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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溪文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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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溪文集卷之六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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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理类说
太极即理也。朱子曰太极者。初无形象方所之可言。但以此理至极而谓之极。则是包罗说出周子无极之义在里许。而又恐学者晓不得。故复大煞分明说所谓无极者。正以其无方所无形象。以为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以为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乎阴阳之中。以为通贯全体。无乎不在。则又初无声臭影响之可言也。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也。象山陆氏自谓尊德性矣。而遽绌古书为不足信。直任其胸臆。以极训中。而又下属二气五行化生万物。又谓大传明言易有太极。今乃言无何耶。林栗之言如此。又直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亦昧于道器之分矣。呜呼。人岂可以不道问学哉。尤信大学致知之先于诚意也。
盖太极者本然之妙。而动静者所乘之机也。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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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阴一阳之谓道。而所以阴所以阳者。即太极也。使万物而始者阳也。使万物而成者阴也。春夏为阳。秋冬为阴。无形曰道。有形曰器。太极无往而不在。阳变而后阴合。阴阳变合而后水火木金土生焉。水阴盛故居右。火阳盛故居左。木阳稚故次火。金阴稚故次水。土冲气故居中。以气言则五。以时言则四。而土气无往而不行也。木言春火言夏金言秋水言冬。而土则寄旺于四时者也。
气积于阳而其精外明者谓之日。气积于阴而其魄含景者谓之月。体生于地。精浮于天者谓之星。二十八宿为经。日月五星为纬。
天之色苍苍。地之色黑窣窣。日之色赤而明。月之色白而光。四色之中。日之明大。故大明出则三色皆收其色。若夫日入而黑者。地色然也。
天于方属东。于时为春。于行为木。地于方属北。于时为冬。于行为水。日于方属南。于时为夏。于行为火。月于方属西。于时为秋。于行为金。
地全言之则为水。偏言之则为土。故土又自为一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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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于东。地生于北。日生于南。月生于西。此各以其方而生焉。
春天氲。夏日热。秋月辉。冬水寒。此各以其时旺焉。
若夫地上木火金水则天地日月之气。降而成形者也。所谓在天生象。在地成形者也。
天在上故木秀而上。地在下故水流而下。日丽天而行。故火以木而传之。月近日而消。故金就火而消焉。
天色青故木色亦青。日色赤故火色亦赤。月色白故金色亦白。地色黑故水色亦黑。此各以其色赋焉。
春木易朽。夏火不猛。秋金易消。冬水不滋。此旺则反泄也。
露变为霜。雨变为雪。而露自下而升。故阴气胜。雨自上而降。故阳气胜。霜能杀物。雪反滋物。此阴阳惨舒之分。露日多晴。雨日多阴。又阴阳互藏之妙也。
䨓者阳为阴之所回薄而成声也。雹者阳为阴之所包裹而成形也。电者阳与阴夹持则磨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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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
虹者阴干于阳。而气薄不能以蔽日则见。
阴在下而抗阳则天䨓。阴在上而压阳则地震。故䨓必发于春夏。震必发于秋冬。皆阴盛所致。而易时则为灾者。失其常道也。䨓霆之雨不终日。飓台之风不终朝。不常者不能久也。
王真先生云阳气为䨓。阴气为霆。䨓有声霆无声。䨓性善霆性恶。䨓好生霆主杀。
人物之生。莫不有太极之道。而人之所禀。独得其秀。故其心最为灵而五性具焉。性即仁义礼智信。形即耳目口鼻四肢。而此五者各有欲存焉。故五性感动而善恶生。善恶生而万事出。欲动情而利害相攻则人极不立而违禽兽不远。此圣人所以教人必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也。
头圆象天。足方象地。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天有五行。人有五脏。天有六气。人有六腑。天有八节。人有八政。天有九数。人有九窍。天有十干。人有十指。天有十二支。人有十二经𧖴。天有二十四气。人有二十四俞。天有三百六十五度。人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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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六十五骨节。天有日月。人有两眼。天有雨水。人有血液。地有草木。人有毛发。地有土石。人有骨肉。此形体之合于天地者也。
以气言。天有阴阳。人有魂魄。天有五行。人有五脏。以理言。天有健顺。人有仁义。天有四德。人有五性。此理气合于天地者也。
一身太极也。以左右言。手足两仪也。两手两足四象也。两手两足。又各有两节。八卦也。以前后言。胸背两仪也。两胸两背。四象也。两胸两背。又各有阴阳。八卦也。以上下言。亦有此理。以内外言。亦有此理也。
只就一面言。一面。太极也。其左右者。两仪也。耳目口鼻。四象也。耳目口鼻皆有两窍。八卦也。又只就一肢一体言。亦皆有此理。
一身万理统体。太极也。百体一理。各具一太极也。
经𧖴之气一周于身者。凡十六丈二尺。一日则五十周矣。十六者。四象相乘之数也。五十者。大衍之数也。一日呼吸之息。一万三千五百度。𧖴动六万七千五百度。此与天行日行月行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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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数不同。然其昼夜流行。终而复始者。未尝不相应也。
朱子曰男生必伏。女生必偃。其死于水亦然。盖男阳气在背。女阳气在腹也。余谓子在腹中。男负母女抱母者亦此理。
生人及万物鸟兽昆虫。各有奇偶。气分不同。
人禀五行之秀。故两其五行而十月而生。牛与马行地之物。故或象地数而十月而生。狗者九也。三三之数故三月而生。豕者时也。四时之象故四月而生。猿主音故象五音而五月而生。鹿主律故象六律而六月而生。虎得少阳之数故七月而生。七日而斑。虫主风故八日而生。风之数尽于八矣。龁吞者八窍而卵生。咀嚼者九窍而胎生。
邵子曰动者体横。植者体纵。人宜横而反纵。余谓禽兽体横。故半通半塞。草木体纵而倒生。故全塞不通。人体虽纵。戴天履地而直立无不通。
邵子曰飞者有翅。走者有趾。人之两手翅也。两足趾也。余谓飞者属阳。走者属阴。人兼阴阳而上阳下阴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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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子又曰飞者食木。走者食草。人皆兼之而又食飞走。余谓木高属阳。草卑属阴。飞者食木。走者食草类也。人皆兼之而又食飞走。故贵于万物。此皆自然之理也。
鱼虾水之飞者阳也。龟鳖水之走者阴也。兔阴兽故毛短。雉阳禽故尾长。林栖者羽如林叶。草附者毛如草茎。水游者鳞如波纹。石附者甲如石坚。陆物以阳为主。故有入水而不死者。鹅凫之类是也。水物以阴为主。故出水而有不死者。龟鳖之类是也。
九阳数也。龙鳞之九九。黄钟之九寸。大乐之九变是也。六阴数也。鲤鳞之六六。龟背之六纹。雪花之六出。水晶之六棱是也。
盛冬生意固在。故松柏独茂而葶苈芽生。盛夏阴惨潜施。故榆荚坠落而靡草枯死。此阳根于阴阴根于阳也。
飞中有走。鸡凫之类是也。走中有飞。龙马之类是也。木中有草。藤楮之类是也。草中有木。蓍蒿之类是也。此阳交于阴阴交于阳也。草亦有牝牡。麻楮之类是也。木亦有雌雄。椒杏之类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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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雁随阳而候寒。鹈鴂感阴而知秋。可见鸟之有阴阳也。
马蹄奇而起先前足。阳在前也。牛蹄偶而起先后足。阳在后也。飞天者下睫接上。行地者上睫接下。在水者不瞑。在风者瞑。与之角者无上齿。传其翼者两其足。
鸡鸣于丑。感于阴。鹤鸣于子。感于阳。鸡属金故先搏而后鸣。雉属火故先鸣而后搏。
在北方者毛深。在南方者毛浅。冬月则毛细。夏月则毛稀。
鱼鳖食水故善游而耐寒。以水阴而流动也。蚯蚓食土故无心而不息。以土实而至静也。熊罴食木故多力而奰。以木强而高大也。鹿马食草故善走而愚。以草柔而轻捷也。蚕食桑故有丝而蛾。以桑之叶韧而再敷荣也。人食谷故知慧而巧。以谷之实精而得和气也。
鹰虎食肉故勇敢而悍。以性之好杀也。灵龟食气故神明而寿。以气之无限也。兽之在山者轻捷而善飞。家畜者迟钝而罕飞。以山势峭急而野居平阔也。鱼之在江者轻跳而多骨。在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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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缓而多肉。以江流急泻而海波涵滀也。
 先儒所论天地人物性理之说。详且备矣。而各有所主。尚为未决之公案。今举其大略如右。以俟知者问质焉。
  天地之生物也。有草木焉。有禽兽焉。有人类焉。人类之中。又有华夷贵贱之别。男女轻重之分焉。天地之生我也。不为草木禽兽而为人焉则已厚矣。为人焉而又不于夷狄而生此礼义之邦。不为妇人而为男子之身。其所以为形之气则阴阳五行之秀。其所以为性之理则无极太极之全也。其厚于我也又如何哉。天地之所以与我者既如是矣。而我乃自㬥自弃。不能有以尽其为人之责。而反与草木禽兽夷狄同归于泯灭而已。则其为忘天地也。可谓甚矣。吾何不早夜慥慥。以负天地生我之厚意也。
朱子曰四端是理之发。七情是气之发。
退溪先生曰四端感物而动。固不异于七情。但四则理发而气随之。七则气发而理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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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曰盖理之与气。本相须以为体。相待以为用。固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
又曰就同中而知其有异。就异中而见其有同。分而为二而不害其未尝离。合而为一而实归于不相杂。乃为周悉而无偏也。
又曰四端非无气。七情非无理。非徒公言之。滉亦言之。非徒吾二人言之。先儒已言之。非先儒强言之。乃天所赋人所受之源流脉络固然也。(答奇高峰。)
又曰古人以乘马出入。比理乘气而行正好。盖人非马不出入。马非人失轨途。人马相须不相离。人有指此说者。或泛指而言其行则人马皆在其中。四七浑沦而言者是也。或指言人行则不须并言马而马行在其中。四端是也。或指言马行则不须并言人而人行在其中。七情是也。公见滉分别而言四七则每引浑沦言者以攻之。是见人说人行马行。而力言人马一也。不可分说也。见滉以气发言七情则力言理发。是见人说马行而必曰人行也。见滉以理发言四端则又力言气发。是见人说人行而必曰马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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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正与朱子所谓迷藏之戏相似。如何如何。
高峰曰情之发也。或理动而气俱。或气感而理乘。
又曰夫理。气之主宰也。气。理之材料也。
又曰理弱气强。理无眹而气有迹。
问曰天地之性。譬则天上月也。气质之性。譬则水中月也。月虽若有在天在水之不同。然其为月则一而已矣。今乃以为天上之月是月。水中之月是水则岂非所为无碍者乎。而况所谓四端七情者。乃理随气质以后事。恰似水中之月光。而其光也七情则有明有暗。四端则特其明者。而七情之有明有暗者。固因水之清浊而四端之不中节者。则光虽明而未免有波浪之动者也。伏乞将此道理。更入思议如何。
月落万川。处处皆圆之说。尝见先儒有论其不可。今不记得。但就其来谕而论之。天上水中。虽同是月。然天上真形。水中特光影耳。故天上指月则实得。而水中捞月则无得。诚使性在气中。如水中月影。捞而无得也。则何以能明善诚身而复性之初乎。然此则就性而取比。犹或彷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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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比于情则尤有所不然者。盖月在水。水静则月亦静。水动则月亦动。其于安流清漾。光影映彻者水。水月之动。固无碍也。其或就下奔流及为风簸而荡。石激而跃。则月为之破碎闪飐。凌乱灭没。而甚则遂于无月矣。夫如是。岂曰水中之月。有明有暗。皆月之所为。而非水之所得与乎。滉故曰月之光影。呈露于安流清漾者。虽指月而言其动。而水动在其中矣。若水因风簸石激而汩月无月者。只当指水而言其动。而其月之有无明暗。系水动之大小如何耳。(退溪答)
高峰曰以朱子所谓四端是理之发。七情是气之发者。参究反覆。终觉有未合者。因复思之。乃知前日说考之有未详而察之有未尽也。
又曰词句之未当者。今不暇一一剖析。亦以大者既同。则其小者无俟于强诘。而终归于必同也。
退溪先生曰天下无无理之气。无无气之理。四端理发而气随之。七情气发而理乘之。理而无气之随则做出来不成。气而无理之乘则陷利欲而为禽兽。此不易之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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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曰理者气之主宰也。气者理之所乘也。非理则气无所根柢。非气则理无所依著。既非一物。又非二物。非一物故一而二。非二物故二而一也。非一物者何谓也。理气虽相离不得而妙合之中。理自理气自气。而浑沦无开。无先后无离合。不见其为二物。故非二物也。是故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故理亦无端始也。
又曰虽曰理一。而人之性非物之性。犬之性非牛之性。此所谓各一其性者也。
又曰于人之中。有圣人独得至清至粹之气。而与天地合德。
又曰其所谓修为之术。不过圣人已成之规矩而已。若万物则不能禀全德。心不能通众理。草木之全塞。固不足道。而禽兽之或通一路。有虎狼之父子。蜂蚁之君臣。雁行有兄弟之序。雎鸠有夫妇之别。巢穴有预知之智。候虫有俟时之信。而皆不可变而通之。其得各遂其性者。只在参赞化育之功而已。
又曰道心之发。如火始燃泉始达。造次难见。故曰微。人心之发。如鹰解韝驽脱羁。飞腾难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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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危。人心道心虽二名。其原则只是一心。其发也或为义理。或为食色。故随其发而异其名。
又曰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非气则不能发。非理则无所发。
又曰朱子亦不过曰四端专言理。七情专言气云尔。非曰四端则理先发。七情则气先发也。退溪因此而立论曰四端发于理而气随之。七情发于气而理乘之。所谓气发而理乘者可也。非特七情为然。四端亦是气发而理乘之也。若理发气随之说则分明有先后矣。此岂非害理乎。
又曰退溪与奇明彦四七之论。无虑万言。明彦之论。分明直截。势如破竹。退溪卞说虽详。义理不明。反覆咀嚼。卒无的实之滋味。明彦学识岂敢冀于退溪乎。只是有个才智偶于此处见得到耳。
大山曰四端之所随。即七情之气。而七情之所乘。即四端之理也。妙合浑融。元不相离。则又岂有彼此之间隔哉。就异而见其有同。故浑沦言之者有之矣。就同而见其有异。故分别言之而无不可。所谓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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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之论。固当精察而明辨。不可入主而出奴也。然向来妙处今遗恨。是格致之力也。剖破藩篱。即大家是克复之效也。只当低心就己分上著实用力。循其初学之规程。守得前贤之涂辙。若其疑难有强不会者。姑且拈置一边。或意思好时。却虚心涵泳。不可扭担看过。然而不透。自谓吾知有未至也。愈益自勉。持敬求仁。读书集义。能耐烦毋略。能自策不昏。如此做三四年辛苦不快活底工夫。渐不为物交之所引。则他退一分而自家进一分。久之目足俱到。则向所疑误。庶可冰解矣。朱子尝有泰伯文王至德之论而曰。前此诸儒说到此处。皆为爱惜人情。宛转回护。不敢穷究到底。胸次愦愦。自欺自诳。此病不小。又谓讲论是非。正为自家欲明此理。不是攻人之恶。若理会得是。于自家分上。尽有得力处。若看错了。即终日闭口不别。刬地不是矣。至于答司马公魏论失之问则曰。知其非是足矣。盖不敢遽起轻视前辈之意也。要之当理而无私。仁者之心也。苟有不及乎此地头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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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当然者。未必不出于一己之私见。所以知是非之理者。智者之性也。若丧性而狂惑矣则何以知是为是非为非而是非之哉。是以君子之学。为己而不为人。故大居敬而贵穷理也。近世色目中为学。初间也只是理气之辨。坐在毫釐之差。而因仍传习。桩守旧见。而不肯濯去以来新意。其末流之弊。或不过是任情徇私。异于己者虽有德君子。只务索瘢。同于流者虽不学冗人。特欲遮掩。甚至缔连庙堂。使在野耆德。终于穷逸而不与共天职。以至于今日。尚忍言哉。吁可畏也。然惟幸其曲折备载于诸家文集。后之君子。庶可以为案而断之也。
朱子书曰持敬不必多言。但熟味整齐严肃。严威俨恪。动容貌整思虑。正衣冠尊瞻视。此等数语而实加工焉。则所谓直内。所谓主一。自然不待安排而身心肃然。表里如一矣。
程夫子教人持敬。不过以正衣冠肃容貌为先。而所谓致知者。又不过读书史应事物之间。求其理之所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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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当熟读其书。精求其义。考之吾心以求其理。参之事物以验其归。
德也者。得于心充于身。行于家推于乡党而达于朝廷者也。
检身则动静语默。居家则事亲事长。穷理则读书讲义。大抵只要分别一个是非。而去彼取此而已。
即吾日用之间。参以往训之旨。反复推穷。以求其理之所在。
奉亲事长。居室延交者。盖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但使私情不胜正理。则便是确然可据处。
学者固当学颜子者。如克己复礼。不迁怒贰过。不伐善施劳之类。造次颠沛。所不可忘。
明足以烛事理之微。守足以遵圣贤之辙。
宁静閒退之意胜。而飞扬躁扰之气消。
自治之心。不可一日忘。
口讲心潜。躬往力究。
夙夜讲明。动静体察。求仁格物。不敢弛其一日之劳。求之于句读文义之间。谨之于视听言动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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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用之间。常切点检气习偏处。意欲萌处。与平日所讲。相似与不相似。就此痛著功夫。
已发之处。以心之本体权度。审其心之所发。恐有轻重长短之差。所谓物皆然心为甚是也。
平生大病。最在轻弱。既自知得如此。便合痛下工夫。勇猛舍弃。不要思前算后。庶能矫革。所谓药不瞑眩。厥疾不瘳者也。
只是一个提撕警策。通贯动静。但未发处只是一直如此持养。有事处便有是非取舍。所以有直内方外之别。
今若无事时。固是只得静坐。若特地将静坐做一件功夫。却是释子坐禅。
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此前贤大公顺应之要法。
 朱夫子平日与知旧往还尺牍。各随其撞钟之小大。故有初学之规程。有造道之极致。自尧舜以来。圣学之始终源委。盖无一不循序讲贯。亦无一不著实体验。凡异于吾道而别为一端者。尽段段甓破。使之入苙然后。所谓三纲八目之道。焕然复明于世。惟其卷帙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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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顾此病废。自不能逐篇口诵。逐句心惟。私敢随意见节其要。记诵在心。以为警省之资。亦恐盲人模象之偏。未免有达者之笑。然自拟得寸亦吾之寸则可以迤逦前进矣。非以为夫子之教。只此便竭尽而无馀也。
孔子曰先难后获。子思曰鸢飞鱼跃。孟子曰勿忘勿助。程子曰活泼泼地。朱子曰不须大段著力。然又不可不著力。退溪先生曰在非著意非不著意之间。此五说虽有在天在人之别。而大抵义同文异耳。
栗谷曰身者心之器也。今夫储水于器。未有器不正而水得其平者也。亦程子未有箕踞而心不慢者也之意欤。非栗谷亦所道不得者也。
富贵外物也。其得失皆有命焉。虽求之而不必可得。虽不求之而不必不可得也。与其苟用其心于不可必之地。而终无所损益也。曷若姑以其得失付之于命。而俛首尽心于吾之所当为者。以听夫外物之自至也哉。
爱人喜施豁如意也。非但皇帝之度。温良恭俭让以得之。何必圣人之德哉。然则丈夫之度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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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祖。后生之学师尼父哉。
齐伐鲁索馋鼎。鲁以其赝者往。齐人知诳也。谓曰必以柳下惠之言为信。鲁人以告惠。惠曰奚不以真者与之。鲁人曰吾所爱也。惠曰吾亦爱吾鼎。如何见信于人而至使邻国请之。此可见圣人之和而不流处。固非常人可以效颦。然读之不觉识之而服膺焉。
潜室陈氏曰赤子生下时。便有嗜欲。不如其意。便要号啼。虽是真实。已是有所倚著。余谓赤子心。异乎大人心者在此。然孟子本意。只取其纯一无伪而已。则虽曰有所倚著。而亦无一毫不真实。先儒所谓守此而充扩之者。便可成大人之无所倚著也。
天下之人。于赤子时。其心之纯一无伪皆同。既长而习相远则其心不同如其面。及为大人则其心之纯一无伪又皆同。心体之本一。于此可见。
孟子所谓求放心。只是操舍亡之心。而最是那没紧要乍来乍往底思虑。断续不常。难为驱除。此非其不能精察谨守自家道心。不自作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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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然耶。平生不忍杀一鸡。而入山闻飞雉之鸣则遽出欲执之心。不能钓一鱼而临溪见游鱼之乐则忽生欲取之心。明知其不能执不可取。而闪忽起来者然也。知此有子路之供则似是当为底。然偶尔妄想也。岂徒此也。寻常玩好之物。有人持而与之则度于义而不可者。虽不敢受。而其计较之心。姑不能无。是固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但当十分实著力。常使胸中不若有两人。是岂以此捽彼之谓哉。程子所谓以心使心者。是主一之功也。平日读得。自意髣髴乎路脉。而体验来未免有如彼疣赘之闯发。深可畏也已。古人挥锄掷金。手饭禽鸟者。不知是何等清致。何等爱量。谓他有匙篙之功而然尔则未也。如此亦不必出于名利之外也否乎。尝诵杜工部不贪夜识金银气。远害朝看麋鹿游之句。虽工部亦未必不贪远害。而若全无是心则亦何以发此好风韵耶。惜其如许该博。仅得诗律体格。只是不为己图好看。此亦南越王之黄屋左纛。呜呼。人岂可以不学道哉。
人心才操。便觉杂念纷然。此非操之过也。盖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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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一向放去。不复自觉。到有时收敛。始觉其如此耳。
古人格语。罔非有所自来矣。汉昭烈将终敕后主曰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伊训曰尔惟德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尤庵宋文正公曰大抵天有阴阳。地有华夷。人有君子小人。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如此剖判之后则一番人所为未必尽善。一种人所为未必尽非。寒冈郑先生曰南未必尽君子。西未必尽小人。朱子曰至如元祐则其失在于徒知异己者之非君子。而不知同己者之未必非小人。盖昭烈之语祖伊训。而寒尤之语述朱子矣。
进溪文集卷之六
 序
  
进溪自叙
程子曰学者于先贤之事。虽未能行。然希慕之心不可无。言希慕之而循其涂辙。久久渐熟则心足庶可俱到也。朱子亦曰道在生人日用之间。而著于圣贤方册之内。固非先知先觉者所独得而后来者无所与也。又非先知先觉者所能专而后来者不得闻也。患在学者不能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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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序。反复沈潜耳。言人性本善。故虽愚而不能无。方册公传故虽贤而不能专。但愚者之患。在于驰心躐等转辗浮泛也。余家在剡溪之曲。溪之委昔在坰外。放流而远退矣。数年来齧陆成汇。昔之退者今而进。环抱数里。乃观象取义。自号曰进溪。于以寓进学进德之意以自警焉。有难者曰退溪先生。吾东夫子。而犹有谦退之义。子之号进。抑无誇越之嫌耶。余应之曰唯唯而否否。夫以先生之道全德备。用力愈进而自视愈退。此先生之所以退。实未尝不进也。且观其以退陶晚隐自贬则退之为言。亦有取于退处敛藏之义。未必专出于进德谦退。如吾子所难也。余虽无似。所愿则学先生也。吾之所以欲进。乃所以学先生之退。苟如吾子之言。以吾之进而有嫌于先生之退。则虽未能行而希慕之心不可无之说。只是悬空揣摸耶。抑人生日用彝伦之理。独先知先觉者所得而专。后来者固无所与而闻也。曰然则子之所以进者。可得闻欤。曰惟精惟一。尧舜所以执中也。博文约礼。孔颜所以授纳也。戒惧慎独。子思所以不离道也。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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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勿助。孟子所以养其气也。以至洛之主一。建之惟畏。无非所以存此心之妙也。然专务践履而瞬扬眉目者。不免禅宗之染。偏滞记诵而出入口耳者。但亦词章之习。彼一超顿悟之想。纤巧浮丽之悦。什么不是情欲也哉。若夫圣人全是道心主宰。故其人心自是不危。今余芒忽之间千头万绪。将何术以按伏得下也。直当敬义夹持而时习不已。初间也人欲退一分。天理进一分。如此更进一分则他又退一分。向后积渐多。他日会退。自家日会进也。然此盖先觉所以直上而达天德也。以余今日界分观之。只当随己力著跟。将见成底理会。就零碎处凑合。见得日用间千条万端。无非自家合做底事。不敢苟且放过。自心自省。当体而不得有朝耕暮穫之意。勿摊饭而报多。勿服药而过剂。毋堕于坑。毋溺于安。庶其日至。自有个撒手做转身一路则岂非剡之盈科。是不舍昼夜者也。此吾所以学先生之志愿也。曰子之所说。是求仁之事。而似有计获之意何也。曰先其事之所难而后其效之所得。仁者之心也。求仁者之心。亦当如此。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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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自外也。然愚意以为必先如此而后可以至此。觉其未至则愈加警策也。非谓有事焉而置心于必得之地也。古语云行百里者半九十里。尝窃思之。百里者志立处也。志既立矣。即行将去。不知必问。问必前行。勿过其力。勿懈其意。勿入茶肆。勿贪捷径。自十里至九十里。每到界分。自觉其至否而必以此为半者。盖有初鲜终之意也。到此地头。过境已九分而所争者只一分。若只此一分未会进。便是自弃也。难者愕眙而退。因悉次是语。以为进溪自叙。
海东诗选序
吾东文物。不必多让于古之中华。而士有是古非今之心。人有贵远贱近之病。虽称老师宿儒者。鲜能言吾东古事焉。今夫诗律之选行于世者。若青邱风雅,海东风谣,小华诗评,大东诗林,箕雅,国朝诗删等篇什不为不多。而传诵者无几。其好之者不过唐宋体及明清格而已。未有称罗丽国朝者。何其局哉。甚矣习俗之难变也。郑卫之音虽古而孔子之所放也。魏晋之格虽近而朱子之所取也。然则所当放者古且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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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也。所当取者近亦不可忽也。予乃于东诗中耳目之所逮者。抄成一篇。名曰海东诗选。窃意我东八条以来。先贤性情之作。决不可泯灭也。非敢以华夏合慕底为不可也。盖品汇家。一于平淡者遗其奇。主于清爽者漏其实。如嗜淡者遗咸。贵甘者贱苦。不得并行。以其梏于资性之所偏而然也。今是选也。以平淡为主而兼取其奇。以精实为质而并采清爽。务从精约而众芳无不备焉。殆以诗选诗。非以我选诗也。然退溪先生有言曰诗虽末技。本于性情。有体有格。诚不可易而为之。信口信笔。胡乱写去。虽取快于一时。恐难传于万世。古之能诗者千锻百鍊。非至洽好。不轻以示人。诗之难言如此。先生岂欺我哉。又为好之者诵之。
摄生要诀序
欧阳子曰生而必死。自然之理也。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不自戕贼夭阏而尽其天年。此自古贤智之所同然者也。人生在世。一身康宁。百事可济。寿命脩短。天固有定数。而不能修身而俟之。恣犯伤生之事则何能尽其天所赋命。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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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能济其自己事业。幸而得生。未及中身而耳目瞢聩。肢体痿痹。岂可谓有养乎。此程夫子所以忘生徇欲为深耻也。余年来多病。觉得此意思分明。然已无及矣。乃就医书中摄生之要。编为一册。以自摄养。欲收桑榆之功。而又为后生者戒。非如贪生之徒。茹草木服金石。吸日月之精光。学熊鸟之经伸。息虑绝欲。鍊精气勤吐纳。惟事外修内养者之为也。若从事于此诀。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而全形却疾。以体曾子全以归之之至训。则亦可以知圣人所以慎疾也。
教子要言序
程子曰人生至乐。无如读书。至要无如教子。旨哉言乎。凡人居家日用事为何限。而其大槩不外乎此二者矣。读书之暇。辄掇拾古人格言懿行。题曰教子要言。以贻儿曹。若谓得至乐至要之事则不敢自居。而有望于渠辈则其意不浅。未知渠能体此意而敬受也。未载在经传者不书。
新编原州元氏家牒序
元氏之先。本簪缨族也。逮中叶侨玆土。迄今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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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世。而家不过一二。人不过四三。何其寥寥如此。有识为之慨恨。日元君锡聪奉其家乘郡籍数本。谒余而泣曰家门衰落。文籍荡逸。有杞宋不足徵之叹。子其为我编之。余非其人。然有终不得以辞者。余之九世祖中枢公。即元君九世祖万户公之甥。而元君八世祖奉事公。亦我十世祖龙岩公之甥也。厕在外仍。岂以肤浅自外哉。盖元氏之旧谱。失于回禄者久矣。而所存者只断烂片牒。颇亦有不称谱例者。因略加蒐辑。而至于生卒月日墓所配位表德等节。多出于元君口诵。而元君是祸家馀裔。耳目所不逮。尚不免有阙略者。是则可恨也。然闻原平君一派有繁赫于畿洛者。今元君老矣。使后之为元氏子姓者。抱而往质。则讵不为异日惇宗合族之孚圭耶。元氏勉乎哉。
璞谷洞社契序
周礼曰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今璞谷社契之设。亦周之遗意欤。璞之为洞。僻在遐隅。幽深夐绝。自为一奥区。居人鲜少。往往草屋八九家。烟火裁属。田畴篱落。数里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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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民蠢而愚。其俗淳而朴。男耕而不失时。女织而不失纬。如三代之民。不谋而合。不言而信。则宜其无所事于契约。而惜乎世降俗弊。运值不淑。好恶相攻。强弱相轧。弃礼义捐廉耻。日甚一日。萑莩之祸。在在相望。其不流而为夷狄禽兽之归者将无几矣。于是洞之人相与谋曰人心无恒而习俗渐讹。清芬罕闻而孽芽间作。玆不防遏。厥终将无所不至矣。乃仿蓝田吕氏故事。各书姓名表德年甲于一册。锦妆而椟藏之。又拜而定要束曰凡我同约之人。忠信以主。礼俗以交。德业以劝。过失以规。毋少以凌长。毋贱以逼贵。思所以孝悌亲睦。无敢有咈越乎后录条件者。此今日之意。而尤有望于后人之守而勿替焉。倡而规画者。石泉居士李裕寅也。和而乐成者。李懿善,金圭复,尹凤成,全鹤琪,崔济杓及吾族在滃若尔人。盖孔子所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者也。约既定。问序于余曰璞子之先君子欲居之地也。博山斋尚在。遗躅未泯焉。子乌敢辞。余作而曰多矣哉。契之设规也。推此以及远。岂止璞一区而已哉。由璞而准一乡。由一乡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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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一国。由一国而准天下。何往而不可。又有一言复之者。契非不善而有时乖张。约非不密而常患废坠。勉之哉。
送长兴宗人子善(熙元)还乡序
栗谷李文成公曰木生有根而枝柯远于根则不知其根之为我本也。水流有源而支派远于源则不知其源之为我始也。是故由亲由祖而达于高玄。渐而之远。邈然鬼视者多矣。苟非穷源达本之士。孰能起敬起孝于人所鬼视之亲乎。长兴宗人子善。同我十八世祖银山府院君者也。年二十七辛卯秋。跋涉六百里而奠省于灵山之广溪。又逶迤百数里。博访宗族所居之地。在途又不遗长德之门。得赠遗诗篇及先贤文集几一担矣。时当穷腊。冰已坚天将雪。衣单薄足重茧。其困顿憔悴可知也。而所存有在。故其志益固。若子善殆所谓穷源达本之士乎。子善乎。由此心做去。何往不通。何事不济。然士生斯世。自幼而学。将以有行也。学在己。行不行在时。子善志笃矣年壮矣。归而益读圣贤书于定省之暇。以俟时哉。吾于子善行。重有感于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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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言。书以勉之。
戊戌生同契案序
古之人。有契于心则虽地隔万里。岁后千载。犹有尚友神交之说。矧今我十人者。生既同年。居又同井。粤自龆龀。至于白纷如。嬉逐也是同。庆吊也与同。性赋不同而友胜己则同。耕读不同而安素分则同。其为契心。岂特万里外千载下而已哉。乃仿文潞公故事。同修戊戌生契。书于案。曰朴在馨字伯翁二月十二日戌时,朴守默字声彦五月二十五日戌时,金奉淳字载现六月初十日戌时,曹锡琥字周翊七月十四日戌时,郑熙龙字舜弼九月初九日巳时,朴兴默字敬灿九月十三日戌时,李宜祯字义叔九月十八日戌时,朴廷穆字敬甫十月二十二日戌时,金昌祚字周伯十二月初八日戌时,李禹善字敬顺十二月二十二日戌时。十人同年。惟月日自不能同。而九人之同为戌时者。其亦奇且异乎哉。金鼎圭字应九。亦以雌甲而请入。用狄谦谟古例许焉。大悲寺僧桂凤与余同年月日而生。寺又同在一坊之内。而以其方外人摈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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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所以不及于至道九老许吴僧入会之事者也。每当生朝。别具羊酒歌瑟以回。子孙各为之彩舞称兕。观者如堵。尽日相乐而罢。又于名园古刹。水榭林亭。暇日设会。皓发成列。衣冠甚伟。遇奇而吟。饮少而醉。虽谓之太平盛事。不为过也。玆事也可图其形。播诸诗以备山中古事。而吾辈穷乡老措大也。何可张大誇耀。如古人之为哉。倡而主之者。将作郎李义叔也。和而成之者金周伯也。命余序之者。吾族敬甫翁也。
进溪文集卷之六
 记
  
讷渊亭重修记
在馨少从先生长者后。闻讷渊丁公先生之风夙矣。公历试九邑教授。晚而筑室于云门山下讷渊上。不求进取。婆娑林壑。修己讲道而终。朱夫子曰教授之为职。其可谓难矣。惟自任重而不苟者知之。若丁公者殆庶几乎。惜其累经郁攸。文献荡佚。无所徵信。而一乡宗仰之。虽百世之下。亦可以想像矣。亭久而圮。二去乙酉年间。乡父老相与谋曰吾乡文学之盛。如教授公者无几。而使其藏修之所废而不治。乃乡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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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耻也。重而创之。距今七十三年于玆矣。岁丙申冬。不幸而灾。遗裔十数家隔冈而居。救救不得则诹于乡。扫灰而新之。大会而落之。乃丁酉春二月乙丑也。其来孙右燮。属不佞以记之。顾老洫不德不文。不足以称述传信。然辞而不强者。当此干戈抢攘。邪说横流之世。云仍而有继述之诚。乡士而有尊卫之心。斯可以有光于邻邦。有辞于来世。而亦可以见遗芬之在人。愈久不泯也。凡今日吾党之士。苟能慕贤思齐。见义思奋。讲学明理而实有诸己。以无负乡先生遗教。则登此亭也。无异于侍函筵而亲炙也。岂但为一乡一坊之幸。远近人士亦必有闻而兴起者矣。泉石之胜。出处之正。乡先辈诸公记若序及梁颂尽之。又何敢赘焉。自以托名于屋壁之间为荣。遂为之记。
希斋记
昔晦庵朱夫子谓李公晦曰宽大中要规矩。和缓中要果决。公晦遂以果名斋而自警。圣贤教人之道。各随其人而使之成就焉。李友熙汝资器英迈。性灵泂澈。诸子百家。一瞥可记。尤工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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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学。天文地志历象师律医药卜筮筹数。无不领会。真绝等人也。尝游学汉中。就正于性斋许先生之门。先生许以可教。命名其室曰希斋。盖取诸士希贤之义也。熙汝负于才而无所希于世者也。先生疑其不入规矩而诲之也。以熙汝之资地。反以沈寻乎性理之学。拳拳服膺于先生命名之义。深自警省。慥慥不已。则吾将复见果斋于今日性斋之门矣。是为之记。
晚学斋记
昔沈攸之晚好读书。常曰早知穷达有命。恨不十年读书。余尝诵以为格言。而又尝怪夫攸之之后。更无人焉。族大父周彦氏。与余同闬。年又相侪。自幼少时。追逐于师友间者久矣。中以贫窭失学。亲执耒耟。耕畬采薪。无所不至。年近四十。其子廷宇才艺明慧。人谓可教子弟。周彦于是乎慨然曰古人云惟敩学半。吾虽晚矣。当学而教之。日袖经史子集等书而受学于余从叔父后山公。归而敩之。昼则耕樵如旧。夜必与读。如是者殆十年。廷宇之程课。可以开眼撒手。而公之学亦已过半矣。曾有一士友过而题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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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晚学斋。盖以晚而志于学也。公逡巡退缩曰吾岂敢吾岂敢。但藏身山野。高可为隐居求志之士。下不失全身远害之人足矣。以此而自警。亦以此而策廷宇矣。余闻而善之曰此可谓善近里题品者也。以周彦之志而有子如廷宇之隽。其造诣之浅深。贻谟之燕翼。固非余所测到也。然夫子尝曰向道而行。不知年数之不足。俛焉日有孳孳。毙而后已。此周彦之志。而其谦谦退托。不自居标置之实。尤可钦艳也。未知攸之亦有是否。抑有一说焉。惟廷宇宜有以惕念尊君之晚。而勉其难得底少壮之日哉。
讷山斋记
云门之阳。陶洞之阴。有讷山斋。金君德和之所筑也。始陶洞壤瘠人稀。又山径介然成路。往往猱缘蚁附。履万仞之崖。临不测之谷。其险也如此。故禀其气食其土者。率皆愚峻径直。不解文字。不知礼数。若鸟兽聚。虽雅志林壑者。卒莫能就而家焉。德和自知受性刚褊。黑白太明。难以处众。奉亲挈眷而深入于此。斩木夷阜。缚屋以处。岩耕谷汲。生事萧然澹泊。不以为意。角巾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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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从容其间。山重水袭。人境益远。洒扫焚香。读书哦诗。殆无虚日。人或讥之曰凡人群居天地之中。不可以高飞远走。则必须少同于俗。庶免为众所嫉。德和笑而不答。尝有诗曰寒酸不择沽村妇。歉穰关心问野翁。其深有得于林樊之乐者。此可想会矣。从而为之诘曰德和之言论风致。于古缓颊不多让。而奚取于讷。此子厚之伾文而称愚。濂翁之光霁而赋拙者欤。老子曰大辩若讷。苏子由释之曰以讷养辩。夫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德和非养辩者也。夫子之言。有以诱其衷者欤。若尔则陶洞之愚。其或一变而至于德和之讷也。德和勉之哉。
由道门重修记
先君子尝作万和亭于临渊之上。题其门曰由道。盖和也者。天下之达道。而道也者。百千万人当行之路也。欲人入吾门登吾亭者。皆由是道。有践形之实也。门久而圮。小子惧其愈久而愈圮也。岁壬午夏。改栋易础而新之。略记其槩。以俟后之子姓。后之子姓。由是道而行之。由是道而守之。庶不负念祖聿修之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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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上斋记
金君乃成。不羁之士也。滥觞于玉龙子之学。自以为蹑天根探月窟。掀八垓超一世。御列子之风。周流数十载而返。缚屋于明浦之上。垫巾乌带。日缓步于浦上。不营营于谋生而若将终身焉。又占一邱不食之地于浦之傍。语其子曰古人有云生有益于世。死无害于人。吾宁生无益于世。岂可死有害于人。我死便埋于此。生为浦上之人。死为浦上之鬼足矣。但所望于子姓者。尝闻人之才不才。在于学不学。贤不贤。在于行不行。丈夫生世。不学则已。学则当以古昔圣贤为趋向究竟法。无若汝父之捕风捉影。东移西换而虚作一世人也。因托其友进溪渔人朴在馨为浦上斋记。
鍊心堂记
退溪先生曰古人不见用于时者。必有隐工夫。非如今人废于世则亦自废也。每敬诵斯语。益切古之人古之人之叹。吾门有圣愚甫者。生长遐陲。岩耕涧饮。足迹未尝出闾里之外。年踰六十如一日焉。乡邻不知其姓名。虽门墙之亲。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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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自修之如何也。一日忽语余曰吾少而失学。老而无成。知悔而已无及矣。用是惕若。窃欲于心做工夫。扁以鍊心二字于蜗屋。子其志之。又致诗文略干编。余览而惊喜曰家有名士。三十年不知者。尽非虚语也。子有如此之志如此之工而尚不知。甚矣子之深自韬晦也。欲知子之心。何必他求。于此始知子之有所守也。子殆不见用于时而不自废者乎。然鍊心之为言。得无近于禅家观心之说耶。心是活物。非物所能鍊也。无已则有一言可易者。以子之所存所守言之。则当以收敛等字为颜。然此非以此收彼之谓也。只是仁义礼智之心。自作主宰。则内欲自不能萌。外诱亦不敢入矣。而不读书以集义则所谓收敛者。亦近于昏放矣。常从事于动容貌整思虑之类。而记诵洛建溪湖等书。以体验乎日用之间。则庶其有夹持直上之道也。若以心鍊心则非二心而何。更须操存省察。以敬为主然后。可以有得于日用行事之间矣。子其勉夫。
立云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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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故文忠公金先生竖拂之乡。而乡之约有四条。迄于今三四百年而行之不替焉。府之北七十里。有伊士礼村者。洞府幽邃。桑柘葱蔚。已非凡境也。然以其壤瘠峡窄。故居民鲜少。往往八九篱落。岸耕涧饮。生理不甚腴饶。而能相率以礼。无凌犯争讼之风。有力穑让畔之俗。水之曲山之回。有数间茅茨者。乃立云斋也。里之子弟修孝悌揖逊之节。趁日肄业于此。又为月朝会。抗声读文忠公所定条约。遂追衍其义。以吉凶庆吊患难相恤等仪节。仿古详定。吾族人容殷实首刱之。从以成之者。金教贺,梁在奎。皆十室忠信也。噫礼峡村也。古有好礼之士。如今之数君。而以此得名欤。数君子者。恐其有名而无实也。因地名而取义于斋。以立云颜之。立者以礼律身。固人肌肤筋骸之会束也。云者以敬为主。不以玉帛度数之侈盛。然则一斋额而横渠伊川两夫子以礼教人。以敬教人之义悉备。富哉言乎。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又曰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朱子释之曰以其徒知和之为贵而一于和。不以礼节之。亦非复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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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然矣。学者苟于此四君子之说。反复讲明。则本末俱到。体用兼备矣。不然而徒遗内习外则不几近于买椟还珠之戒乎。凡居是斋者。勿以吾说而废之。则庶不负顾名之义矣。是为之记。
凤亭古垩记
朱夫子曰世未尝无材。惟其生于下邑。既无以自振。又自知贵重。不肯希世取宠。不及究其所有者为不少。余尝深有感于斯言。日族人在秀泣而语曰祖考处士公以至行笃孝闻于世。年踰六十。葬亲于凤亭之麓。筑室而居。哀毁踰制。三年不懈。行路嗟叹。至有乡道儒请褒状。有曰至行由天。孝为终始。又曰操履清苦。治家有法。又曰韬晦穷巷。不求声闻。此盖当时公议信笔。而非区区一时阿好者比也。状累上而未蒙绰楔之典。今其庐岁久倾圮。不肖不忍泯其迹。仍旧重新之。以寓焄蒿悽怆之怀。霜露怵惕之感。亦爱礼存羊之义也。知吾祖莫翁若。翁其记之。又拜而泣。顾老拙言语无力。何以见信于后。然余幼时尝昵侍杖屦矣。但觉其气像轩昂。风采峻整。而藐玆童观。不能亲扣绪论。以究极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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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所养之实。每以为恨。然以公之材资志行。既不自振。又自知贵重。终身岩穴。不自以为悔。如公殆朱子所谓不肯希世取宠。不及究其所有者欤。礼曰先祖有美而不知不明也。知而不扬不仁也。以在秀今日之心。岁久诚积。自有阐扬之日。在秀勉乎哉。
日强斋记
自古贤人君子于经传中。切实下工夫底。何所不服膺力行。而惟得之心目。以为终身事斯之地则莫不有一个旨诀。如李延平之认未发。谢上蔡之常惺惺。要皆静存动察而向戒惧慎独处。严立规程。力加持守。造次颠沛而不须臾离者也。夫如是而后。方能造道成德而极其至也。今我族大父孟实氏自号以日强。其真体得乎此欤。公自少日。喜读圣贤书。就中取庄敬日强之语。以名斋而自勉焉。夫外貌不庄则易慢入之。中心不敬则非僻干矣。此西山真氏所谓平居庄敬自持。察一念之所从起。知其为声色臭味而发则用力克治。不使之滋长。知其为仁义礼智而发则一意持守。不使之变迁。夫如是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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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义常存而物欲退听。以之酬酢万变。无往而非中者也。以此慥慥。庶其善积而不自倾否。曾丧一子而年踰七十。又无孙嗣。以族从孙在韺续之。其情甚龌龊。其穷独又如此。不以外至而少解于内。其立心之坚。制行之正。处事之公。持论之平。以至奉先居家之际。待人接物之间。靡有不曲尽其道。则可谓得古君子寻常佩服之要约而思所以几及焉者也。以若姿地之美。自修之笃。乃超然不以为意于世。惟枯槁坎壈之是甘。是非有所自得于中而不息者不能矣。原其所以。盖自其平日庄敬上做那骨子来也已。昔年其亡胤箕默责余一言以记之。诺而未能称塞者。倏忽数十载矣。今人事异昔。而白首相期。日亲棐几。适见公之自叙。不觉怆然而书之如右。兼起九原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