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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庵集卷之九
栎庵集卷之九 第 x 页
栎庵集卷之九(晋山姜晋奎晋五著)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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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郑圣八序(金溪录)
元年八月癸亥。余以事谪金沟。太守郑侯圣八东华中旧相识。既至居吾于邑东山下。亟问亟视之。晨夕源源不厌也。未几换守海西之白川。使来告以行期。余就饯焉。征车既戒。离樽载陈。乃俯而斟仰而酬曰。噫嘻子亦知夫所谓数者乎。夫一往一来。而不能常有。不能常无者数也。譬之物。日生于东而月形于西。云兴于前而雨从于后。冬涝则夏旱。声呼则响应。其相寻而不僭。亦犹是也。今夫人之聚散亦数也。其不能常聚而常散也决矣。然而人之情莫不聚则喜散则悲。玆非其惑欤。自其有者而观之。则散之有聚。犹聚之有散。奚足以为悲喜。自其无者而观之。则聚者非聚。而散者非散。不但不足为。亦不必为也。如使人之当聚散者知其然。斯无惑矣。然而自古不惑者几人。吴州之月。石尤之风。南山之桂。劳劳之亭。其皆惑者也。彼岂皆不知数者哉。夫一往一来而不能常有无者。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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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而亦有时乎穷。今夫日所以形月而晦则无月。云所以兴雨而密则不雨。水流而不复返。叶落而不复荣。夫有时而穷者亦数也。人以感物易动之情。遇有时而穷之数。虽欲不惑。不可得也。矧乎其所处之地。所遭之时。又有足以激之哉。吾与圣八。凡几聚而几散矣。自始见于頖之东。中间才六七年。聚之常难而散之常易。聚之常不可期而散之常如有所使。大都聚之散常符于一往一来之数。而散之聚常从于有时而穷者。吾固不知今日之散又如何也。其一往一来而犹有复聚者乎。将终于穷而已乎。未可知也。而其所处之地。所遭之时。则足以激之矣。虽欲不惑。不可得也。然数者非情之所能制也。其悲其喜。适以劳其情而已。终不能使聚者不散散者复聚。则其惑亦可以已矣而不免者。玆非其惑欤。知其惑而又不免者。玆非其惑之惑欤。行矣圣八。子亦当知之矣。无庸效余之惑也。圣八愀然者久之。复擸襟正缨。矍然而起。举而相属曰。且置之。姑进是以两忘焉。遂执而侑洗而扬。须臾酒壶既倾。序以识别。
锦溪洞稧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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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成之甚难而为之甚果者。非强干勤实者。不能也。然亦视其事之当与否而已。事苟不得其当。斯不足贵也已。元年秋。余以祀典得罪。南逐于湖之金沟。馆于崔先达润翼居三数月。客主之谊甚驩如也。因得其平日居家接人养生事先报本追远之节。心艳之以为其施诸事者。宜多可观也。间其子上舍君为余言锦溪墓下洞稧者。且请为文。序其所以。余喜其耳与心叶。亟问而诺之。且欲一亲至其处。得其详而见其措置也。属穷居无聊。思寻母岳之高以自跌。行过其所谓锦溪者。宿于其斋舍。朝起周而览焉。翳然松杉之密者。枝相藉叶相积。以至茑萝女卉之微。亦无犯者。农氓十五六家趾山而居。皆隐然有乐土之意。地硗瘠多碛。树果之植。井井蕃而硕。轩堂厨庖阶砖垣墙庭街之属。各适其宜。周遍缜密。不疏不漏。余敛然起而叹曰。备哉守护之道。无以加矣。又奚事于稧。抑有说乎。润翼曰然。是吾祖妣以下三世之藏也。郊于大邑而无一椽。于斯斧斤樵牧之入。不能朝夕检焉。用是垂三四十年。山盖童然而濯也。惧其终无以藉手于地下。谋所以立屋以守之募民而实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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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己亥大侵。民无应者。于是乎告官以蠲其役。与粟以赈其饥。授廛以助其资。又亲与之往来巡视于土木畚锸之间。如是而后。闻风者稍稍至焉。盖昔日鼪鼯之穴而蓬艾之场。至今鸡犬相闻而麻稻盈畴矣。又惧其无物以一众志而久而或离也。谋所以合而聚之同而乐之。此稧之所由设也。始以铜四百为质。比年而息之。今得其利五十倍。分其半买田几顷。其馀贸器之可公用于洞中者。又其馀息之如前。合其田之所出。以为春秋社赛之欢岁时伏腊之费。其敛散出入之务。吾实尸之而在洞者皆与也。又惧其无一定之率而久而或懈也。谋所以立券以證之修约而谂之。俾来者有所考焉。此吾儿之敢请于下执事也。余又敛然起而叹曰。其可贵也。其事之得其当者也。成之如彼之难而为之如彼之果。其强干勤实者也。君子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今也以其祖妣之藏而及其洞人。及其洞人而又及其后。其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者也。彼洞人者。亦岂无父母者哉。思其稧之设非私于己则不敢懈。思其稧之设非出于货则不忍懈。思其稧之设将有德于我则不欲懈。然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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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传之久远而不替者。固无事乎文也。固无事乎文也。然上舍君之欲张而大之。以扬其父之烈者则宜矣。惜乎余之拙。实无以副之也。姑书此而归之。俾弁其首。上舍君名齐恒。有能诗声。与余尤善。时菊秋之既望。
白氏书塾稧序
党塾之制古也。有朋友焉。有长幼焉。有师弟子焉。春弦而夏诵。相观而师师。会之以文。与之以诚。辅之以德义。于以敦诗书之教。明人伦之道。成礼让之俗。盖其地非商财贿殖货利之所。而其道非假物而存者也。及其教成而道洽。则肥马轻裘可共也。炙鸡脱粟可合也。玄酒之薄可序而献之也。车舆金玉之富可不吝而通之也。乌用是剪剪然结之以市道。要之以物而立之以约。證之以券为哉。然则塾之有稧非古也。塾之有稧以为传者。其衰世之意乎。于乎。有三代以下。民不兴于行久矣。秦坑儒焚诗书而庠序之制废。庠序之制废而人伦之道不明。天下贸贸焉惟知重财啬施。居则孜孜营殖。执牙筹计钱谷。行则视利之所在而趍之。虽缕丝掬秸。莫不吝而守之。甚者至于亲兄弟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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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亦形物我分彼此。又甚者至于反唇而相谇者有之。狠而鬨者有之。阋而相讼者有之。又安知有朋友长幼师生之谓哉。又安肯为所不知之朋友长幼师生者而出其所爱之财。以畀之而不吝哉。此俗已成痼不知变。士大夫亦往往不得脱焉。而况于远京师千里。薰陶渐染之所不及者哉。于乎。庠序之制废于上而党塾之法坏于下。人伦之道不明而诗书之教无闻。则宜乎其有是也。于是而能奋于流俗。不爱人之所爱而能人之所不能。则其又可以衰世之意而少之耶。本之以德义。立之以诚而申之以物。则物亦不为无助。盖道非假物而存者。而物固道之所寓也。况由是而洋洋焉闻风者兴而取法者众。俗变于下而教行于人。则夫古之所谓不待物而传者。未必不此为之兆乎。静默子白氏老隐于家。教授乡子弟。乡子弟之学者。共为居塾若干楹。聚若干货。为月朔饮射之费。且以为静默子之身后也。名曰书塾稧。谋立约而守之。余嘉其能奋于流俗而且以复古之有渐也。为之言。无亦使之无传焉。
金山唱酬诗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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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南游之翌年正月。从二三子游母岳山之金山寺。三日而返。同游者四人。各得诗四篇。篇各有标。合之为唱酬诗轴。夫诗之有唱和尚矣。自三百篇而下。盖不可遽数也。其表表尤著者。则如昌黎盛山荆潭之题。朱子南岳之编是已。然大抵皆身居和平之时。心无羁穷之累。寻幽选胜。写彼此之情。寓山水之兴而已。然其往复酬答之际。蔼然其乐有足多者焉。苟闷隘足以拘其心。孤涩足以瘁其形。踽踽然悭且郁也。于是而能唱而起之。和而引之。尽情追随。恣意登览。使拘者舒而瘁者愉。则为乐尤如何哉。然斯盖得之难矣。如柳子厚之游永州。从之者李深源,吴龚古,袁生恕,己奉壹盖亦四五人。而酬唱则无之。东坡赤壁之游。则固有倚歌而和之者。于诗则亦无闻也。噫。余既悭且郁。足以拘其心瘁其形。而赖诸君之引起。得以少舒。则其乐固甚矣。子厚,东坡之所难。而余得之则其事又奇矣。是不可以无识也。况青萍一散。黄鹤无期。而是轴也为寄声寥廓之资。则尤不可以无识也。况又余寡合于世。踽踽然言无听而行无徒也。居閒处独之往来于怀。辄展轴而观之。而感吾生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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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悼玆游之不可再。则其识之而欲不忘者尤宜。嗟乎余既强颜于诗。虽欲之。力不能为已。佥曰否。是足以识。遂书之为金山唱和诗序。既归之六日。华樵序。
金溪杂记序
金溪杂记合山水院塔寺桥人物。共十有三。余所作也。余来南数月。益无事。以文墨自娱。有闻见辄随而录之。此记之所以作也。昔者余读永州诸记。其搜罗剔抉。各尽其状。奇者令人愕。险者令人惧。婉者令人爱。幽者令人窅。旷者爽高者耸。深者眩坦者舒。凡千态万形。言不能尽而意不能喻者。并一一席之掌上而不穷。文至此可谓能矣。非子厚不可为也。然文者寓于境而会于神。不可以徒为也。虽子厚之能。非永州无以发之也。余平日好游观。又好传其胜。心欣然思欲效之。顾吾东别无奇险婉幽旷坦高深之地如永州者。为之掷笔而惫者数矣。然尝怪永小州也。环其地不过数百里。今以子厚所记观之。其所谓奇险幽婉旷坦高深。又不过四五十里之间耳。乌有四五十里之间。而地之胜者层设叠呈。如是之多哉。且子厚自河东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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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天下十馀年。如天台之幽。西湖之婉。嵩华之高。淮汉之深。洛阳之坦。釰阁之险。终南之奇。钜野之旷。或览之遍矣。彼岂下于所谓钴鉧潭小石城西山者哉。而不见于彼而独窅然镵神斲精于此者。是其穷有以使之也。使子厚而不以罪逐。必不作。虽作之决未必如此其能也。余于是又悲其穷也。然又尝怪吾夫子之畏于匡饿于陈蔡。栖遑于鲁卫宋齐之郊也。其穷亦甚矣。其寓言于山水者。惟登东山登泰山及子在川上而已。农山之游。虽有传者。不见于经。其门人弟子如樊须,陈亢之徒。亦未有言之者。至如汉贾谊居长沙。长沙永之近也。亦未闻猖狂自恣。托其穷于山水之间如子厚也。是子厚之志。不胜其穷也。余于是又陋其志而为之掩卷而惭者数矣。及读范希文记岳阳,欧阳永叔记滁山。又爽然自失以为此不独为子厚病。要之其文则非子厚不可能也。嗟乎余之为此记亦近耳。然盖其夙好之笃而发之于穷。非托其穷也。故其语淡其意简其辞质而不求工。其文固余之所自为也。况其穷不及子厚。而其地无永州之胜。其搜罗剔抉。又不及焉。则后虽有如余者读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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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令人效者矣。无足令人悲者矣。然余尝北登太白。南游清凉。以及八公蹑铜台浮洛湖。东尽沧海。西溯汉津。于吾东所谓奇险幽婉旷坦高深者。览之虽不能遍。亦得其略矣。余皆不暇焉。独区区于金溪数十里之间。而又不幸而作于罪逐之日。则其文固余之所自为。其穷非余之所自托。而其迹其时。殆子厚之所同也。其将不免乎令人陋者矣。惟后之观者。无泥于迹拘于时而疑于心则幸矣。然其效之其悲之其陋之。其在乎人者耳。吾以自娱而已。吾何固必于其间哉。况希文,永叔之所不免者耶。
石颠序
凡物有形则局于情。故水至柔也而触之则怒。毫毛至微也而逆之则起。有形而无情者。其惟顽之甚者乎。顽之甚者莫石若。雨露滋之而不润。湍沙齧之而不动。硁硁者易缺也而莫之毁。磊磊者易乖也。而处于林莽欹仄卑高之间而莫之择。是以古之欲忘其情而不以形为累者。必于此取之。盖余观于米氏之言。而知其有托而逃焉者也。夫人受形而生。耳不能无闻也。目不能无见也。口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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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也。而荣辱忧乐悲愉之来日相逼。顺逆之境互嬗。苦逸之端万殊。而吾所以应之者。随遇而迁。滔滔者流。袅袅者折。其能确然磈然而一付之无情。终不如石之顽也。于是乎介其守閟其精。以至于颠沛困踣而不悔。遂以颠人自处焉。彼世之铁步而璞刖。漂颠于尘沙瓦砾之间者。从而下石。因指以为真颠。然殊不知是实假石而颠耳。其真则固有在也。今且试问之。而之颠将恶乎定。其真乎假乎。如其真也。固不免于世之所指矣。其假也则是其中犹有所愤郁轮囷而不得其平者。石之顽。其不以为鄙而不屑乎为伍也否。于乎。若余则直漂转者类耳。犹常病其累于形而局于情。行将谋树屋于深山之居。以小石篆而扁之曰栎痴。夫栎之顽。虽亚于石。而痴之真则甚于颠。殆亦似乎蚷蛩凫鹤之互有所胜而未遽断其优劣也。然而方讳其假。而余亦求其至。苟较长短分彼此。窃惧夫汩而之真而破吾之顽。无宁囫囵以和之。希夷以混之。泯然而同归。请以若为石交焉。
云苏序
集贤丞李斗镇以石颠自号。既而又以云苏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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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曰。异哉若之为号也。石之体定而云之体不定。石之居不迁而云之居迁。定与不定迁与不迁之间。相去远矣。而乃联而自况。不已盭乎。然凡物之形。偏于定者。惟不定者可以矫之。局于不迁者。惟迁者可以和之。一定一迁。互为其根。此大易所以先豫之介。而次之以随之水䨓者也。今夫天地一蜉蝣也。世界一缺陷也。而泥涂康庄相错焉。人且寄于其间而为之役。毛疣生于好恶。嚬笑变于指顾。失则捧心而欷。得则扬眉而吐。大抵皆有形为之祟也。而方病其然而欲去之也。矐其见聤其听。与之相忘于无形。而其胸中之磈磊壹郁而弈弈然者。驱之而不去。磨之而不磷。如石之一定而不可迁。结轖轮囷。遂为尔之膏肓。而交梨火枣莫得以药。及其仰而观乎天。则冉冉者触石而起。茫洋穷乎玄间。遇雨而合。遇风而散。前者灭后者起。起灭无常。不可为要。而举天下号为至刚至坚至忍者。卒莫得以羁之然后。向之一定而不可迁者。爽然而失。涣然而释。泯然而化。洒然沉痾之祛体。真如夏月暑暍者之得秋而苏矣。岂不愉快矣哉。于乎。起灭散合。历万古而无尽者云也。安得世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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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颠倒。终身篨戚者而普医之也。
感恩庆寿编序
吾友浯山子之推恩家公也。余首为诗二章以颂之。岭之贤士大夫闻其事者。咸乐与续和焉。浯山子既联之为一编。以书来告余曰。是编也不可以无识。子既始之。盍图所以终惠之。余辞以非其人。凡三四往而其请犹不止。遂作而言曰。古之人固有为人子而仕者矣。固有为人父而寿者矣。然其能出而搢笏。入而拚诰。绯衣绿袍交映于一室之内。如吾子者几人。其能上为清朝之臣。下为孝子之父。鹤背龟顶。烨若仙人。如尊公者又几人哉。如汉之万石君。居文景时。以完福称。然未闻以其子建之贵而天子加之以位也。宋之范文正公。当庆历嘉祐间。官方镇以登枢要。而封准补勘之典。独及于其子弟。是故微君之恩。亲虽寿无以荣之。微亲之寿。君虽有恩。亦无以承之。二者备然后。斯无憾矣。夫臣之于君。恩虽少犹感。况荣其身以及其亲。恩之大者乎。子之于亲。庆莫大于寿考康宁。而有其年。并有其爵。又寿之美者也。然则其感之而又庆之宜也。感之当如何。泰山深海不足以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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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也。庆之当如何。屡舞长歌不足以尽其欢也。感之极庆之至。则思有以报之。报之又当如何。移孝于忠。夙夜在公。世世靡有替。维斯为则。如斯而已矣。抑余因是而别有颂焉。夫汉之文景。汉之盛世也。宋之庆历嘉祐。宋之治平时也。又重之以万石君之福范文正公之孝。而常不得蒙如是之恩。乐如是之庆。则盛矣且备矣哉。我 圣朝体下锡类之化。太平仁寿之福。洋溢渗漉。夐越前代。观乎是编而可以知之矣。其不有太史氏者采而录之。以继既醉行苇之什者乎。盖至是则是编也不独为子一人之感而为子一家之庆而已也。
经山郑相公(元容)回榜宴序
经山先生寿八十之其年壬戌春二月己未。行回榜礼。 上教曰。领府事某。弼亮四世。勋庸炳然。完福备五。达尊兼三。其赐几杖法乐法酝以宠之。近臣承命来宣。备物典册。冠绝今古。先生奉笺诣阙称谢。退而与众宾乐以侈上恩而贲盛事。小子亦造焉。歌管迭奏。觥筹交错。先生黑发绀瞳。左执笏右擎簪花。在前上处。祥和溢面。符采动人。登降兴俯。烨然如神。酒半。有起执爵而言者曰。灵蓍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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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三光而不凋。威凤祥麟。旷千岁而一见。孰不以为稀世非常之瑞哉。然必圣人在位。体信达顺之道。为足以致之然后。始得以为瑞。不然亦自混于林莽泽薮之间而已矣。恭惟我 圣上作极定命。万亿年敬天之休。而又以交泰共贞之义。倚毗我先生。委任我先生。以大行敷锡之政。而先生乃年跻上寿。身总百禄。为一世倡。吾将见其馀化所及。氤氲肸蚃。洋溢渗漉。于于然蒸出芝菌。感召龟龙。薄海方数千里。无有苌楚泽鸿之谣矣。岂不盛且美欤。遂继之以歌曰。
岂弟君子。求福不回。荷天之龙。为国之光。众宾齐偻。来献公寿。公寿万年。王恩愈渥。崇极不圮。釐以孙子。釐以孙子。爰暨民庶。皇哉熙哉。融融者春。其始自今。明良喜起之颂兴而虞舜之化隆焉。既醉行苇之什作而成周之治著焉。是宜被之声律。播之远近。以鬯我 圣朝太平仁寿之福。盍诏夫太史氏陈而编之。以与四方人共之。
同苦录序(代人)
人之于事久则忘。忘其不可忘。非人情也。故有事必有录。录者所以识不忘也。识喜识庆犹然。况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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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于人。尤其易值而难堪者乎。 上之三年丙寅秋八月既望。西洋夷以舶入龙湖。徜徉溯洄若觇试者。数日乃退。越翌月旁朏之朝。又入江都。其迅如风雨。城遂陷。京师戒严。今训将平山申公以矍铄宿望。膺特简。出屯杨花江上。以遏冲轶。开府置属僚。若某公某某公某俱在幕下。使之协谋控扼。西向落其角距。贼死咋不敢入尺寸。而已燔城而遁。盖首尾三旬有六日。而戍解既归。诸公各疏其官居子姓。为同苦录。属余一言而识之。笔砚余职也。虽不敢当。亦不敢辞。谨拜而复之曰。有是哉。诸公之意厚而诸公之虑远矣。方屯守时。杨距贼薮仅百里。沿江一带。楼橹相罗络。军机使者日且数十辈。朝而炊。夕犹未餐。昏而灺。晨犹未灭。坐不稳立不植。帕首裤靴。左右趍而上下视。其苦诚甚矣。然亦各苦其苦。非取彼之苦而埤之于吾也。又非分吾之苦而均之于彼也。而乃诸公合而一之。其名曰同苦。又欲录而传之。以识其不忘。其意不已厚而其虑不已远乎。抑因是而窃愿有所申也。今日之苦不可谓不甚矣。而兵刃尚犹未交也。营垒尚犹未对也。万一事或有不可知者。哤然之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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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其技。趫怒恣睢。深入内地。铃柝相闻。旗鼓相当。投机制变。一瞬千绪。而炊不暇熟。灺不暇灭。则其苦当何如哉。又或蕞尔之虿。不忍其毒。佻趯膨脝。纵横原野。前趾相错。后尾相衔。安危胜败。决于呼吸。而坐不及起。趍不及旋。则其苦尤当何如也。幸而无斯时则已。有之余固知诸公者不得免其苦也。然则其将识之而不忘者。当于此而加厚加远。尚得以记有今日之苦也否乎。见其大而忘其小固宜也。然是则实无惑。徂玆大军一兴。天威远畅。风鹤先声。慑之于奔驰折冲之前。终不敢加一矢向我而居然绝影于西南海际。虽其顽无省觉。曾畜兽之不若。讵肯再送死来乎。必不然矣。余固知诸公之苦。今而后无复尔也。第惟念诸公者俱以名家津轨。蕴干城之材。上为明主所知。魁坛仗钺。即早晚跬步间耳。居而有冰簟复屋之安。食而有豹胎熊幡之美。委蛇盘礴。惟适之取。而刁斗不鸣。裘带轻缓。则彼曩一时经历过者。已窅然龙汉劫外。其身之苦。且不可记。况其同戎诸人之苦乎。富厚逸甘之移人志久矣。见其乐而忘其苦。尤宜乎宜矣。若余者一江海布衣也。夤缘幸会。获参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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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之云尔。荣亦莫大焉。何况一朝东门下泽。萧然花山之阴。则矮檐败絮。水穗山茹。无论现在未来。无往非这境界。拘儒百年。当属今日为第一快。虽欲忘忘之乎。谚曰贵人善忘。请为诸公诵之。佥曰怬事虽往境虽迁。有录在。可以识之。遂退而次其语。书于录左。
贺大陵李尚书(敦荣)致政序
穷达由乎命。进退存乎己。由乎命者。有得有不得。存乎己者。为之则斯为矣。然达而卿相者。代不胜数。卿相而退者。世未多见。其故何哉。盖知不及则不知退。勇不足则不能退。知足以知之。勇足以能之。又时不可则不敢退。是故己所不为者。虽有命无如之何。而命或不至。则己又莫得以藉以为之也。昔诸葛武侯入则佩丞相印。出则建大将旗鼓。而纶巾羽扇。不改处士服。司马君实在翰苑台省。日论天下事。而名其园曰独乐。此其意岂顷刻忘乎退者。其退又岂不存乎己者。而卒亦未之遂。非不知与不能。特时不可为耳。其馀不退者。皆不知不能。非可以尤乎时也。惟遇其时。能成其退者。在汉疏太傅。在唐杨少尹。在宋钱侍郎才三人。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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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难。自古如是矣。然少尹卑官也。任微而秩下。欲退便退。时虽不可。何难之有。侍郎则稍高矣。位犹在列卿之下。去就不甚为朝廷重轻。其退亦不难矣。况又时可以退乎。独师傅之官职。辅导天子之所倚毗。一世之所想望。虽有时。诚难于退矣。而能退焉。此其于三子者之中。尤卓卓不可及。然其位亦犹不太隆显。未有不敢以自任己志者。其年且已踰七十。七十而谢事常也。微太傅。或有可为之者矣。今大陵李公则不然。公以四朝宿老。秩视大臣。职兼辅导。上下之所倚毗想望。行且朝夕廊庙矣。有不敢以自任己志者。而年又不及于谢事三岁。其退之难比太傅。岂不尤甚哉。公乃一朝。超然远引。不少留难。视昔日簪组轩冕。不啻如弃涕唾。其高风远韵。完名清福。尽非太傅所彷佛。而直前后一人焉已矣。于乎伟矣。然使公而或时不可者。虽以公之閒情逸想。能为武侯,君实之所不能为。以遂其志而成其难。恐亦未易知也。然则公之所修于己者。固自有致之。而天之所命于公者亦厚矣。是不但为公贺而已也。公昔官冢宰辞甚力。晋奎窃意其有今日久矣。既而出殿南服。入长度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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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国财赋。夙夜鞅掌。且又四五年。小子惛甚。不能无惑。顾唐突而不敢请。今而后。始知公之有待而然。而又欲泯其迹而不自表见于世也。于乎其尤伟矣。腊月之晦。拜公于城西。门无皂隶。案无簿牒。左右图书。已翛然山野气。既又进而诏之曰。自我之退。人之为我赆者。且溢箱矣。子独无一言乎。晋奎方浮沉升斗间。何敢属辞比事而为公羞。惟不材衰病。四方之志。日觉休歇。倘早晚东门下泽。萧然花山之阳。逝将山巾野服。复奉款诲于江海之上。扬扢汉唐以来退与不退者之难易高下。以资公居閒之助。或有时也。
李参议(汇廷)重牢宴序
人之福。曰寿曰富曰康宁曰多男子。华封人之祝尧。箕子之叙畴。皆历数之。而独贵与偕老不及焉何哉。岂贵者由于人。而偕老者亦非吾身所自致者。故然耶非也。盖古者三代之时。分井授田。田皆百亩。民产皆相等。惟仕而贵然后其禄厚。于是乎有委输之积。宫室之华。飨牢宴食之丰。未有不贵而富者。言富则贵在其中矣。然则不言者独偕老耳。偕老果非福乎。非福则无妻无夫者。又何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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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穷之首耶。福之反非穷乎。余尝疑之而得其说。夫福者人之所难得也。曰寿曰富曰康宁曰多男子是数者之中。得其一亦福也。苟兼有之则其福具矣。具福之人人之所至难也。或间世而一值。或一身而仅全。若乃齐体而共享之则二难并。斯不亦至难之至难者乎。至难之至难者。其可列为福之一目而混并历数之乎。此封人之祝。箕子之叙。所以不言。而古今言福者。亦莫有及之者也。惟诗人之言君子偕老。为见于经。然其不第曰偕老。而必曰君子者。亦以徒然而得之。则得亦侥倖耳。不足为福之至难。故特以此垂戒而益使人致勉于所以得之之道。封人之言曰圣人圣人。而箕子之必以攸好德接之于三者之后者。亦此意也。一福犹然。况兼之而为至难之至难者乎。若李公者。其可谓致勉于得之之道。而得其至难而非侥倖者也。公才彊仕而登籍。所历官署。率以能称。典郡字民。由监守升牧伯。由岭暨两湖。又有循良声。既而曰是知足矣。吾将以是老焉。晚擢绯玉。佐秋曹长敦府。皆辞不就。优佚食于家五六年。盖今七十四岁而尚无恙。其配蔡淑夫人方在床。亲御琴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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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襞襜如也。今年壬申。为其醮之旧甲。而伯子原任小宗伯侍郎君。已以辛未秋八月。出尹东京。于是奉而之官。率群子姓孙曾内外姊妹叔伯。设筵以觞之。观者如堵墙焉。余忝在众宾之列。远不能周旋樽俎间。遂遥为之颂。颂曰。
君子偕老。赤绂珠缡。委委佗佗。象服是宜。万有千岁。孔安且硕。孔安且硕。伊大夫暨淑人之福。(赋也。)
君子偕老。挚鸠雍雁。从以鸾鹄。其群烂烂。岂弟君子。遐不劳之。劳之翼之。永言申之。伊大夫暨淑人之造。(赋也。)
中庭有兰。园有包瓜。大夫菑之。淑人播之。谁其承之。以溉以沃。亦既蕃硕。其香四达。爰树之背。爰实之奥。伊侍郎之孝。(兴而比也。)
大夫曰咨。咨汝侍郎。毋怠尔成。以引以长。式谷式臧。是谓能似。惟其似之。是以有之。(赋也。)
 君子偕老四章。一章章八句。二章章九句。三章章十一句。四章章八句。
追赆曹尚书(锡舆)赴燕序
冬至使之行。率冬而往春而返。计其间日月。不过四五弦朔。而自湾以西其道里。又不过十馀由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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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官于吾域内者。如北之茂甲厚庆。其远不甚殊绝。而其久者或二三年。然之彼者了无戚意。而当此者举有难色。苟非通经学古识时务权轻重之君子。不免临路惘然。迟徊旋顾。而送者亦掺裾执手。刺刺不能休。不然者吾见亦罕矣。岂人情犹视彼为方内。而指此为异国。惟知远之差远而不知其久之甚久乎。抑或专对之责咨询之任重且难。有以动其中否乎。荷江曹尚书稚敬好读书为文章。于经无不通。不独三百篇已也。而又临事。不择剧易为趣避。蹇蹇有古君子风。于是膺特简以行。想其宏猷达识。必不以二者之难有动而他无所入于心。其行也。吾决知其不惘然而怡然也。至若原隰行迈之劳。京国去留之怀。特傍观俗情耳。吾虽不及公怡然。亦不欲以是区区作惜别语。效彼掺执者为也。顾今老矣。盖非复昔日别离之时。而六载参商。南北益渺然。去不能饯。来不能迎。瞻望延伫。耿耿靡及。于其还也。追以一律赆之。于乎。礼乐之观虚矣。穹庐之拜苦矣。风泉馀感。情见于辞。幸览而摺之箧中。勿使人窥也。
愚窝位稧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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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之客于南也。流离寄寓。视并州如逆旅者。几四世矣。愚窝府君始仿姑苏义庄之规。创立一稧。其名曰追远。自是以后。邱垄有守。松楸有养。粢盛有供。吉凶有须。族亲有恩。宾旧有礼。推以至于举幡裹趼。讼师门之冤。伸党籍之禁。内而成家政。外而崇儒术。即今吾家之女安红男安笔砚。而臧奚安樵炊者。大抵皆府君遗也。盖其德之功之业。有百世不可忘者。而不幸享年不永。不克饬稚昧于久远。府君之宰木未拱。而当日所苦心设置者。荡然无有一存。每思之。不觉怵然泚颡而怛然伤心。然吾辈不肖。诚不能调其睽。力不能支其倾。不惟使既成之绪。无所于寻逐。乃至当身体魄衣履之托。亦且睾然翳然而不可辨。于乎诚不肖矣。固无如之何。而其奈无藉乎九原之道。宁不痛且愤闷乎。于是数三弟昆。遂相与谋。所以袭其迹而承其志者。经营拮据。视古略有增损。而规模条例则大较不出于其旧。称之以愚窝位者。识其实也。及愚窝位而止。不及于远者。视吾辈诚力之能调支者。而惧其不能者之或参于其间也。昔晚松府君序追远之稧。以公平忍三字为遵守之要。而秋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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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又引而伸之。恳恳乎意。谆谆乎言。殆可以孚感顽梗。而卒无救于睽与倾。则吾辈今日之身教者。已不若先人之谆恳。安知不又有睽且倾者。不能调不能支而怵然怛然。如吾辈今日者乎。苟然矣。一之已羞莫甚矣。忝莫大矣。况再羞而再忝之乎。吾辈老矣。为吾辈今日之子若侄者。又皆亲见其睽且倾。尚庶几免矣。是遗仍后昆之责也。盍相与勉之戒之。天下未有祖先成立之事。子孙破坏而家不覆坠者也。岁设稧之后三年乙亥正月。不肖孙晋奎谨序。
又半序
又半者。泮老李显文之所自号也。余谂之曰。异哉号也。善恶相半则不成为德。明暗相半则不成为知。进退相半则不成为行。其在物也。则半铁半金。不可以为宝器。半紫半朱。不可以为正色。半曲半直。不可以为美材。大抵半者不全之号。而半之半则又其不全之甚者也。奚取于是而必引而为况。岂求其全而不得。故自托于不全之甚者乎。于乎噫嘻。余知之矣。今夫天数五地数十。而十之半为五。五而又半则为三。三者是十之半而又半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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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三而加半则为五。五而又加半则为十。十者数之全也。故三其三而为九则洛之畴也。三其五而为十五则河之图也。三其十而为三十则星之拱也。而数于是乎全矣。引而伸之。推而极之。三其百而为三百则天之度周。三其千而为三千则蓍之变尽。三其万而为三万则地之步穷。而数于是乎全而又全。然则其半者即全之所由起。而其半之半者。又半之所由起也。是以吾夫子之赞易也。自履而谦。自谦而复。以至恒也巽也损益也困井也。皆以十五相间而必三。三其卦而陈之。又必三焉。所以诏夫求全者必自半。而天下之自以为全者。未始有能全者矣。若之为号。无亦有见于此。而取其甚不全者。即所以欲其甚全欤。显文瞿然曰否否。夫子之言。尽高矣美矣。非俺之敢与也。才禀于性。人得其通而俺得其偏。质禀于气。人得其纯而俺得其驳。命禀于时。人得其赢而俺得其奇。偏也驳也奇也。非不全之甚者乎。而俺又泮人也。泮与半声相近而字相似。盖识其实。又安其分也。余曰唯。在易谦之初六曰谦谦君子。释之者曰谦谦者。谦而又谦也。今不自居其全而处其半。其半之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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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居。而又自处以半之半。谦而又谦。孰甚于是。谦者夫子所赞九卦之一也。一以推九。其殆庶乎。吾见其半者将不止于半而底于全矣。显文再拜起而偻曰俺虽不敏。敢不敬早夜以无忘斯诲。于是乎书。以为又半序。时丙子之春正月上浣。栎庵老生序。
高阳殷氏族谱序
吾东方世族之家莫不有谱。谱者所以收族合宗惇亲广爱。明人伦而厚民俗者也。人伦明然后民俗厚。民俗厚然后教化行。教化行则治道成矣。然则谱虽一家之私。而于以卜世之污隆时之盛衰矣。其事顾不美且重欤。高阳殷氏。即吾东世族之一也。旧有谱。中废不举者。垂四十年。其裔孙前小谏成浩甫慨然欲续修之。经始于乙酉。役既讫。北走百馀里。问序于余。既辞不获。则谨复之曰。子之先自学士公东来以后。肇罗历丽。至于本朝。若太保之正直。文忠之学问。柏溪之操行。隐湖之文章。五功臣之勋庸。圭组赫叶名德相望。菀为华阀。而挽近淮橘之迁已久。铁步之名徒传。可谓衰之极矣。衰极则复兴。天之常也。然亦在夫所以振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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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耳。苟振之不以其道。则天亦不能以自遂。振之之道。即向所谓惇亲广爱明人伦厚民俗是已。彼区区利禄荣名之自外至者抑末也。徒务其末而责必于天。则虽或的然而有一时之效。终亦必衰而已矣。于乎。吾尝观世之人患其衰而欲振之者。未有不逐末者。而子今独知其所本。殷氏之兴。吾将于子乎拭目而俟之。子盍归而语诸宗。相与益勉之。则盖非但殷氏一家之幸。国家亦与有赖矣。余老且病。不足以相斯役。因其弁卷之托。而姑书其所感者如此。倘不以余言为迂。则又幸之幸也。若其修谱凡例。俱在本帙。玆不复赘云。
大学衍义补抄选序
斯文金君渭瑞得大学琼山补。褙起为新帙。余从而借览焉。其还瓻也。渭瑞病其浩穰难究。要余有抄选。余不获辞。就而加朱墨焉。客有过门而诮者曰。甚矣子之僭也。大学何等书也。自夫子曾子传述之后。惟两程子表章之。朱子章句之外无闻焉。西山之衍。琼山之补。已不免蛇足之添。以子之謏陋寡识。敢于此泚笔乎。余瞿然曰唯唯。诚知罪矣。然事有常变。时有治乱。辞有紧慢。才不逮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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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欲一例总括则难矣。故工必贵节约。学必戒汎杂。此余之所以忘其僭也。然犹惧其有拣择前言之嫌。故于程朱诸说及西山之衍。皆不敢动着一字。惟于补有选。而其选也。亦不敢删节本文。参以己意。庶几寡过。以冀观者之或恕之也。今子不察其心原其情。而惟工诃之是亟。噫不其苛乎。曰此则既然矣。其书果可无疵议者而合于选否乎。曰否否。圣贤之书。精粗兼尽。其味无穷而意无不足。衍之可也。补之则赘矣。琼山之以补为名。殆若有不足于前者然。此其书名之可疑者一也。凡纂述之法。必因其旧而修润之。大学之书。自格致至治平。节目之详。如彼之备。而节目之中。又有节目。如四有五辟用人理财等许多分列。皆不可阙一者也。琼山之意既以有所未足而引古事以实之。则当逐节皆补。何独于治平二条而不及他条也。若以法制禁令为治平之具而言之。则诚意条下。又何以补之也。若以诚意为治平之本。而由末而及本。则格致非诚意之本。而正修齐非治平之本乎。此其书法之可疑者二也。取之太博。故意或有架叠者。说之太详。故语或有重复者。此其可疑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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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法制禁令。因时损益。由今絜古。有可准者。有不可准者。不可一切据以为證。而悉书之于大圣贤人不刊之经。以反难其正义。此其可疑者四也。圣贤之道。有本而后有末。有体而后有用。格致诚正修本也体也。齐治平末也用也。是补也独规规切切于末与用。而于本与体则阙然不及。虽间以孔孟程朱之说文之。然江西一派迄于明儒。主张时变。崇尚事功之习。隐然有不可讳者。此其尤可疑者也。曰然则子又何为而选之也。曰虽然其言则皆名臣哲士恳恳之格言也。其意则又忧国忠君眷眷之至意也。乌可以己有所疑。而不嘉其意取其言乎。曰此则又然矣。抑子之所选者果皆选其当选者。而其不选者果皆不当选者欤。余曰何敢何敢。博则嫌于拣金。略则惧于遗珠。此古今选书者之通患也。权度精然后轻重无所失。鉴照明然后妍媸无所逃。余才不足以识务。文不足以达理。而徒以心之所好意之所感。轻加去就于古人文字。极知专辄。必多瑕颣。终不免乎子之所谓僭者矣。若其更加梳栉。或添或删。合成完粹。不至重得罪于圣贤之门。实有望于后之君子读是书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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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而去。遂次其问答。著于卷端。岁次戊子俊风节下浣。晋山姜晋奎谨书。
张吕书节要序
余年十六七时。受读朱子书节要。私窃妄疑夫子之门人知旧。盖极天下一时之选矣。而独于张吕二先生。道义相勉。德业相期。一似二程之于横渠。他人莫敢望焉。是必有所以然者矣。思欲得其遗文。并与夫子书。而循环念诵。反复参验。庶几仰窥当日绪论之一二。而穷乡书籍。率灭裂罕全。其或间有积蓄者。则又贫甚无力。跧伏嵁陬。不能博取于人。以故历数十馀载而迄未之遂。癸丑冬。忝直玉堂。始得之于登瀛阁所储册录中。遂抽归直庐。朝夕潜心。而秘府珍藏。出纳有禁。卸直则有不敢擅留私次。每值同僚有故。辄乐与之倩替。前后七八年之间。为日几四百。而盖无一日不于是书。试取其集中所与朱子书者而考之。则其互相讲辨。互相印證。互相发挥。要以阐夫伊洛之统而上达乎洙泗者。既已郑重勤挚。视夫子之于二先生。不啻加隆焉。其他诸凡问答。又皆如良医之寻病而用药石针焫丸煎。不一其方。大匠之因材而施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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斤揉括砻斲。各有所宜。虽其规模力量。若有大小详略之殊。开爽蕴藉。真切的当。发前圣之奥妙。开后学之耳目。距诐邪定趣向。严阶级戒凌躐。感发其志意。收敛其身心者。实与朱书相表里。殆未易以差殊论也。惜其不及于陶山节约之时。不得与朱书并传。而后来儒先。亦无有议论及此者。玆岂非斯文之遗恨哉。晋奎之愚陋极不自揆。欲依陶山义例。采掇紧要。编为一书。而在我之权度鉴裁。既未敢于自信。又嫌以纂述自居。笔下而止者屡矣。而终未能忘于心矣。年前闻寿静柳公有裒稡成帙者。亟从公之孙为吾甥者。求取而观之。则其所删所存所损所取。大抵十八九符合于晋奎之所商量。窃自幸四十年宿生寤寐而专辄是惧。僭猥是恐。迁就至今者。得因前辈成书。始遂其愿。誊出一本。更加整理。略有增损。而还其旧本于柳甥。其誊者谨以留之家塾。聊与少辈看读。又欲与吾党之士共之。倘有志于学者。勿以愚陋之参于其间而轻忽之。沉潜玩绎。积久融释。先须理会气像。如亲炙于函席。继以谛着言语。若面承旨诀。则未必无少补于克察省治进德修业之资云尔。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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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丑五月长至前六日。后学晋山姜晋奎谨序。
栎庵集卷之九(晋山姜晋奎晋五著)
 记
  
韶山记(金溪录)
金溪之北。有山曰九成。其形圆而耸。如植箫然。南曰籥笛之洞。虚而中曲。风至相薄。有节奏焉。则喜子朴君居其间而乐之。更之曰韶。自言曰乐之道。不可以易言也。况韶之至者乎。吾取而名之。斯已僭矣。然尝闻之。乐所以宣湮郁达情思而鸣国家之盛者也。虽韶之至。其意盖如斯而已矣。始吾自执勺时喜文辞。中间薄游京师。幸而成一名。以其微且贱也。不得齿时飏之列。退而居玆山之下。凡嬉笑感慨。忧思欢愉。可惊可悲者。粗于文辞乎发之。虽不足以鸣国家之盛。所以宣湮郁达情思。则未始非韶之遗意也。且夔不能于文辞。故自托于韶。吾不能于乐。故自托于文辞。古今人意则岂异也。且夔贤者也。达而在上。其鸣之也固宜。吾贱而在下。又愚无知。虽足以鸣。庸可得乎。余闻而悲之。又从而解之曰。韶之隐久矣。自季札观周。夫子闻于齐。至今几二千馀岁矣。君能言之。诚不易矣。然以其所以鸣者分而二之。则亦非韶之大全也。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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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欲比于古之鸣者。故慊慊云尔乎。大凡天地间。有声者皆韶也。在空为籁。在物为声。在乐为韶。匏土革木金石丝竹。其假之者也。琴瑟钟鼓笙镛管磬祝敔。其象之者也。风䨓之号呼。禽鸟之啾啁。昆虫之喓。其皆取之者也。况于山林溪谷声之大者乎。而况于文辞声之精者乎。昔尧作大章。乃效山林溪谷之音。周公象德荐功贵人声。由此观之。盖前乎韶而未尝无韶也。后乎韶而亦未尝无韶也。尝试与君步山。极而登焉。御八风甄一气。据厓而吟。俯壑而歌。高者峨峨。幽者苍苍。深者邃然。起者耸然。厚者磅礴然。秀者蜿蟺然。掷之铿然。散之琅然。寥乎廓乎。泯然而同归。则不知山乎人乎韶乎。陶陶而乐。油油而和。肜肜然泄泄然。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则韶之道于是乎在矣。君之分而二之。不亦异乎。君之取而名之。不亦宜乎。今太平之基始兆而礼乐之事将兴。清庙之中冷然。宫弦俯商弦起。熙熙乎庶几赓歌之盛矣。有观民风者。得是说推而广之。而不汲汲于金石丝竹琴瑟管磬之间。则后二千馀年。而韶其将复出矣。于是乎子亦可以鸣于世矣。惜乎余之无能。不足以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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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庚戌之俊风节。昭明累人记。
金溪杂记
金溪者。金沟之一名也。新罗时名鸠只只县。今名之改。不知始自何时。在全州南三十里九成山之下。连山环其北。钜野经其南。其土之中而平者水萦之若钩焉。无城郭无闉堵。梧槚篁竹之间。人吏百馀家。骈累而处。皆因其势而为之面。不择方也。其俗畏刑喜交结。勤举业力为词诗。彬彬多可观。余以元年八月癸亥。得罪至。
凝香阁。邑宰燕居之所也。与政轩连梁而少北。袤数筵广半之。结构古朴。地势衍敞。可眺望。闉廨隔之。宜于奥而不宜于旷。庭有老本二树。俨立相向。绿阴布地。羃日笼云。庭北凿小池为方塘。引野水坠之塘。潨然有声。塘中植荷数十本。亭亭可爱。塘外环以竹林花木。每风至。粉红骇绿。香动影开。声色臭味。攒合无极。举如如然于枕席之下。壁上多前人题咏。自徐四佳始。又有一鉴亭在池中。六棱覆以茅。高仅抬头。
由凝香阁而南数十步。得鹤桥。桥直邑之腹。欲道是邑者。必由之而过。旧以土人患其易坏也。以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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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水之入凝香阁之塘者。迤逦而经其下。滥泄视旱涝。大抵滥不及桥之二。旱则石之撑于底者。毕现可数。北有九成耸起。连麓缘之如曲裾。直西有长松数千株。绵亘生堤上。至桥而止。苍翠如横展绿绅。由其南以望。则篁茅竹树之间。见海山丛立。攒蓄累积。若髻若鬟。各殊其形。外与天际。合乎烟云。寥廓渺忽。睹之而莫得其涯。极之而莫知其所穷。盖人之至凝香阁者。咸乐其幽奥。亦病其郁。及是而观望浮游之美。始爽然矣。尤与清秋观月为宜。
自桥并松堤。溯水而北。过一鉴亭。又东北折数百步。有一磐陀。黪肌而黝脉。广可罗八九床。水散布其上。若抉若迅若驶。尽石然后。始悠然徐行。越有一石累其上。方正若削成。占地甚稳。值水急荡齧。端然不倾倚。左右皆环之以山。松树被其上。风至响动。震越崖谷。退贮于水良久乃已。如填然之鼓冷然之磬。相应而作。或曰金溪之地。多原而小石。丰陵赵公宰是邑。特爱之。欲商量起小亭未果。后来者无继其志。惟题字于石识之。沙泥亦蚀其半。以其有遗爱也。土人惟指以相语以为丰陵故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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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自此以北。道益狭洞益隘山益束。窅然不可穷也。名仙岩。
九成山。邑之镇也。山自北来。余不及登其上。其源委莫之详。其最高者三峰。尖而蜿若竖笔。其罗于左右者。若髻苦弁。若束刍若列障若横笛。若高若低。若大若小。不可遽数。其西一支迤迤然循而南。中起为一峰。邑之治负焉。其东出者。亦并而起。与西山相合为洞府。根股相值。有若门焉。因南转二三里。至邑之东而断横为一字。余僦舍在其下。未及断。又斜出一枝。益转而南。陡耸于邑之面。与负者俨立相对。水自洞门出。南过仙岩。又南汇于凝香之池。又南过鹤桥入于海。有安氏者家其洞中。始尝为游荡子。使酒贪花。掷樗蒲。挟弹走马为戏。后隐于此。裂裳毁冠。不出山已十馀年。遇中和佳节。携斗酒蕨羹。简水石幽处地。坐饮数瓯。微醺即以乐府新声歌归去来辞一篇。听者亦洒洒也。余闻而志之。金山之行试访之。见之于山下林氏草堂。山巾野帻。大抵冲澹可爱。而猖放之气犹隐然眉目间。余迫于行。不及闻其歌。问其名。笑而不答。归谂之傍居者。曰秘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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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九成之艮位。有母岳山。其高加三之一。周围倍之。寺于一山之脐曰金山。创于新罗时。问之僧。曰义缃建不知年。亦无古迹可考。毁于壬辰倭燹。后复修之。尝闻张溪谷为直指湖南时方始工。后八年按节而来。尚未毕。溪谷因为文记之。其宏杰可想。而今破础废砌。濩然一残蓝。僧辈亦无意修之。噫。物之成毁固数也。而亦可以卜时之盛衰。其馀存者曰凝香阁。僧之方丈曰罗汉殿。列五百尊者曰冥府殿。坐十王曰大寂光殿。塑释迦佛曰阿弥陀殿。柱上柱凡三层。中立三佛身。金色长六丈。为袒臂弹指样。左右劣于中。昔者余过槎桥。见石佛有类是者。槎亦湖南界也。罗丽崇佛。固八域同风。而意湖南其尤者也。又有青莲之庵,深源之刹尚未毁。而余皆不及见。
弥陀之北寂光之少东。山之中出者。土断而垠。横为墩台。高可数十丈。上可坐四五十人。陡削若人造。其南群山环合。含蓄不散泄。可以养幽贮冲。其傍有古松三四株。查枒昂藏。有积困风霜之容。又其𧟊甃石以崇之。其巅莎以被之。又其上累土以重之。寻尺各正。此则僧之为也。其中立小塔。塔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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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石浮屠。藏佛舍利。以其久且神也。人不敢亵。噫其诞也。夫人生则气聚。耳能听目能视。手足能运动。心为之主也。气散则死。死则同归于散而已。彼佛者死已久矣。其为主者。亦无所用其神矣。而况骨乎。余观民之居是山之侧者。无田以耕。其芟而菑之高顶之上者。猿附而兔掘。以求甔斗之入。苟火其居碎其塔。沉其骨夷其土。以与民可得良田数十顷。岂不增残民一日之饱。而于租赋之入。亦岂无少补乎。惜乎世之操可为之柄者。无能有办此者。
自台以下。南过石门。得涧之缩石而汇者名龙湫。湫傍皆石。嵚砑突凹。水卷石底而出。随其形激射沸怒。尽石然后始渟而为湫。其广才十分亩之一。狭小庳泄。殆䲡鳝之不屑也。云有龙宅其中。遇水旱。官为祷之。用俎鱼豆彘糈酒甚虔。僧之言曰其祖义相解捕逐蛟龙。寺之始也。龙据其址不肯去。相咒之一夕。遂遁而隐于此。湫之有龙自此始。夫龙物之灵也。不得时而潜于渊。固有之。今藏于山。则其说甚不经。假如或有之。又为所逐。此去海门不百里。朝发而夕至。岂区区尺水之积。所可羁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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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矣其徒之幻。往往为是说以夸其异。而世之人从而神之。又崇奉之以实其事。吁亦不可知也。余故志之。以贻后之观者。且以为龙解。
凰山在县之南二十里大野之中。来去无连属。陡起为独山。无洞府无水石。惟占地辽阔。登其上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南通海门。岛屿洲渚出没萦回。尺寸千里。莫极其际。值秋高稻熟。黄云堆野。平如掌漫如浪。媚如游锦。又值雪月交辉。长空一色。触之无碍。裛之无滓。放乎寥冥。揽不盈裾。可以爽心灵。可以通远眺。可以蓄灏气。亦一奇云。余过秋冬于南。恨未及赏。志之文以俟后日。
九成书院。童土先生祠也。童土尝宰是邑。邑之人士去而不能忘。俎豆而祝之。配以明翁。盖明翁亦往来于其时。以有杖屦之痕也。庙凡三楹。肄讲溉涤之所亦略备。久而不修。又往往为不悦者。莅土捃龁。居民鲜少。屋宇陊剥。岿然无典守者。噫。蛮触之习之误人也至是夫。余以宥之翌日谒庙。余来时由夫子乡。名拘于籍。戛然从山外过。常怏怏不能忍。幸乃一瞻凭依。忾然接其肸蚃也。殆若有数参于前后者然。在九成之南凰山之北鹤桥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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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杜万馨者。玆乡所产也。以词赋名场屋。余在岭南时闻之。亦不知为何地人。来南从邑士往往得其遗句。无愧其名云。始尝为文不甚工。梦有人以牛肺纳之口。受而吞之。既觉而腹犹果然。自是遂大肆。 正王时尝六魁应制。以其杜姓也。赐褒曰子其美哉。时人因呼之以草堂。南方之学赋者宗之。竟不能成一名。噫。余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文不可以不学而能。而今梦而工者。若其有神造也。然而不克用于世。卒坎壈以死。神者又不宜如是。殆传者不经也。则太白之笔。又何以言之。未可知也。后三十馀年。而有朴万丰,温珽吉。以诗继其声。
  余既为此录。乃喟然叹曰。甚矣余之多事也。夫天之生物。非欲其为雕斲也。奚文乎哉。况余之拙。亦不能于雕斲者乎。甚矣余之多事也。然天下之物。或又有待是以传者。审如是。余之事。亦或一道也。然玩物丧志。前人已戒之矣。虽传亦何补。况天下之不及传者。又可胜道耶。就于金溪。余之不及见者。又岂无耶。就于所见。又岂可必其传耶。甚矣余之不量也。然余自为僇人。盖得是为程课。日屑屑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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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岁之移而时之久。身凉凉而迹踽踽也。其视夫终日无事。舍忧慄则怠而睡者。犹贤矣。其传不传。又何可论也。作记之后三日。昭明累人追。
游金山记
余自为逐人。恒踽踽坐一室。惴然自守。盖闉郭篱除之间。足亦未尝数及。一日有言金山寺之可游者曰。邑之胜也。足慰夫羁而无聊者。余曰。闻之矣。去秋亦尝偷半日之閒。归而不能忘也。辄已载之橐。复之固愿也。顾累然者得无已泰乎。曰无伤也。古人已有为之者。余欣然曰。然则盍与之俱。遂振策而起。步自闉北。拨泥淖蹀沟岸。沿溪而上。冻馀溪行脉脉不能健。声断续而生。犹有怯寒馀意。行数里遇小磐。离坐其背。各煮荈而啜之。忽山日翳翳。游尘搦遮。萧然有声自远而至。从者曰雨也。余噱而令曰。山行而群遇雨吉。衣沾不足惜。有雨备者俱阁之。否者沉其冠漂其袜舄于流。既而雨亦不果来。逾小岘东北道二三里。入归信寺小休。复从东下。赊酒店垆。或箕或踞。错之若棋而饮焉。宿锦溪。翌日入山。高峰雪犹未尽。涧草溪林。盎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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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春意。天新雨。断壑联岚。若经淘洗。寥廓峥嵘。与去秋所见。又别一境界。或曰是山多杜鹃花。每春晚。漫山而开。如披锦然。又多栗留鸟。逐花而啼。下上其音。红者绿者黄者。游缬如画。声从中起。高低缓急。自然成节奏。听之可当一部鼓吹。恨时尚早不及也。登松台。石气湿犹未晒。谷风飒飒微砭。凄然不可久也。还宿方丈。夜深悬灯小酌。各拈韵赋诗。诗且成。余倚北墙作头陀坐。执盏谓左右曰。世常说古今人同不同。余甚怪之。余自为逐人。恒欲同于古人。如子瞻海南之日。殊自旷达。读壬戌二赋。欣然庶几遇之朝暮。今是游也。有客有酒。又有诗而和之。彷佛倚歌之箫。而其不期而再焉者。其事亦有若相符者然。其地之或山或水。不必论其不同也。子瞻平生好佛事。使其有知。未必不以为胜也。然余尝闻瀛洲之南。有赤壁距此不甚远云。若须于月明时。携二三子。舟游其下。却又奇甚。乃歌曰。海山之阳。百尺孤桐枝下垂。爨之生商角。千岁为邻。万岁为期。渺渺兮余怀。若有人兮嵋之巍。歌罢更相枕而卧。意有所极。梦亦同趣。翌日发还至龙湫。又各题诗。余诗曰物类灵如尔。为何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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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同卧诸葛。地僻小朝鲜。盖怜其失所也。宿锦溪。从去路反。至啜荈石。又各题诗。遂归侨。往还合三日。同游者郑镇鲁溟翼,金致龟洛范。为余言者朴万丰叔雍,温珽吉搢卿。各得诗五篇。篇各有情感可观。泉石林峦楼塔。余去秋所为山水杂记具焉。既归之旬有六日辛亥春二月上浣。东涧散人记。
愚斋记
吏部少年丞吴君命焕以愚名其斋。徵余记。余曰。有其实而后名之。君非愚者也。何以有此名。宁武子之愚。时使之然也。柳宗元之愚。地为之遭也。今君以其时则有道之世也。以其地则英俊之所会也。出而从贤士大夫游。入则讨典文谨品式。闻见日以博。鉴识日以明。知君者莫不以知归之。吾虽欲记之。安能使君愚。而君之请吾文。适足以益吾之愚而已。敢辞。命焕曰。否否。非此之谓也。卑疵而纤趍。翕翕然热以相炙。剪剪然甘以相餂。掉鞅于骊牝之场。攘臂于左右之市。此世之所谓知而俺皆不能焉。若是者非愚而何。宁之愚拘于时而俺之愚禀于性。柳之愚寓于地而俺之愚出于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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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地可变。性与天不可得以变也。以是人居是斋。虽生老有道之世。寝处英俊之会。独不可以愚名欤。余曰。嘻噫。非愚而自以为愚者。其愚真不可及也。余之愚何足以知之。宜其说之驳也。然纯于愚者以不知为高。余之不知君。又何害也。君愚不能随世而为是斋主。余愚不能知君而为是斋记。愚而益其愚。斋之名尽不虚矣。于是乎书。
二既斋记(镜湖录)
余之自南岛宥还也。访宗人圭会于宝城之曲川。自舞桐亭沿渠而下。行竹木松树中二三百步。有诸宗十馀户居其间。槲篱茅檐。大抵皆田家契活也。既至馆余于书室。杀鸡为黍而食之。睦厚之谊。盎然眉睫。食已将行。适见有栋桷扂楔之材在其傍。余顾而问曰。此何为也。圭会曰。自吾曾祖始居于斯老于斯哭于斯葬于斯。彼峣然而崇者。即吾曾祖之藏。而向所见竹木松树其禁护也。时节蘋藻之供。固便且近。而产业居室杂冗缠焉。惧或有不蠲也。谋将具数椽斋屋。为烝释燔割之所。而力绌尚未能也。余曰。远者人之所易忘也。而能追之。可谓难矣。彼世之眄眄焉牛眠马嘶之兆。只以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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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若孙为计而止者。宁不有愧于若乎。相与叹息者久之。未几余复还于谪。便道赴岛。未及再访而见其成也。翌年秋。阿迈来觐而访之。则已突兀矣。但涂塈未讫云。噫其敏矣。诚之所到。力必从之。有如是夫。又叹息者久之而已。圭会南走二百里。问名于余。且请记其颠末。余告之曰。人子事亲之始终。不过生而致其养。死而致其哀。祭而致其诚。然父祖以上远矣。生不及养。死不及哀。其所以致之者。惟祭而已。此而不诚。恶乎用其诚。然诚者由乎中而感乎外。故因其外之变而中必加切焉。今夫春秋。一岁之大变也。枯者荣而荣者复枯。蛰者启而启者复蛰。其变固大矣。故孝子慈孙之思其父祖者。必于此而洁其羞精其品。荐其时物。上下邱垄原野之墟。而仰而感乎天时。俯而感乎物性。以寓其怵惕焄蒿悽怆之慕焉。故礼曰春雨露既濡。秋霜露既降。盖非谓孝子慈孙之思其父祖者。惟独此时为然。特举其大者。以槩其馀耳。苟推此以求之。冬而既雪既冰。夏而既云既䨓。小而至于一月之内既满既亏。一日之内既昏既明。凡触于目而关于耳者。无适而非是既也。又推此而广之。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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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其既。而所以致其诚者。自有不能已者。夫因其既见既闻而及其未见未闻者。此孝子慈孙奉先之诚也。请合而名之曰二既。圭会曰诺。遂书而为记。
黄孝子旌阁记(镜湖录)
兴阳湖之下邑也。其地自乐安左右夹海南走七八十里。而为道阳面可也里。其距海尤近。盖又兴之穷处也。有黄孝子者。以善事父母闻。余来时行过其墟。人犹指以相语云此黄孝子之里也。孝子于孝幼而成性。虽饤饾葱竹之戏。父母不许不为也。及长服勤就养。先意承志。其父母无孝子则不能一日安也。母以老病常委枕席。孝子左右扶持。不忍晷刻离其侧。裙㡏之属。亦身自浣污。不使人代。始终如一。至诚动人。至有见之而叹息涕下者。常于寻医而归也。道遇㬥雨。水溢不得渡。孝子即号泣呼天。解衣投水。水为之退。遂以利涉。人咸神之。父母没。襚敛馈奠之诚。加人数等。既葬。庐其墓侧。前后凡六年。今其人已死不可见矣。其子义采诉诸朝。以卓行 赠教官。既又有旌褒之恩。官为竖之彼岿然者。即孝子之闾也。于乎人孰无子。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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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者。真可谓无愧于为人子矣。余闻而噫曰。其可敬也可尚也。夫孝者人性之所固有也。非以贵贱贤愚而有丰啬也。然必师友以讲之。诗礼以博之。滋发其义理之心。然后乃有以不失其性焉。今孝子生于僻远椎昧之乡。无师友之教诗书之学。而能自致其诚。自尽其职。而彼世之巩洛其居。簪佩其饰者。或反不能焉。岂不忸于颡乎哉。其子又能继父道。思阐其美。积诚号吁。卒至皋唳上彻。天鉴下烛。知申捧入。宗伯覆启。华诰先颁。旌典又降。紫泥朱楔。焕然辉映于下邑穷处。所谓不匮永锡者。圣人之言。真不我欺矣。是宜编之史籍。垂之图绘。为一世慕。为万世劝。而惜乎余力不能与也。遂记其事于闾。俾观者有所式焉。孝子名云起。翼成公之十七世孙也。今来请记者义采也。
海愚亭记
南方之山。太白为最钜。小白次之。趾山之地。大抵多名胜。然或峡束而谷隘。宜于奥而不宜于旷。否则曼衍平迤。少含蓄。水浅而驶。易决易泄。或近于旷。而其奥又不全。求其山水相称。野峡相凑。环数百里。罕有偻其指者。独龟城之剡溪。野而有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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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山而兼水之胜。盖小白之山至剡溪之面。而与太白之自北来者相会。太白之水至剡溪之后。而与小白之自西来者相会。山分为二而面背对峙。水合为一而前后围绕。二白山水之所聚。至此而始成其局。是以虽含蓄而不隘束。若曼衍而无决泄。登其山则高褰秀拔。可以舒可以翘而不知其旷。临其水则曲折环复。可以溯可以沿而不知其奥。比趾山诸名胜。犹三子之各一清和。而吾夫子之独全元气也。吾友海愚子居之。尝过余而津津。余萍梗人也。迄未卜一枝之安。每听之。胸中奕奕然。不觉有往从之愿。自是率岁一至焉。至则辄眷恋不忍舍而归也。今年夏又一至。于时雨甚水大至。试与海愚子步山极而登焉。二山之间。泱漭浩淼。四无涯畔。居然而成一海。矗矗蜿蜿。若动若掀。错落乎其岛屿。鱼鳞栉比。摇摇不系。波声簸而水色笼。宛转乎其浮家泛宅。无非海也。余茫然而顾海愚子曰。子之名子居以海。吾乃今始知之矣。然子不闻水智者乐乎。又何以愚足之也。海愚子辗然曰非也。余东海之愚人也。藉先人之遗。得以擅比名胜。而山之灵水之藏。又不以余为愚而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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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使吾守吾愚以老于其间故名之。盖识吾幸而记吾实。山水之乐。非吾所知。吾又安得以愚而自谓之非愚也。余曰然。信如子之言。无取于山水而徒识其幸记其实而已。则子之居。亦有溪有涧矣。子何不取其小者而必于海之大也。子之所居之溪涧。亦有时而变而为海。则子之所名之愚。宁独无变而为智之时乎。且自以为愚者。自古皆智者事也。颜渊,宁武子之愚。虽以子之愚。犹不能谓之愚。则今吾以子之愚而谓之非愚者。庸何怪乎。吾于子。固有望洋之叹而蠡之浅。尚或可以测其深也。海愚子诩诩然仰而绝缨。俯而拊掌曰。子之言辩矣。韩愈不如。地之胜。由子而显矣。抑吾之愚则将由子而驳矣。然第书之。以记吾居室。余曰诺。
羡乌斋舍记
昔年余居先人忧。为葬地安厝。访素识尹地师于菊潭。行过乌峙之原。松杉郁郁。若拥而培其根也。草莎茸茸。若拨油而撒其芽也。阡陇卉树之间。盎然犹可以想见孝子诚力之所流注者。问之土人。曰是鹤南金公之亲墓云。墓傍又有斋屋。制度虽不宏侈。又足以蠲其烝释燔割之供。余心自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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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无父母。世间为子之道不一。乃如此也。如余者尚不得一席庄向以安其亲之体魄。况望暇及于扫除守护之节乎。辄怅然太息者久之。顾僻左跧蛰。无阶获私。常日往来于中耿耿也。及晚而托婚媾于公之胤子洛厓公。则公已九原矣。益恨不能及其无恙时观感薰陶。以偿平昔景仰之愿也。间者其胄孙渭瑞甫以书来曰。吾高王考妣之墓阁。吾曾王考名之以羡乌。盖吾曾王考之孝。跬步之间。亦不忘亲。孤露以后。尤切不洎。凡寻常过目而关耳者。无非因事寓慕之资。尝时节省扫于墓。适有乌子母相哺于墓阁之庭。遂悽然感而名之。今有小识在箱箧中可考。盖不但取其地名之相近也。愿有以记之。余曰然。果有是也。夫人之为孝。诚至于动物。则物必有以来相之。是以古之孝子在家则有狗乳之祥。在庐则有虎护之异。此自然相感之理也。走物犹然。况禽鸟得气之先者乎。今夫乌孝鸟也。自曾子之萃于冠。固已异于他飞者矣。乃以是乌集是庭。而又必于公之省墓之日者。岂偶然哉。此物之所以感公也。公以渐逵羽仪之资。亦尝早有志于扬显。宜其生五鼎养。祭五鼎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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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齮于数不能焉。虽其每食。必有滫瀡洗淟。有不足以三公换者。然公之心则欿然矣。于是因其见之所值而羡之。羡之不已而名之。名之不已而识之。此公之所以感物也。物与人感而公之孝著焉。人与物感而公之心愈著。公之心愈著。则凡为公之后而承公之业者。其有不以公之心为心者乎。夫然后天下之物。虽微于乌而顽于乌者。莫不来相之。若鲤若雀若藕若桃。集千古孝子之感。而毕备于公之一家矣。然则是乌也将与在阴之鹤在桑之鸤。并传于后世也无疑矣。于乎。今振振于公之庭者。皆鸾鹄也。吾请以是为公贺。又为公后者勖。要作左契于他日。
爱吾庵记
爱吾庵者。府押录权君圣矩之所筑也。押录圣矩世业也。圣矩亦袭其旧。尝逐日抱文案雁鹜序。以进诣知府案前呈覆。以积勤行将升佐椽。乃不屑。而曰吾与其屈首而竞刀锥之利。视人为忻戚。宁肆志而从吾所好。遂退而构数椽于其居之傍。扁以爱吾。日处其中。泊然若未始有求者。独喜从乡之名士大夫游。间以语阿迈。余在南岛闻之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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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笔中安得有斯人也。及宥还。圣矩首先来谒。金(一作余)与之坐而问焉曰。若新有庵乎。曰然。其名曰爱吾乎。曰然。余曰。若何所爱而必以是名颜之乎。将假其名而寓其实乎。抑讳其实而罩之以名乎。夫爱者七情之一而人之所不能无者也。然情之所发。鲜有不偏。重外则轻内。吝小则遗大。此古今之通患也。是以太上无爱。其次身心。下者役于物。物者凡衣服车马园囿第宅之类皆是也。而庵其一也。夫以宫室园囿衣服车马而比之身心。则身心者内也其大者也。衣服车马园囿第宅者外也其小者也。外物之中。亦有大小焉。高轩大纛铜章紫绶杨花芍药其大者也。布衣葛屦款段下泽环堵蜩甲其小者也。内者当爱而外者不当爱也。大者足爱而小者不足爱也。吾闻之。若之庵其高仅足以抬头。其广仅足以容膝。不砖而茨。不雘而塈。非有回廊曲栏风棂月榭之美。是直外物之小而尤小者耳。然而犹爱之眷眷焉不忍舍。诗之叙之。名之记之。藏修之铺张之。不几于失内外之伦而昧大小之分乎。圣矩默然。余又曰嘻噫吾知之矣。孟子曰君子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夫爱之而轻内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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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者。固不足道。苟以其外而小者而忽之。则亦未得为充其爱也。爱之充则为仁。仁之至则爱无不周。无内无外无小无大。不但庵之小。鼓之败裤之弊。亦当爱之矣。不但鼓之败裤之弊。竹头之微木屑之贱。亦当爱之矣。不但吾之庵。人之庵亦当爱之矣。不但人之庵。禽鸟之橧巢虫鱼之窠房。亦当爱之矣。夫如是则坱然太虚间。形形色色尘尘刹刹。无非所当爱者也。庵之小其可以限之乎。外者小者既如此。则内者大者可知耳。此孟子所以不曰不爱其所不爱。而必曰及其所不爱者也。况爱根于心。而是庵也乃心之所安顿。则爱其小者。正所以爱其大者也。于乎。今之人亦多爱矣。富者爱其财。思以润其屋。贵仕者爱其爵禄。思以容其驷。是果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者耶。将重其外吝其小而遗其内且大者耶。如余者既不爱其身。又不爱其家。以自取羁囚摈逐之苦。其不爱也。岂敢云太上之无之。合内外大小而两失之。亦有愧于今之人矣。其视圣矩。为何如哉。圣矩尔无庸哂之。唯谨守尔庵而益勉夫爱之所及也。圣矩矍然久之。作而曰虽不敢当。亦不敢不勉。既而介阿迈。以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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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为请。遂书其语以赠。岁乙酉维夏。栎庵老人记。
廿川亭记
紫海南君朝洼,朝泓奉其尊大人及门老书。访余于栎谷之庐曰。吾先祖佐郎公。以文学显于 明陵之世。尝再赴馆职。一宰外县。行且朝夕进用矣。而属庚申翻覆。党𥚁已兆。遂投绂而归。归不复出。筑一亭为藏修之所。今府治之东里许。即其地也。环亭而川凡二十道。皆自南而来。或汇或驶。左右围绕。助发亭趣。已又北迤东折而并注于海。亭之名廿川。记其实也。鱼台拱其北。太行镇其南。其东则望日峰。胜览所载也。其西则重九峰。稼牧二先生之所盘旋也。其南则丹邱官府之廨也。台曰逍遥。池曰沉香。而越一冈则又夫子庙也。咫尺闉阇。尘氛不及。曲折环复。窈廓幽夐。殆若为硕人考槃。而故萃诸美也。亭既成。日寝处其中。仡仡茶饭刍豢。而又时时与诸名硕觞咏以畅之。如李公嵩逸,权公得舆,李公埰,柳公榰,金公兑一。皆其执友也。想其当日措置规划。将游于是息于是。起居于是。玩赜于是。俛仰乎前贤未沬之风。对越乎先圣如在之灵。讲明乎同志。涵泳乎暇日。自是而充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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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以求至乎深造之境。亦如亭下之水贯众流而归于一者。其心犹炯然可识。盖公早登台隐权公之门。得闻为己之要。固已了然于内外轻重之分。故能不难于回车截铁之勇。而世间一切升沉荣辱得丧毁誉。无所入于其中。不但几先之知炳于未然。凿枘之合违于世用而已也。不幸年未中身而没。亭亦圮于水。无有存者。至今为儒林恨。不肖等始于年前。相其旧址之傍磨溪之曲。架成数椽。颜以旧号。为屋凡若干。南北夹室。堂其中。而又退之以具轩。其位置背向。未敢知一一皆如前样否也。而若其山水泉石之观。依然是十年题品之馀痕也。于乎。此先祖之遗躅也。孱仍之苦心也。愿记之俾有考焉。余曰然。不亦善乎。君子之为先也。行取象焉而已。地不必于泥也。事取述焉而已。制不必于拘也。昔李文饶之营平泉也。戒其后人者。非不严且切矣。而乃一毁而不复复。夫物之成毁。固亦有数。非可尽责之于人事。而文饶一生功名位权沉溺而不知返。其馀习遗教之及于子孙者可知已。然则意其于贻后谟而承先志者。大抵犹亦有所未尽而然也。今佐郎公之所身教者。不汲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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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声利世谛以贻之。贤孙辈之所遹追者。不规规于标榜外饰以承之。是二者于法俱宜书。余之謏陋。虽不敢于铺张揄扬。然至其摭实而赞美。则宜亦无愧辞焉。遂不辞而识其颠末如右。佐郎公讳鹏翼字子举。英阳人。年三十三而擢第。四十七而没。今来请记者。公之五世孙兴寿有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