大字置之云
堂后庑寺僧莫之贵也日夕过凤凰山法清院山形如
凤凰旧为法朗石晋开运二年为国泰今改法清山西
有一怪松偃蹇如盘龙院僧圆矩云昔潜斋王公尝护
以栏楯游憩其下是夜宿院中

　　二十一日辛丑有徐生馆法清酒狂士也晓起携诗见

赠有凤凰山上凤凰翔之句联中又以耕田鹿化石羊
为对临别密谓审言曰余以鹿比僧羊比道士凤凰比
诸君子审言途中述其语众皆绝倒从法清而西过故
康懿泰国长公主坟园未至观半里有岐径行五十里
至金华观登山可至九龙寺上有刘先生讲堂刘老标
读书处也三洞上为朝真中为冰壶下为双龙三石扁
皆飞白书立下洞口观有天下名山四大字观之左为
椒亭所从入洞路也以山下平地言之此则山巅然而

迢递宽衍观之前居民成聚则此乃洞天之趾尔双龙
洞口石室明净坐可二三百人仰视石室绀碧其隐约
可名状者为云物为仙桃为道人比肩而立龙首见其
左而尾悬右石壁上又悬石至地独黄色俗呼吕先生
藏身霞衣挂其旁有北斗星窠洞穴如蟆颐水淙淙从
中出即流入右偏暗出洞外溪涧众束炬揭裳伛偻踏
水入内洞几三数丈首背皆擦石旧卧小舟而入今敝
漏阁水际既入复虚圹如外洞水从右流莫测其浅深

执炬者一一相指告见蜂窠石水蛙石石钟手搥之钟
累累贯岩上石门限雪山山前雪山后雪望之皎然仙
笠悬岩石石鼓搥之鼓声有形蜿蜒头角须尾凡二屈
蟠隐见爪尖皆白石如玉所谓双龙也猫一狮子一头
足尾具额有珠大龟黑色白蛇斜绕其背首入甲下奇
甚笔格一霜崖粲如繁霜有卷石小窍指面大有水正
有水正滴窍中名仙人砚滴侯片时才一滴仰视洞中
无他漏泉独此耳浴室石棂三足蟾悬钟宝盖如名刹

讲台上所设而加高大海角虎蹲立云霞五色欲飞极
里从暗处俯伏远望洞口水中所从入处仅一小隙透
明如十五夜月名仙人望月又象足大二小一仙桂水
波石粼粼然大者如浪转雪山后而左为滑台为池为
田畦町高下可数仙人挂衣横十数丈衣纯素袪袖蹙
摺皆天成又仙人眠石方整可卧仙人帽日月二宫复
从洞口踏水而出凡洞中所见不假一毫镌凿而形状
自然其妙处殆不可言也登山几半里至中洞洞口视

深处乃暗穴但闻潺潺水声束数炬相后先石深井然
稍斜向内众鱼贯而下石滑且险约三十丈至水帘自
高岩喷出下有巨石盛之即不知水之所往水帘出处
前有悬石如钟又如飞凤视水帘以下复沉沉深黑人
多不敢复入皋羽毅然扬炬而前韶卿续古从之由水
帘之右转而深入巨石无数回视水帘乃在目前愈入
愈深下复无水有石笋入空旷中高可三四丈色莹如
玉从石笋而下极底有石室燥洁曾游者留题在焉回

至水帘渐可望明而上不知入之险也然不能深入则
不得尽其奇来游者率望水帘而止尔又登山二里韶
卿父子皋羽续古倩两山童买竹薪束炬至上洞入洞
而右为观音洞从石鏬越石限而入展转愈高扳援至
观音前其石像天成垂衣伸一足如土偶者但高入岩
鏬以炬烛之仅得其半而臂与面莫尽见也旁有潭深
不可近名观音井又名龙潭复路出从大洞正面而入
历三数坡陀其石上云霞波浪霜雪石室之类皆不减

下洞所见洞口天日之光斜射洞中石崖上淡如月色
奇甚内有石梁高挂深可二三十丈白龙护其左苍龙
护其右又入有天池深广四畔峻壁不可下池之里有
崖如两扉而启其一极黑暗中远望石扉启处天光下
烛盖洞天漏明而人莫知其处名一线天既隔天池不
得复深入也双龙洞口题名石上韶卿赋三洞云金华
北山三洞天垂髫欲住金华颠春风吹衣雨洗履瘦节
忽挂苍山烟山高地平走幽涧根络石上森楠楩步从

虚桥瞰石洞厓色阅世知几年风痕雾迹化异物龙首
昂左尾右旋就中暗穴如蟆颐急水泻碧鸣娲弦溯流
束炬照徒涉肩背擦石行拳挛水穷路夷内景得以炬
交烛穷幽玄细文蹙波涌浪接皓彩凝雪飞霜鲜大为
狮子虎犀象琐碎亦复蜂屯然蜿蜒双蟠角尾具一一
玉爪拿苍坚穹龟负甲色深墨长蛇白质相萦缠钟能
钟声鼓能鼓不假枞簴知谁悬直棂斜槛藏湢室短畦
长町移原田青云白霓五色霞笑尽败絮留丹铅中途

经过最深窅伏身低眺洞口泉空明一隙隔远见秋蟾
浴海光婵娟左岩架衣颇横亘叠摺众皱垂蹁跹自馀
神怪不可极似凿非凿镌非镌出登山腰叩中洞外视
石井闻潺潺入深踏险思缒绠长竿揭炬后且先水帘
可俯心为掉到此十九归言遄嗜奇不惮历磊砢足以
目故差轻便翻身却望水帘处银河天落悬吾前常情
疑复下百尺积水定作神龙渊石乾径辟却易进玉笋
拔地修而圆宜为渊处乃为屋亦或摩藓题新篇同游

疑吾久未出笑谓岂欲井底眠林幽风起日已晚犹疑
高洞山之巅薪蒸可买樵我道不远数里仍攀缘傍从
右壁入深坼如铁户限琼为櫋俨然海相挂珠络熟视
岂信非夸传左为朝真正面入便想笙鹤遨群仙云霞
波涛仙衣裳奇诡岂必下洞专歘然修梁架岩起左右
苍白龙形全望中极底胜漆黑双扉隐隐起半边天光
一道烛扉内知此明鏬从何穿深壁峭不可往安得
插羽如飞鸢嗟余兹游尚牵俗身所骤历辞难宣但思

乞水学坡老洗眼看字消馀年是夕僧怀玉同归西鹿
田寺止宿寺丈室后有奇石峭立鏬坼间可行林泉幽
胜特甚默成先生潘公大书其处云余往来南北两山
馀二十年独未曾至鹿田绍兴七年四月十七日同智
者长老法铨来于崎岖险隘之中得虚旷宽间之地修
篁乔木巨石瀑泉气象雄伟此盖未之见不独甲于金
华也自是评吾乡山水以此为第一云其丈室遂榜第
一轩上为思贤阁是夜听雨轩中

　　二十二日壬寅晓霁过东鹿田寺廊庑列诗石内有叶
丞相衡集杜五言四韵中二联云水花分堑弱山木抱
云稠更宿招提境还同惠远游又僧舍壁间有郡倅金
陵吴琳题诗中一联云云暗雨来疑是夜山深寒在不
知春潜斋王公尝和其后行数里至潜斋所营山桥穆
陵御书山桥书堂四大字下有懒琐岩岩上有亭亭之
西有石笋又傍岩临溪为亭台远望州城城中之塔锁
小双溪如篆文路口有亭扁北山今亭台皆芜废既下

山王谢道士登山取别径归赤松至潜岳寺前帝臣审
言同入城韶卿皋羽续古肖翁取赤松源口虎头岩下
道遇雨抵上坦旅宿

　　二十三日癸卯晓霁近牛度太阳岭晓宿柳时声居圣
传之兰溪留诗以待续古先归

　　二十四日甲辰过松岩陈粹翁午与皋羽别晚复雨

　　二十五日乙巳韶卿父子回抵吴氏书塾客有问金华
胜游者韶卿以诗叙其槩云赤松上下雨扉微八咏楼

头重拂衣西港晴来汀草长北岩幽处洞泉飞风敲定
磬鹿春过月满丹台鹤夜归历览因知古词客盛誇云
梦未全非皋羽归后作金华洞人物古迹记

　　右金华游录一小帙盖岩南方先生晞发谢先生与
诸老并先伯父续古同游之所纪述也当时距宋失
国才十四岁然观诸老情思咸有黍离馀韵而纪述
巨细详悉不遗写出北山胜槩宛然在目中信非诸
老不能作也然要之己丑实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

也书岁而不书年者亦犹靖节不书永初之例耳后
之观斯帙者庶几识前人忠厚之风云

　　吴士谔跋

　　方韶卿浦江人号岩南先生元黄文献公溍柳文肃
公贯皆出其门先生宋时未及仕而宋亡遂抱其遗
经隐仙华山往往遇遗民故老于残山剩水间握手
歔欷低徊而不忍去缘情托物发为歌诗以寓麦秀
之遗意龚圣予尝论其诗曰由本论之在人伦不在

人事等而上之在天地不在古今谢皋羽建宁人号
晞发先生宋相文天祥开府延平先生长揖军门署
咨事参军已复别去及宋亡天祥被执遂流匿民间
之浙水东日以吟咏为事每遇谈宋事辄悲咽泪下
宋景濂先生谓其诗直溯盛唐而上卓卓有风人之
馀文尤崭拔峭劲馀若陈帝臣吴续古亦皆时之高
士文章巨家也共为此卷夫岂易得哉然惧世远而
莫之知予故手录一过而略述二先生之行槩于后

馀亦不复考矣北山泉石虽自若而寺观消毁过半
欲究其遗踪亦尚赖此卷之存云

　　天顺庚辰十月朔后生郭述

　　晞发遗集卷下

　　右遗集上卷晞发道人近藁见吕氏宋诗钞初集中
今以抄本互相较勘如前例下卷金华游录系毛氏
未刻样本别无所考第正其可知者而巳按济南王
公谓近藁与正集如出两手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者录其说于此以俟读公诗者考焉六月庚子大业
记

　　钦定四库全书

　　晞发遗集补

　　宋　谢翱　撰

　　续琴操哀江南

　　宋季有以善鼓琴见上者出入宫掖间汪姓忘其名
临安不守太后嫔御北汪从之留蓟门数年而文丞
相被执在狱汪上谒且勉丞相必以忠孝白天下予
将归死江南及归旧宫人会者十八人酾酒城隅与

之别援琴鼓再行泪雨下悲不自胜后竟不知所在
嘻汪盖死矣客有感之者为续琴操曰哀江南凡四
章

　　我赴蓟门四之一

　　我赴蓟门我心何苦我本南人我行北土视彼翼轸客
星光光自陪辇毂久涉戎行靡岁不战何兵不溃偷生
有蹙就死无罪莽莽黄沙依依翠华我皇何在忍恤我
家

　　瞻彼江汉四之二

　　瞻彼江汉截淮及楚起兵海隈亡命无所枕戈待旦愤
不顾身我视王室谁非国人噫嘻昊天使女缧绁奸党
心寒健儿胆裂黄河万里冰雪峨峨尔死得死我生谓
何

　　我操南音四之三

　　我操南音爰酌我酒风吹我裳冰裂我手薄送于野曷
云同归自贻伊阻不得奋飞持此盈觞化为别泪昔也

姬姜今焉憔悴山高水远无相见时各保玉体将死为
期

　　兴言自古四之四

　　兴言自古使我速老麋鹿是游姑苏荒草起秣我马徘
徊旧乡江山不改风景忽亡谁触尘埃不见日月梨园
云散羽林鸟没吞声踯躅悲风四来尔非遗民何独不
哀

　　右续琴操哀江南者四章章四解或传粤人谢翱作

读其词甚悲因其词以推其心则其所悲又有甚于
此词者谓非谢翱作不可也当宋季年元兵压境两
宫且以琴酒自娱故老言度宗在宫中尝以壶觞自
随尽日不醉权臣弄国江上之师不暇一战反以捷
闻盖必有以壅塞其耳目蛊惑其心志而然欤否则
慄慄危惧之不恤而又何乐于酒藉令长江天堑北
军不能飞渡安能坐守东南数郡为一龟兹国哉梁
萧绎时江左戒严百官戎服听讲老子中既辍讲谍

者言魏军不出四境帖然又复开讲一日以至力屈
就擒身困缦幕虽拔刀斫案不得悔噫宋季然矣夫
人者乃能以善鼓琴见上吾意其不为邹忌必为雍
门周纵不能一悟主听使之少有更张亦能使之立
若破国亡邑至闻疾风飞鸟之声穷穷焉固无乐已
及大事已去独其心怏怏奔走万里若不释然者嘻
亦晚矣天宝盛时歌者李龟年恩遇无比禄山乱龟
年流落江南每歌数阕四座莫不叹息泣下又况天

地黯然山河顿异使夫人者尚在庸有不以泣龟年
者泣之乎予谓琴操多出于忧愁穷苦之人而有所
守者翱之于词适契焉故录之若曰南风不竞则自
古见之矣尚何言哉尚何言哉金华吴莱跋

　　晞发遗集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天地间集

　　宋　谢翱　撰

　　寄江南故人　　　　　　则堂家铉翁

　　曾向钱塘住闻鹃忆蜀乡不知今夕梦到蜀到钱塘

　　南华山　　　　　　　　文山文天祥

　　北行近千里回复迷西东行行望南华忽忽如梦中佛
化知几尘患乃与吾同有形终归灭不灭惟真空笑看

曹溪水门前坐春风

　　逢有道者

　　谁知真患难悟此大光明云散天仍在风休水自清功
名几灭性忠孝太劳生此意如能会神仙亦可成

　　山中夜坐　　　　　　　本心文及翁

　　悠悠天地间草木献奇怪投老一蒲团山中大自在

　　武夷山中　　　　　　　叠山谢枋得

　　十年无梦得还家独立青峰野水涯天地寂寥山雨歇

几生修得到梅花

　　溪桥晚兴　　　　　　　　南谷郑协

　　寂寞亭基野渡边春流平岸草芊芊一川晚照人间立
满袖杨花听杜鹃

　　钱塘晚望

　　钱塘江上夜潮过秋静寒烟白露多吴越青山明月里
舟人齐唱异乡歌

　　月夜溪庄访旧　　　　　　归田柴望

　　山山明月露何处认梅花石色冷疑水溪流白是沙清
吟幽客梦华发故人家相见即归去已应河汉斜

　　观水　　　　　　　　　古为徐直方

　　沧江无尽水夜夜随潮去若复作潮来沧江止不住

　　秋夜泛舟　　　　　　　横舟何新之

　　飞星曳寒影野水淡碧空人生定何物扁舟空影中何
年有宇宙生此木末风有力不向上难到蓬莱宫空攀
栖鹘巢搔首如飞蓬俯仰慨今昔此怀安可穷

　　归去词　　　　　　　　石髓王仲素

　　种松雨濯发折笋春堕指长啸归去来沧江一天水

　　玩月有感　　　　　　　　草堂谢钥

　　入夜茶瓯苦上眉眼花推落石床棋举头却恨天边月
颠倒山河作树枝

　　退宫人　　　　　　　　　云西陆壑

　　破箧犹存旧赐香轻将魂梦到昭阳只知镜里春难住
谁道人间夜更长父母家贫容不得君王恩重死难忘

东风二月垂杨柳犹解飞花入禁墙

　　散策　　　　　　　　　菊屋何天定

　　孤坐忽不乐出门聊散行溪喧乱人语树偃碍农耕雨
径莓苔积阳坡草木明道逢九十老相对话承平

　　西窗　　　　　　　　　野处王曼之

　　西窗枕寒池池边老松树渴猿下偷泉见影忽惊去

　　春日郊行

　　出门逢柳色忽过野桥西坐石看潮长隔花闻鸟啼地

随芳草尽树与夕阳齐不是桃源路行人亦自迷

　　年年　　　　　　　　　　观山范协

　　年年如燕一还家又访幽居过水涯风雨满城春欲暮
山中犹有碧桃花

　　访隐者不遇　　　　　　东窗吴子文

　　道人入山访道人山深俗朴鸡犬驯道人不见道人去
𣰦毵草木无边春

　　采菊　　　　　　　　　竹坡韩(阙)

　　撷我百结衣为君采东篱半日不盈掬明朝还满枝悠
然何处是千古正如斯

　　晓起　　　　　　　　　晓山林景怡

　　天鸡弄喔咿残星在斜汉整衣出幽扉山城漏初断微
微水风生冉冉田露散此时游葛天淡然空百羡海色
上寒梢渐失梅花面

　　宋学士景濂著谢先生传云天地间集二卷此盖未
完书也好古之士必有藏是诗者陆师道识

　　天地间集

　　钦定四库全书

　　西台恸哭记注

　　宋　谢翱　撰

　　(西台恸哭记者粤谢翱之所作也宋丞相文信公值国亡数起兵南服翱布衣也倜傥有大志会丞相开
府时杖策军门署以为咨议参军后丞相死翱恸知巳之不复故登斯台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其魂
若其恸西台则恸乎丞相也恸丞相则恸乎宋之三百年也西台者子陵之西台也始翱哭于夫差之台
勾践之国又于此升台而哭者亦登岘践华之意)

　　始故人唐宰相鲁公开府南服予以布衣从戎明年别

公漳水湄(按文公丙子七月开督于南剑时德祐二年也公时年二十八明年正月文公引兵趋漳
州谋入卫道阻不通三月入梅州五月兵出梅岭其别者是年也按称唐鲁公而不姓者犹韩愈称董晋为陇
西公之类)后明年公以事过张睢阳及颜杲卿所尝往来处
悲歌慷慨卒不负其言而从之游今其诗具在可考也
(按戊寅十月文公引兵至潮阳十一月兵溃被执遂北徙留燕至至元壬午赐死时年四十七谓其悲歌慷慨
卒不负其言而从之游者盖指其题诗张睢阳庙也)予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
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或山水池榭云岚
草木与所别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盻悲不敢泣

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
而始哭公焉(按乙亥文公募兵于赣州后守吴门除江浙制置使知平江府公过姑苏而哭也在
乙酉之岁时年三十七乃落魄吴楚间始有屈平远游之志而其志诚可哀巳又按公祭文云章贡之别言犹
在耳水寒天空老泪如霰其间以记别时语而不忘可知巳夫差台在州治之西)又后四年而
哭之于越台(此丙戍年也按行述谓公是年过勾越行禹窆间北乡而泣焉时有冬青树引别唐
珏玉潜云)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按乙丑年公从先君錀登台时
年始十七后丁亥公复过而哭焉谓今者在庚寅之冬时年四十二矣公之所以必记其年者盖不忘其先后
本未之事焉)先是一日与友人甲乙若丙约越宿而集午雨

未止买榜江涘登岸谒子陵祠憩祠旁僧舍毁垣枯甃
如入墟墓还与榜人治祭具须臾雨止登西台设主于
荒亭隅再拜跪伏祝毕号而恸者三复再拜起(按友人甲乙若
丙者意为吴思齐冯桂芳翁衡也今虽不知其然惟三人同登时诗可考见也三人者皆知公之心故与之俱
而比其名者隐之之辞号恸者三盖节之以礼也)又念予弱冠时往来必谒拜
祠下其始至也侍先君焉今予且老江山人物眷焉若
失复东望泣拜不已有云从西南来渰浥浡郁气薄林
木若相助以悲者(江山人物眷焉若失云者其乃痛宗社之陨绝乎谓昔从先君及有云西

南来云者其乃念家邑丧亡而思亲之不可见乎)乃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
之曰魂朝往兮何极莫归来兮关水黑化为朱鸟兮有
咮焉食歌阕竹石俱碎(古之人有遭谗迸逐者或闵其魂魄离散而不复还故为辞哀
之其人未尝死也杜甫剪纸招我魂正此类也然文公既死而公以歌招之者其有得于古道焉盖公虽哀而
不过乎伤而伤之在彼是皆至情恻怛得情性之正非若妇人恸而巳按朱鸟南方宿也咮鸟首也春秋传古
之火正或食于咮故咮谓之鹑火而火正配食于火星者以其于火有功故也盖宋以火德王而系于南化云
者以其虽化而化必于南文公有功于宋犹星有功于火也亦以朱鸟配于宋焉其友方凤过公墓有诗怀之
朱鸟食何向正谓此也歌阕竹石俱碎盖哀之深而不自知也)于是相向感唶复登东

台抚苍石还憩于榜中榜人始惊予哭(相向者与客相向而悲也唶叹
声其或有感而叹也东台去西台若干步云)云适有逻舟之过也盍移诸遂
移榜中流举酒相属各为诗以寄所思薄暮雪作风凛
不可留登岸宿乙家夜复赋诗怀古(逻舟者巡舟也移榜中流举酒相属
为诗以寄所思者盖哭始后而悲之未忘也亦情性之正而不为事物所移所感之心始终如一不少变而愈
深此君子之心忠厚之至也至于雪作风凛虽不可留又且登岸宿乙家复赋诗怀古其于登台之心则一而
巳斯可见公不忘之意也哉)明日益风雪别甲于江予与丙独归行
三十里又越宿乃至其后甲以书及别时来言是日风

帆怒驶逾久而后济既济疑有神阴相以著兹游之伟
予曰呜呼阮步兵死空山无哭声且千年矣若神之助
固不可知然兹游亦良伟其为文词因以达意亦诚可
悲巳(明日者登台之明日也别甲者别思齐于江也与丙独归者与桂芳而归又明日至其居也甲后书
来谓风帆怒驶盖甲与公同气其所见者响应若是非真有神之助也盖公之至情达乎中正而若有见焉其
焄蒿悽怆之著也如此按叹息谓阮步兵者此特援比其哭之一辞若公者又非其比矣)予尝欲仿
太史公著季汉月表如秦楚之际今人不有知予心后
之人必有知予者于此宜得书故纪之以附季汉事后

时先君登台后二十六年也先君讳某字某登台之岁
在乙丑云(按公行述谓多所著书如季汉月表皆采独行仿秦楚之际予未得而尽见也登台后二
十六年者在庚寅之冬其后六年公卒于杭思齐方凤竟往杭买舟载棺至钓台而葬焉其后会稽杨先生维
桢为文以哀之而刻之墓上仍题其墓曰粤谢翱墓盖从其初志焉予谨按文公死年四十有七今公之死也
如之呜呼惜哉)

　　箕子痛殷亡过故墟而欲泣焉以为近于妇人乃作
麦秀之诗以歌咏之歌咏者忧宗社之音也今翱之
痛哭西台也又岂异于箕子与且翱在胜国时无禄

位之寄及运穷物改而能恸夫知巳以及于国迹之
异于箕子也然则居箕子之位者乃反不见其歌而
亦不见其恸也其本心宜何如哉百世之下秉贞尚
义以能发乎中心之愤愤者非翱其谁与予后翱之
生于是忘其愚陋本诸遗意以详释其记使后世知
有箕子之歌于前而有翱之恸乎后也虽然若翱果
未可喻于箕子也吾独惜翱之时有箕子之位者而
无翱之恸也后之秉史笔者尚庸考于斯清河张丁

识

　　子陵台荒寒压江水过者恒览古赋诗未闻于此野
哭者而翱也于此野哭盖不独异于今之人也凤读
其所为文词窃以不及与于斯哭为恨或者他日得
携手相与大笑胡卢绝倒于斯台之上由百世之下
观之讵谓哭者之非笑笑者之非哭也东阳方凤

　　昔楚屈原伤其君之既死忧其国之危亡而离骚诸
篇作焉然说者往往失其旨趣于是乎原之志郁而

不得伸矣至朱夫子集注之出而后其义皎然大明
故朱子自谓死者可作足以知千载之下有知我者
焉盖不诬也今观粤人谢皋羽父所为登西台恸哭
记盖亦恸斯人之云亡闵亳社之既屋义激于中而
情见乎词亦庶几屈原之志哉然其文多隐语不有
好古急义之士殆莫能羽翼发挥以暴白其事于来
世也而浦阳张丁乃独能为之分章析句次其日月
定其名氏必求当时之事以实之忠厚哉古人之用

心也抑又观皋羽父之辞有曰今人不有知予心后
人必有知予者请以朱子之自谓者而颂丁固将可
以少慰皋羽父于地下乎金华许元文丞相忠义明
世多为之记载礼部侍郎邓公光荐作续宋书最为
详备文公之将校名姓往往在焉然不及于宾客故
谢皋羽先生几失其传赖其遗文多传于学者而西
台恸哭记则有张丁为之注释考订精密儒林称之
然记云过张睢阳所尝往来处此盖题信之永丰张

睢阳庙非尝所往来处也素之曾大父汝南郡公为
吉州司理参军公适家居知遇尤厚尺牍尚存读此
记为之太息久之婺为文献之邦比诸老沦谢丁之
博雅诚可嘉已前史官临川危素识

　　常人之情久则渝渝则忘故忠臣义士慷慨奋激于
一时者易久而不变者难文丞相拘囚燕狱百计降
之不得死之时距宋亡已四年谢皋羽西台之哭距
文丞相之死又十二年此岂常情之所可论哉张孟

兼为皋羽注释能羽翼夫忠义者是亦忠义之流也
豫章揭法识

　　宋三百年以道为国三百年后士之死社稷者相望
而丞相文山先生之死呜呼烈哉死宋死于道也当
时士之受知于先生者不一人而谢皋羽独不忘皋
羽之不忘文山由文山知皋羽者厚文山之知皋羽
皋羽之不忘文山皆道也后之读西台恸哭记者将
有感于斯夫清河张丁学古道者也皋羽之死久矣

而丁独景慕之表章之咏歌之君子曰文山之英风
盛烈与日月争光于天地间固不待于记不记然不
记则皋羽之义不白而丁之服膺皋羽者不著然则
丁者其太史公所谓附青云者非耶临海陈基书

　　谢公以布衣从文丞相起兵闽中其事不见宋史而
任士林盖尝为方凤书之是时元始有天下言者尤
多讳辞翱既恸西台寻卜地于台之南岸睦人许之
作许剑录及翱死钱唐尝语其妻刘曰我死必以骨

归方凤葬我许剑之地凤与吴思齐遂如其言而葬
焉三人者予尝合而为传高风馀韵至今令人慕之
丁固方先生里子也宜于潜德有以发其幽光观翱
此记虽羁孤山水间未尝不慷慨自伟以是知天下
之可悲者有所在矣彼不自悲而人亦莫悲之何哉
洪武二年夏六月既望金华胡翰敬题

　　文信公忠义之盛近世罕比其英声烈节虽使亘万
世不朽可也谢翱先生公门下士也国既亡而公亦

死伤悼激烈之情每托于文辞以自见于是西台恸
哭记作焉太史公曰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
能施于后世岂先生之谓乎吾友张君丁雅好古道
取先生所为记订其岁月演其旨意而使之传其用
心甚厚又岂太史公所谓附骥尾而行益显者耶呜
呼是其可传也已乌伤王祎谨跋

　　宋丞相庐陵文信公当德祐乙亥开阃乡郡兴师勤
王一时宾客将校号称多士鲁先曾大父监簿府君

实与焉尝著幕府录记其姓名爵里甚悉鲁幼时先
人每为历指其人而道其终始大概鲁至今识之后
从先友杜徵君又闻其道公客谢翱先生行事心尤
奇之独窃怪录中乃遗其姓名及观翱所著登西台
恸哭记然后知翱以次年丙子秋始从公闽阃则是
时大父已从枢密家公辟遂去而归隐矣盖与翱已
不相接宜翱之姓名不著录中也公以元至元壬午
仗节燕市后二年甲申其弟文惠公守临江首访先

大父玉笥隐居适公客何时先生亦自临川来会遂
相与入紫霄岩登九仙台赋凌云之篇悲歌慷慨闻
者悽怆山中人至今传之读翱西台之招盖先后而
同音者也于乎悕矣翱文奥古此记尤类廋辞隐语
浦江张君孟兼为之考岁月徵事实使读者瞭然张
君之用心其贤矣乎然则读斯记者其亦有所感发
矣夫洪武辛亥暮春之初临川曾鲁题于冰厅

　　羽睪翁之记至欲放太史公著季汉月表如秦楚之

际盖太史公之著月表也以月为纪记事之所起而
不书元年所以明天下之无统也夫秦之既坏楚之
方兴天下扰攘运数迫促不可以年纪此月表之所
由著也羽睪之为岂不忠乎国亡矣天下不复宗矣
而翁独以其无统也尚肯其为朝周者乎且记之作
犹讳避于辞岂有俟于后之知也乌乎翁之为固不
望于后知则辞之讳避又安得不藉于人而始明乎
愚读张丁之疏而益有感河东李著

　　予家有先子手抄谢皋羽诗文一编予自年十五六
时辄喜读之如西台恸哭记至今犹能成诵然非胸
中磊磈有悲歌慷慨之意者未必知好之今张君乃
为之章分句析而疏其义则其深知笃好抑有甚于
予者矣予所藏本首篇称丞相信公不称故人唐宰
相鲁公篇中又无榜人始惊予哭以下至移榜中流
数语馀亦有数十字不同似为善本恨不得见张君
相与考其异同而定其句读也浙源徐赘民

　　宋丞相文公死国之十二年其客谢皋羽父率同志
三人为位哭诸子陵之台作楚歌以招之后复纪其
事名曰西台恸哭记以俟夫知其心者浦阳张丁述
以示予予得肃观焉曰嗟乎忠义之在人心犹元气
流行于四时初不以古今而有间也皋羽父尝望姑
苏过越台而哭公矣而必登斯焉以哭而记者其以
东都节义之盛始于子陵而宋三百年养士之报终
于文公也子陵之于故人不以贫贱而易其守皋羽

之于知己又岂以存亡而异其心哉君臣朋友出处
死生之际必如是而后为无愧也其义微矣今去之
百有馀年忠愤抑郁之气尚勃勃于言意之表则当
时之云物助哀江流有声理或然也呜呼皋羽父其
亦悲歌之士欤丁也从而表章之殆所谓后之知予
者矣然则皋羽固无负于文公而丁又有功于皋羽
也耶赣上镏丞直书

　　予尝闻之礼经曰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今观

谢皋羽之哭文信公于西台也殆不可以斯律求矣
皋羽始参文信公军事其志将以有为也未几国亡
而公竟以节死故皋羽之哭哭宋祚之不救也哭公
与已志之不得伸也夫哭宋祚之不救哭公与己志
之不得伸则虽终皋羽之身不能无哭矣又恶讣其
墓之有宿草与否耶若曰皋羽徒恸公之死而哭之
岂知皋羽者哉浦阳张君孟兼出西台恸哭记示予
故书皋羽哭之之心以归之永嘉郑思先

　　登西台恸哭记粤谢先生翱之所著也先生故丞相
文公之客记为丞相作也先生没将百年矣是文虽
在而鲜有知者浦阳张丁一旦表章而出之且复订
其岁月覈其事实条分而章析焉予闻天下有大戒
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者义也丞相尽君臣之义于艰
危之时先生尽朋友之义于死生之际君臣朋友之
义一而巳矣当先生作斯记时已逆知后世之必有
知其心者百年之后而张君为之发挥岂非天理民

彝不可泯灭而义之在人心者千载而一日乎翱也
昔日恸哭于西台今也吾知其含笑于地下矣兰江
吴沈

　　晋处士陶潜疾刘裕之篡遂作饮酒诗以自宣其悒
郁之气然皆廋辞隐语人莫能测后百年独韩子苍
疏而注之俾读者皆得知潜之用心亦忠厚哉吁微
子苍谁知潜心者后潜数百年下若有谢先生翱者
痛宗社之屋悼文公之忠登台而恸哭遂为之记其

辞类潜时人亦莫能识后翱数十年有若张丁疏而
释之使先生之事不泯微丁则谁与归吁张亦子苍
之流欤卫人高延

　　当宋之亡丞相文公举兵闽粤起而从之者多一时
名士粤人谢翱时在军府为咨事参军后军败公就
俘执留燕京九年卒不屈以死翱感愤亡聊恒往来
吴中遇幽阒孤绝之所辄设位恸哭以泄其悲思翱
真奇男子也而公之忠义足以结人心激士气槩可

想见然则宋祚之不复岂非天乎岂非天乎西台恸
哭记翱所著也文极高古而言多廋隐浦阳张丁为
之疏释将以传于学者今世之士弄笔墨为藻绘之
文日不暇给而丁独用心于此噫殆亦有志者哉临
江镏永之识

　　汉丞相诸葛武侯卒蜀人巷祭野哭当时不能禁宋
丞相文公欲为武侯事而不可得卒不屈其志以死
江南人哀之有甚于蜀人哀武侯者三山谢翱皋羽

其起兵时咨事参军也望夫差墓过越台登子陵台
触物悲恸不能自已固宜然既自号晞发宋累又作
为歌诗慷慨怀古且匿名记其事以自伟豫求葬地
于子陵台侧将自附于梁伯鸾类若有意于警发愦
愦者张孟兼恐其事湮没取其文稍释廋隐而传之
盖有见于此虽然先正有言观大节必于平日新安
病士敬题

　　尝谓以忠义名世者人虽云亡后之君子仰之企之

不翅犹日星之丽天盖以扶植彝伦有系于风教焉
文信公为宋社而死忠也晞发翁为信公而恸义也
忠于革命义于知己死为君恸为友忠义两尽彝伦
攸著宜乎诸公歆艳赞咏之不已也张孟兼氏装演
成卷既章分句析详释其记且复题识于左方亦莫
非由忠义而发是则怀贤尚哲秉彝好德之心从可
知已岂不为世劝哉浦易郑涛

　　予读曾大父墓志有曰闽人谢翱奇士也尝与处士雪

夜放舟登子陵西台击石作楚歌声振林谷意悲愤
人莫识也新安汪九成书其碑阴谓人莫识读者诚
莫识徵诸故老始得其详谢字皋羽宋文丞相客文
公死于义胥与招魂望祭感慨悲歌亡国遗民空山
共涕意有在也今以是而观之则所谓登台若甲若
乙若丙者疑非予处士乎兹亦不必详矣独恨夫为
处士子孙者不能追先代之志而浦昜张孟兼氏乃
能留心考古于西台恸哭记章分句析大义明白使

谢之心昭如日月可谓善于发挥古人之遗意者欤
今人不知予后人必有知予呜呼君臣朋友之义有
关于世教不浅百世之下孰不闻其风而兴起谢之
心其亦深有望于此矣惜乎予不能亲见孟兼而讲
先生之旧也东睦冯城

　　宋相文信公日不能国矣公起兵闽中尚多应者黾
勉赴难踣而复奋所谓亲疾虽不疗子不容不进之
剂也时江东谢先生枋得亦起勤王兵久之无功三

山谢先生翱以布衣参信公军公甚礼之洎公北上
以死翱于苏台越台严台九年凡三哭之盖深悲南
风之不竞而思自附于节义之士也后谢江东被徵
不食死翱亦悲愤亡聊以终吁亦伟矣公不负国翱
岂忍负知已哉向使或徵而激之则将如江东之为
矣予闻江东好论申包胥鲁仲连事言辄愤若身履
翱之三哭得非有感于昔人成败之故哉九京不作
诵其恸哭记冬青树引等篇令人毛发森竖张君又

从而训释其实翱之义益白矣他日二谢伯仲以称
尚有徵于君言也夫博陵林光弼敬识

　　呜呼古所为忠臣义士者岂以国之兴废人之存亡
而异其心哉观谢翱西台恸哭记可知已翱尝客于
宋丞相文信公之门公署为咨事参军宋亡七年而
公死之公死九年而翱凡三哭之公于宋为忠臣翱
于公为义士公之心不以宋亡而异翱之心亦不以
公死而异忠臣义士之所为固如此也虽然古之哭

者多矣若赵壹之哭哭马陟也阮籍之哭哭穷途也
唐衢之哭亦不过自悲其身世而已皆在所不必论
独申包胥秦庭之哭所以存楚于既亡也贾谊之所
谓可恸哭者将以销汉七国之乱于未形也至今读
左丘明春秋传及班孟坚汉书者未尝不称包胥之
忠而服谊之先见噫翱之心岂异于二子者哉向使
景定咸淳之际国无憸人翱岂不能效谊陈可恸之
策以救宋于未亡四邻之国有如秦之彊者翱又岂

不能效包胥之哭以兴宋于既灭惜乎天命已去翱
无所施而徒为无益之恸于铜驼荆棘之馀此有识
之士所以不能不悲也吾尝读公传公客如杜浒等
皆牵联得书而翱独不与焉惜哉括王骑识

　　宋有天下三百年人主之驭下率以礼义故廉耻之
风不忘迨其衰也臣子之慕义者一何多耶文公之
盛迹著在当世固不待赘一辞至其门人故吏亦往
往为之守志不移放浪山水间悲歌慷慨呜呼宋之

得人何其盛哉金华叶囝

　　皋羽此记读者皆称其感知已之遇而多文公之得
士然记作于至元中辞旨隐约时巳不能尽晓况传
之愈久乎予友张丁乃释之如烛照数计秋毫无遗
所以图其不泯者至矣噫张之存心抑何厚欤吴郡
吴植(字子立严州人以处士徵授藤州知州)

　　古文一首粤人谢翱记哭文丞相之作今国学录张
丁考记中地方人名岁月为之注呜呼古称畸人剑

客策士奇才若翱者似之矣盖义而有侠气者欤

　　此等人闵已志之欲伸甘杀身而不悔顾生世之不
偶独抑郁而无谁与语故尝青春白日潜行曲江西
游咸阳纵观秦皇帝宫阙时之人焉得而知之也哉
呜呼使天下人皆不负丞相如翱者时事未可知也
呜呼翱没后又几年天生我皇起自江淮提三尺剑
用天下智谋勇力抵大梁扫故宫电行幽冀隳其九
庙幕南逃遁穹庐灭迹珍宝图籍辇归中土廓天地

之正气洗日月之重昏雪诸夏之积愤雠(阙)　之见
辱翱不幸不生斯时其功名岂不可立致也欤余人
闻蒙古之臣杨总统者毁宋渡江以来诸陵有士人
以牛马骨至彼易之负归瘗药径寺冬青树下惜不
得士人姓名岂不可与翱同传也哉或曰士人会稽
唐珏也安人刘夏题

　　题谢皋羽西台碑　　　　　安阳韩性

　　零陵断石青如天七星下贯寒蛟泉神诃鬼护万万古

中有处士西台篇台前月色为君好断港驰啼蕙花老
酪瓶羊炙试招魂一片丹心向晴昊邯郸枕冷泰山秋
海树不著人家愁晞发阳阿向天籁凤凰作使追灵脩
紫雾黄尘窥下土清都仙人半空语汶楸十九春鬼长
玉鸡吐绶闱扶桑

　　西台恸哭诗　　　　　　　义乌傅藻

　　一生忠义薄云霄恸哭西台赋楚骚今日凄凉江上路
何人重为荐溪毛

　　金华潘阙

　　谢公昔为苍生起从事曾蒙相国知杖策辕门资画诺
运筹幕府异能为漳江此日初云别大厦当年已不支
祇道开边同所誓可怜铸错悔应迟血辞怀古悲歌处
白练如霜赐死时太史直书无以贬先生恸哭有馀思
同心肯学哥舒翰抗节能侪介子推吴越伤心非旧主
金汤触目尽遗基百年惊见文章在一代仍嗟气运衰
南土衣冠方寂寂中原禾黍重离离正人端士馀无几

孝子忠臣更有谁遥睇西台堪堕泪清风穆穆子陵祠

　　渤海高启

　　峨峨子陵台其下大江奔何人此登高恸哭白日昏哀
哉宋遗臣旧客丞相门丞相既死节有身耻空存北望
万里天再拜奠酒尊阴云暮飞来恍如载忠魂所哭岂
穷途中抱千古冤上悲宗周陨下念国士恩凄凉当世
事感慨平生言空山谁知哀惟有猴与猿岂不畏众惊
声发不忍吞人言天有耳此哭宁不闻愿因长风还吹

此血泪痕往堕燕山隅一洒宿草根田畴去已远兹道
不复论作歌悼往事庶使薄俗敦

　　豫章涂颖

　　炎精昔年沦海底天下兵戈犹未已南冠宰相独羁囚
壮士悲歌咸义起谢翱皋父古遗直解种冬青向兰沚
时从严濑俯高台恸哭无言怀愤耻杲卿巡远往来处
涕泪秋风别知己山川荏苒变星霜岐路苍茫暗榛枳
谁怜宗庙尽禾黍凤杳龙沈天万里金钟大镛世所重

乔岳泰山人仰止纲常千古在扶持忠义一诚那可比
燕云回首生愁绝楚些招魂空徙倚乃知亳社屋竟成
三百馀年若流水当时南北莽空阔大运由来有兴否
申甫云亡返岳灵傅岩归去骑箕尾丁君慷慨思前哲
珍重遗编袭缃绮群贤钜笔等长杠竞以文章誇侈靡
嗟予拙朴才力薄高揖清风酹芳醴烟云浩渺江海空
徒使作诗传信史

　　云昜宣岊

　　朔风卷地气冥冥山色江南失旧青吊古登台惟恸哭
寒墟陨绝少微星

　　鄢郢丘墟社稷倾包胥昼夜哭秦庭当时自藉扶巅力
今日凭虚涕独零

　　豫章揭槩

　　忠义夙所尚杀身良已悲溜滴可穿石此志宁有移死
者既与国哭者将为谁俛焉念畴昔五内斯如摧高台
旷茫茫浮云莽西驰掩冉蔽寒日于以增所思畴言百

年后识者犹泪滋尚其作青鉴播以为声诗

　　会稽唐肃

　　宫中六更初绝鼓蓝田玺玉沈厓浦庐陵忠肝一斗血
去作燕然山下土桐川木落秋日颓有客歌上严光台
石根敲断竹如意万里北魂来不来南风又涸滦河水
故老寥寥知者几谁似睢阳季叶孙笺简能裨两朝史

　　洪武四年春二月九日题于会试之对读所

　　右诸公跋语并诗俱见宋遗民录内刘基诗一首已

考正著见于前不录于此十一月十五日记

　　西台恸哭记注

　　钦定四库全书

　　冬青树引注

　　宋　谢翱　撰

　　(冬青树引者宋文丞相军门咨议参军谢翱之所作也宋菆宫在会稽境内元杨总统欲利其金玉以宋
王气在是矫诏发之当是时山阴唐珏见诸陵巳发乃策暮夜使人收贮遗骸骨葬兰亭之山种冬青树
为识翱珏之故人也至元丙戌入越尝登越台恸哭丞相故时有斯作焉自古忠臣义士所见略同若唐
谢之为岂易所谓同声相应者耶)

　　冬青树山南陲九日灵禽居上枝(山南陲者山之南边也九日者汤谷上有

扶木九日居上枝一日居下枝昔羿射日中其九日九乌皆堕惟一日焉灵禽者乌也乌者阳精也精为魂今
九日居上枝者魂升其上也日者君之象也)知君种年星在尾根到九泉护
龙髓(按至元丙子元兵入钱塘厥后杨总统易宋内为诸浮图造白塔于兴元寺徙置诸陵遗骨及天下
民籍户口其曰星在尾者岁在寅也犹唐薛仁贵为吐浑所败叹岁在庚午星在降娄之类以今所言其必有
不利于时者矣)恒星昼陨夜不见七度山南与鬼战(恒星者常见之星隋
天文志恒星者在位人君之象也夜不见犹春秋传日夜食之类七度未详山南巳见上与鬼战未详)愿
君此心无所移此树终有开花时山南金粟见离离白
衣人拜树下起灵禽啄粟枝上飞(金粟山名昔唐玄宗至睿宗之陵见金粟

山冈有龙蟠凤翥之势谓近臣曰吾千秋万岁后宜葬此今宋陵寝既获安矣故援以比耳离离多貌言其陵
之多也白衣者衣以白衣也昔燕丹送荆轲易水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况其有君臣之义乎灵禽即乌
也杜甫拜蜀乌之魂者良有是乎)

　　予既注皋羽西台恸哭记又以此诗读者未易通其
词旨故为之疏以便参考而自质焉适文献黄先生
之门人傅藻氏以书来谓闻之文献者曰杨总统初
欲利宫之金玉故为妖言以惑主听而发之越中
王脩竹一日出金帛与诸恶少众皆惊怖而请曰平

日且不敢见今乃有赐不审欲何为虽死不敢避因
徐谓曰尔辈皆宋人也吾不忍陵寝之暴露已造石
函六刻纪年一字为号自思陵以下欲随号收殡尔
众皆诺遂夜往收贮遗骸骨而葬上种冬青树为识
此歌之所为作也其说如此予以旧注颇有异同亦
既以书致鄙见于傅君矣故未即以旧闻非是而未
加改定姑录一通寄傅且书来言于此以问该洽者
庶几予言或可再正而未晚也丙午正月十日张丁

识

　　浦阳张君孟兼取闽人谢翱为宋丞相文公所作
西台恸哭记详疏其文复取其至越中所作冬青
树引并疏之于卷末且以窆宋遗骸事为唐珏及
王脩竹而疑其异同予谨按郡先生霁山林君当
宋亡时忠义耿耿有南山有嘉树及商妇怨等诗
见所著集中尝与唐珏收宋遗骸于山阴种冬青
树其上刻志有丙之年子之月冬青花不可说之

句盖先生乃王脩竹门客先生与珏所为王盖与
知之矣夫谢翱在文公之门传公者曾不及翱非
张君兹述殆泯灭不传今书珏之事而霁山林君
不与焉岂非阙乎予因并识其事以释君之疑且
以副君好古博雅之盛心云洪武五年二月十九
日孔希普识

　　冬青树引重注

　　(余曾注谢皋羽西台恸哭记以未得见张孟兼注为恨曹叔则出其注示之则颇疏诞余之注若未可骤

废也其注冬青引亦然水阁雨馀因忆旧闻为之重注非欲以盖前人也余与孟兼所遇之时不同孟兼
之去皋羽远而余之去皋羽近皋羽之言余固易知也癸卯中夏蓝水渔人识)

　　冬青树山南陲(兰亭山在越城之南天章寺即冬青所识之地张孟兼云遗瘗兰亭山后种冬
青树为识郑元祐云林霁山得高孝两朝骨为两函贮之归葬于东嘉按霁山诗水到兰亭转呜咽不知真帖
落谁家则已明言葬兰亭矣元祐既载其诗乃不深惟其义何其粗也)九日灵禽居上枝
(冬青之上有鸟来巢以记异也知者唐玉潜诗遥遥翠盖万年枝上有凤巢下龙穴其记事同也谓之凤谓之
灵禽不敢以凡乌斥言之九日者皋羽过越台而哭之之时也)知君种年星在尾(尾在析木
之次谓葬年是戊寅也发陵之年罗灵卿云戊寅十二月十二日孟兼亦同之而贝琼穆陵行以为至元二十

一年周密以为二十二年八月则是甲申乙酉也陶九成谓元下江南丙子至乙酉立国十载法制巳明安得
有此事虽辨其非乙酉然无确据何不以是诗为證也况皋羽作此在丙戌若是乙酉则相去不及一年其事
方新不如此为追忆之词矣)根到九泉护龙髓(龙髓即六陵之骨也王脩竹造石函六刻
纪年一字为号高孝两陵则霁山所收馀四陵玉潜与诸人分任之章祖程曰馀骸弃草莽中霁山以草囊拾
取又闻理宗颅骨为北军投湖水中购之渔者而得之盛以二函则是霁山所云双匣犹传竺国经者一匣为
诸陵弃骨一匣为理宗之颅与郑元祐云两函为高孝两朝骨者相背观后穆陵之骼得自北平则祖程之说
为谬)恒星昼陨夜不见七度山南与鬼战(此言收骨之艰难也恒星昼陨
言发陵在昼夜不见者诸人夜往觅骨不能即得七度鬼战者凡经七夜或七历险事也)愿君此心

无所移此树终有开花时(开花时犹郑思肖望陈宜中从占城至也)山南金
粟见离离(兰亭山后葬处又分名金粟堆以其地多桂也知者霁山诗有金粟堆前几吠鸦可證九
日桂犹未谢故云见离离)白衣人拜树下起灵禽啄粟枝上飞(此皋羽自
叙与玉潜同拜陵下之景拜起而灵禽飞也宋陵收骨事山阴王脩竹英孙所为而唐玉潜林霁山为之先后
盖脩竹富而好礼客玉潜霁山皆在其门张孟兼所谓享诸少年造六石函皆脩竹事也郑元祐所谓背竹萝
为丐者章祖程所谓草囊采药则玉潜霁山事也其后知玉潜者以其事实之玉潜知霁山者以其事实之霁
山因时忌讳故私记有异同耳若原其本末则脩竹在霁山玉潜之上其时同事且不止二人霁山集中有郑
朴翁厓山志有政和人余则亮尚可考也)

　　冬青树引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