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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斋集卷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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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斋集卷之二十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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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生先祖凤谷府君行状
 本贯忠清道恩津县彩云乡。
 高祖讳应期。仪宾府都事 赠议政府左赞成。妣广州李氏。 赠贞敬夫人。
 曾祖讳甲祚。司瓮院奉事。 赠议政府领议政谥景献公号睡翁。妣善山郭氏。 赠贞敬夫人。
 祖讳时烈。议政府左议政致仕奉 朝贺。 赠领议政谥文正公号尤庵。妣韩山李氏。贞敬夫人。
 
考讳基泰。同知中枢府事。妣全州李氏。 赠贞夫人。妣文化柳氏。 赠贞夫人。
府君讳畴锡字叙九号凤谷。我宋以高丽判院事讳大原为鼻祖。入我 朝有讳愉号双清堂。 太宗朝隐德不仕。五世而至讳龟寿号西阜。 宗庙署奉事。赠吏曹判书。性至孝。白燕巢庐。与弟圭庵先生讳麟寿及妹婿成东洲悌元。同居讲学。世号其居三贤闾。是为赞成公之考。赞成公第四子讳邦祚。评事 赠吏曹参议。清名直道。为世所推。是生讳时莹。 大君师傅。好气义有高节。为从叔父典签讳熙祚后。即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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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公之所生考也。景献公以昏朝进士。独拜 西宫。文正公以洛建正学。秉春秋大义。同知公居家莅官。清谨自持。贞夫人李氏。 中宗大王六世孙同知敦宁府事挺汉女。四德咸备。文正公称以女士。 孝宗庚寅四月一日未时。府君生于京城社稷洞外第。形貌秀发。姿性聪敏。自幼不喜走弄。不待课督而能自读书。十岁始学于文正公。才艺夙就。已有声誉。迂斋李公厚源,沧洲金公益熙见其所作文。大加称赏曰此儿将来必为大手笔。 显宗辛丑。母夫人殁于京第。府君年才十二而戴星奔往。哀毁守制。一如成人。自失慈颜。恒在文正公侧。刻苦勤学。癸卯文正公与同知公书曰。次孙其学大进。凡干文字。与之商量。极以为喜。且其面色如玉。亦是异事。又于赵学士根书曰。次孙学甚进。其祖未解处。渠或洒然说破。老境得渠。殊有所赖。时府君犹在童年。而其奖许已如此。远近书札及人家文字之来谒于文正公者。日以堆积。而府君执笔代劳。文正公口呼如宿构。汪洋浩大。而府君耳受手书。无少停滞。文正公甚宜之。亟称于人曰此孙于吾意无不合。于吾言无不识。无一事贻吾忧。真孝矣哉。甲辰九月。行冠礼于黄山之寓舍。龙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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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公元举字之。十一月遭继妣柳氏丧。时陪文正公入俗离山中读书。闻丧赴黄山服阕。间从侪友做举子业。累中乡解而不利于礼闱。壬子出试泮宫。考官擢置上游曰可以变时俗文体也。 肃宗乙卯。以礼讼祸作。文正公窜德源。时逆宗楠常处 禁中。因进尹镌,许穆等诸奸凶。布列于朝。日发极律之启。府君往侍谪中。日夜承意讲学。使文正公顿忘幽囚之苦。未几文正公又自德源移配长鬐。终至栫棘于巨济。时祸色滔天。人莫不惴惴相吊。而府君策款段随行无所挫。己未文正公书托于老峰闵公鼎重曰。窃惟我 孝宗大王以明天理正人心。是事是极。岂料二十馀年来。天理晦而人心坏。今乃入于禽犊之域而恬莫之异。中夜以思。徒自涕淫也。执事既为士类宗主。合聚同志之士。讲讨洛建遗旨。距跛行息邪说。一以我 孝宗大王之道为道而启迪于后人。则如我者亦瞑目于地中。而鄙家畴孙可以奉助其万一。庚申群凶谋不轨。事觉悉诛之。文正公蒙宥。府君始陪还乡庐。辛酉参乡解赴会试。时贵势家子弟多以文笔冒入而有取解者。会试入门时。点考取解人姓名而始许其入。府君慨然曰为士子而被点考。不亦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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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遂折券而归。见者莫不啧啧言士君子当如此。台谏又以有识之士。不赴是科。启请罢榜。盖指府君而言也。癸亥十月。擢增广文科。府君之赴举也。人谓某之得失。实关世道。及榜出。莫不为朝廷贺。声名蔚然。而府君含章自晦。将益阐家学。以为世道之重。始宣举之子拯。受学于文正公。出入门下四十馀年。而自其父与镌善。镌虽以逆诛见。其党犹匿影伺衅。风一起则文正公将为祸首。恐祸及己。图贰于师门。无所托。乃托其父墓文事故发难。数年柴梗。卒乃为书诟辱无所不至而匿不出。潜招赵持谦,韩泰东,吴道一等。与为心腹。阴挤文正公。至金公益勋事。其形已具。又有金焕事。焕即前告庚申漏网之贼者也。拯徒知凶孽他日必复得志。指焕为诬告。连发台启。请鞫焕以媚于贼。时文正公以 太祖威化回军。出于尊周之义。陈疏请上徽号。朴玄石世采以台启为可而以徽号为不可。是岁十一月。府君从文正公会玄石于高阳之香洞。论徽号及台启事。玄石终执己见。无相合之望。其后浮言大起。不胜其噂𠴲。府君遂略记当日说话。以破浮言。此所谓香洞问答也。甲子三月。未及分馆而选入艺院。一队少辈与拯合谋。甘心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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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塞府君之史荐。而气势甚危怕。府君不欲进身荣涂。数月不即应选。旋因大臣言至有勘 命。不敢更辞。九月黾勉就职。首拜检阅。再度承 命。传谕于文正公。复命之日。 上每问文正公安否。亦异数也。乙丑正月。又拜检阅。二月馆学儒生金盛大,李震颜等。以拯史局书。妄引栗谷少时学禅事。欲解其父之为奴苟免。而谓栗谷真有入山之失。先人初无可死之义。发通声罪。皆被停举之罚。先是拯抵书玄石。诋毁文正公。有曰义利双行。王霸并用。至是盛大,震颜等。以诬辱先贤讨拯。而拯徒反谓为大老报怨。謑诼不已。府君遂退归乡庐。上疏申诉其难安之迹曰。当初拯书之始发也。臣祖父语臣曰吾自默检吾心。天理常少而私意多矣。但子仁不宜背面言之。以起纷纭也。子仁即拯之字也。遂为书逊谢拯。拯益肆怨气。至举墦间乞人事以加疵斥。臣祖父笑之而已。及拯举其家不忍言之事。以诘于臣祖父。则臣祖父不得已略为解释而因以警之。旋为悔之曰不如早止之为愈也。执此言之。臣祖父何负于拯。而拯之徒乃反嚣嚣若是耶。且臣祖父于拯。宽厚若是。而盛大,震颜等乃为臣祖父而出力攻拯云者。臣实不能信也。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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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于臣祖父诟骂若此。则在臣之道。只合杜门敛迹。瑟缩痛冤而已。顾以何心举颜扬眉。出入近密之地乎。 上答曰省览尔疏。益可见是非得失之的然明甚矣。噫世道大变。义理之晦塞至此。此实国家之不幸也。于尔有何难冒之嫌哉。从速上来察职。寻命乘驲赴召。连拜检阅。丙寅以 明圣大妃祔太庙时史官。 命加资阶。九月又以曝史官奉 命往奉化之太白山。陈疏乞归路省亲。 特赐允许。一时莫不荣之。既还朝。启言 文宗实录编帙不全。请传写于他史阁以补其缺。又言光海日记只有中草一本。请即刊印分藏于诸史室。又以守护人屋子倾圮渗漏。请改构覆瓦。十月拜艺文馆待教。俄因 特命选入南床。入拜弘文馆正字兼 经筵典经。是岁副校理李徵明上疏。以为后宫有新被宠者。请出其人。 上大怒诘问言根。因命罢职不叙。政院争之。 上益怒。下诸承旨狱。更削黜徵明。居未几 特命以后宫张氏封为淑媛。府君因召对陈达曰。自 上曾答李徵明之疏。以为出于传闻之谬戾。有若初无是事。而今者忽有此 教。果如是则何不于当初明白开示耶。人君之有嫔御。准以古例。自是常事。而况今储嗣久虚。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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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是举。夫谁曰不可哉。但始则若隐讳者然。而今乃有此 教。甚非诚实之道也。 上曰予意亦非欲隐讳也。徵明之疏以为多近宫人而仍有谮言云云之语。故以为谬戾。予固欲说破此意而未果矣。府君仍曰今日虽以储嗣为虑。而伤生之戒。不可不念。古史中女宠之祸。尤不可不鉴戒而省察也。 上曰予受宗社之托。亦念予身之重。且于古史中亦叹其以女宠致乱。岂不可惕念乎。是时韩公圣佐上疏论后宫封爵之失。而 上震怒罢其职。批辞极严。独于府君。酬酢如响。人皆称其奏对之善。而文正公在乡闻之。叹赏不已。丁卯正月。拜弘文馆博士。递复拜。六月以待教又蒙驲 召。八月参弘文录。拜副修撰知制教兼经筵检讨官。玉堂进讲。上下番例为互读。而 上每独使府君读奏。至于理乱安危之机。开陈明白。 上曰闻尔读奏讲说。予心辄觉快豁。尝讲周易。 上只读程传。府君进曰程传义理虽好。而其于易经之义则未甚发明。盖易是卜筮之书。而程子只主义理。朱子亦尝以程氏易别称。苟欲晓解易义则本义尤为紧切。宜兼读本义。 上又不讳程子名。府君曰臣尝闻于臣之祖父。昔 宣祖临筵。讳程朱名。至 孝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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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庸学序亦讳朱子名。此实 圣朝尊先贤之家法。故敢达矣。九月拜修撰。时赵相师锡以后宫张氏为奥援而得拜于五次加卜之馀。物议喧藉。西浦金公万重因 经筵文义而陈其闾巷间所闻。 天威震叠。迫问言根。且将拿鞫。金公退出胥 命。府君时在玉堂。与同僚上疏救解不能得。又入对更请还收。 上不听。督令承旨捧拿问传旨。而入侍注书崔重泰与承旨私语。被严旨逐出。承旨俞命一曰欲捧传旨而注书不在。何以为之乎。盖承旨榻前捧传旨则取用注书笔砚。 上曰史官笔移给可也。玉吾斋宋公相琦以翰林下番。奏曰职掌各异。史笔不可移给。 上曰然则上番笔移给也。上番尹星骏惶惧未敢发一言。府君进曰上下番岂有异乎。 上又促之。于是命一取星骏笔书传旨。朝论咸谓正直之气。皆聚于宋氏之门。时 上又因赵相事。追咎其卜李公端夏为相而下严教于领相金公寿恒。金公出城待罪。府君乃上疏陈戒曰伏以程子曰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盖程子此言。所以告于横渠张子者。而夫张子大贤也。其治心之法。必已入于精密之域。程子犹以此相言。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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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纂集小学。表出古人㬥怒之戒曰。只能自害。焉能害人。其言愈约而意愈切矣。 殿下今日之事。臣固不得而知。然窃妄有所揣度焉。 殿下自临御以来。厉精为治。舆马宫室声色逸游。一无所好。惟以祈天永命为心。而更化以后。一无以酬 圣心者。故曰天怒如此。民怨如此。此虽由予之不敏。而大臣亦不得辞其责矣。吾于大臣。言无不从。事无或咈。而国势何故至于如此。于是乎自反之意轻。责人之心重。中夜以思。不能无不平之心。日积月累。以至因细事而触动。呜呼可胜惜哉。去年卜相之日。所卜之人若不可于 圣意。不为下批可也。既已下批而尊用之。至今日始咎其初。此岂诚实之道也。且其所卜之人。才或不足。而其爱君忧国则出于至诚。诚至则才亦随之矣。然欲施其所学而不谐于时俗。故浮薄之徒。争笑而侮之。在渠之义。固当辞退。故乞退之章。屡彻于聪明。 殿下若许于其时则是乃退人以礼之道。而顾乃留之勤恳。渠既感激 恩眷。又以国势如此。思报效于万一。顾恋迟回。竟遭无前狼狈。夫人主之待臣下。虽庶官犹不可如此。况大臣乎。昔宋孝宗诏书。奴诟大臣。豕叱庶官。朱子见此诏书而与刘珙书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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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三日寝食不安。自此人主。心益肆势益孤。贤人君子日益消缩。谗谄面谀持禄保位之士益聚而肆然无所不为。反覆念此。恻然寒心。中夜以兴。不觉叹咤也。呜呼。此与今日事。何其相似耶。夫奴诟大臣豕叱庶官则宜其威棱震慑于人。人主之势可以尊重。而朱子以为益孤者何也。夫大臣者。人主之股肱心膂也。股肱亏心膂伤而其身全安者。未之有也。又宋宁宗初即位。以内批逐大臣。此出于近习之谋也。朱子闻而亟忧之。时门人知旧各陈时务。答曰彼方为刀。我方为肉。何可议此。非久士祸果大作。善类芟刈而国随以陨堕。夫毫釐之差。千里之谬。理势然也。至于金万重事。臣极欲摅竭微诚。以冀开霁于万一。而 天威方震。事端层生。窃恐求其格正而反增过当之举。以闻于中外。故隐忍趑趄。终不敢尽其衷曲。夫临事顾虑。不罄所怀者。是臣事 殿下不忠而孤负 隆恩之罪也。昔宋仁宗朝。王朝之子素为言王德用所进女口事。仁宗初甚不悦。诘问曰宫禁事何从而知之。素终不屈。帝笑曰朕真宗之子。卿王某之子。有世旧岂他人比。德用实进女口。服事左右。素曰臣正恐在陛下左右。帝即令内官押出内东门而帝泣。素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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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遽也。帝曰朕若见其人。留恋不肯去。恐亦不能出之。此非但深仁盛德之所发。其勇于从善。密于省己如此。千载之下。想见其气像也。是以庆历之治。卓冠今古矣。今日臣僚于宫嫔事。顾何尝有不欲在 上左右之意哉。一国臣民。皆愿其有带韣之庆矣。只以闾巷杂言。上累 圣德。故忠于 殿下者。孰不隐忧浩叹哉。然而他人不敢言而万重能言之。泛然观之则诚若不当言而言者。而细究其心则只见其诚之有深于他人也。臣又窃念今日事。虽以相臣赵师锡言之。有何所伤乎。昔文彦博为相。有张贵妃灯笼锦之劾。宋帝欲慰安彦博。窜去言臣唐介。群情拂郁。遂指彦博为奸回。然数年后彦博复相则举朝相贺。至有贤于梦卜之称。而贵妃灯笼之说。自然烟消。卒至程门诸子用其言以题明道之墓则其德望何如也。此于今日。亦在师锡自处之如何而已。浮浪之说。何足为有无哉。但愿 殿下益务圣学。益致力于涵养省察之功。无事之时。澹然渊静。虚明洞彻。有事之际。精察义理。使之粹然出于天理。则发言处事。无不得宜。可以祈天永命矣。玉吾斋宋公亦相继上劄陈勉。文正公见而亟称于霁月堂曰。胤哥之作文胜。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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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之作质胜。各随其气禀而俱不易得云。十一月拜司宪府持平。未几还除修撰。 命乘驲赴召。十二月升弘文馆副校理。戊辰二月。陈疏乞得一县归养王父。盖一边人将有得路之渐。府君益不安于朝端。而欲以是奉身归乡之计也。 上特为许施。遂除龙潭县令。及其赴任。律己御下。处事精明。不厉威猛而民自畏伏。以培养人才兴起儒风为先务。莅官未几。蔚有声绩。是时监司性甚刚介。不饶守令。而独于府君屈意待之。欲试以事。因悉以公牒委焉。间相见则摘其事以问。府君具条委折。纤悉无遗。监司喜甚。凡讼之难决者。无不使之就决。及其递归。来拜于文正公曰某之精敏之识雅健之文。固知其高于一世。而其吏事方略。亦过人远甚。侪流称以公辅器者。真不诬矣。八月李公之翼以按使来。于府君之夫人为表叔也。例以亲嫌递还。始卜居于凤谷。蔬粝不继晏如也。屡拟铨郎三司而 上辄皆靳点。明年己巳二月。朝著果大变。镌党阴结后宫张氏兄希载而与拯合势。网打士类。 朝廷为空。文正公安置于济州。府君仍陪行到泰仁。文正公以栗谷先生手写石潭日记及沙溪先生所撰行状草本。传授权遂庵尚夏曰。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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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孙若生还。与之共守也。至大洋遭飓风。船几倾危。人皆失色。府君凝然侍坐。手自制文。以祭海若。俄而风定利涉。及到配所。以朱子书日夕陪讲。五月又承拿 命出陆。六月八日。竟遭惨祸于井邑。文正公临命。悉以后事托府君。又付 孝庙密札。使异日还进。府君治丧。一遵遗命。即发引行。以七月权厝于万义。返魂于兴农精舍。杜门慑处。训诲子弟。收拾文正公遗稿。草成年谱。撰次家状。皆未及脱藁。壬申十月。忽有微恙。以十一日酉时考终。享年四十三。是年元朝口占一绝曰。卒卒人间世。居然四十三。谁识枯乾草。曾蒙雨露涵。从子一源退谓人曰。叔父此作。甚可异也。申公著华闻之。乃曰来头典文。谁使为之而有此忧也。至是果为诗谶。讣出京乡远近士友。无不奔走来哭曰贤士亡矣。斯文丧矣。世道其奈何。是时凶徒充满中外。诿以罪人家子弟。不为 启闻。逮甲戌更化。筵臣闵公镇厚白 上曰。故校理宋某。以先正臣某之孙。文学雅望。超出侪流。屡侍 经幄。最承恩遇。不幸中经祸厄。身亦早殁。伏闻顷日筵中。自 上别有悼惜之教。凡在听闻。孰不感叹。其时道臣不为驰启。终未蒙致赙之 命。追后举行。亦有前例。故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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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达矣。 上特施追赙之典。以隐其卒。而呜呼亦何及哉。府君早闻诗礼之教。得其擩染之实。有非他人比也。性沈静简洁。坦率乐易。介而能容。和而不流。盎睟之气。达于面背。恺悌之意。溢于言笑。动静云为。详缓舒泰。在朝市荣耀之中而常有山林独往之志。处纷华波动之际而不忘经史乐玩之功。燕居油油宽裕不迫而绝其圭角。实茂而耻于名。其事亲怡色惋容。务悦其意。日与兄弟子侄。环坐娱侍。其乐融泄也。常以幼年违背慈闱为至痛。语及辄泫然流涕。每值丧馀。倍加恸慕。抚爱弟妹。未尝有拂戾。自取科至入仕。不营产业。而于诸房则必尽心经理焉。爱君忧国。出于至诚。局于时势。通籍以后十年之间。立朝仅三数年。而知无不言。言必中理。随事匡救。补益弘多。处台阁则不挠权贵。赞庙谟则务竭心力。至于丙寅之召对。特陈古史中女宠之祸。丁卯之陈戒疏。又引宋朝王素事。其前后恳恳。即李徵明请出其人之说也。莅官亦以安集穷残为先。民多赖焉。平生不喜华侈。冠屦服饰。一以俭为主。坦怀待人。绝去畦畛。虽疏贱寒微。必温辞降色。口不言人过恶。虽或有可憾。随即融释。不留于心。而及其酬酢事变。断以义理。则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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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可犯者。惟以名节自持。卒为善类。沈淹经籍。博洽该贯。以至濂洛性理之书。无不究赜。而庸学则夜常轮诵。以为终身受用。读书音韵畅亮如碎玉。每于月夕。文正公命诵庸学序及松江歌词而听之。侍傍诸人亦皆击节叹赏。为文平实典雅。不尚华靡。其在玉堂也。将有劄启则同僚皆推委于府君。仓卒立就。据事明理。究极痛切。其所陈白。屡被 圣主之嘉奖。竹泉金公镇圭称府君之文曰关键谨严。语意精切。深得古人体制。非当世文士所及。故文正公尝以一切文字。付诸府君。而逮至晚年则亦多有府君之代撰者。观其与瑞石金公万基书可知也。府君天姿颖悟。自然近道。自童丱时。已为文正公之称许。以讲明孝庙志事。书托老峰。而谓某也奉助其万一。终与遂庵同受衣钵之托。而与闻直字真诀于临命之际。如朱子大全劄疑。文正公亲自编辑。而使门下诸公證订曰可与某孙共成之。又书赠二十八字曰吾于某贵望太重。故其所警责。时有迫切不中理处。此亦气质之病也。于此足见平日推与之重矣。府君自受文正公末命之后。与权遂庵及郑丈岩浩,金农岩昌协,李睡村畬,李芝村喜朝,李直斋箕洪诸先生。臭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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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丽泽相滋。以继述先业为事。当时诸贤亦皆以夫子之孙子思期勉焉。而府君尝不喜世人之辄以道学自名。侪流士友之所推辞而不居。虽从学之士。心悦诚服。而亦不许以先生见称。故世或未详其有功于斯文也。呜呼。以府君之才之学。天若假年。展其所蕴。必将黼黻王猷。吁谟廊庙。进可以致君泽民。退可以立言牖后。其于斯文世道。大有所树立。而遭际不幸。既不得卒究其施。竟又夭阏其年。未能及天日之重明。呜呼。气数所关。天亦不能悔祸而然耶。配完山李氏。牧使 赠参判敏章女。白江文贞公敬舆孙。慈仁贞淑。妇德甚备。生于癸巳。享年四十四而殁于丙子八月二十七日。墓在怀德板桥双清府君兆左子坐原合祔。生二男。长有源克绍家学。荫教官不就。次久源。曰养源,郑夏盛,申德浚。侧出子与婿也。长房男理相,得相,命相,凤相。皆有文学才行而不幸早夭。次房男可相亦世其学而官判官。女适李鸣周。曾玄以下不能尽录。而六代孙达洙。以学行被荐。官至承旨。至今六七世。子姓稍稍蕃衍。胜冠者几四十馀。而积累之发。其将自今伊始也欤。有遗稿若干沓藏于家。府君下世之四十六年丁巳。遭回禄之灾。并与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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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无传。从知旧家收拾辑录者。不过寥寥残编。而亦以力绵尚未及锓梓。可胜伤哉。教官公尝草家状一通。未及修润成本。达洙将继而述之。请文竖碣。印出遗集。有志未就而没。呜呼。今距府君之世。殆近二百年所矣。世代寖远。门户衰替。懿行徽迹。尚未有揄扬阐发。将不免愈久而愈晦。此不但为后承之痛恨。亦可为有识之赍嗟也。近洙谨就旧本状草。略加添删如右。以俟夫立言之君子。
本生先祖宗庵府君行状
府君讳有源字务观号宗庵。恩津之宋。以高丽判院事讳大原为鼻祖。入我 朝有讳愉号双清堂。遭 贞陵事。遁迹不仕。乡人俎豆之。历五世而讳龟寿号西阜。官奉事 赠吏曹判书。性至孝。居丧致白燕之异。与弟圭庵先生妹婿成东洲。同居讲学。人称三贤闾。事载文正公所述三贤闾记。是为府君六代祖也。高祖讳甲祚。以昏朝进士。独拜 西宫。官奉事 赠领议政谥景献公。是生尤庵文正公讳时烈。为我东儒宗。祖讳基泰官同知。考讳畴锡号凤谷。文科校理。克绍家学。与遂庵权文纯公同受楚山衣钵之托。时人以夫子之孙子思比之。妣淑人全州李氏。白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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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子牧使敏章女。妇德克备。府君生于 显宗辛亥七月十六日。自幼承文正公教训。服习无违。癸亥以后。文正公多在兴农精舍。府君往来受学。退与群从同堂肄业。文正公于游戏之事。一切禁戒。而至于文酒之戏则亦不甚斥。每以诗什进呈。文正公亟加称赏。时或俯和。尝以书勉之曰凡事不退则有进。又书赠朱子说切要者。戒以勿忘。丙寅四月。聘于麟蹄衙中。校理公乞外得龙潭县令。潭称山水名邑。府君往留子舍。课业之暇。周览诸胜。己巳祸作。遂废科业。专意讲劘。壬申校理公弃背。丙子又遭李淑人丧。前后持制。情文俱至。己丑哭长子理相。理相以文行蚤负期望。至是而夭。府君极其恸悼。益无意于世。 英宗乙巳。世道更化。陶谷李公为冢宰。以府君学行。举拟四山监役蒙点。时才经辛壬之祸。 圣志务为调停。缓论者亦皆迎合媕娿。府君以君雠未复。不欲冒赴辞递。旋除童蒙教官。终不就。遂以书条陈时义于丈岩,丹岩,屏山,陶谷诸公。略曰噫以我 圣上聪明睿知。犹不思时势。每以荡平为教。举朝之臣。亦不无吕曾之意。自古未有君子小人杂然并进而致治者。记昔唐之德宗。欲为调和。至以建中纪号而竟致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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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祸。宋之徽宗以元祐绍圣均有所失。欲以公正消释朋党。改号以建中靖国而竟致北狩之辱。今日时势。视二国果何如也。前鉴昭昭。不亦危乎。又曰为今日士类宗主者。惟以斯道自任。吁谟之暇。究观洛建遗旨。以求义理反诸身。先正吾心而推之以正君心。又推见于言语政事。以正一国之心则流俗不能乱而德可久业可大。将与三代王佐比隆云云。辞旨剀切。义理明白。当时诸公亦皆称之。戊申群不逞敢肆凶毒。与岭南诸贼。中外相应。举兵犯 阙。府君不胜愤惋。与从侄文相谋举义旅。将移檄诸郡。会贼平而止。其文有曰今闻馀孽更举螳螂之臂。敢欲抗威。犹张蹭蹬之鳞。不思归化。豕心莫悛。养奸而惟日不足。鸮音不敛。恃㬥而谓天可欺。岂惟天地神祇。皆议阴诛。今我忠臣义士。共谋显戮。负国忘君。与其终老于牖下。效忠立节。曷若舍命于行间。至今读之。令人掖腕。自是以后。贼党虽灭。大义犹未昭晰。府君以为世臣之义。不可共戴。固守东冈。矢心自靖。一以燖温旧业为事。而专治朱子书。以成家计。尝以为此书极其详博。大有条理。其立心处己则以刚介质直。当官立事则以强毅果断。若其为文则务为明白磊落。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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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事情。至论天下之理则要抄精微。各有攸当。亘古亘今。不可移易。只要理会以反乎身而已。又曰近世为学者。不能深求圣贤之微意。间以私臆乱之。坐谈空妙。辗转相迷。此最为深戒。与李巍岩,韩南塘,尹屏溪诸贤。相反复讲质。而于李公论议相契。情好尤笃。以丁卯八月十日。卒于大田里第。享年七十七。葬于清州沙岘丙坐原。寔先祖正郎公兆后冈也。配安人青松沈氏。郡守潗女。生于己酉。没于辛未。举一男即理相。继配骊州李氏。庶尹东亨女。癸丑生。没后府君四年。皆别葬。举三男得相,命相,凤相。俱有才行而不幸早夭。长房只有一女适龙仁李商翼。孙男焕濡。次房出。焕述焕实焕人。三房出而焕实为长房后。焕祖季房出。曾玄以下姑不尽录。府君禀质敦厚。仪貌端重。早闻诗礼之训。不事雕华之习。固穷力学。老而弥笃。经传子史。靡不淹贯该洽。而周易朱子大全语类则动辄證引。如诵己言。家素清閒。屡经丧祸。转益剥落。自草洞而之桥谷。自桥谷而之大田。僦屋为生。靡所止泊。又被回禄灾。环堵萧然。饘粥不继。而处之泊如。不以为忧。开卷静坐。兀兀穷年。殆不知老之将至。得一格言要语。必抄记以备不忘。尝论理气。作五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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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未发吟。其论五常曰五常只是一原天。人物生同得本然。前后大贤曾阐奥。古今高士别谈玄。气成形处通还局。理所赋时塞亦全。论未发曰心体浑然万理明。至虚有实静而清。动时虽曰应千变。湛处岂容识七情。善恶之言非识性。寂中底道合存诚。自辛壬以后。每以为春秋之义不明。故为人臣子者。陷于篡弑诛死之科而不自觉知。可不惧哉。必以尊君父讨乱贼辟邪说正人心之大经大法。寻常绻绻于当路诸长老。而适闻丹岩闵公会士友讲春秋于华阳。以为此足为扶世道之一端。遂以一律吟呈。仍又求和于同志。以寓感慨之意。盖忧时慨世之义。不以草莽而恝然自闭者然也。极致诚敬于奉先。虽贫不自支。而鼎豆之属。务皆蠲洁。每值丧馀。哀如袒括。宗家祭祀以至朔望。无不往参。未尝以大耋或废。晚年以文正公脚下最长房。处置门内事。训饬诸子侄。一遵文正公成法。宗家祭仪。少有不如意。辄严加警责。处宗族极其敦睦。一以式相好毋相犹为心。故自同堂以至宗党。莫不敬惮而爱服。呜呼。惟我凤谷府君早年发轫。羽仪明廷。若将黼黻王猷。贲饰世道。家庭之所期者重。士林之所望者厚。而天阏其年。志业未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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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君克趾其美。以近道之姿。有笃实之工。言议正直。操履坚贞。惟义所在。未尝一毫放过。不欲为时人苟且骪骳之态。故终老林樊。才及一命而止。时耶命耶。大易所谓硕果不食。其理曷究。府君连遭西河之戚。而曾王考逮事。亦在府君晚年。徽言懿行。百无一传。呜呼惜哉。家兄尝欲旁采旧迹。撰成状德之文而竟未及焉。世代寖远。将不免久益泯没。不肖謏寡。为是之惧。乃敢略缀过庭时一二所闻。以诏后人。而不过寥寥数行语而已。曷足以彷佛其万一。而尚论者观于乙巳长书戊申拟檄。尚或有知公之志节矣。又何必多为。至若文华。即府君馀事。而亦皆散佚无传。只有诗文若干沓藏于家。
高祖副正府君行状
府君讳文相字建叔号晦窝。我恩津之宋。以高丽判院事讳大原为上祖。入我 朝有讳愉号双清堂。隐德不仕。历七世而至尤庵文正公讳时烈。为东方大贤。配文庙。是为府君高祖也。曾祖讳基泰同知中枢府事。祖讳殷锡县监 赠参判。考讳一源克绍家学。官 王子师傅。妣令人南原尹氏。郡守以健女。有淑德懿行。府君以 肃宗戊辰八月八日生。文正公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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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字以玄骏。先是文正公受锡马之 恩。而府君之生。适在此时。故命名如此。弱冠以师傅公命。就谒寒水斋权先生受业。癸巳丁师傅公丧。丙寅因筵臣言。有文正公嗣孙录用之 命。二月拜 永禧殿参奉。过限递。八月又拜 宁陵参奉。自经黄巴之祸。世守畏约。师傅公屡官不就。至是府君以世世孤 恩。亦非义分。遂出仕。十一月遭内艰。戊戌荐遭继祖妣丧承重。庚子制阕。辛丑 英宗大王升储位。府君以册礼都监监造官升六。未几贼臣耇辉等。诬成大狱。忠贤鱼肉。朝著遂空。自是屏居乡里。无当世意。乙巳 英庙初元。世道更化。圃岩尹公凤朝以吏曹参议。首拟禁府都事。 上命除讲直除守令。遂拜盈德县令。辞 朝之日。 特命入侍。以钦崇先德。缕缕戒饬。翌年丙午。 上印出 崇祯御笔非礼不动四字。并亲制跋文。妆簇 颁下。府君欲以一疏鸣谢 圣意。兼陈数语。略㬥先祖志事而不果。府君感激 异恩。实心图报。苏残去瘼之外。无一营私。道最绣褒。次第登闻。而府君未尝以是自多曰。倘来荣辱。有难料度。苟有意外颠沛。辱不止身。尝欲赋归。屡寻辞单而不得顺递。至丁未时事一变。辛壬馀孽。又复柄用。府君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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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意解官。为文告庙。即日奉祠板归家。民有去后思。竖碑以颂之。时才经惨祸之馀。 上意必欲调停。朝廷之上。务为荡平之论。数年之间。连有除拜。而以情迹不便。一不膺 命。辛亥 特除利川县监。黾勉赴任。癸丑移淳昌郡守。己未历汉城庶尹司导佥正。出为长城府使。癸亥拜司宰佥正。甲子为密阳府使。丙寅内移 敬陵令。己巳以广兴守。被人嗾告谪镇安。时 上谒文庙。仍试士春塘台。府君适参陪祭。适有仓隶为仓官赴试者之假家。开门前拦入。被捉行查。方其被捉也。僚官赴试者以其入场。故先知其机。嗾嘱推诿于府君。府君初不赴试而横被其罪。 特命定配。过三科许放。胤子县监公欲上书鸣冤。府君力止之。其居谪也。日与邑之士。讨论经史。时或讽咏畅舒。有月浪录一编。宥还即叙。辛未以掌乐主簿除江华经历。壬申以司饔佥正为延安府使。甲戌递付缮工副正。以其年十二月十五日。卒于汉师之校洞旅舍。享年六十七。乙亥二月十五日。窆于万义文正公墓右麓。后三年迁文正公墓于青川。乃于戊戌并迁府君墓而祔其右冈。越四年辛丑。以宅兆不利。又迁于清州之北浮水洞子坐原。淑人李氏祔。李氏籍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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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月沙文忠公曾孙敦宁都正光朝女。生于丁卯三月二十二日。没于丙子四月十五日。妇德克备。生一男四女。男焕世官县监 赠判书。女适李夏济正郎,赵宗溥正言,黄㮋,金常行副正。孙男宅圭府使 赠赞成。次德圭 赠参议。次益圭生员出为从叔父后。婿金履大进士,李普澈县监。曰李东日,曰赵相贤,李述模郡守,曰黄仁薰,曰金履定,赵镇宅监司,权中执郡守,尹致慎进士。外孙子若婿也。曾孙钦书府使 赠判书。钦诗郡守为仲父后。钦礼为季父后。钦乐 赠领议政。女李学膺。府使公出也。府君气宇轩昂。器度宏深。不为龌龊。不露畦畛。居家处官。自有成规。事亲以孝。奉先以诚。每于文正公讳日必恸哭曰。此日自不禁痛迫之心。文正公迁厝之议。久而未遑。遗戒县监公卒襄大事。南涧精舍是文正公攸芋而年久颓废。府君悉心经纪。一新改构。沃川之九龙村。爱护若曲阜虹井。而辛未年间。有异趣者肆然入葬于遗墟咫尺之地。府君不胜痛惋。尝欲掘去而未果。平居庄严有法度。教子弟御婢仆。皆不失文正公遗范。处宗族极其敦睦。同堂之内。有无必须。诸家贫不能存。籴逋或至屡百斛。而府君辄为之料理办纳。虽疏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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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远兄弟。亦皆随事周恤。推以及于乡党。莫不感服爱慕。戊申乱作。乡人相与语曰吾属惟某公是依。而公必勤 王。吾将安归。闻变之日。使健仆加鞍于马以待。盖将随报即行。与从叔父宗庵公谋举义旅。草成檄文。旋闻乱已而止。其在郡邑。未尝为求田问舍之计。解龟之日。囊橐萧然。短婢辄有乞邻供炊之时。而家人至或屡空。长于剸理。屡典剧邑。著有声绩。临事精核。虽簿牒旁午。片时剖决。无不中窾。自辛壬以后。世道之变怪层生。斯文之馀厄未艾。乍触熏焰。便遭拳踢。而屈伸以时。去就惟义。终始一念。惟在酬报。志气卓荦。才识通鍊。世皆以方面之任拟之。而一种睢盱者。或阳与而阴挤。或臆驱而心猜。竟止低佪郡邑。不得展其所蕴。识者恨之。若其暮年郎潜。岂府君所乐。而乡风转益断断。府君不欲上下于其间。遂数年淹滞而吹觅者反为嚆矢。人之无良。噫其甚矣。抑亦何心哉。呜呼。往在癸酉。世传旧宅。惨被回禄之灾。文献书籍没入灰烬。士友莫不伤叹。而府君之下世又在其明年。是何运气之不淑于吾家。一至于斯也。尝闻府君丰貌伟干。人自敬畏。尝以延安府使过铜雀津。遇高阳族亲之尊行。下马迎拜。舟子后常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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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阅人甚多而未有如高阳宋生员之可畏。或问之故。曰能受延安进赐之拜。岂不可畏乎。于此有足以想像府君风仪之一端也。曾孙府使公尝以墓道之文。谒于心斋文敬公。文敬于府君为从侄而幼而孤。府君抚育教导。无间己子。以至成就。故文敬公每以为受罔极之恩于府君。而府君事行甚伟。不宜草草。方且纤悉叙次。竟未及就。今距府君之世。殆百年馀矣。不肖晚生。曷足以识其万一。而窃恐世代寖远。愈久而愈不徵。乃敢撮其诔文及遗稿中可据者。参以家庭所闻。略记如此。
本生先考 赠参判府君行状
府君讳钦学字季贤。初讳钦徵字季献。我宋系出恩津县。以高丽判院事讳大原为始祖。历二世而有讳明谊官执端。始家怀德。与圃隐诸贤相推重。入我 朝有讳愉号双清堂。当 太宗时。隐德不仕。五世而至讳龟寿官奉事号西阜。至孝居丧有白燕之异。又二世而有讳甲祚号睡翁。光海时有大节。官奉事 赠领议政谥景献公。是生尤庵先生讳时烈。官左议政谥文正公。跻享圣庑。第二孙讳畴锡号凤谷。文科官止校理。克绍家学。与遂庵权文纯公。同受文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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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钵之托。于府君为五代祖也。高祖讳有源潜德林樊。连除监役教官皆不就。曾祖讳理相有文行早卒。取弟命相仲子焕实为嗣。 赠司仆寺正。考讳直圭以道剡官监役。 赠吏曹参议。妣 赠淑夫人全州李氏。白江后孙英振女无育。妣 赠淑夫人顺兴安氏进士廷哲女。府君以 正宗丁未九月二十八日丑时生。参议公操躬饬行。为乡党所称。府君自幼已擩染家庭。不踰规矩。十七岁癸亥三月。委禽于松江后孙进士郑公致焕之门。郑公简亢少许可于人。而一见府君。极加爱重。自是数年之间。多在甥馆。肄业于姨夫县监郑公胄焕。群居终日。未尝有戏慢之语。人皆目之曰宜其为法家人。笃于孝友。事亲极其承顺。与伯仲氏日夕不离侧。怡愉融泄。癸酉始卜筑于石村。参议公时在九德里。相去十馀里。而逐日或间日往省。未尝以寒暑或旷。得一美味。不先入口。必袖而进之。自夫人本家或有所馈。不敢私受。辄献于亲庭。以听受赐。参议公晚年多就养于府君。府君不以贫窭而阙滫瀡之供。时或持竿钓鱼。以助滋味。朝夕烹饪。无不照检。参议公齿豁不能咀嚼。每遇坚硬之物。府君必亲自烂捣。以适其口。尝极力营办。以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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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制。又躬往黄涧山中。输置棺材。丁亥参议公卒。未及周期。又遭安夫人丧。而附身附棺。无一遗憾。参议公墓虑有漳泉之患。屡年积诚。以至再迁。伯氏以小宗。实主四世之鬯。而家势转益艰匮。每值忌日。府君必尽诚助需。虽夏节粮乏之时。预备升斗之米。以至鱼肉疏果之属。皆随其力。未尝苟且。亦未尝少忽。友于之情。老而益至。一往一来。步屧相随。同被联枕。笑语团洽。夜而忘寝。教诸子必以义方。尤谆谆于家庭绳墨。或于中夜。呼而诏之。以至出入起居。无不从容戒饬。使长子达洙贽谒刚翁门下。勉之以绍述先业。 宪宗辛丑二月十五日戌时。考终于石村里第。自正月之晦。有耳下肿渐。因成风丹。屡日苦㞃而精神不爽。以至临终之日而无异治时。逮夕进饭讫。遍体大汗。奄然弃世。呜呼痛哉。享年五十五。以其年闰四月。葬于怀德南梧山艮坐原。从先兆也。府君容仪端洁。性度仁厚。待人接物。不露畦畛。冲谦自牧。不为斩截崖异之行。而至于时人骪骳之态则亦甚恶之。平居简默。未尝言人过恶。乡里劲悍之类则温言开谕。使之悔悟。以至婢仆。亦不遽加叱责。故人莫不感悦爱慕。无论亲疏远近。语及府君。必曰宜享福禄。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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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称之。世守清寒。生事寥落。饘粥或时不继。而未尝有一毫非义取诸人。惟守分谨拙。为一副成规。永感以后。遂谢科场。一以课农训子为事。每于静暇之时。必敛膝看书。尝手写庸学章句。或夜朗诵。身不设惰慢之容。口不出鄙俚之言。雍容不迫。雅饬自持。凡于世俗趍好。皆一切泊如也。呜呼。以府君敦厚之姿。仁善之德。不能享有寿禄。中身才过。固穷以没世。呜呼痛哉。后以不肖追 恩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配郑氏 赠贞夫人。于是咸以为府君不食之报也。贞夫人生于丙午四月二十一日。及于归。事舅姑处妯娌。咸得其宜。少无违于夫子之志。治家井井有条理。虽甚艰难。常存瓶罂之馀。以备不虞。亲执井臼而亦不辍纺绩之功。使夫子不知有衣食之累。终身勤劳。未尝少有怨尤之意。见人饥饿。必随存馈恤。诸子有过。不少假借。达洙屡膺剡荐。近洙猥占科籍而亦不见喜色。 哲宗己酉十二月十五日。享年六十四而卒。翌年二月。合祔于府君墓。举四男一女。长达洙逸承旨,次勉洙,次近洙出后今为判书,季进洙主簿。女适金玑铉。孙秉琦,秉瓒今县令,秉琮,秉玉。婿李冕翼,尹泰斗,闵正植。长房出也。曰秉璿,秉珣,秉琬,秉瓘。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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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穆。次房出也。曰秉瑞生员。婿李凤稙,沈衡泽。过房出也。曰秉玮。婿李容泰。季房出也。金永顺,永膺外孙也。秉琦夭而有二子一女。男曰道宪。馀幼。呜呼痛哉。自丧先人。居然为数十年于玆。而其间人事沧桑。奄哭二兄及弟。不肖亦已鬓白种种。旧日典刑。今不可复见矣。悠悠痛慕。深增罔极。往在辛丑营葬之日。家兄拟将燔磁埋志。略具草藁而未及焉。至今迁延。墓仪不备。是则不肖之罪也。伏惟执事特垂哀怜而裁择。终赐一言之重。俾揭显刻则其为幽明之感。当如何也。窃不胜区区泣恳之至。
伯父府使 赠判书府君行状
 本贯忠清道恩津县采云乡。
 高祖 王子师傅一源。
  妣令人南原尹氏郡守以健女。
 曾祖缮工监副正文相。
  妣淑人延安李氏都正光朝女。
 祖燕岐县监 赠吏曹参判焕世。
  妣 赠贞夫人龙仁李氏县监宜迪女。
 考南原府使 赠吏曹判书宅圭。
  妣 赠贞夫人杞溪俞氏参判彦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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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钦书字稽文号湖隐。我宋以高丽判院事大原为始祖。其后有讳明谊官执端。始家怀德。与圃牧诸贤相推重。入我 朝有讳愉号双清堂。隐德不仕。历四世而至讳龟寿。官奉事号西阜。至孝居丧有白燕巢庐之异。又二世而有讳甲祚号睡翁。以昏朝进士。独拜 西宫。官奉事 赠领议政谥景献公。是生讳时烈。左议政号尤庵谥文正公。即公之七代祖也。师傅府君克绍家学。屡官皆不就。号不谖堂。参判府君服袭庭训。尤笃于礼学。判书府君居官处家。甚有法度。为士友所推。举四男。公其长也。生于 英宗己卯十二月十二日。自在龆龀。器量已过人。才艺超伦。虽舂容之篇。读数遍辄成诵。判书府君甚爱之。门内长老皆以远大期之。性又至孝。未尝有不豫于亲心。 正宗癸卯。判书府君皋复于汉师之旅邸。凡百罔措。而公尽诚治终。自肂殓以至返榇。无少遗憾。每值丧馀。哀如袒括。与诸弟友爱笃至。而少有过误。必严加戒责。不少假色。判书府君累典郡邑而未尝为求田问舍之计。故家无瓶罂之收。自癸卯以后则转益啙窳。而粢盛之具接济之节。必称其有无。一遵判书府君遗规。 正宗丙午六月。筮仕为 永禧殿参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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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年未准限。呈状乞递。自该曹草记。 上教曰承传人待年限调用。虽有定式。此先正子孙。岂拘常格。且其直派之成长荫补。予以为奇幸。呈状勿施。使之当日谢恩也。公遂感 恩出肃。丁未五月。因 殿内墙垣颓圮。大臣入侍时。 特命公同为入侍。使之进前。上顾谓大臣曰彼是宋某之子而即先正祀孙。岂不贵乎。仍问年记几何。又使抬面。 教曰今见礼曹草记。慰安祭当不设乎。公对曰然矣。非但 宗庙有是例。本殿亦有已行之规。盖慰安祭不久。而颓圮处不大段。故当不设矣。 上极加叹赏曰奏对言语。如屡经筵中之人。诸大臣亦皆称其精详焉。六月除军资奉事。十月 御制大老祠碑文。并手书以下。 命公奉往。监董刻役。又以是年为文正公岳降之三周甲。命致侑祭于晬日。以公特差大祝。戊申拜义盈库直长。己酉拜 禧陵直长。旋移司宰监。十月以迁 园监造官升长兴库主簿。庚戌正月。移尚衣院。二月以掌乐院主簿出监南平县。癸丑御史郑东观必欲甘心于公。执首吏勒加究问。终无可执之端。而于书启构捏虚无。遂配长城。甲寅蒙宥。乙卯八月。除司瓮院主簿。十一月移掌乐院。丙辰连拜 宗庙令仪宾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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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三月差 皇坛亲祭时奉俎官。 上次 肃英两庙朝御制韵以下。使忠良后裔赓进。公即承 命制进。十二月除载宁郡守。丁巳二月。承 命上来入侍。使谕山林。期于偕来。盖 纯庙入学时。性潭先生以师傅屡召恳辞。故有是 命。四月奉祀版于官次。历都下祇受文正公 恩侑。己未因避虏使支接差员。监司曹允大置之中考。遂弃归。庚申二月。性潭先生赴 纯庙册礼。公陪往入京。 特命付军职参班。即除礼宾主簿。旋移司瓮院。又经平市 宗庙二署令。纯祖辛酉二月。除清道郡守。甲子升居昌府使。戊辰冬。一边人吕东植以御使乘时逞憾。构捏书启。竟置吏议。定配公州。仲氏亦以安义事同被绣启。先公谪沃川。公才到配。俞夫人以十二月二十六日下世。遂奔丧。我先君尝从公自京抵公州。亦戴星。公哀号痛恨。如不欲生。自公州已有微恙。至是哀毁添㞃。竟以翌年正月十日卒。享年五十一。讣出远近亲疏。莫不拭涕。初葬苏堤家后。翌年移窆于沃川伊原考妣墓右冈酉向原。前配光山金氏祔。沙溪先生后孙斗南女。继配庆州李氏周干女。俱无育。取仲氏子宗洙为后。荫判书。庶女适进士金在一。宗洙系子秉一前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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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以宗洙追 恩赠公吏曹判书。呜呼。公以仁厚之性。笃于孝友之行。每以早年失怙。为终身之痛。事俞夫人极其志物之养。亲意之所欲。苟非大害义。无不承顺。常作老莱戏。以悦亲心。若少有不安节则忧形于色。洞洞属属。昼夜不离侧。饮食药饵。必皆检视。俞夫人尝患脑痈。公亲自吮之。以获天和。官厨所馀。必献于俞夫人。听其所用。与诸弟同其寝处。臧获器用。未尝有一膜之私。左右亲侧。日夕融泄。终始如一。而诸弟之事公。亦如杨肆州之为也。小妹早寡。公益加怜悯。每恳其舅家。使之归宁。有所求皆听施。又为之立后。教育成就。无间己子。又谨夫妇之礼。诸弟或有少忽。辄戒曰汝不闻古人敬相待如宾之语乎。以至妾御之属。严其等威而尽其恩谊。故闺门之内。人无间言。常若治朝焉。御婢仆亦必济之以恩威。无不尽诚输忠。距公没数十年而旧日奴仆之相祭者。皆痛慕尽哀。此可见公仁爱之入人深也。事性潭先生诚心服勤。有事必禀而行之。未尝有违。先生箪瓢屡空而公辄继庖廪。处宗族主敦睦。待而举火者殆不胜数。而公皆实心周恤。未尝少有难色。门内事无巨细无不关听于公。而公皆不惮心力。一以务尽宗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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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为心。故诸宗之依庇公者如支附干。(自门内至此。刚斋先生祭公文。)仍惟我判书府君尝在京时。悯念诸宗之饥饿。使公乞沃川郡年粜以济之。盖吾家家法如此。而亦公好施之德。得于天赋者然也。乡党知旧穷不能过婚贫无以营葬者。公必专意料理。无或有不及之患。解官之日。家无馀赀。以至扇历纸笔之属。随得随散。未尝为后日之计。虽曾无半面之雅。一有来告则必随力顾助。迄于今诵其德而不能忘者。殆遍远近焉。尤致诚于奉先。凡系祀需。无远不致。务极丰洁。至于朔望小祀亦然。师傅府君及参判府君幽宅。以风水不叶。积费诚力。极举缅奉之礼。寔遵判书府君临终时治命也。既又谒文于潭上。或纳之玄竁。或揭之显刻。累世墓仪罔或有缺。多置祭田。择奴婢可信者使之守护。一如文正公之所尝为者。文正公墓表丁丑迁奉时。未即移竖。士友赍叹。公出力措办。并追记小表而竖之。堤上旧宅之厅事。甲戌回禄后。力绌未及重建。公始营之。堂宇轩窗增其旧制。一新改观。仍又重改祠宇。厨库缭垣。一如家礼之制。别建一屋。加以丹雘。丌奉 内赐书籍及宝藏旧迹。杞菊亭南涧精舍皆文正公攸芋之所而年久颓圮。公极力修改。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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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墙。严其扃鐍。树之花卉。增其颜色。每于暇日。携宗族亲朋。徜徉游息。此皆累世未遑之事。而苟非公堂构之意。安能若是之靡不用其极哉。公尝曰朝家所以官我者。岂欲使我资身之意也。惟奉先恤族。是心是事。其处官则感激殊恩。以至诚图报为心。御下莅民。宽猛得宜。咸有来暮之颂。深切去后之思。而彼异趣之睢盱忌媢者。必欲构陷。吹毫索瘢。无所不至。一出而遇郑东观。再出而遇曹允大。三出而遇吕东植。被其毒螫。狼狈以之。是则公之命也欤。尤喜延接士流。虽遐乡僻陬之人。无不虚心致款。亦随事顾恤。故所到皆有识荆之愿。而一见公亦皆诚心爱慕。及公之没。裹足渍绵者相属于门。呜呼。公性度宽裕。襟怀坦易。待人接物。不设畦畛。不饰襮幅。户屦常满。欣迎款晤。贤愚贵贱。咸得其欢。又或花朝月夕。樽酒相邀。杂以谐谑。风流迭宕。性潭先生每称公于人曰孝为百行之原。而斯人之孝友。实有人不可及。论人当观其本领。刚斋先生尝谓小子曰吾于汝伯父。多见其长处。鲜见其短处。而顾今之世。孝友敦睦。无与为伦。远近士友咸一口称诵曰如某公。真可谓大家模范。后之欲知公者。于斯而徵矣。小子何述。呜呼。小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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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未及承颜。至行徽迹。无以得其详。而尝被罔极之恩于伯母。视小子如子。每道公事甚悉。今不可复见伯母。而去龙蛇之岁。居然为一周。俯仰谁昔。深增怆慕。玆用谨录其耳闻者。以俟夫立言之君子。
伯母贞夫人李氏行状
伯母贞夫人李氏贯庆州。始祖谒平。佐罗祖致大官。世仍贵显。丽朝大提学世基。与二兄评理仁挺,政丞瑱。皆大鸣于世。提学生文孝公茜。其四子敬仲,培仲,达衷,诚仲。亦以文章节行著称。诚仲官至议政谥靖顺。历六世而有曰惟泽官县监。笃于孝友。为侪流所推。以为无愧为草庐公之兄云。自汉师南徙于锦山之柳谷。仍世居焉。自是而五传。有讳周干。即夫人之父也。妣恩津宋氏。夫人以 正宗壬寅二月二十八日生。自幼端庄贞淑。不好戏笑。勤于女工。至忘寝食。宋氏甚有妇德。教夫人必有法度。十三岁丁外艰。持丧甚哀。事宋氏益尽承顺之孝。处兄弟极其欢。丁巳归于我伯父府使 赠参判宋公钦书。实尤庵文正公之世嫡也。行于礼于参判公任所载宁郡衙。尊姑俞夫人老而传家。凡有事为。必禀而后行。一遵教导。罔或违忤。俞夫人甚安之。俞夫人素多疾恙。而参判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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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孝过人。极其志物之养。以至饮食之温冷。靡不亲自检视。夫人小心洞属。以承夫子之志。昼不暇食。夜不解衣。隆寒之时。虽手至皴坼而未尝少有苦劳之色。前夫人金氏无育。取参判公仲氏子养之。丙辰才五岁而金氏弃背。未几日又丧其所生妣。羸弱善病。啼号不已。夫人至诚救护。必亲抱持。不以委诸乳媪。虽或便矢遍污。绝无难意。俞夫人每称之曰新妇孝慈。可谓人所难及。抚爱庶女。无间己出。终始如一。参判公笃于睦姻。远近亲戚之归而依庇者甚众。而夫人无不承其善意。衣服饮食。惟恐其不均。参判公性喜宾客。户屦常满。每于花朝月夕。不时招邀。而咄嗟之办。亦尽心焉。妯娌娣姒妾御之同爨者甚多。不能无咸酸缓急之不同。而皆处之有道。婢仆辈或有二舌者。辄叱斥以退。故闺庭之内。未尝有间言。视诸侄如己子。有生数岁而失乳者。夫人诚心鞠育。及其稍长。见有不是。亦痛加箠责不小饶。戊辰十二月。俞夫人下世。参判公自公州匪所。见星奔赴。以翌年正月不胜丧。夫人攀擗号哭。如不欲生。时从兄年未弱冠。不能省事。而七月我先君继没则家运益替。若将不保门户。夫人遂强糜粥。一以保护孤弱。维持成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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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屡经丧祸。家无馀赀。而夫人治家有法。烝尝之需。接济之方。皆有预备。未尝有窘急啙窳之患。亦不使从兄干蛊。于是宗党咸一口啧啧称叹焉。夫人晓解义理。明于事物。临事措办。井井有条理。事系当为。无少靳施。先君之丧。仓卒罔措。而夫人倾箱无所爱以治终。壬申仲父有疾弥留。夫人知不可为则遂卖庄土。走人京中。以备附身之具。才及伻还而仲父下世。得以及期殡敛。无一遗憾。夫人之处事应变类如此。亲戚邻里之婚丧。靡不用心极力。以至妆奁之具。馈奠之资。亦必随存随助。曲尽人情。宗党之穷无所归者。皆悯怜而抚育之。必以纺绩所成。亲自裁缝其衣袜而给之。逢人必托广求婚处。人皆感其至意。故亦诚心求问。竟使成娶。仍又为之料理奠接。赖以保家者亦多。盖夫人以参判公之心为心。故宗党之视夫人一如我参判公。以为一门之依赖者。六十年如一日。尤致诚敬于祭祀之礼。每值忌日。必使婢仆皆浣濯衣服。扫除庭堂。裁割烹饪。无不亲检。务尽蠲洁。夜则端坐以待鸡戒。至彻床然后始暂假寐。虽大耋亦然。家人或请就寝则曰心不自安。故不能寝。鼎笾之具少有未尽。则终日不乐。宾客之来。必问其谁某。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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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之节。随其亲疏尊卑。各得其宜。族人之来谒者。无不款遇。必馈以酒食。或有空腹而去者。歉然不乐者屡日。从子之官。不以一毫非义累其政。所供稍佳则必亲自包裹。以遗诸侄及宗党曰。独享非乐也。贺辰所献。亦皆颁尽。不为后日计。手执茧丝。老而孜孜。未尝暂懈。从嫂不乳。夫人至诚求嗣。夜或露祷。诸侄妇有疾病。药饵饮食。皆诚心救疗。或至累月而不少弛。教诸侄及孙。必以古人善行为准曰。此皆人分内事。苟能行此则皆可及古人矣。闻其读书。辄喜而不寐。或怠惰游戏则严加戒责。不欲正视。若有不正人往来者。必斥逐使不得接迹于门。每以宁可一日不读书。不可一日近小人之语。举似于小子等而戒之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岂不惧哉。又曰出入交游之际。必慎其言行。以贻父母令名。此为孝之大者。汝等勉之。闻人之善。若己有之。见人之恶。若将浼焉。居常喜看小学女戒等书。不设怠慢之容。不出鄙俚之言。言语简重。动止有常。老而益祇饬不衰。日必盥洗。衣服惟谨。虽子侄未尝去裳而见之。手抄闺范一册。使家间妇女以为诵法。婢仆有过。温言戒饬。不以笞扑遽加。至于邻里媪妪。亦皆施以恩义。虽行路之人。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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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则赉药而救之。闻有饥饿则推食而与之。与宗党之少者言。言事亲敬长。读书修身。与亲戚妇女言。言事舅姑敬夫子。与婢仆言。言服田力穑。忠厚恳恳。自然令人悦服。无不诚心感戴。而若闻门内后进之有不是者。辄警责诲诱。使之改悟而后已。故亦皆敬惮。凡有不善。或恐夫人之闻知也。静夜无事之时。使人诵说经史。至论古今得失贤否。其不中理者鲜矣。小子自八九岁。偏蒙伯母顾复之恩。爱小子如幼子而教督甚严。每以门户之责责之。少有违教。辄凝然庄色。不与之接语。小子畏伏请罪然后。始乃略降辞色。故小子视伯母如慈母而亦事之以严父。戊申小子猥占科名。荣到之日。夫人执手而诏之曰吾于季叔。最不能忘。而使汝成就。恩荣至此。吾将有辞于地下。汝其益加谨慎。毋负今日之望也。及尹东京。每以善居官报国恩之意。申申勉戒于书中。盖小子至有今日。得免小人之归者。皆我伯母赐也。 哲宗辛酉七月。从嫂先没。夫人虽自理遣而渐益凘铄。以十月二日丑时弃世。享年八十。自前月二十八日有微恙。至初二日则證势顿剧而神精不爽。夜谓从兄及小子曰于汝等更无可托。但愿益笃恩谊也。又以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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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谨之道。谆谆于家内诸妇女。无异治时。外无一言及他。逌然正枕而逝。苟非平日所养之厚。何以如此。讣闻之日。宗党皆哭之若无所归。远近之人咸曰女士亡矣。以是年十二月十五日。葬于家后癸坐原。亦治命也。呜呼。天之赋与于人者。或不无男礼女啬之异者。盖由阴阳之定分。而亦有禀清淑之气者。全其圣善之德。备有嘉美之行。绰然为闺壸之模范。若吾伯母者可以当之。而夷考其言行。虽世之所谓读书修行之士。鲜能及之。若稽往牒而论之则好书史识道理。如上谷郡君。性严有法度。如申国夫人。享富贵而不舍纺绩。文伯之母似之。资勤苦而不怠教训。仲郢之母近之。世有续子政之编者。必有所感而首先采择也。小子之于伯母。名虽叔侄。恩犹母子。欲报之德。虽谓之昊天罔极可也。仪容日远。典刑日忘。深不禁痛慕摧咽。谨录其平日所睹如右。而至于微行细节。犹不能形容其万一。何敢一辞溢美。以伤我伯母谦谦自牧之意也。
从兄通德郎公行状
公讳昌洙字平述。恩津之宋。以高丽判院事讳大原为上祖。入我 朝有讳愉号双清堂。隐德不仕。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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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尤庵先生为东方大贤。于公为八世祖也。高祖讳文相官副正。曾祖讳焕世官县监 赠参议。有三子。长曰宅圭官府使 赠参判。次曰德圭 赠参议。早卒无嗣。取参判公第二子钦诗为后官高城郡守。配光山金氏议政憙女。咸阳朴氏鸿德女。永山金氏光岳女。公其三配出也。郡守公以壬申十一月弃世。而公之生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公生而端洁滢秀。自在龆龀。不喜走弄。容止俨然若老成人。人皆异之。及就学。才艺超人。又嗜学。自受白首文。已自勤课。不待人劝督。文理日进。过目辄记。癸未金夫人就养于伯氏参判公任所。公随往。虽在官府纷华之地。而一以读书习字为事。未尝少有妨夺。丙戌聘于全州李氏。完南府院君祀孙观夏之门。丁亥秋发乡解。不利南省。仍留甥馆。读马史高帝项羽本纪等篇。外舅李公能文章好气槩。公就质讲确。寒突淡食。不知为苦。李公极加称赏。是冬应庠试。屡居优等。而泮长以初举难之。竟不置画榜。自是文华益就。而亦不屑公车业。每静处杜户看书。如性理大全朱宋全书。潜心玩究。昼而继夜。虽盛暑未尝暂懈。时一门同队。皆会堤上。与公同业。公实最少而辄让与一头。自经史以至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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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洽淹博。人有叨问。援据应答。如诵己言。虽老师宿儒。皆以为不及焉。间尝请业于族祖刚斋先生。留旬月而还。先生亟加称奖曰某甚可爱。而但过于清羸。是可忧也。孝友根天。尝以未及严颜。为穷天之痛。语及郡守公。必泫然泣下。事母夫人极其怡愉。自幼至长。未尝少有违忤。承颜顺志。日夕融泄。庚子丁忧。哀毁踰礼。有足以感人。壬辰九月忽婴感疾。以闰九月五日。不胜丧而殁。年才二十一。讣车所至。莫不嗟惜。以其年十一月。葬于怀德外南梧里洞。所后子秉先生员。孙男大宪。女适郑国铉,赵秉赫。呜呼。公既禀清明之气。又有颖悟之才。早年博涉。见识精透。乐易恺悌。门内父兄之期望。远近士友之推许甚重。公亦以远者大者自期。不欲安于区区小成。天若假年。其所就有不可量。而不幸夭㧻。不能卒究其业。呜呼。苗而不秀者固有之。而气清数局。是天理之不得不然耶。余年后于公六七岁矣。余才就傅。公则已蔚然为士流中人。龙猪既分。鸡凤悬别。有非卤下所可跂及。而中心则盖未尝不悦而好之。往在辛卯冬。公使余来学。公于馈奠之馀。温习周易。夜则遍诵。余读小学。全未知方。公必反复提诱。至今追思。恍然若隔晨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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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公之墓木已拱。余亦鬓发苍苍。人事一瞥。九原难作。清粹温雅。何处得来。余尝惜其泯没。略缀数行如右。
本生外祖进士郑公行状
公讳致焕字公述。松江文清公澈七世孙也。郑氏系出延日。始自高丽门下侍郎均之。簪缨相承。十世而至文清公。以清名直节。为 宣庙朝名臣。官左议政寅城府院君。文清第三子振溟进士。生汉荫参奉。于公为五代祖也。高祖讳光演 赠吏曹参议。曾祖讳濈 赠吏曹参判。祖讳就河进士号易简斋。刚斋宋先生述其行。考讳干通德郎。妣求礼王氏。公甫数岁而孤。以不识严颜。为终身恸。事母夫人极其孝。志物之养。靡不殚诚。及丁忧。年已向衰而哀毁踰礼。人或忧之。以五十不致毁勉之则公辄泣曰。人孰无亲丧而吾于前丧。幼未省事。每念古人追丧之礼而不能行。旧恨新恸。无望生全。苟保残缕。已极冥顽。何可以老自懈乎。傍人亦为之哽塞。遇丧馀。宿斋如礼。凡属祭物。务极丰洁。而至如鼎俎之细。亦皆躬检。及其将事。无异袒括。每预备祀需。虑或有意外事。故必分置数处。未尝以细故停废。虽笃老非大疾病。亦未尝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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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乙未秋癃疾沈剧。举家焦遑。适当夫日。家人欲停祭。公曰不宜以疾废祭。而况吾今奄奄。生而荐享。将止今日。尤何可废也。晨起盥漱。放声号哭。子孙累请止之。公曰不知何日更泄此哀。安得不倍加恸慕也。始公家祭礼。只设单位。公刱行合设曰礼当从先。而吾则只祭祢位。情理不得不然。通德公墓不惬风水。公邀置术师。至诚广求八年而始克襄。后丧欲合祔。人皆以形家言谓有害于发荫。公曰祸福之说。本非可信。而死则同穴。情理无憾。乌可以子孙祸福。不思神理之安乎。遂决意行之。此固出于孝思。而其处事之正类如此。季氏早夭无嗣。弟妇必欲自裁。公百般慰譬看护。将待生子立后。而夫人有疾稀产。公以是忧闷。与夫人祷于公须山果有身。及分娩失其所望则公叹曰。此吾诚不足以格神。又复祷之。未几月而得男。以系其后。人皆异之。傍祖畸翁公后事凄凉。公出力拮据。买置祭田。以资香火及迎谥。尝受学于从叔父都正公。事之如严父。后值忌祭。必助需往参。未尝或阙。癃老以后则以子孙代之。其祠屋坏漏。为之修葺。尝以早孤失学为恨。而常读一部小学曰此是做人㨾子。至老念诵。不错字句。教子孙严于课读。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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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鸡戒而止。然后公始就寝。长孙学士公尝曰吾之成立。即吾王父之力云。学士公为县宰时。尝藉毡褥。公责之曰得一宰而有此华侈。岂吾家清素之规。而且年少血强。不宜习煖。学士公仍即撤去。公之家法亦可见矣。性好施与。每于春夏穷节。必以米谷赒给邻里亲戚。岁以为常。尝曰食者民之所天。固当勤俭节用。稍存赢馀。以备不虞。不可滥费以为一身侈靡之资而已。辛未冬。西陲警急。乡人议设堡避乱。咸推公掌馈。盖公尝于有事时。分馈食甚均。为人所称善。公礼貌伟干。使人畏惮。而及其接语。无不款洽。性度严峻。见人有不是则叱责不小饶。至或不欲正视。此盖文清公遗规然也。公以 英宗壬午七月三十日生。 正宗乙卯中增广进士。 宪宗乙未八月十一日卒。享年七十四。墓在潭阳武夷面竹山村坤坐原。配长泽高氏。霁峰后孙时天女。有淑德。生于辛巳五月初二日。卒于乙未十二月七日。祔公墓。举二男二女。男长在涵。次在滢为季父后。女长适宋钦学。即吾先君。次适李炳琦。孙男𪷾文科校理,湕,,𣼚,湦,潉。女为县监金在声,李舜翼妻者。长房出也。淞,汶,澄。女为参奉宋延洙,监役金禄休妻者。过房出也。外孙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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洙逸承旨,勉洙,近洙文科今为赞成,进洙主簿。女适金玑铉。即先君之子若婿。而李喜荣,卢尚铉,宋永万。即李出子婿也。曾玄以下不能尽录。而曾孙海最登司马主公祀。余年七岁。随先妣往外第。公置膝前。抚顶而爱之。公之仪形。至今依俙可想。时公及夫人七帙康强。舅氏兄弟无恙。而孙曾男女日夕环侍。怡怡融融。又未几学士公做第出宰。养以专城。世称全福。无不钦艳。恍然若隔晨事。而公之墓木已拱。吾先妣弃背亦三十年馀。内外诸从。次第沦谢。白首馀生。只有数人。而落落相望。更不得相聚荔蚝。追忆谁昔。自不禁无从而下。玆因海最所示遗事。谨撰次如右。深不胜孤露之感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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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
  
石工李春福传
重峰赵先生殉节于锦山。七百义士同日皆死。先生弟范冒死入贼所。寻先生尸。先生死于旗下。死者相枕籍。范负尸还沃川而殡。先生死已四日。颜色如生。掀髯张目。怒气勃勃。人不觉其死也。麾下士收七百义骨为一冢。碑曰殉义。先生门人金籥号五者翁。谋立碑记事。见石工李春福问石价。李曰当为七十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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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安用。曰先师战死锦山。欲以碑记之。曰然则岂敢言价。即纳石。又自治磨。并与手功而不受。呜呼。赵先生当日之义。可以争日月而感鬼神。七百义士无一人怀贰心。而从先生死如就生。苟非服先生之义。感先生之忠。乌能如是。惟彼石匠。不过无知微贱者。而亦乃不吝此七十疋价。终又乐为之役。此亦七百义士之类也。若使此工从先生于立殣之时。则其与七百人同死也明矣。此可见秉彝之心。无间于人地之贵贱。而亦可见先生之义。感人之深也。在昔元祐时。将竖奸党碑而石工有却走者。李石工岂其类也欤。彼挥斥击温碑而仆死碑下者。抑独何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