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峿堂集卷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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峿堂集卷之十八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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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政策(壬戌)
 王若曰。有国之大政。厥目有三。曰田赋也。曰军籍也。曰还谷也。三政之设。初岂非经国理民之大柄欤。唐虞三代。尚矣毋论。中国历朝。规矱顿异。今当剥肤之忧。奚暇远引博援。支离其说乎。 本朝开国近五百年。凡所规画。无非良法美制。以言乎田赋则改量之限。其岁二十。土年之分。厥等六九。改量不举。分等无别。自何时而然欤。以言乎军籍则五卫之制废而三营设。上番之规弛而收布始。其沿革得失。可得以详言欤。以言乎还谷则自罗济以来已有之。其始未尝非先王省助之义。西京赈贷之政。取耗补用。固出于不得已之政。仍作经费。亦有旧制之可援欤。予非欲广访典故。困人于觚墨之间。使为誇该淹较艺术之意也。不详悉原委。毋以设矫救之方。故略举其槩而询之。以予所识。先为披露。 国初三政。本是为国为民而设。田不收赋。军不卫邦。谷不议赈。而能成国者。未之有也。国不成国。民将畴依。然则三政不理。其责在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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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民之地。法久弊生。终古已然。今日三政。可谓弊到极处矣。豪势兼并而经界紊矣。狡黠逃窜而尺籍虚矣。奸猾舞弄而籴法坏矣。民不堪命。国将随倾。犹复伈泄。不思矫革。岂穷则变变则通之义也。予欲从头釐革。不患无其说。经界紊则将改量而均齐之矣。尺籍虚则将查括而填充之矣。籴法坏则将蠲荡而宽舒之矣。救正之道。不外于是。第念此举。左右掣碍。做说矛盾。苟欲改量则先务得人。次又办财。人才已不逮古。而财力从何办多。苟欲查括。宜刷冒称之幼学。又罢投托之閒丁。括籥之制。易致混淆。苟欲蠲还。汉家之常平。隋氏之义仓。皆为良规。取耗谷作经费。匪今斯今。此非予匪颁好用宫室宴乐之费。即是京司外营日支月给之需。蠲之固快。又将何取而给其代欤。既不能罢。又不能救。其将束手以坐。恝视民国之胥阽于危欤。呜呼。予以寡德。承 祖宗遗大投艰之绪。忍见祖宗赤子日趋沟壑。中夜绕壁。锦玉何安。民存然后国可存。国存然后家可存。今日廷臣念之及此。岂无惕然兴叹汪然流涕者乎。子大夫子诸生。必有素讲于心。救弊之方。其各无隐。悉陈于策。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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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览焉。
臣对。臣闻天地生物。不能使物不坏。圣主作法。不能使法无弊。大化日新不已。故生生而不穷。明主迭起修举。故可得而长久。自昔刱业垂统之君。孰不为子孙深计远虑。立经定制。规恢万世之策。勒为金石至坚密也。后嗣守之。驯以陵夷。若江河日下而不之觉。纲纽解绝。遂至一朝崩坏而不可复救。假使成周遵文武之政而不替焉。则黍离无由以作。西汉守高祖之约而不失焉。则新莽不过为具臣。善居室者。数视其漏。善守成者。务举其坠。岂法有不美哉。在乎持之而已。三代以上。人主与民为生。降及后世。民自为生。其弊也乃至民无以为生。民无以为生。始有轻用其生者。夫代天理物。使民轻用其生。亦可以凛然者矣。惟我 朝仁厚建国。政先保民。劳来辅翼之具。无不备悉。涵泳德泽垂五百年。其民忠顺而亲上。畏义而怀德。而风俗之美。远迈前代。夫岂有隳突之变。出于不虞之虑乎。乃者湖岭之间。群氓煽乱。远近震骇。流害无极。乱焉而非有不轨。盗焉而未尝持兵。王纲不张而国法废。官威不行而众心变。岂惟有司者之深耻。抑亦邦家之大忧也。方今 圣明在上。疆场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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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忠顺亲上畏义怀德之民。卒然化为顽悍暴戾不逞之俗。相率犯罪。如赴乐地。反覆思惟。不得其说。盖有积渐而致之。不可徒委于时运也。我 圣上穆然渊览。深究厥由。知民情莫不好生而恶死。趋利而避害。苟非毒害切身怨憾次骨。则虽赏而劝之。断不肯出于此矣。哀我赤子。率被驱纳于罟擭陷阱之中而莫能知避。于是缓常刑之诛。急釐革之政。博询在廷。爰及草野。诚以明如日月。不能照及于障蔀。圣若尧舜。犹有下询于刍荛。使夫窾启寡见之徒。拘儒章句之辈。咸得罄竭意见。无有忌讳。所以决壅蔽之情而开自尽之路。集众善而拔其尤长。乃可以议于更张也。是古圣人明目达聪之盛。复见于今日。而举国黎庶。欣然若更生。延颈跂踵。喜其拔之于沟壑之中。登之于衽席之上。猗欤盛哉。臣伏读 圣策。首举三政之弊而为问。此诚当今时务之急者也。司马徽有言曰儒生俗吏。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俊杰不世出。通变达权。弘济斯世。类非虚谈性命之儒奉法循常之吏所能与也。畎亩贱臣。不通吏事。穷乡寡学。讲究未及于掌故。素昧功令。制作不中于科程。 清问之下。九门洞开。英豪俊髦之彦。奋笔争书。鸿文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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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浩若烟海。以兔园辁材。欲厕其间。何异于九奏方陈。折杨遽进其俚调。八珍并列。啜菽妄希于同荐。第伏睹 圣旨攸在。原欲采听于舆论。非为较程其词藻。论事之文。固宜略其绳尺。不必俛就科臼。且惟蝼蚁之微。均蒙化育。窜伏岩穴。歌咏圣世。田夫曝背而思君。室女倚柱而忧国。生具彝性。奚独不然。恒恐肉食者谋之有失。则藿食者亦无以保有其生。遭遇此时。愚衷自激。何敢墨墨然而已乎。虽然言之至者。畏惧而有所不敢。言之浅者。又不足以烦 圣听。是无可言之日也。书曰辞尚体要。得体要则处至简而理至烦。操至寡而御至众。古所谓得其一万事毕者是也。亦尝有以体要之说。进于 殿下者乎。三政沿革。今无庸远溯历代。请因 圣问而略陈本朝之制焉。田赋六九等分。创于 世宗癸亥。而 列祖改量。若 成宗戊申于永安道。 中宗癸亥于江原道。 仁祖乙亥于下三道。 显宗癸未于京畿道。未有八道并举之时。自 肃庙庚子以后不复举。此土年之分。至今有文簿之奉行。未始为无别矣。五卫创于 世宗。至 宣祖甲子。取戚继光纪效新书。设训鍊都监。以教三手技。 仁祖甲子。设御营厅而称为使。 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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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始置军营。 肃宗乃置大将。 显宗己酉。因相臣洪重普建请。设精抄厅。 肃宗壬戌。改为禁卫营。 英宗甲戌。置大将。三营之建。始皆权宜。非实职也。然本朝军制。自是而变。故总管之职。拥虚名而称实衔。番上之法。殆仿乎唐之府兵。其废则由于三营之立。收布之举。意取乎唐之调庸。而其始则出番上之罢。臣未详其年朝矣。还谷之昉自高句丽故国川王出见饥民而哀之。贷以官粟。令秋成还纳。其后寝为定法。耗名始于后唐明宗入仓观受纳。始令加取二升曰雀鼠耗。我 朝孝庙时。相臣李敬舆始请取耗三之一。输于京仓。名曰常平。盖春颁秋敛。自昔已然。不如是则无以推陈散滞而上收取赢之利。下蒙赈贷之施。二者皆寓其内法之甚便者也。三政之设。孰非我 圣朝考古准今。以为经国弘远之规。赋取惟正。军无阙政。而粜籴从而称平。迨至近世。所谓利民者。乃为殃民之大毒。而本欲宁国者。实亦瘝国之巨瘼。今日三政弊到极处者。诚若 圣教矣。经界之紊。诚由豪势之兼并。而臣窃谓民之所苦不以此也。土豪武断者。或操债券。彊夺良田于小民。或挟官吏。阴移其卜于他人者。所在有之。而 京营飞关。各宫伪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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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为开堰。曰为筑垘。左右推迁。侵占疆界。疆界之由是殽乱。又不可胜数矣。豪右有新起则例从宽敛。抑有隐匿而漏税者焉。残民有旧陈则多系冤徵。抑有溢出于量外者焉。或乃责钱于流水之中。督租于松林之内。军国经用。何尝锱铢有资于此乎。不过充吏之腹而重官之囊也。防纳偷弄之患。白著再徵之冤。固为积久莫医之痼。而 京司上纳也。情例杂费。日增月益。无惑乎结敛之随重。而吏胥附会巧算莫能穷。诸邑杂结都结之等。多设名目。使人瞀乱而莫测其端。罔非狙公朝暮四三之术。眩众民而夺之食。邸吏私债。何与乎田赋而附之于结。书院求请。无关乎田赋而添之于结。奸吏负逋。移祸于结。山僧募化。乞怜于结。假如清州之结三十两。晋州之结九十两。固安得不然。中农之家。男妇力作。及秋而有升斗不能自哺者。吁可哀已。其催科也。吏差虎横。村闾鱼扰。批颊蹴脽之辱加其身。摘锜掀釜之害及其室。既入官门。伍佰狰狞竞就而鱼肉之。戴盆不可望天。九重之邃。何以洞察幽微乎。此今日田赋之弊也。尺籍之虚。固由于狡黠之逃窜。而臣窃谓民之所苦不直此也。敛民养兵。古诚有之。责兵出钱。惟我 国为然。廊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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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国。疚心蒿目而不可奈何者。莫冤于白骨徵布。莫憯于黄口充丁。土中旧鬼。犹应旗总之役。堕地一呱。已登束伍之编。固古今所未闻。而一丁有阙。百室或至为墟。言之足为酸鼻。卿宰之墓村也。校院之斋生也。贵势之佃村也。士夫之奴属也。一窜其内。便为储胥虎落。吏莫敢谁何。民牧徒拥虚簿。军布并萃于穷独无告。而疏姻远族。皆狼顾而荷担矣。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而东方士大夫。乃与国家分民。执兵卫邦之士失于此者。什居六七。犹谓之国有常宪乎。此今日军籍之弊也。军籍如是则武备之废。军器之觖。又不待言。臣欲举之。腕则脱矣。粜法之坏。专由于奸猾之舞弄。而臣窃谓民之所苦。又不止此也。设还本意。一为水旱之备。二为阴雨之备。曲木固无直影。方盂岂有圆水乎。守令廉正而吏敢贪诈。守令严明而吏能欺蔽者。臣未之闻也。始也小斗出而大斗入。精糳纳而粗粝换。大斗溢而为石。粗粝变成糠秕。糠秕之变。甚者至负空空席子而出。及秋所输。壹是稼穑者也。民具有心而徒自怀怒。民具有口而不敢出言。当今三百馀州县。还谷之能存原数者有之否乎。臣未敢知也。伪指囷廪。虚录簿帐。按数则亿万有馀。核实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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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不足。假有大侵告灾。胡以赈之。边境事发。胡以馈之。将坐视填壑而不能恤。束手待贼之至而不能出兵乎。国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渴而掘井。亦云晚矣。稍自名于乡者。以受还为耻。百计必免。巨室豪族。虽百户之聚。一斗不入其里门。卿相之墓村。土豪之墓村漏焉。贵家之佃村漏焉。书院之福酒村漏焉。官吏之墓村。官吏之契防村。官吏之姻族漏焉。用钱防还者漏焉。还谷之所加。即孤弱穷贫。上无卿相豪家之庇。下无官吏之援。内无钱财可以防。外无书院可以托。散于十者聚于一。还谷安得不多也。苟令无是。举一邑而均其分。则逐户所加。能几何矣。又况监司加作。遵何法典。他邑移钱。缘何苦心。百千其方。宁有不剥民而肥吏者欤。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今我 国众所患。果不在于寡贫而乃在于不均。不均所以至不安也。此今日籴法之弊也。略举其尤甚者。已不胜屑越。如欲究而言之。更仆而有不能矣。虽然民无不可化之俗。国无不可变之政。臣观自古为国者。弊不到穷极。则不能遽议更张。宋之王安石踵承平之馀。轻改制度。遂基靖康之祸。若我 朝先正臣李珥穷天人之学。蕴经世之才。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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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更张。讫不得施。今者民生急于倒悬。国势危如漏船。不特识者为之仰屋而太息。闾巷匹夫。皆能言之。呜呼。奉读中夜绕璧锦玉何安之 圣教。则其在食禄分忧之列者。将何以为心也。灾乱之作。安知非天意有以警动之。使得因此惩艾。改弦易辙。转危为安。以增益我 邦家灵长之命乎。譬之于病。元气素弱。火彊水虚。致成积痞。气血不能流通。转而发霍乱。医者必投以治标之剂救急之计也。治霍之本在治痞。治痞之本在急补元气。臣请先陈治标之方焉。 圣策以欲为改量而得人办财为忧。天下未有无人之世。百辟卿士充满朝廷。在 上之用耳。然而能干事之人易得。而能解事之人难得。 殿下诚奋发大有为之志。举实心行实政。博谋廷中。解事者宁无其人。既得人矣。推诚以任之。明法以随其后。孰敢不竭力乎。有人斯有财。办财亦必有道矣。然此可徐议之未晚也。民之怨憾。亶在于结敛之日重。请自豪势之侵占防纳。外邑之飞关伪署。首先禁断。 京司受纳衙门。朘削其情例。复原定之数。结敛之名目眩乱者。清查釐正。令民易知。各项杂徭。毋得附于田结详定后。若有妄意加重。致咈民心者守令罢。监司不举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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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司罢。民安有不悦乎。民悦则事无不举。乃以守令各差该邑均田使。择乡中有望之绅士及官吏可任者。简省随从。使之改量。以报监司。全省告竣。别遣御史。刺探诈伪。若扰民者罪之。如是则不烦得人而事可集矣。田赋之弊可救也。 圣策以括签之际易致混淆为忧。然此又甚易。首自大臣卿宰墓村佃村。并为刷还于军籍。校院斋生存其原额。馀悉签入。豪家奴隶除见在役属外。悉归行伍。如是则永刊枯骨之籍。严禁幼孩之征。 国用已极其赡。而足以感召和气矣。然则冒录不必查括。而军籍之弊可救矣。军籍无弊然后。武备之策。军器之修。次第可议。且事有缓急。臣未可汎及也。 圣策以欲蠲还耗而经费无所出为忧。夫耗谷何可废也。而亦无庸蠲之也。民之所怨。非以还耗。亶为受虚而纳实。彊免而弱徵也。今宜先核逋吏。没其家产田土而充之。有不足者蠲除之。勿以徵于亲族。甚者并枭其首。乡中士夫积逋而不纳者。没其家产田土而充之。有不足者蠲除之。勿以徵于坊里。甚者并配其身。然后大查卿相土豪官吏之墓村。汰而加之。福酒契防永毁其号。防还者与受同罪。使之一切平施。酌里户之肥瘠。以里还总给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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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公议派分。每岁只取其耗。入之官仓。原谷储庤里中。择人典守。春散秋敛。此亦久不能无弊。然不犹贤于委吏穿穴盗啖至尽乎。民奸究不及吏奸。失于吏。宁失于民。盖亦有合于朱子社仓之意。而可以刱行者也。如是则籴法之弊可救也。此所谓治标之术也。凡臣所陈。仅就切近可行者而言之。未尝敢为高论博辩以骋文辞。此其末也非本也。不治其本。则今日改而明日复然。如病之须臾得安。越宿复发。亦何益矣。扬汤止沸。莫若去薪。请复以治本之术进之。曰严赃吏之律。然后三政可久也。赃吏之为心。自夫下车之始。耽耽焉已视邑货为私藏。暴者如虎如狼。公肆吞噬。大施淫威。使民不敢开口。狡者为鼷为蠹。笼络愚民。潜吸其髓。既去而人始觉。言官未尝论其罪。监司不敢黜其职。间因绣衣之启。一讯 王府。循例徒配。许其自求善地。坦腹高卧。一杖不及于其身。安佚未损于在家。旋蒙 赦宥。扬扬焉复登膴仕。有多方快乐而无毫发痛苦。谁惮而不为乎。是使虎牧羊。纵狸监鸡。冀其无事。恶乎可也。谨按 大明律。赃吏四十贯以上皆斩。而 国制并子孙永不叙用。峻堤严防。若是其至。 大圣人立意极为深微。作法如是。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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赃者犹相望于世。况劝之乎。掊克虽云多歧。大槩先及三政。今先取其尤无良者。断其首以示四方。继此而往。一循不挠。则三政可保其行。故曰赃律不严。三政不得久也。曰慎守令之选。然后三政可久也。童昏不慧之子。狂悖索性之人。举世知其不堪字牧。而席其门荫。辄纡郡符。官痴则吏居为货。官暴则吏缘为市。三政安得而无病乎。知如此而注望外除。其铨官可罪也。知如此而不加斥罢。其监司可罪也。又有一等。徒善闇于治术。非不爱民而闾里怨。未或贪财而公货缺。三政安得而无病乎。故曰守令不选。三政不得久也。曰吏额宜裁而吏廪宜给也。周礼府吏胥徒禄足以代其耕。先王以人道使人。必先有以厚其生。然后责之廉耻。故人之从之也轻。今终身奔走服事于官而无稍廪。是明教其掠于民也。教之而怒其不廉。恶其奸盗。何以行矣。且 国制州府郡县吏皆有定额。近世漫无槩限。窠狭而不得预者甚多。不农不商。游手而食。彼皆有室家矣。皆冬裘夏葛矣。皆思饮酒食肉矣。不知此从何而出也。究竟归于民而已。聚千百之鼠于一仓。必无完理。宜断以旧典。大加裁减然后。令釐正厅商议以改量。所括田结。定为吏廪。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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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有远罪之喜。官少戢奸之劳。而三政可久矣。曰旷官宜防也。贵家荫仕。率典膴邑。厌苦官事。在家自便。或有到官旬日。即还京第。经时改岁。出入优游。而俸廪则自如。为兼官者。亦冤矣。乡里百金之家。家长出离经旬。辄有缺务。民社所在。专任吏属。三政安得而无病乎。定令亲病给由满三月则罢免。非公事而旷官者。以其閒月俸归之兼官。则守令重去其职。三政亦少瘝矣。赃律严而贪风息。守令选而百务举。吏廪给而奸盗少。旷官防而官事治。三政始可以保其久矣。此臣所谓治本之术也。夫若是则策之至善而必其长保无忧欤。臣曰然犹未也。三政之弊。固有所本。本又有本。 朝廷者。四方之本也。 殿下不必问三政之弊否。宜先问 朝廷之正否。此又臣向所谓体要之说也。荀子曰有治人无治法。如使徒法足以治。则 列圣朝金石之法具在。而世之不治何哉。姑息之故也。天以好生为德。非不欲长为春夏。啴缓而解泄。无以揫敛收藏。为来岁发生之资也。故有严霜以杀之。冽风以摧之。厚雪以锢之。又时出迅䨓雳霹以震撼击撞之。挫折霣伤。不胜惨毒。其杀物乃所为生物也。设令不忍其杀。有春无秋则岁功止于一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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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无生生之妙。此正姑息之谓也。故士大夫以宽厚自居。非有国之福何也。宽厚流为姑息。姑息行而纪纲隳奢泰盛。故下凌上而不问。贱僭贵而不问。礼义毁而不问。廉耻丧而不问。凡系违科犯禁。槩置不问。贪墨不黜。监司姑息也。监司不斥。 朝廷姑息也。民安有所畏乎。故逐官长杀吏人之变。肆然而作。慈母多败子。严家有良奴。今救时之道。宜用崔寔之政论孔明之治蜀。法乃可行也。臣居下邑。辇毂之事。未尝与知。得于传闻。有可以想见都人士女衣食佚游之奢泰无度。未有甚于此时。一宴召客。动糜中人之产。方丈盈前。唯贵外国之珍。眼食而辍。能啖者嘲以为耻。舆台厌饫。斥而饲驴马。年少子弟绝弃问学。争以绮靡淫侈相高。朝夕不炊者。视厥衣履。罔非石崇之家人。此风之起。必有所由。传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宫中广眉。四方半额。城中高髻。四方一尺。必至之理也。意者久席治平。丰亨过甚。宫禁多无益之费。贵家少惜福之虑。守令剥割以敛之。竭蹶以奉之。非爱之也。久成谬例。不仕则已。不可免也。鞭挞所获。尽入于此。洗手清坐。无以自肥。其势又不得不取之于民。民穷由于奢泰。贪墨何可诛也。非不知此而不能遽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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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亦惟曰姑息也。岂惟三政。百度之废。率由是已。惟在我 殿下卓然自彊。先务去私。体乾断以革姑息。躬节俭以革奢泰。振领而衣整。挈纲而目张。将见亿万年之休。复基于此。三政岂足劳 圣虑乎。姑息不去则法不行。法不行则三政不举。三政不举则民无以为生。而 国忧靡所底定。古人谓应天以实不以文。臣谓应民亦以实不以文。 殿下今日之举。诚旷世希有之盛德也。民之望之。皆有少须臾毋死之心。伏愿我 殿下必懋实效。毋以虚文为也。臣言至此。僭越当诛。死罪死罪。臣谨对。
读诗随笔
北风。 世治则天下仕者。皆愿立于其朝。世乱则贤者相率而去之。如恐不及。为国而使识者避而不居。岂不危哉。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入者自外之辞也。居者在内之辞也。适他邦者。见将危则不入可也。居是邦者。知其将乱则见几而作可也。
兔爰。 兔狡而脱于罗网。雉耿介而反罹其祸。衰世之常态也。贤者以忠直受害。无所控告。至欲一寐而不复寤。此上失其道而致之也。五子之歌曰。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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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士大夫子弟岂不清贵矣乎。必有以称乎其位也。父母称其孝。乡党称其弟。交友称其信。行义可述而威仪可观。然后时出游行。服其冠裳。从其徒御雍容甚。都人之见之者。爱而敬之。诗曰。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今徒藉其绮纨刍豢之养。市井游荡之所为。靡不通熟。而其中蒙然无所识。适为妾妇之悦而市井之怜。求其为人之望。抑无有尔。故曰洵有情兮。而无望兮。以是出身仕官。又焉知先王之道事君之义乎。识者所以致嘅也。
蜉蝣。 唐明皇不知禄山叛势已成。方幸华清。调霓裳羽衣。此羔裘逍遥也。宋道君不知金人南寇已决。方与书画博士考订金石。此蜉蝣楚楚也。贤者忧心独苦。至曰心之忧矣。于我归处。哀其危亡迫在朝夕。而蒙然不省。所玩者细娱也。危者保其安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天下已安已治。而明君贤辅不敢弛然自放。相与忧勤惕厉。若将有事。盖天下之患。常生于所备之外。祸常伏于不虞之中。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政者岂宜一日置其心于宴安乎。升平既久。委靡如江河之下。垫溺而止。贵家子弟豢养绮纨。以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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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相高。罔念危难之至。读此诗。尚亦反而自省乎。
三百赤芾。 官爵所以待贤能。与共治天职者也。人君为天下谨守之。非可以行其私惠也。小人虽有劳可赏。无德则当厚赐。而不可妄授以官。汉明帝公主为子求郎不许。公主帝女也。其子帝之外孙也。慎于名器如此。可谓识治矣。以曹之蕞尔。服芾乘轩。至三百人。蜉蝣楚楚之忧。不亦宜乎。阘茸尊显。忠贤蓬蔂。圭组被于近习。轩裳加诸贱人。灶下养中郎将。貂不足狗尾续。及夫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都督满街走。职方贱于狗。为政者何不鉴乎。易曰负且乘致寇至。子曰。小人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彼据其非位者。亦安得谓之福乎。
匪风。 麦秀之歌。殷民闻者皆流涕。黍离之诗。读者足以伤心。若匪风者。周虽衰微。宫室未虚也。乃其诗隐然见麦蔪蔪黍离离在其内矣。程子曰。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势已至此。不几何为麦秀黍离也。王室在洛阳。除秦则诸侯皆在东。而无西向尊周者。故言但能有西归者。则欲怀之以好音。忧之深而思之切也。
琐琐姻娅。则无膴仕。 自古小人误国者。亦非必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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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误之也。既执政当路。其姻亲族党。并附而进。同类相引。如茅茹汇征。如瓜蔓缔结。非清要不据。非厚禄不占。诬上行私。渔利虐民。无有纪极。而至其出入趍走之贱隶小夫。亦皆凭藉卖势。气焰熏人。欺孤侮弱。凌轹疲残。使冤民叩心。识者短气。究其归则执政者徇私灭公而致此也。
念我独兮。忧心京京。 举国若狂熙熙如登春台。求其能以此为忧者。有乎无有也。处则夜兴拊枕。出则行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默默乎余心。其谁知之。昔赵重峰先生数为危言抗疏斥权贵。朝廷欲罪其居停主人。亲友见先生至。皆避而麾之。乃舍于闾巷。见其家主召匠葺败楹。先生熟视之。歔欷曰尔能撑拄尔家。我国家孰能为之撑拄乎。因泣涕沾襟。念我独兮。忧心京京之谓也。
视天梦梦。 雨风䨓霆之晦冥也。两仪昏黑不分。当是时。茫然若不复有天。及夫收霁。固自若也。朝廷紊乱。举世混浊。是非颠倒。善恶无报。疑天之梦梦不明。都无主宰。此天之未定也。及其既定则善恶祸福。未有不归于正。屈者必伸。恶者必露。而人寿几何。不能俟而见之。此志士之所以为饮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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洽比其邻。婚姻孔云。 小人相与坏败其国。危难将至。贤者不胜忧叹。而彼蒙然不之省。旨酒嘉肴。欢洽其邻。畅悦其姻党。贤者之忧。岂为小人之将败乎。正为彼之如是。乃国运之所关也。
哿矣富人。哀此茕独。 诛求之暴。掊克之残。贫富俱罹其患。或有富者反谓贫人曰我今羡尔。是丰狐文豹之以皮为灾也。然富人终是有根本之深固。可以支吾。所哀者茕独也。文王为政。必先四穷。箕子曰无虐茕独。穷民无所赴愬。乃至流血成川。白骨如山而国亡矣。麦丘丈人祝齐侯曰愿无得罪于小民。子得罪于父。因姑姊妹可以解之。臣得罪于君。因左右可以解之。君得罪于小民。无可以解者。昔桀纣得罪于小民。至今不能解矣。
凡百君子。莫肯用讯。 秦二世阎乐兵至。左右皆逃。独一人不去。二世曰。汝知有此。何不早言。对曰。臣若言之则已死。不能至今日。二世叹息。人主恶闻直言。其祸如此。王之所为颠倒甚矣。群臣宁退而私议。莫肯有一人用告于王者。不惟王之过失不敢言。虽群下有犯。亦不肯以告。不惟顾畏其身也。虽不必获谴者。亦不肯以举何也。言路久塞。以缄默为贤。以阿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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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能。泯然成俗。靡哲不愚。或有一言者。则众皆哗然。嗤诋四至。谓痴谓狂。故不论利害得失。专以卷舌为长。是人君前有危难而不见。后有祸败而不知。呜呼悲矣。
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亦云可使。怨及朋友。 直道而不可为也。获罪于君。枉道而不可为也。见弃于友。仕于乱世。进退皆咎。故言维曰于仕。孔棘且殆。然则奈何。士于此时。深藏不出上也。不得已仕则宁获罪于君。岂可见弃于公议乎。
大东。 疲于诛求。劳苦倦极而无所赴愬。乃望之于不当望。怨之于不宜怨。其辞极无理。其情乃极可哀。千载之下。读之宛然如睹其人。如闻其语。此诗之可以观也。
老马反为驹。 膂力方彊。经营四方。老则可以止矣。廉耻衰而士大夫无在得之戒。不量己之不胜任。不恤人之笑骂。踣于轭下而后已。唐休璟挽縆而仆。传笑一时。史讥其年踰八十。进取弥锐。钱谦益七十之后。首降于清。朝服叉手。跪于泥泞。虏骑以鞭叩其背。作阁阁声。此皆老马为驹之徒也。
如蛮如髦。 尚道义则燕越相遇而同心。吴季札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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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国。与叔向,晏婴,子产一见如旧。竞利欲则同朝而化为蛮髦。其无事也。面友面朋。欢洽若无间。遇小利害则悍然相竞。无复夙昔亲款之意。是礼义丧而人情薄恶也。中国为夷狄之行。几何不乱亡乎。是以识者窃叹而忧之也。
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诗之劳苦怨极者。若曰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曰尚寐无讹。曰先祖匪人。胡宁忍予。曰父母生我。胡俾我瘉。曰天之杌我。如不我克。或以咎父母。或以咎先祖。或咎于天。或羡无知之草木。是皆无所呼诉。发于至情。读之可为流涕。若曰知我如此。不如无生。辞愈蹙而意愈哀。夫人之有生。岂皆自知乎。若未生也。预知其不吉。则不肯生者亦多矣。其语可谓无理之甚。其辞之妙。非后世能文者所及。古者王者陈诗以观其国之政治者。以此也。
询于刍荛。 有当理之言而奴告之。曰汝何足以知之。既而有所尊者至。其言与奴同。改容曰长者之言。无以易矣。是以其人之贵贱而不以其言也。是非之知。贵贱所同有也。故田夫之议。市井之言。是为舆论。天下之公也。况同僚之相戒。曾不如刍荛乎。
老夫灌灌。小子蹻蹻。 老成之人。存心忠实。更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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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识虑远。询玆黄发。穆公之悔过也。播弃黎老。纣所以亡也。其言皆款款忠告。而年少贵人。骄气方盈。其貌蹻蹻然。曾不入于耳。我方以忧告之。汝乃以谑而答之。至于不可救药之时。必思吾言矣。
敛怨以为德。 王昏暴故所任者无不昏暴。此流既执国政。所行罔非民怨。聚敛掊克之无极也。徇私灭公之不止也。巷议私谤。所在嗷嗷。而彼傲然自以为是。曰有功德于国者。莫余若也。此所谓敛怨为德也。
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国有大政有大疑。必取决于老成人。老成虽凋谢。而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典刑之谓也。曾是莫听而惟迩言是听。王之所与谋者。阿谀顺旨之徒。怀私自利之辈。是崇是信。大命何以不倾乎。所以痛之也。
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国有善人。未必委之以政也。其言未必能用也。其有亡不足为损益也。然其存也。不以为利。既亡也。始觉国为空虚。季梁在楚。不敢谋随。段干木高卧穷巷。秦不敢伐魏。善人亡而邦国殄瘁。其言岂不信乎。
家父作诵。 汲黯面斥张汤之奸。廷诘孙弘之诈。以弘,汤忮心毒手。岂不欲磨之齿牙而卒不售。张纲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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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梁冀之罪。冀岂不能杀之。乃送于广陵。欲假手寇盗。愚谓此世犹古也。何也。奸凶威柄在手。犹或畏天下之公议。阴欲食其肉而尚顾瞻次且。其世道人心。尚有可观者。自汉以后并无是也。尹氏之威。群下不敢戏谈。而家父乃自言某也作此诗。彼固不计祸害。以身当其的。言之无补。而适以灭躯。固忠臣之所执也。然周之比汉又古矣。故敢为此而不之顾也。
民之讹言。亦孔之将。 讹言本出于怨国之民。一二人造为诬妄之说。转相附益。万口和之。一犬吠形。百犬吠声。曾子杀人三至而投杼。市中有虎屡传而成真。于是人心被其陷溺。肠胃都化。伤其是非之天。间有枭桀尤无良者。袒臂一呼。千百并应。遂成大乱而不可救。谚曰群轻折轴。积羽沉舟。十夫挠椎。众口铄金。岂不可畏乎。然治世无是也。上失其道。民心离畔而无所系属。一闻邪说。辄为摇动。任世道者。正宜深究其故。恐惧修省。转危而为安。岂可委之天运乎。昔有民讹言大水至。西王母行筹。五行志以为人君不修言辞之故。余谓言出于心。人心失其正。怨谤疑惑。辗转交积。以至于此。非止人主言辞之失而致之也。
好言自口。莠言自口。 人心既散。内无定见。一是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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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和附。未可为准。然则其言之善与不善。皆非出自其心。只从唇口胡乱肆发。于是是非邪正。无所辨别。忠佞混淆。善恶倒置。世道日趋陷败而不可为。识者以此忧叹。反遭众人嗤诋。子曰。邦无道。其默足以容。处无道之时。一默字为良箴矣。
论语笔程
学而第一章。 学习而悦。始学而有得也。朋来远方。学进而著闻也。前只修己。此能及人。悦是独得于内。乐有气象之可见。人不知不愠。工夫已深。占地又高。己有所得。急欲人知者。学者之通患也。故以此戒之。三节相承。学之始终。括其大纲。故作冒头于二十篇。最初一学字。含却全部论语矣。何注凡人有所不知。君子不怒也。按愠者怒之在中也。昏愚不知者当以情恕。而性急者或至发怒犹可矣。何足有憾乎。此不必君子然后能之。集注不取是也。
第二章。 孝弟之人。何有犯上之疑。盖犯字不宜看得太重。此一段只言人得其本。自无悖恶。君子惟欲去恶而为善者也。故必先务本。论语二十篇。一言蔽之。则曰务本而已。记者以此章即次于学而时习之下。岂得无义。末又提出一仁字。大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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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君子不重则不威。非欲学者先事威严也。不重者轻也。轻则其器已自浅薄。不能承载。乍得旋失。学非己有。故君子九容。所以养其重也。俨然望畏。所以著乎威也。此统言其道理也。主忠信。言其为学之本也。无友不如己。次言辅仁之具也。过勿惮改。又反乎身而言其切也。四者相因。未有轻重。而存主处则必在忠信也。
第十三章。 食必欲饱。居必欲安。生人之大欲。天下之通患。唯从事于克己者。方能免此。而志学者所宜急先著力者也。故圣人许以好学。此五句骤言则似易。必践则极难。不求安饱。最是切身也。故亦最难行。敏于事慎于言。又是不易。而就有道正之。尤未可轻言。
为政第一章。 集注居其所。不动也。今按北辰不动。非不动也。居天之中。极所动甚微。人不之见也。正当四方之中。如磨脐样。众星四下分布。内向拱之。居其所。言居不动之所也。其字便是天之脊极最中处。居得其所则星之共向。自然之势也。政得其道则天下归化。自然之理也。
第三章。 政刑。五伯之治国也。德礼。三王之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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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伯非无礼。王非无刑。所尚者异也。政刑则齐整外面而已。德有渐摩浃洽之效。并他里面变化都好。管仲,商君之治。不几时驱民入于规矩之内。然政熄则畔。先王之政。大段迟缓。久而见效。既衰之后。久犹维持。此有耻无耻之别也。
第七章。 以亲比犬马。人皆疑之。何注苞曰犬以守御。马以代劳。皆能养人者也。一曰人之所养。乃能至于犬马。不敬则无以别。苞以犬马能养人而不能敬。喻人子徒能养亲也。集注即后说之义也。然曰与养犬马者何异。下一者字。见不能敬亲者与养犬马之人同矣。者字实犬马字虚。可以避比亲于犬马之嫌矣。然古者言语忌讳。不必皆如后世也。
第八章。 能敬孝也。能养亦孝也。色难孝也。服劳亦孝也。特有轻重缓急之别。圣人设教。恒令人随其不足以勉之。非谓能敬者不养无伤。愉色者忽于服劳也。亦恐子游不必偏于养。子夏不必疏于爱也。世人于父母能养者多有。而知能敬者或难。服劳为常职。而有深爱者极罕。故特因二子之问而发之也。
第九章。 退一字句。而省其私四字句。古注孔曰察其退。还与二三子说绎道义。发明大体。知其不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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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不取者。以其专属言语。取义狭也。
孟子笔程
梁惠王第一章。 梁惠王见孟子。开口说利字。见其撑拄胸中。皆是也。孟子便踢去一边说出仁义。如冷水浇背。令人醒魂。曰何必者。言何为以此准的也。曰而已者。言非此更无馀术也。集注此二勾。乃一章之大指。就此章言之也。若其要旨则实为孟子全书之纲领。此义开卷第一义也。此道孟子平生根本也。
第二章。 不可恃者民也。仁之则不特爱戴也。并乐其有麋鹿鱼鳖。虐之则不特愁怨也。疾首蹙頞。并仇其羽旄之美车马之音。巍然临之曰尔若我何哉。呜呼。不思之甚也夫。
第三章。 三代之治。王者与民为生。三代以后。民自为生。及其末也。民无以为生。无以为生。于是始有轻用其生者。孟子以养生丧死无憾。为王道之始。圣人复起。不易其言也。
第四章。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此率兽而食人也。此五勾。鈇钺森严。使世之以位为乐者。无处逃罪。非孟子谁敢如此道出。先王道衰。生民涂炭。上天所以爱养斯人之意不讲也久矣。便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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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灵脂膏自肥而已。历世浸久。恬为常事。孟子独持古道。抗言于人主之前。使在后世。其祸可立俟。况可以冀其听纳乎。虽肩背竦直。危坐而讲乎此者。心畏其峻者必多矣。何则。笃于时也。噫。孟子岂如后来愤世危言之士哉。
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又是沉痛入骨之言。如之何者。怪而诘之也。警省至矣。
第七章。 此章是千古大文字。全篇主意。只在结局五亩之宅一节。而以保民二字为头脑。心字为骨子。看他抑扬操纵逶迤进来。王不得不被他陶冶矣。以文法言之。典则格调。无不入化。洵是大匠手段也。
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疏曰不忍其牛之恐慄。如无罪之人。就于死地。若字属下句。按觳觫若为一勾。意当尤明。觳觫若。犹言觳觫然也。牛之就死。原自无罪。不徒如之也。自宣王恻隐之心观之。真见其觳觫然可哀。以其无罪而就死也。注但云觳觫。牛当到死地处恐貌。未尝云如人之无罪而就死。集注亦无所释。疏意恐不必是。若字属下。亦当云牛之恐慄。如自知其无罪而就死。亦通。
推恩者。即论语所谓恕也。大学所谓絜矩也。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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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言。有不同耳。彊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此乃仁政也。恩字跟上恩及禽兽一勾而来。盖天赋斯人。公同此理。焉有自家独乐。便不省他人之如何也哉。知有己而不知有人。滔滔者皆是也。甚则闺门之内。亦有怨言。况乎人主者。本是为民而有君。非为君而有民也。古昔圣王。尊居万乘。富有四海而不与也。忧勤惕厉。惧有一夫之不获。夫如是者何也。岂其嗜欲自寡。而知虑不及于后世。不知所以为乐耶。今之郡邑有守令者。国家显其身丰其廪食。使之治吾民尔。一隳厥职。立有谴责。天既为亿兆之命。命之以位而衣食之。奈何私之为自利也。三代以还。知此理者。惟汉之文帝是已。战国之君。皆剥民以自养。其病只由于知有己而不知有人。孟子前后陈王道。其意不过使时君知得此理。行得此道而已。举斯心加诸彼。乃推字之注脚也。曰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把三代之治说得。言约而意至。以歆动齐王。与保民而王。一般语意。其言恳切而作用妙矣。
为长者折枝。赵注按摩。折手节解罢枝也。四书辨疑云枝与肢通。谓敛折肢体。为长者作礼。陆善经云折草树枝也。集注盖从此注。疏音义罢音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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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此章紧关在今之乐由古之乐二句。妙在未尝以先王之乐为美。亦未尝以世俗之乐为好。盖勿问其乐之是今是古。惟看所乐为独乐众乐也。
第十一章。 梁惠王曰贤者亦乐此乎。其中愧其语卑。重在此字。齐宣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其气盈其辞张。重在有字。故其对亦皆异焉。两贤字并指有道德者而言。非指人君也。
第十五章。 朱子曰。贼仁则大伦大法亏灭。贼义就一节一事上言。辅氏以根本枝叶分言之。此就仁义本体而为言也。盖仁是大纲领。义为小节目也。然对峙言之亦可。如炮烙淫刑。贼仁也。昏弃厥祀。贼义也。问汤放桀。武王何故杀纣邪。曰非武王杀之也。史记纣登鹿台衣宝玉。自燔于火而死。武王以黄钺斩纣头。县太白旗。此语洵不足信。纣为残贼。除去之斯可已矣。乃言斩其头。不亦已甚乎。后世无道。方有灭国而并害其君者。如项羽之于子婴。石勒之于刘曜。姚苌之于苻坚。侯景之囚梁武。魏人之俘刘禅。死之亦有道。未闻如是也。且况既已自燔。又就烧灼之馀。刃其颈。桀纣之所不忍为。而谓武王身行之。其孰能从之。齐东流俗之言。太史公采之尔。盖纣自致于死。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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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之走死鸣条等尔。何独言武王杀纣耶。
公孙丑第一章。 孟子说王道者屡矣。至此章。其意愈切。有其具有其时有其势。所未有者其君也。事半功倍。指期可得。而不能行其术。痛惜之意。见于言外。
第二章。 此章大旨有三节。辅氏之说。得其要矣。盖不动心。由于养气。养气乃所以学孔子也。章法则前后两截。绝不相照。而中间只就知言养气上。推出圣字。以为上下过渡。前半实后半虚。通篇实著。全归于所愿学孔子一句。然则此章之本领。虽在养气。而结穴则实是学孔子也。
不动心与不惑。有分别否。曰不惑然后不动心。然不惑就知处言。不动心就行处言。不惑如鉴空衡平。物莫能遁。不动心如万斛之舟。风浪不摇。以位言之。不惑则不消言不动也。
北宫黝之养勇。孟施舍之所养勇。添一所字何也。此正舍比于黝则为守约者也。黝之勇养勇也。舍之勇所养勇也。意便自不同。黝全无料量。舍颇有本领。且黝之勇。是从他人所称。舍之勇。是舍之自言也。黝实而舍虚。言舍所以养勇者。如其所言云云也。或曰称黝之辞。急切而绞。著不得所字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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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气之帅也。是气字属外面。气体之充也。是气字属里面。气充塞一身。人之所以为生。而心则气之灵者也。是心专以气为体。奈何治心而舍气乎。
知言则不惑知也。养气则不忧仁也。不惧勇也。
气配义如何。曰配者犹言相为表里也。譬如装帖。纸本虽美。必须坚厚者。配在里面然后能久。故李延平曰衬贴出来。集注云合而有助。凡人行义。勇决不疑。以有此气配著其中。推出有力也。不然则临事犹豫。多虑少决。仅仅得就。亦无光明磊落之气。是义专以气为筋力也。集义生气如何。曰若论其气之所以生。则如人食肉。久之方肥。此非由智谋才略威势光焰所可强致也。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气从这中生出。此宜直求于一个方寸。顾其慊与不慊耳。然集义所生云者。岂真有气从一处生来。如潮之至耶。能无害则便能还他本体尔。小人阴为不善。骄人于白日。装得外面。虽免破绽。其中乃有大难堪者常在。是气直以义为性命也。
集义得力。全在慎独。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赵注言人行仁义之事。必有福在其中而勿正。但以为福。故为仁义。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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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勿忘其为福。亦勿汲汲助长其福也。按此三句。是养气工夫。至为精密。实一篇之枢要。此解不知何谓。疏以正心为句。
第九章。 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按推字是属孟子。思与乡人以下。言伯夷之存心如此也。
学夷不至。犹可为狷介之士。学惠不成。便无所底止。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是何等志操。则其和非同常人矣。说者却不察其意。只说其与世无忤。援止而止。不得其介而欲行其和。不至于流者鲜矣。
第十六章。 读此章则可以知古人制礼非苟而已也。且如丧祭之礼。何其繁也。备物之义。何其侈也。自死者言之。衮衣绣裳。珠襦玉匣。何尝为美。敛手足形。束缚而葬。何尝为恶。笾豆百而。何尝知厚。扫地而奠。何尝知薄。凡所云云者。皆为生者。备其观听也。原其本则莫非圣人推孝子之心而为此也。孝子爱亲之情。固无限量。故于凡为亲。无所不用其极。虽殚天下之美。其心未始以为足也。故备物之仪。不厌其多。惟欲其恔于心而已也。然人未必皆能至孝也。诚不如古人。而礼文之备。独守古制。于是繁文碎节。皆归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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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听而已。故衰麻苴杖。所以饰其哀也。则雕舆䌽翣。亦不过饰其爱而已。
第十九章。 得侍同朝甚喜。古注来就为卿。君臣同朝得相见故喜之。集注阙此一节。而新安陈氏曰谦言得侍贤者。同朝者皆甚喜。按此从古注为长。得侍同朝为一勾。朝者王之朝。而谦言不敢自处以临朝云。与孟子同朝。有如臣僚也。同朝者皆喜。语近浮而阔。
滕文公第一章。 孔子不言性与天道。子思始曰天命之谓性。然而不言性之本如何也。孟子却道性善。苏氏以为一与中始歧。而才说性善。则便有言性恶者。不知孟子无此言。则荀子亦无性恶之论耶。人生本原。如何教人不知。但孟子亦不得已拈出示人。使之明善而复其初。后来学者开口便说性理。愈往愈繁。就其中生出无数葛藤。或因之而各立门户之见。辗转聚讼。其初未尝不各有自得。而一再传则只凭口耳。株守纸上。彼此往复。遂为争场。看来只是争一场閒气了。无补于实用。要之从事于日用躬行。默而识之。无苟为纷纷。可戒不可学也
第四章。 极赞尧舜之圣。以见圣人之不耕。非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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暇。暇亦不为也。可为则尧舜必先为之矣。折倒许子。不遗馀力。明白痛快。毫无遗憾。文法亦鼓舞动荡。孟子行文。如禹之治水。皆行其所无事。
洪水者。自上古所有之水也。古今皆言尧有九年之水。夫霪雨之降。一直九年者。已不近理。且尧之圣德。安得致天灾。如是之甚。若然则又何待九年之积。天下垫没然后。始思治之乎。孟子曰。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泛滥。明是自尧以前。天下为民害者甚多。而圣人迭起除治。惟水道未有所归。日积而多。至尧时为极。禹之治水。为天下万世水道之初定。故曰地平天成。知开辟以来。水土至此方定。非一时潦雨也。劳心一节。凡六勾申复为言。疑古语无如是详密。或劳心或劳力二句为古语。而其下四句。孟子自解其意也。
第五章。 当孟子时。人君剥民而自养。愁怨之声。盈于天下。学者自私而忘人。无告之民。弃于沟壑。天下皆是也。故邪说异行。乘之而起。如许子倡并耕之论。民之怨上者。皆悦而附之矣。墨氏建兼爱之教。士之嫉时者。皆乐为之和矣。是使君臣之分。坏于并耕。父子之亲。贰于兼爱。其言足以惑众。而其害足以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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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道。弁髦圣言。孟子随而辟之。东撑西支。安得不好辩哉。
第六章。 招虞人以㫌。不至将杀之。此语无尾。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此语无首。文断而意连。最为奇特。
志士不畏饿死。故能成其志。勇士不惧殒首。故能遂其勇。此非一时可袭而取也。推是道也。宰相不忘见罢则能有所言矣。守令不忘见黜则能有所为矣。朋友不忘见绝则能有所规矣。不能有为者。岂有他乎。爱惜者重也。故古之人其心常不忘乎危。反是者其心常不忘乎安。
贡禹一免冠而去其官。陶潜不折腰于督邮而去其官。皆不忘沟壑者也。陈无己却赵氏之裘。因中寒病死。潘氏以为却衣冻死。实陈三之细事。噫。此非细事也。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彼平生持心。不欲有一毫不正之物加乎其身。奈何一朝变之乎。假令不衣其裘。则知其必死。亦不为矣。况其死岂以冻耶。志士之所为。亦不必皆合于道。要其所守者不可夺矣。孔子取虞人。亦以此而已。
汉之平,勃。唐之狄公。殆枉尺直寻之流也。然自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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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已成言之。故可恕矣。如平,勃于吕后。一意承顺。酿成诸吕之势。彼安知吕后之未久必崩。崩则可以有为乎。是犹火燎于原。不禁于炎炎之始。姑且纵之。而又或加以薪曰天必有大雨矣。天若无雨则奈何。吕后之即陨幸也。夫枉尺直寻者。明知寻之有可直。故暂且从权以济之也。故君子或有为之者。梁公之事武后也。心存唐室。极费心力。固非平,勃之比也。然卒荐五王。使张柬之先死。奈何是终于武氏之臣而已。若王沂公借山陵事。以倾丁谓。是固君子之用术也。充虞人之志则朝无苟进之士矣。充王良之道则士无苟得之耻矣。此一章。于学者为守藏之筦籥。于众人为膏肓之良剂。
第十二章。 胁肩谄笑。病于夏畦。是自曾子见之。知其病甚也。未同而言。观其色赧赧然。是自子路观之。知其愧甚也。方其人则自以为得矣。若自知其如此。则是出于勉强。有可改之时矣。呜呼。士大夫读圣贤之书。奈何使身犯是行。为有知者所唾弃也乎。切须照管此心。不以得失动其中。然后方免此矣。
由是观之。则君子之所养可知已矣。集注云由此二言观之。则二子之所养可知。谨按此君子。盖是汎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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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言以二子之言观之。则凡君子所以自养者。必有在矣。文义却活。今集注贴二子作讲。未可晓也。
第十四章。 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园囿污池。当作句绝。禽兽至者。是贴沛泽。不宜并讲于园囿污池。盖园囿之有禽兽。人之所畜。非自至也。沛泽指园囿污池之外田畴荒芜之地。
竹素馀笔
人世号称百年。如飘风流水。万事皆须臾变坏了。不足执著。惟料理身心。以俟天命。为第一究竟法尔。
凡人禀赋。即其所长而所短生焉。如厚重者常患迟钝。敏给者常病躁率。刚者过于暴厉。柔者流于卑弱。惟其问学切磋。加矫揉之功。可以全其长而免于短。凡人惟坚守其长。以为不易之道。愈归于偏性而遂不可化矣。
万人之市。未有不丧其心者矣。屋漏之私。未有不欺其心者矣。故君子贵居敬。
宇宙之内。未有一物而重复者。大木百围。亿万其叶。叶叶皆异。百斛之粟。粒粒皆殊。特人未之察耳。此造化之妙也。文字亦然。
俗语云身外无物。以言其一身为重。务当自爱也。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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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云身外无物。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求之。众理具足。何必向外寻觅耶。
近有一种鄙语曰论人于酒色之外。言酒色之失。当不宜苛责。误了多人者。必此语也。论人于酒色之外者。言人以酒色得名者。便不足置论。论人者当求于此外也。若如俗说则是瓮间吏部。窦中孟祖。皆可无伤也。新台南山。皆可曲恕也。伤风败俗。孰大于此。
俗言磨墨方者为小人。言其用心近巧也。一言可以丧邦。此之谓也。圣人设教。率天下于中道。便是何故。墨未尝不端方。放心故斜锐。人性本善。不教则流于过恶。纵其自然。乃为君子乎。人家子弟知识方萌。不可令这般语著他耳门。
诗文之道。与世升降。人心治效。相为流通。近日为诗。愈往愈趋于浮薄。新进少年追游朋辈。无是则不足肩齿。掇拾清人馀沥。纤靡尖新。种种备具。求其性情气骨。蔑如也。足以长吁永叹者矣。
宰相相见。忧不及君国。守令相遇。语不及民兵。士大夫相聚。论不及身心。有志之士孰从而成其功哉。
林和靖云心不可不乐。身不可不忧。此为名言。而余谓学者心中。当并存忧乐。孔颜处曲肱箪瓢。其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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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忧天下之心。未尝忘也。故尝曰君子自乐而忧人。晏子长不满六尺。心雄万夫。学者要常存此气象。
凡人气质。鲜得中和。常即其所长而生其所短。取人之道。弃其短而取其长。自修之方。矫其长而勉其短。科举兴而人才废。功令作而文章亡。此其大端也。若夫坏误情性。伤廉毁义。人心世道。随以颓败。皆科举之致也。何物杨广。首开厉阶。流弊于万世耶。
不得已攻为功令。常欿然自愧。若不足齿于儒生。存此意于胸中可也。不然何以观之哉。
仕宦家儿。全不识进退。科举家儿。全不识道理。
世级卑下。善人绝贵。如百卉之中。获一芝兰。爱护封殖。宜无不极。亲知中有稍拔流俗者。固当推奖诩扬。处高明者。尤宜吹嘘。不惜齿牙馀论。
经书谚解。 中庙朝大司成柳崇祖所作。舛驳甚多。为后生穷经者。无益而有害。且勾读烦碎。字音讹谬。东方文士之陋。太半由于此。
孔子称南人之言。孟子取阳货之语。执烛童子。使曾子临命而从善。奚以人为哉。惟视其当于理而已。
今世墓地之弊。不可殚言。乃有偷葬其亲于大村之后。言大村败尽。乃始发福。不敢起坟。不敢省扫。恐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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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知之。大家起讼也。夫为一己。望众人败亡。存心如此。决无获福之理。且偷葬而不坟不省。将如其亲何。余见其人贫穷如故。旋又身死。宋谦父云世人尽知穴在山。岂知穴在方寸间。谚曰未看山头土。先看屋下人。不修心地。贪求墓地。心死久矣。安得受生气。举世滔滔为地师所愚。可叹可叹。
君子有终日之忧。无百年之乐。处乎天地。譬如居官。有是官斯有是事。故俛焉不敢自弃以终其身。若夫玩好之物。称心娱目。未尝无是也。然其遇之也。欣然乐之。去之也。释然遗之。若飞鸟行云之忽焉相值。宁足复恋乎。一朝命至。身且不能有。四海千乘之贵。逡巡放下。乃或以书画树石。龂龂焉为戒于子孙。不亦大愚欤。吾恐识者拊掌于地下也。故君子要惜生。亦要达生。在乎自得之而已。
今夫水力不能负沙土。其至也。陆沉大地。破坏山岳。积盛之所致也。水犹有质。风也者。折大木飞大屋。能翻溟海。何如其微乎。风犹有气。气之至虚。而能举大地。然则强者固在乎弱。而虚之为道。不可量明矣。
君子之于物也。如小儿之有玩好。方其在前。疑若甚悦。委之而去。不复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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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贵乎学。以能操存是心。不流于恶也。以能讲求是理。不蔽于物也。以能躬行是道。不归于虚也。夫如是则其身在农牧。其人乃学者也。不能如是则其口诵孔子。其目注六经。其人乃众人也。况希慕荣利。阴钓名誉。尤足言乎。故凡欲收敛心志者。必先收敛身体。未有箕踞而心不慢。整齐严肃。为学之始。此须表里相副。心身相应。方始谓学。其中乱而外务把持。未有不败者也。性善之理。先明诸心。方有准的。讲究不可已也。宁可体认深索。自明于内。不宜依傍掇拾。成说于书。
以学自名。开口便谈性命大误也。何也。性与天道之妙。孔子所罕言。子贡仅得闻之。诚以下学自能上达。道不离于器也。即此洒扫应对。而明命赫然。已具于其中。辞说繁则舍实用而骛空虚。流弊如何哉。东国儒者于此亦有门户角立而不相下。左右偏袒者。又纷然而起。连章累牍。往复不休。始为讲学。终归争场。其实言愈多而理愈晦。孔子之所罕言者。何后儒偏为之多言。子贡以下所不得闻。何后生少年偏能识得也。甚不可晓也。
天下道理。不论是非。要是自我见到实处。乃可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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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以师友之所传。父兄之所守。先入者为主。后至者为敌。先有争心在内。已无可论于见解也。甚者先贤传注。牵附于己说。往往有文义不通之地。有识者岂不拊掌乎。
四民。惟农工商今不异于古。因地利而生谷。用技巧而作器。与夫通货财之有无。三代不必加于后世。有名而无实者。其惟今之文士是已。不务其实而徒拥虚名。自贵于三者之上。不亦可羞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