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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堂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一
雜著○論語記疑
序說。
程子曰。論語之書。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故其書獨二子以子稱。
按程子因柳宗元之說而說得如此。然柳說只以曾子最少而記其將死之言。便謂論語非孔子弟子所記。恐亦未然。蓋論語一書。初非一人一時所記也。羣弟子之深有得於聖人者。各以其所見所聞記出而形容之。是以或有一言而再三重出者。亦或有語同而文少異者。又或有弟子而稱子。如有曾閔冉之類。乃其門人各尊其師而各記其所聞也。及其合而爲全書。則亦聖人之徒也。必若指證其某人之所記則恐難曉。
學而。
君子務本章註。朱子曰。愛之理自仁出。
按愛之理是仁也。謂之愛自仁出則可矣。而今謂愛之理自仁出。則卻似理之前面又有仁。殊似可疑。但上文旣言仁者愛之理。而此特釋之之辭也。讀者恐當活看。
程子曰。性中只有箇仁義禮智而已。曷嘗有孝弟來。
按性中若無孝弟。則發處安得有孝弟乎。性中自有孝之理。故孝其親。又有弟之理。故弟其兄。說得性中有孝弟。亦似無妨。然性中所具者。卽其理而已。未嘗有孝弟之可名。而仁包孝弟。所可見者仁義禮智。故程子主孝弟而言曰性中未有孝弟。若主性而言。則當曰性中具孝弟之理。
巧言令色章。
按朱子曰。未是大段姦惡底人。又曰便到惡處亦不難。此則正說出聖人鮮矣之旨也。程子之斷以非仁。朱子之直稱絶無。此則救其害辭之弊而絶其少許仁之望也。又按前章之鮮犯上。集註釋之以鮮少。此章鮮字直稱絶無何也。竊意犯上便非大惡。只是小小拂戾處。所以謂鮮爲少。而此章之巧令。致飾柔惡之甚。故斷以絶無者也。觀有子之言。犯上著鮮字。作亂著未有字。犯上之非大惡可知。
日三省章。
按集註傳謂受之於師。又於大全中。不許呂子約引明道說不習而傳與人之說。然蓋爲人謀與友交。皆是接物上說。而受之師。乃反己語也。今從明道說。看得傳與人。恐文勢爲順。而但朱子謂文勢不順。集註定論又如
此。殊可疑也。竊意以此謂受之師。則自是初年事也。以此謂傳於人。則自是晩年事也。然此三事。似或非晩年義精仁熟。泛應曲當底意思。從陳新安說。看作早年事。亦似無妨。而朱子又以謂曾子晩年進德工夫。未可知也。
道千乘之國章。
按此三言。雖堯舜之國。道之不過如此。今言千乘之國者。蓋指當時諸侯不能行此道。而有爲而發也。
父在觀其志章。
按大全答張敬夫書。以觀志觀行。謂觀父志觀父行。而與集註異。又按延平,南軒諸說。皆以道字謂可通行而非悖亂之事。此意自無妨。而但恐非聖人本意。道猶事也。猶言父之行事也。道字當輕看。大全又曰三年無改。只是說孝子之心如此。非指事而言。存得此心。雖或不得已而改。亦無害其爲孝。此說恐最好。
爲政
子游問孝章。
按此因子游之問而深歎世俗之能養者也。特於子游之問而發此者。以子游爲人簡易。或不無愛踰於敬故也。子游以聖門高弟。必不至犬馬之能養。而延平謂孔
門學者亦未免如此。此養親者之所當深戒也。
終日不違章。問不違與耳順相近否。朱子曰。不違是顔子於孔子說話。都曉得。耳順是無所不通。
按孔顔地位雖不同。而但不違及耳順。似是一般地頭矣。蓋顔子於孔子之言。不違而無不通。則觸物觸事。莫不皆然。是不亦耳順乎。所謂耳順者。亦只是聲入心通。無所違逆。則顔子之不違。似亦無異於此矣。然但顔子之於聖人之言。雖其心融意會。而或不免思而得。所以不及耳順地頭耶。
溫故知新章。
按溫故知新。自是學者事。而何以言爲人師也。語意似不相當。殊可疑也。竊意有人只以記聞之學。無知新之益。而其病在好爲人師。故夫子誡之如此。譏其人之不足爲人師也。伊川嘗謂只此一事可師。蓋謂此事可師。非人能此卽可師。朱子以謂於文義未安。
先行其言章。
按行之於未言之前則集註說當矣。言之於旣行之後則集註說可疑。蓋旣行之後。何事可言。且從字似有行底意。而集註直解作言字。尤所可疑。竊意夫子之意以謂先其言而行其所可言者。後其言而從其所已言者
也。蓋子貢多言。故誡之以此。
攻乎異端章。
按異端所當攻擊者也。攻之而何害之有哉。此攻字不當作攻擊之攻明矣。大全始以攻擊之攻言之。而覺其未安。集註訓以專治。證之以攻金攻玉之攻。猶言漢儒所謂專門之治也。蓋孔子之時。初無異端。楊墨之說未著。佛氏之敎不入。雖有老子而孔子爲之問禮。則在當時。又非異端之著見者也。然則所謂異端。特非聖人之敎。而如百家衆技之流。便可去略理會而不可專治者也。專治而欲精之。反不免駸駸於其中。不亦害乎。或曰苟如此矣。集註謂如楊墨是也。則楊墨之學。雖不可以專治。亦可以略理會否。曰雖楊墨之學。先自略理會。然後可知其是非得失之歸而知所以拒之矣。特先專治其學。欲察其歸而精之。則將駸駸於無父無君矣。或曰然則朱子曰略去理會他不得。又何也。曰初學者只可自治而已。雖略理會。便自不可。而若是我有定見。亦可以理會之矣。所以朱子旋又曰自家學有定止。去看他卻得也。朱子於此章。屢變其說。而集註說始爲定論。然苟不善讀。亦有可疑。讀者宜致思焉。
八佾
林放問禮章。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按冠昏喪祭。皆是禮也則喪亦禮也。今以禮與喪對言之何也。竊謂夫子因林放之問而汎說禮之本。故先著禮字以總之。蓋云凡禮皆儉爲本也。惟喪禮則不可以儉其親。故繼言喪禮而以戚爲本也。非以禮與喪對擧以言之也。范氏以祭與喪對言之者。所以明夫寧儉不奢之意。非謂夫子所言之禮只道祭禮而已也。
巧笑倩兮章。或謂衛風碩人素以爲絢一句。夫子所刪。朱子曰此句最有意義。夫子方有取焉。而反見刪何哉。必別自一詩而今逸矣。
按此一句。夫子特有取於子夏之起予。而非有取於此詩之別有意義也。刪詩之際。恐不必有取於此句而不之刪也。苟謂此一句不可刪。則別自一詩。旣不刪於夫子之手而今何逸焉。朱子此說可疑也。
禘自旣灌章。
按魯禘非禮也。夫子本不欲觀。而何獨於旣灌而後不欲觀也。集註曰。祭之始灌地。誠意可觀。自此以後。浸以懈怠。此恐未然。魯之君臣。苟於灌後懈怠。則凡祭皆然。奚獨禘爲不欲觀也。又輔氏曰僭祭之罪雖大。而國惡當諱。懈怠之失雖小。然主祭者不可不箴。此亦未然。僭
而可諱。而懈怠而獨不可諱耶。且夫子已明言魯之郊禘非禮也。則何獨於此而諱其僭乎。又或言魯之禘祭。灌以後則羣昭穆幷出。而僖閔爲逆主。夫子所以不欲觀也。朱子註此時不見註疏說。故謂之不曾序昭穆。此亦不然。始祖所出之祭。配以始祖而不序昭穆。不敢褻也。周禮及國語。無序昭穆之說。則僖閔幷出。特註家之謬也。然則夫子所以獨於灌後不欲觀之意。可得以言乎。竊謂大全中。有鬱鬯灌地。天子諸侯之禮皆有之說。恐此說可通。蓋禘非夫子之所欲觀者。而但祭之始。先以鬱鬯灌地。此則諸侯之禮亦有之非僭也。猶可觀。而旣灌之後。無非天子之禮。夫子所以不欲觀也。愚嘗妄解如此。而但集註說無以可通。只恨晩生。不得講質於朱夫子之世也。
管仲之器章。
按夫子稱器小。而或人疑以器小之爲儉固也。夫子稱其不儉。而或人便疑以知禮。禮固儉也而今以不儉。反疑知禮何也。竊意當世之人。專事繁文。以奢而備爲禮。故聞其不儉。而輒問以知禮也。故夫子斥之以不知禮。所以明不儉之爲非禮也。
韶盡美章。程子曰。成湯放桀。惟有慙德。武王亦然。故未盡
善。
按湯武之有慙德一也。而但湯則自謂有慙德。深恐後世之爲口實。而武王則終不見有慙德底意思。觀其誓師之際。言辭氣像。自有與湯不同者。此恐武王之不及成湯處也。又按朱子曰使舜當之。事到頭也。住不得如。文王亦然。竊恐舜文王之盛德。其可以誓師孟津。流血漂杵。誅紂而自有天下耶。朱子此說。深恐難曉。愚嘗謂武王之聖。遭時不幸。而天討之擧。自不可已也。然克商之日。不以天下爲己有。訪箕子而立爲天子。自以西伯。率修諸侯之職。則箕子無不受之理。而武王有克讓之仁。救生民於塗炭。奠王室於無疆。如是則武王之擧。恐亦盡善也。或曰天命人歸。武王有不可辭者。而安得虛讓於箕子哉。愚謂此恐不然。天何言哉。人理之所當然。此乃天命也。武王以殷之臣子。不思所以自取。誅一夫而立元聖。是不亦人理之當然耶。苟以武王之讓爲虛讓。則曆數在舜。而舜安得讓有德而弗嗣乎。謳歌歸啓而禹安得薦益於天乎。薦益於天而謳歌歸啓。則禹不得不傳於啓也。武王讓于箕子而天下歸周。則武王之朝諸侯而有天下。亦何嘗晩耶。
里仁
富與貴人之所欲章。
按此章三節。文勢似不接續。富與貴一節。自爲一章。而下文君子去仁以下二節。又自爲一章恐穩。但集註說旣如此。今不可考。
吾道一貫章。朱子曰。一是一心。貫是萬事。
按一是一心之理也。只云一心則語意似或不備。蓋曾子乃聖門高弟。雖於未唯之前。豈不知此心之爲萬事萬變之主哉。及其聞一貫之旨然後。便識得聖人之心只是一理。而貫盡萬事之理也。集註旣言聖人之心渾然一理。而此云一是一心。又下段云這一心做來。此蓋心與理更無分別。而聖人之心卽是理也。又按夫子告曾子以一貫。而曾子告門人以忠恕何也。竊謂一貫之旨。非門人之遽可易曉。若驟語其理。則是使學者躐等。而不敎之以隨事力行也。若只告以難言。則學者將疑夫子之道高遠難行。而自畫者有之矣。所以特借忠恕二字。形容至誠無息萬物各得之妙。而且使學者姑從事於盡己推己之學也。忠恕上雖有聖人學者之別。而其實忠恕卽一貫。忠是一而恕是貫也。蓋夫子告而卽應曰唯。門人問而卽告以忠恕。非曾子可如此耶。
公元前1573年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章。
按論語是羣弟子各記所聞。故有是複出。蓋學而篇所記。是一人所記。此又是一人所記。而文有詳略者。所聞各有詳略故也。凡複出者皆倣此。
父母之年不可不知章。
按雖不孝之子。豈有不知父母之年。雖孝子亦豈可常常念念父母之年乎。集註常知二字驟看則深似未安。而惟爲人子而侍老父母者。可以知此曲折矣。常知猶常記也。蓋父母年老。則爲人子者。自不能無此心。而見父母。輒萌此心。語及父母。常有此心。此夫子所謂不可不知。而集註所謂常知也。
君子欲訥言敏行章。胡氏曰。自吾道一貫至此十章。疑皆曾子門人所記。
按此十章之爲曾子門人所記何也。竊意諭義而篤好。見賢不肖而思齊自省。事父母而敬不違。游有方而喜懼。訥於言而恥不逮。所守約而鮮失。觀其規模氣象。有似乎曾子之學。而曾子之篤實之志養志之孝所守之約。蓋亦深有得於夫子此言而誦而傳之。以詔其門人。故門人記之如此也。
公冶長
漆雕開章。
按集註斯指此理而言。恐或非漆雕開之語意也。開於此理。若果未信。則何不曰此理而只言斯也。指斯爲理。似不切當。或曰斯卽聖人所言之事也。聖人見其可仕而使之仕。開對以吾於此未能自信其果可以出仕也。蓋開之材學已高。而自期甚大。自視欿然。故夫子所以說之也。此說似得之。而但集註有定論可疑也。
我不欲人加諸我。吾欲無加人章。
按朱子以無勿別仁恕而釋程子之言。此則然矣。而小註言不可以躐等。此甚可疑。設若子貢自處以其能如此。則聖人固當戒其自處之躐等矣。然今詳子貢之言。只言欲其如此。非謂吾能如此也。則子貢非自處躐等也。夫子之言非爾所及。甚言其無加之難。而所以勸進子貢也。非所以責子貢以躐等也。蓋我不欲人加我。吾欲無加人。雖初學之士所可勉也。况子貢地位乎。
夫子之文章章。
按性與天道。是斯道之大綱。學者之準則也。聖人何以罕言而使學者不得聞也。張子以爲不以苟知爲知。必以了悟爲聞。今觀子貢語中。曷嘗有了悟爲聞底意哉。實夫子之罕言而學者之未易聞也。蓋孔子之時。性學無歧貳之論。聖門學者。只從事於聖人威儀文章之間。
而到得地位高後。方語以一理貫通之妙。此夫子所以罕言。而罕言故不得聞也。至子思孟子時。異端日盛。將至於晦盲充塞。此思孟所以明天命而道性善也。及夫千五百年之後。道術分裂。性學無傳。此有宋諸子所以論心說性而不已也。此皆聖賢時措之大權也。
甯武子知愚章。
按武子處有道。無事可見而反謂知。處無道。竭力盡心而反謂愚何也。朱子及陳新安說盡之矣。愚謂武子處有道而自處以知。處無道而自處以愚。蓋有道之時。知者可以有爲。而自處以知然後可以有爲也。武子所以以知自處也。無道之時。不愚者皆退避。而不避艱險。乃所以自處以愚也。聖人於此深許其不可及之愚。故特言其知之可及也。
雍也
哀公問好學章。程子曰。其中動而七情出焉。
按七情乃氣之發也。其中乃氣中之理也。今謂其中動而七情出。無乃程子之言。遺卻理發一邊而單道其氣之發耶。愚謂七情有渾淪說者。有分開說者。渾淪說則兼理發氣發也。分開說則七情只是氣發也。程子所言七情。乃就渾淪處而兼言其理氣之發也。所謂其中者。
卽未發時所具之五性。而外物來觸。五性隨動。若感於義理之來觸。則氣中之理。緣義理而直發。此所謂理發底七情也。若感於形氣之來觸。則載理之氣。緣形氣而橫發。此所謂氣發底七情也。程子旣曰其中動而七情出云爾。則在中之理發而爲七情可知也。退陶李先生曰渾淪言則未發之中爲大本。七情爲大用。而四端包在其中。如好學論中庸首章是也。據此則七情之有理發氣發。大煞分明。世之論四七者。只擧七情氣發之說。幷將中庸四情及好學論七情。管歸氣發一塗誤也。
犂牛之子騂且角章。
按此章必是有爲而發也。竊意有人見夫子之許仲弓南面。而論其父行之惡。欲廢其子之善。故夫子答之如此。以明其不繫世流也。記者特不詳焉。失卻其上一節而只記聖人之言也。不然聖人隱揚之義。必不肯驀地說去。稱美其子而揚其父惡。如是之甚也。
宰我問井有仁章。蘇氏曰。拯溺仁者之所必爲。殺其身無益於人。仁者之所必不爲也。惟君父在險則臣子有從之之道。然猶挾其具。不徒從也。事迫而無具。雖徒從可也。其餘則使人拯之。要以窮力所至。
按蘇氏此論。深得天理人情惻怛之意。而朱子許以處
於輕重緩急之間密矣。今無所改評矣。而但徒從可也之說。或有商量。今以此說立定常例。則天下之爲孝子者。無救於父母之死。而皆徒死而絶祀矣。今以此說爲可商。則天下之爲不肖子者。皆不死於當死之地。而苟且偸生矣。事變無窮。雖不可一槩爲斷。而要之爲人子者。只當以蘇氏說爲正。
博文約禮章。朱子曰。只是一理所以爲約。
按旣是一理之所以約。則似當曰約之以理。何以曰約之以禮。且於四德之中。特擧禮字何也。竊謂禮是節文也。以禮然後。四德皆有節次而等級分明。博學而不要約之。則躐等無節。徒博而已。故必約之以禮。使之有節文持守也。朱子曰。約之以禮。禮字作理字看。不得正是持守有節文處。克己復禮之禮亦然。
子見南子章。
按子見南子一節。終不可曉。彼旣淫亂而又是女子。見之無益則奚爲而見之哉。况子路不悅。則所宜說與他當見之禮。而乃以天厭驟加誓辭。有不似聖人擧動。此學者所當窮究而思得者也。然以子路之賢。尙不知聖人此事。朱子又斷之以都難說。則吾輩下學。其可以測識其萬一哉。朱子又嘗曰只合從古註說。(以天厭爲若天喪己。)恐
亦未知其必然也。
博施濟衆章。
按朱子於此章曰一事之仁也是仁。又於孟武伯問子路章註。有問一事之仁。而曰不然。兩說不同何也。竊謂此以徹頭尾通上下而言仁之事。猶言聖人之盡仁仁也。衆人一事之仁亦仁也。彼以仁之全體而言。猶言全體是仁然後。能於一事上盡仁。不能盡仁則不可謂之仁也。彼爲日月至者而進之。故以全體言。此爲與聖字對擧。故泛言其通上下者也。
述而
默而識之章。
按此三者。在學者雖難。而在聖人分上。恐不必自謙至此。况孔子嘗曰我學不厭而敎不倦。今於此三者。乃曰一無所有。聖人之言。恐不如此。或曰我指學者自我也。何有何難之有也。猶言此三者於我何難而不爲乎。蓋所以勸之之辭也。又或曰人有以此三事說得易能者。故夫子自言我則未能也。蓋所以責之之辭也。子罕篇入則事公卿一節。亦此類也。
志於道章。
按志據依自有先後。而游藝之後於依仁。果似可疑。竊
詳聖人之意。非謂志道時不游藝。而特依仁然後可以游藝也。志據依爲本而游藝爲末。故先本而後末也。胡氏所謂道德仁當先。藝可以少後。恐或未瑩。
不憤不啓章。
按不反三隅而不復也。則是有才智者。可以受聖人之敎。而鈍滯者其可以學聖人歟。竊謂此所以使學者勉於自力而欲其自得之者也。若學者未達而請益。則聖人豈有不復之理哉。
是日哭則不歌章。
按此是聖人忠厚之至性情之正。學者所當爲法。然亦恐有可議者。蓋歌哭自有輕重。哀亦有大小之別。尋常吊問。豈有餘哀之未忘。而當歌而不歌耶。是日雖哭。而歌重於哭則歌不可已也。是日雖歌。而哭重於歌則哭不可已也。假令朝出吊於鄕里。而暮有爲親可慶之事。則不可以歌耶。朝絃歌於序塾。而暮有朋友切己之哀。則不可以哭耶。此則恐不可立定常例。而各因其輕重可也。但聖人之是日不歌。係是不可忘之哀。如顔淵之慟子路之醢之類。哭重而歌輕。是日之不歌固也。門人見其一日一事。而但記其所見。遂看作聖人之常事也。
富而可求章。
按雖有求富之道。聖人必不爲執鞭之賤。而爲此說者。所以甚言富不可求而得也。但聖人之言。每每渾圓不迫。而此有直截底意。所以深警不義之富貴也。此一節。恐亦有爲而發。
在齊聞韶章。
按當食而不知味。是心不得其正也。聖人豈有是哉。朱子曰。且如發憤忘食。終日不食。皆非常事。所憤所思之大。自不能忘。如此看則說猶可通。而苟謂之方食而心在韶。口不知味。至於三月之久。則恐非聖人之事也。竊意夫子學韶三月。深有契乎其心。而方其心融意會之際。若將忘食者然。記者見其如此。遽記以三月不知肉味也。此等非夫子之自言。而乃門弟子之私自記識者。則讀者要當默會而不害辭也。
泰伯
泰伯至德章。
按詩所謂實始剪商。書所謂肇基王迹。中庸所謂纘緖。皆推本周之得天下之由。而恐非指太王實有剪商之志也。集註據此謂太王有剪商之志。深恐未曉。集註曰。太王之時。商道浸微。是時商有帝乙之賢而善政方隆。則其不浸微可知。又曰周日彊大。是時古公有陶穴之
艱去邠之役。則周未必彊大矣。又曰季歷生子昌。有聖德。太王因有翦商之志。是則尤所可疑。苟以子孫之賢聖。而便萌剪國之心。豈人臣之義乎。蓋武王之時。紂惡日甚。牧野之擧。所不得已。而文王之時。文王尙守臣節。况太王之時。太王遽志於剪商。則是曾後世莽操輩之所爲也。豈太王之賢而有是耶。朱子斷以實始剪商。謂周人不誣其祖。又曰太王之心。卽武王孟津之心。朱子此論。必有所據。而今不可知也。
君子篤於親章。
按此章之自爲一章。吳氏說似是。而但何以知其爲曾子之言也。以此章之篤親民興。有謹追歸厚之意。而此下五章。皆是曾子之言故也。然斷以爲曾子之言。則未知如何。朱子所以只許近是也。
三年學。不至於穀章。
公元前1566年
按此章集註改至作志可疑。蓋不志於祿者。雖十年學。必不當志祿。而志於祿者。何待三年之學乎。或曰。穀善也。如洪範旣富方穀之穀。不易得。猶言難乎其有所得也。蓋三年爲學。而所行不至於善。則必難其終有所得也。夫子蓋見學之三年。所行不善者。以此戒之而甚言學不可以假爲也。潘端叔有問於朱子。而其言亦同。愚
見先生不許之。改至作志。與集註同。蓋不改而可通者改之。深恐難曉。
舜有臣五人章。
公元前1573年
按唐虞之際於斯爲盛。集註解以唐虞盛於周。又添入降自夏商皆不能及八字。深恐可疑。蓋舜之臣止五人而已。今十人多於五人。則於斯爲盛四字。是分明說道周之盛於唐虞也。夫子之意蓋曰舜只以五臣而治天下。周則有十亂。唐虞三代之際。人才之多。惟周爲盛。然十亂只是九人而已。才之難得如此云爾也。不曰唐虞夏商之際。而只擧唐虞者。蓋亦省文也。今以爲盛屬之唐虞。而有婦人屬之周。則文勢甚倒。語意不成。殊可疑。
子罕
子絶四章。
按意是私意。我是私己。集註說已無可疑。橫渠解曰。意有思。我有方。有方二字。已是難曉。而有思字。尤恐未安。蓋訓意以有思。則曰誠之可也。其可曰絶之乎。隨其有思而絶之。則無乃是禪家之入定耶。程子所戒苦心攷索少出入。似指此類而言也。葉註所云萌心之始。尤似未當。
子畏於匡章。
按前聖之道統相傳。非獨文王。而此章之獨言文王。蓋亦可疑。大全答潘端叔問目。以文王之道行當時澤及後世爲言。然道行當時澤及後世。豈惟文王而已耶。竊意上有以接堯舜禹湯之緖。下有以啓武王周公之聖。而生知安行者惟文王也。但稱文王。蓋以此也。
子見齊衰章。
按不言斬衰而特言齊衰者。記之者適見夫子見齊衰者而處之如此。故仍記其所見也。此類皆隨所見而記之。鄕黨之或稱齊衰者。或稱凶服者。亦皆如此。
子在川上章。
按日往月來。水流物生。非道之體也。卽此而可見那物上。有無聲臭底本體。故曰此道體也。又曰與道爲體也。朱子乃曰陰陽五行。爲太極之體。據此則日月寒暑。水流物生。還爲道之體。是可疑也。竊惟體字有兩義。主道言則道爲四者之體。卽形上之體也。(朱子曰。以形而上者言之。則冲漠者固爲軆。而發見於事物之間者爲之用。)主四者而言則四者爲道之體。卽形下之體也。(朱子曰。以形而下者言之。則事物爲軆。而其理之發見者爲之用。)非陰陽五行形下之體。則太極本然之體不可見。故朱子曰陰陽五行爲太極之體。程子指日往月來等曰此道體也。然此特以形體而言。以本體言則陰陽五行。不是太極
之體。日往月來等。不是道之體也。太極之體可見於陰陽五行之中。道之體可見於日月往來之中。故程子曰與道爲體。朱子曰因有四者。方見得那無聲無臭底所以說。與道爲體。
苗而不秀章。
按此章似是惜顔淵之辭也。蓋上二章。連說顔淵而始贊其不惰中惜其不止。此則設譬而深惜之也。但集註無此意。陳氏謂之惜顔淵非也。今亦未可知也。蓋顔子之學。但未至於化。而不秀不實。非可言於顔子地位。故集註不言之。陳氏亦謂非也。然聖人特引物以寓其嗟惜之意而已。其地位不必論也。
可與共學章。
按程子曰權卽是經。朱子曰權與經有別。此處最是難看。竊詳程子之意。則經是常經而權是不常之經也。不常處。合當如此便是經。而不如此則不是經。不常故曰權。權而處得其當故曰只是經。如友兄弟是經也。而周公之誅管蔡。是權之經也。男女不親經也。而嫂溺則援。是權之經也。朱子之意則說得如此。恐廢了權字。所以曰有別。要之二說。闕一不得。
鄕黨
攝齊升堂章。屛氣似不息者。
按玉藻九容氣容肅。嘗疑氣字未知如何看。說者或謂一身氣像。或謂容貌氣色。然恐皆泛而不襯。蓋九容。各擧其一容。而於氣容何獨擧一身而言之也。朱子曰。息鼻息出入也。近至尊氣容肅。據此則可知氣容爲鼻息之容也。蓋鼻息是一身之通氣。故以鼻息爲氣容而居九容之一也。
君子不以紺緅飾章。
按集註曰君子謂孔子。陳氏曰間稱君子。聖人以身爲敎。故記者以敎法書之。陳氏此說。恐語意未瑩。蓋君子二字沒之可也。只稱子亦無不可。而今獨稱君子何也。竊意此一節。是夫子平日嘗有此言。而又嘗行之如此也。記者兼記其所嘗言者。故似不沒君子二字。
必有寢衣章。
按古人平常時亦有寢衣。此一節謂之平時寢衣。亦自無妨。何以知其當在明衣之下。爲齊日之寢衣也。蓋平時旣有衾可覆。則雖有寢衣。不必有半而覆足。齊日不設衾。而只有寢衣。則特以其半而覆足。程子所謂錯簡。恐以此也。更按愚嘗於齊之夜。甚以瞌睡爲非。每欲不脫齊服。坐以待雞矣。及看論語必有寢衣然後。知古人
亦未嘗不寢也。但不至脫衣設衾安臥困倒似無妨。
食不語寢不言章集註。答述曰語。自言曰言。
按答述是人有言而我答之也。自言是我先言而使人答也。言與語是對人然後有之。而朱子以食對人寢獨居分而言之。竊恐獨寢時。非風譫之人。則豈有自言之理也哉。寢不言。恐亦非獨居之謂也。又按自言則可以已也。而食時或尊者有問。則可不答語耶。觀曲禮侍食尊者數噍一節。可知也。寢食時。特不自言語而已。不可不答者。恐不在此例也。
蔬食菜羹必祭章。
按禮盛饌必祭。無每食必祭之禮。而聖人雖蔬食而亦祭。當以聖人爲法。
廐焚章。
按吳氏曰國廐則馬當問。今據雜記孔子拜鄕人之爲火來者。則非國廐可知也。且問馬與否。國廐與家廐。恐亦無異。雖家廐而馬或焚。則豈非人情之所不忍耶。先問人而後問馬則可矣。問人而不問馬。常所可疑。蓋恐傷人而不暇馬。集註及南軒說。似亦然矣。且或夫子目見其馬則不焚。而多人救火。或慮有傷也。此皆未可知也。而於此特言國廐家廐之分。恐或非聖人之意。
君賜食章。
按餕餘不祭。曲禮註作祭飯之祭。此集註作祭薦之祭。恐禮註誤也。
朋友死章胡氏曰。朋友人倫之一。其死也。無父族母族妻族。無旁親主之。無所歸也。
按雜記妻之黨雖親不主。而胡氏此註以父族母族妻族幷言之。與雜記說不同。但雜記此說。常所可疑。東西家里尹之所可主者。妻黨不可主之耶。所以朱子有古法旣廢。從宜祀之別室之論。據此則胡說得之。
車中不內顧章。
按聖人雖非車中。必無疾言之理。而車中特觀瞻之所係。故記者特記其自然中禮之見於容貌者耳。
色斯擧矣章。
按此章文義甚不順。集註謂有闕文。然雖因本文而解之。亦有可通之說矣。陳氏以山梁雌雉一句。移冠於章首似得之。而愚謂色斯以下八字。移入於時哉時哉之下。則恐無虧欠。
先進
從我於陳蔡章。
按四科恐非弟子之言。而畢竟是夫子之言也。何以知
之。夫子蓋思患難相從者。而歎此時不在門。仍目其所長而奬之。俾興起其及門者也。若以下一節爲弟子之言。則上一節夫子之言。恐無餘意。而記之者又何可以自己之說續之夫子之言。更無分別哉。但朱子以吳氏例。斷之以稱名稱字。今只得從之而已。然苟以吳例之稱名言之。夫子嘗稱閔子之孝仲弓之賢。而稱其字又何哉。竊意夫子於門人。對面而答問則名之。不見而稱謂則亦或字之也。
季康子問弟子孰爲好學章。
按或稱子曰或稱孔子對曰。其稱謂各有攸當。凡君問。皆稱孔子對曰。尊君也。今於季康子之問。特稱孔子對曰何也。爲政篇季康子問使民。而以子曰記之。此以孔子對曰記之。自此以後季康子之問。例稱孔子。所不可曉。且如與異邦人交際。皆稱孔子。如楚葉公陳司敗可知也。上章於南容下。特曰孔子。亦未可知也。竊恐此等。或雜以齊論所記。或門人各自記出。初無定例。讀者亦不必深究也。
子張問善人章。
按不踐迹三字。語甚未瑩。蓋舊迹。卽聖賢所已行之途轍也。踐而循守則自不爲惡。善人未嘗學。故不能踐之
也。猶言善人之不爲惡。雖非一一踐舊迹。然自不大違於舊迹也。
顔淵
一日克己復禮章。
按一日克己復禮。集註極言其效之甚速而至大。陳氏謂甚速以一日言。至大以天下言。此爲可疑。孔子若曰一日天下歸仁云爾。則一日以效言可也。今曰一日克己復禮云爾。則一日乃克復之事。非關於天下歸仁也明矣。竊意聖人本旨。猶云一朝苟能克盡己私。事事復禮。則天下皆歸於仁云爾。歸仁是克己之效。而一日自屬克復地頭。又按天下歸仁有二義。一則以仁歸之也。一則歸於吾仁也。集註云與其仁。而小註用伊川說。作稱其仁。恐不若歸其仁之爲穩。大全答連嵩卿,楊子順書。皆以稱仁言。答石子重書。以後本說爲正。而大全中凡三變其說。竊恐答石書。似爲定論。然但與集註不合可疑。
司馬牛不憂不懼章。
按向魋作亂。而牛以至親。可得無憂懼乎。竊謂當憂而安得不憂。當懼而安得不懼。但兄之惡非己力可止。禍患之來。非憂懼可免。內自省而無愧於心。則亦何可以
長戚戚耶。明乎此則自然不憂不懼。非有憂懼而強按住也。
虎豹犬羊之鞹章。
按子貢之意本謂去文而存質。則虎豹犬羊。無以異其鞹矣。集註旣以此爲解。而小註又言雖除毛而亦自別。與集註說不同。此蓋指本末輕重之差。而雖以質爲本。質之中亦有君子小人之別。
子路無宿諾章。
按此一節。當自爲一章。蓋記者因上章夫子之言而以類記之也。恐不可與夫子之言合爲一章。
子張問士章。程子曰。爲名與爲利。雖淸濁不同。其利心一也。
按爲名似淸。爲利似濁。然其實爲名之弊。有甚於爲利者矣。蓋名者實之著也。沒世而名不稱。聖人所惡。聖人豈欲其無名也哉。但有實然後自有名。一有爲名之心。則無實以繼而所學便是僞也。可不戒哉。
子路
正名章。
按胡氏曰夫子爲政。而正名爲先。必將先具其事之本末。告諸天王。請于方伯。命公子郢而立之。竊謂胡氏此
說。特言其大理而已。若以事勢言之。恐難做得如此。蓋夫子若在魯而爲政。則於衛輒拒父之時。當依請討陳恒之例討衛輒可也。若在衛而爲政。則爲政乃爲臣也。旣爲其臣而討其君。其名已自不正。何可正人之不正。且雖以父子之倫。明告衛輒。輒必不肯自爲去就。輒旣不去。則又何以正其名乎。愚謂衛輒雖欲用夫子。夫子決不爲衛輒之臣。而但此章乃假設之辭也。假令輒用夫子。而夫子爲之政。則必無討輒逐輒之理。而特使輒而改過遷善而已。先以人倫大義曉告衛輒。使輒迎還其父。而自以私親養之以千乘之祿。則輒無父而有父矣。有罪而無罪矣。是不亦正其名乎。若或輒欲讓位於其父。而父欲受之。則在衛之臣子。決不可從。蓋聵是殺母之人而得罪於先君。無可立之義。而在輒特可以父其父而已。輒是先君之所命。而改過而遷善焉。則在臣子。恐無可逐之義。聖人大權。必有常情所不可測度者。而今不可知也。大全答范伯崇曰。設或輒賢而國人不聽其去。則爲輒者當權輕重而處之。使君臣父子之間。道幷行而不相悖。亦必有道。竊意君臣父子幷行之道。迎還私奉之外。似亦更無道理。朱子之意。抑亦以此而言歟。又按公子郢。若以靈公之命先立焉。則於聵還之
日。拒之可也。
樊遲請學稼章。
按農圃之事。但不可役心而已。貧而學稼。恐未至於大不可。而夫子何拒斥之至此也。况樊遲非有位大人。而今以大人之事責之。此章必有爲而發。而今不可考也。
子貢問何如謂士章。
按宗族稱孝。鄕黨稱弟。似可爲士之上。而今爲次。言信行果。似亦非士之小節。而今反爲硜硜之小人何哉。孝弟之爲士之次。集註謂本立而材不足。此說盡之。而信果一節。竊詳聖人語意。言信行果。不是不好。而但必信必果則自不免硜硜之歸。言有不可必信者。尾生之守信是也。事有不可必果者。沮溺之忘世是也。是其本末無足可觀。而尙亦不害爲自守之道。故亦有取焉耶。
憲問
士而懷居章集註。居謂意所便安處。
按意之所安。恐難以趍利背義一槩爲說。意有所安於仁而安於義者。君子則行之而安於意者是理也。小人則雖循利背義而厭掩著善。則其意之不安可知也。胡氏趍利背義之說。蓋因集註之意。而集註說可疑。雲峯曰。懷居與小人懷土相似。戀其身之所便以爲安。此說
似分曉。
子路問成人章。
按今之成人以下。集註以謂夫子之旣答而復言。胡氏說及小註以謂子路之言。愚謂以此爲夫子之言。則夫子必不以子路之所已能者重奬之。以此爲子路之言。則必有夫子之再答。而今無所答。亦恐可疑。但集註旣爲夫子之言。則從集註說。無乃可乎。竊意此三者。乃子路之所能也。自意足以爲成人而問成人於夫子。夫子旣告以成人之道。而又曰今之所謂成人者不然。有此三者則亦可以爲今世之成人也。此所以深抑子路。無自足於今之成人而進之古之成人也。如是看則恐不害爲夫子之言。而上下文義可通。
召忽死之。管仲不死章。
按夫子只言管仲之不死。而不言召忽之死。後章所言匹夫之經。指召忽之死。應邵說是也。仲與忽地同而生死異。一是則一非。而聖人旣許管仲之不死。又以召忽之死。謂之匹夫之諒。則其予奪可知。程子有可也亦可也之論。而朱子旣以後說爲可之大者。又曰非予仲之生而貶忽之死可疑也。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章。
按聖人凡於稱人善。必俟其出。斥人亦俟其出。蓋面稱人近阿。面斥人亦近迫切。聖人氣象。推此可知。而所當爲法者也。
公伯寮愬子路章。朱子曰。此章所謂命。指氣言。
按命是天理之流行。而今謂之氣者何也。竊謂指其流行者而言。則爲萬物之體。而流行不窮者是理也。指其作用者而言。則氣有不齊。理在其中。而廢興運動者是氣也。中庸所謂天命之命。是指不雜氣底本體而言。此章所謂命。是指氣數之運用者言。所指各不同。
作者七人章。
按此章似是七卷逸民章之文錯簡在此。蓋此章未知其所指之爲誰。而語無端緖。聖人之言。必不如是之含糊也。移在逸民章柳下惠小連之下。則文理接續。語脈分明。此爲錯簡無疑。
原壤夷俟章。
按朱子曰大故在所當絶。損友亦所當遠。原壤母死而歌。其滅禮無道。未必非大故也。而聖人尙有親之之意而以故人視之。蓋非常人之情所可測識也。
衛靈公
無爲而治章。
按考之典文。無爲而治。堯過於舜。而不言堯而稱舜何也。舜之爲治。只得紹堯之治。而更無別般做作。是無爲也。集註所云紹堯之後。蓋謂此也。
行夏之時章。
按饒氏曰以堯曆以殷仲春推之。是亦夏時。想夏之前。皆用建寅之月。此說似然。然夏之前。皆用寅正。則夏乃承襲前世而已。何以曰夏正。又何言迭用三正。新民耳目也。竊意夏以前。各因氣數之變。迭用天地人三正。而至禹時。適當人統。故所以用寅正。而商之丑正周之子正。亦因氣數而新天下之觀聽也。但三正之中。寅正最宜授時而久而無差。故夫子論治天下之道。而首言行夏之時。自漢以後歷千百世而不改者。所以從聖人之言也。
不曰如之何章。
按此章難看。必是他章之錯簡而誤作一章也。且夫子不許季文子之三思曰再可矣。而朱子於此曰再三思量何也。竊意文子則每事必三思。故夫子不許此。則可思者熟思而至再至三也。
羣居終日章。
按此章似是見人之羣居而放辟行險者。所以誡之也。
不然言不及義。好行小慧。豈獨羣居者之可誡哉。
誰毁誰譽章。
按聖人之於惡者。毁不損眞固也。而雖善何可以譽過其實也。竊謂有所試。故揚其善。知其將然之善。故過其實。目下雖似過實。而畢竟看則非過實也。又按斯民也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一節。終恐非此章之文。上下文文意略不相似。集註及諸說。煞費分曉。而愚未見其必然也。竊恐他篇之文。錯簡在此。如初卷人之生也直一章。畢竟與此節爲一章。
吾猶及史之闕文章。
按有馬借人。南軒之意。則曰吾雖有馬。不能乘則借於人而吾乘之。齊氏胡氏說。則吾有馬。借與人而人乘之。兩說不同。而恐齊胡說爲理順。
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章。
按旣曰未見蹈仁而死。後又言殺身以成仁。殺身成仁。無或近於蹈仁而死也耶。然蹈水火而死。是橫來之死。不當死而死也。蹈仁而死。是義理之死。當死而死也。未見蹈仁而死。蓋謂蹈仁者未有如蹈水火之橫死也。
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章。
按爲貧而仕者。畢竟是後其事而先其食。非聖人之意
也。義可仕則仕矣。義不可仕則雖貧而不可仕矣。貧莫如顔子而未聞其爲貧而仕。此可以爲法也。
道不同不相謀章。
按上章旣云有敎無類。而此云不相謀何也。敎與謀本自不同。而亦幷行而不相悖矣。道不同者有來而請敎。則敎可以無類矣。敎無類者道竟不同。則不可得以相謀矣。
師冕見章。
按皆坐。是指在座之人也。蓋夫子見師冕之來。起而迎之。在座之人。見夫子起。而亦皆起。及師冕及席。在座者皆坐也。
季氏
季氏將伐顓臾章。
按舍曰欲之。集註無訓釋。舍釋也。舍曰猶言不曰。冉有言二臣不欲。故孔子責之曰汝實欲之而不曰欲之。
齊景公有馬千駟章。
按餓死而可稱善者。惟夷齊是爾。富貴而無德可稱者。豈景公一人哉。此章之獨稱景公。此必有人語及齊景公富貴者。而夫子因而曉之。故其說恐如此。
邦君之妻章。
按此章必是錯簡也。或答人之問。而上一節爲脫簡也。蔡氏謂以附見衛靈公篇末。看作記者有意。恐未知其必然也。况此篇乃季氏也。今云衛靈公。恐亦失考。
陽貨
陽貨欲見孔子章。
按陽貨欲見而孔子不見。公山弗擾,佛肹召而子欲往。此三人者以一時叛臣。同惡相濟。而聖人所以應之者不同何也。朱子及陳氏說。已有所辨。而愚謂不見陽貨。聖人出處之正也。公山,佛肹之召而欲往。聖人行道之急也。孺悲以一人而來。一則敎以禮。一則辭以疾。見不見。各有攸當也。虎是首惡。在所當絶。而交際之禮又不誠。所以不見者此也。觀於欲見二子。則其意之不誠可知。而亦異乎二子之請召也。使陽貨而誠心請見。則聖人容或有可見之理。
性相近章。
按以言乎本性則一般是善。以言乎氣質性則各自不同。聖人何不言本同之性。而只說相近之性也。集註之言兼氣質言者。較精於程子之只言氣質性。而饒氏說極爲精切。蓋纔有性。便在氣質中。就氣質上。指其不雜者曰本性。指其不離者曰氣質性。聖人幷其不雜不離
者而統言之。故曰相近。集註下得兼字。蓋以此也。聖人之言。言略而意備固如此。而非朱子則又何以說出聖人之意如此哉。饒氏又說得朱子之意甚精。而陳氏非之恐未然。又按聖人固罕言性。而言性處。只言兼氣之相近者。不言本然之性。常所可疑。竊疑聖門說性。初無異論。不若後世之歧貳分裂。故夫子所以罕言。而或以本性言。卽易所謂各正性命是也。或以兼氣言。卽相近之性是也。子思孟子繼之。只說出天命本善之性。蓋爲後世慮而擴前聖之未發也。又按朱子曰人有厚於仁而薄於義。餘於禮而不足於智。便自氣質上來。據此說則仁義禮智。亦莫非氣質之性也。此處當細看。蓋仁義禮智是本性。厚薄及餘不足。乃氣質性也。蓋仁義禮智之理。墮在氣質之中。初無氣外之剩理。而稟金氣薄則義之理不得不薄。稟水氣少則智之理亦隨而不足。如椀中之水。椀之小者水亦少。椀之大者水亦多。多少在椀。而初不可指椀謂水倂水謂椀也。且性與氣質。有不雜不離之妙。以其不雜者言。則本性雖在氣中而性自性氣自氣。仁義禮智。只是箇赤骨立而已。以其不離者言。則仁義禮智。亦莫非氣稟中來。不稟木氣則性如何仁。不稟金氣則性如何義。禮智亦然。但稟木氣故仁之
理安頓在木氣上。稟金氣故義之理安頓在金氣上。氣乃盛水之椀。而理乃在椀之水也。
上智下愚不移章。
按朱子曰堯舜不可爲桀紂。桀紂不可使爲堯舜。堯舜之不爲桀紂固也。而桀紂之使爲堯舜。亦有其理。此孟子所謂人皆可爲堯舜也。朱子此說。恐或沮人爲善之路。故下文旋說至惡之人。一日從善則爲一日之善人。豈有終不可移之理云云。然後其義始備。
子之武城章。
按割雞焉之焉字。或曰當作助語辭。屬上句。通下作一句。如云割雞而用牛刀。蓋聖人戲之之辭。而實所以歎美之也。今以焉字屬下句而看作何用。則語意似或過之。此說恐通。
公山弗擾以費畔章。
按弗擾只是季氏之叛臣也。如何便使之興周道也。聖人措置。固非常人所可測度。而此則恐萬無其理。竊意夫子此言。非謂吾從弗擾之召而便勸他興東周。只因弗擾之召子路之問。而便說出自己心事。爲之發歎也。其意如云世或有用我者。則吾其使爲東周云爾。蓋夫子此心。固未嘗一日忘于中。故苟有人以善意請召。則
虛明應物之心。自然有欲往底意思。所以於公山佛肹之召。皆欲往也。觀其終不往焉。則東周之說。非爲弗擾而發可知也。
六言六蔽章。好直不好學則其蔽也絞。
按韻書。絞急也。好直之蔽。必至於急迫而不舒也。集註無訓釋。而南軒謂絞者訐而已。恐甚未瑩。
飽食終日章。
按心有用則有主。用心於博弈而要他有主。未必賢於無所用心者也。程子以作文爲喪志。作文未必害道而猶云甚害。况博弈乎。竊意孔子之言。爲無所用心者發。程子之言。爲過用心者說。亦各有爲而發。而各有攸當也。
微子
殷有三仁章。朱子曰。箕子若更死諫。無益於國。徒使君有殺諫臣之名。
按君爲中主則可如此說。然紂惡日深。必至亡國。國將亡矣。殺諫臣之名。似不暇計較。而箕子之心。尙恐其彰君之惡。此其所以爲愛君之至。而至誠惻怛之意。於此尤可見矣。
長沮桀溺耦而耕章。
按辟人二字。集註無訓釋。輔氏說亦未瑩。竊意辟人。謂夫子見人之不行吾道則輒辟而去之也。而誰以易之。南軒謂誰肯以夫子之道易己所爲云云。如是看則語意恐倒。當以集註爲正。
荷篠丈人章。
按不仕無義一節。福州本有反子二字。似無疑。蓋以此爲夫子之言。然後其言節節理順。若看作子路之言。則子路何不於止宿之日言之。而及其反見已行之後。子路向誰人而說與此話也。集註以福本別備一說。而乃謂子路述夫子之意。則此乃傳疑之道也。
逸民章。
按泰伯,虞仲同竄荊蠻。所行相同。而夫子於至德獨言泰伯。於逸民獨言虞仲何也。泰伯周之長子。自是當立之人。則其讓爲至德。虞仲之讓天下一也。然只是從泰伯之所爲而已。故夫子所以各稱之耶。又按此章子曰下。當有作者七人矣五字。蓋先擧逸民伯夷以下諸人。而又總結之曰起而隱者七人矣。又其下歷擧七人之行事而論之也。此章之文錯簡在憲問篇。恐無疑。
太師摯適齊章。
按朱子曰王者四飯。諸侯三飯。大夫再飯。魯之師官自
亞飯以下蓋三飯。愚謂先有一飯然後可有亞飯。亞飯以下爲三飯。則合一飯而畢竟是四飯也。朱子說可疑。齊氏又謂孔子正樂而去其一。此亦未然。孔子若除去其一。則除了第四飯可也。豈有無一飯之亞飯而除了一飯耶。竊意一飯乃太師摯之所掌也。所以只言亞飯以下也。不然孔子何不言一飯也。魯以諸侯而用天子四飯之樂僭也。然此非孔子之所可除去者也。苟可以除去飯樂。其可不先去禘祭之僭耶。
子張
子夏曰大德不踰閑章。
按此章之言。儘有弊。而恐非子夏之言。卽子游之言也。此章居子夏子游兩間。而記者或誤錄以子夏也。蓋子夏敎人有序。先傳以近小而後敎以遠大。以此嘗見譏於子游。則子夏必不言小德之可出人也。子游之學。往往過於高遠。簡於微細。此章之爲子游之言。恐無疑。
陳子禽謂子貢曰仲尼豈賢於子章。胡氏曰。子貢哀慕之心。倍於父母。至廬墓者六年。
按恩莫大於父母之生。哀莫重於父母之喪。子貢之於夫子。恩義至重。謂之同於父母則可矣。苟謂之哀慕之心倍於父母。則胡氏此言。失之甚矣。蓋此六年之說。原
於孟子。孟子曰。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相向而哭。失聲然後歸。子貢反築室於場。獨居三年。竊詳孟子之意。實非居喪六年之謂也。父母之喪。不過三年。師可以六年耶。蓋師服初無定制。或三年或朞或九月五月三月。隨其情意之淺深。服爲之輕重也。孔子之喪。門人來哭者。各服其服。而當服三年者之外。各自先歸。皆相嚮哭。失聲而去。雖當服三年者。亦不能盡居三年之廬。而築室於場。獨居三年者。惟子貢一人而已。孟子之意。只是如此。而三年之外。看作三年之後有是六年之說也。檀弓孔子之喪。門人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之喪顔淵。若喪子而無服。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子貢旣自言若喪父。而又豈有倍於父母之理也哉。史遷誤看孟子之文。謂之子貢廬於冢上。獨居六年。蓋亦厚誣子貢而害理傷倫之甚也。但朱子引之於序說而不刪此節。恐或朱子之偶失勘破耶。
堯曰
堯曰咨爾舜章。
按寬則得衆一節。非武王之事。而文理甚不相當。此等乃夫子之平日所言。當自爲一章。而記者誤錄於此也。
尊五美屛四惡章。勉齋曰。殺不可也。甚則不敎而殺云云。
按勉齋此說恐未然。敎則可殺。戒則可視成。令則可致期。有司則可吝。特不敎不戒慢令與人而吝。是惡也。當殺而殺。當視成而視成。當致期而致期。爲有司而吝。皆謂不可。則恐非聖人之意。
公元1898年
此吾戊戌間所錄也。其時信手隨錄。略記其所疑。以備遺忘。今觀其所記。羊公之鶴。終可自愛。而似不無可取者也。兒孫輩他日讀論語。可作稽古之一助耶。己酉淸和節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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