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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x 页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杂著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66H 页
畜猫说(壬寅)
居士家不畜猫。鼠恣行无忌。齧箱穿箧。衣无完幅。偷果尝肉。人食其馀。夜则辄至床下。窣窣有声。驱而复来。虽恶之甚。顾无术以除之。久而后得一猫而畜之。家人喜其将除鼠也。饲以饭鱼。猫饱不捕鼠。但有时咿嘤作声。而鼠帖伏不敢动。既旬月无鼠害。以为猫不喜捕鼠。怠于饲猫。忽不知所之。猫去而鼠复肆如故。居士喟然而叹曰。嗟乎猫不喜杀。似乎仁也。猫在而鼠不敢动。畏其威也。猫去而鼠复肆。无所惮也。向者吾忘其功而薄其待。猫之去宜也。噫。岂独此哉。小人之蠹国害政。放恣无忌。有甚于鼠。而一有君子者俨然立乎其朝。则虽不施刑戮。彼将望其威仪风采。而固已詟慄屏戢。莫敢肆其恶。是故李膺执法而宦寺缩颈。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贤者之于国家。岂小补哉。时君世主忧小人之致乱而思得君子以治之。幸而得之。则隆恩重禄。待之加厚。及其奸窦渐塞。国家少康。则反谓贤者之无益于国。而恩礼渐衰。疑信相半。炳几之君子。固已不俟终日而决然舍去。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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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退。则向之蓄憾失志之徒。弹冠而复起矣。可不为寒心哉。唐之陆贽。宋之李纲。或罢或去。而裴延龄,秦桧之徒。售奸鼓乱。二家之业。因而不振。惜乎当时之君。果能终始一心。任用不贰。使得以行其志。则奉天之舆不狩。靖康之雠可复。此千古志士之㧖腕而流涕者也。嗟乎。简贤而召乱。何异失猫而致鼠哉。愿治之君。此亦足以鉴矣。
枯竹说(丁未)
余既种竹于精舍之园。病卧九峰之老柏堂。足迹不及山门。腊始一造焉。万木归根。溪山寥落。轩北石壁上。见一条翠筠。挺然特立。萧洒可意。明年三月望又至。先访此君所在。但见众卉葱茜其傍。而君独无有。谛视之已枯矣。异哉。君能守其节于风霜震剥之日。而不能保其命于春和长养之时何也。守者进曰。往者旱甚。自十月不雨至二月。竹立石罅间。根不著土深。所处者非其地。而所少者雨露之泽。所以枯也。余喟然太息曰。嗟乎风霜至烈。而不能摧君之节。雨露少悭。而乃能夺君之命何者。风霜之操在己。雨露之恩在天。在己者外物不足以加损。在天者吾末如之何也。虽然培植之功。独不在于人乎。置非其地。养失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67H 页
其宜。使不得终其天年。是则主人之责也。噫。岂独植物为然。余于是乎有感。
养竹说
丁未六月。余自九峰扶病到精舍。径造竹园。守者懒于养。有葛蔓生而盛缠于竹。竹困不能振。即斩其根而掇其萦。客止之曰。竹固可爱。然葛方茂而覃彼。亦同得生生之气者。天地至公。何尝有爱憎。子乃酷施刬伐。惟恐或遗。爱恶之情。不几于偏乎。余曰不然。吾爱竹故恶葛。去葛所以养竹也。夫葛得志则竹受困。其势不两立也。使余不忍呴呴之仁。坐视竹之受困。而不思除其害。是失其爱恶之正也。吾因此有所感焉。夫阴盛则阳衰。君子道长则小人道消。理之常也。彼小人之妨贤病国。有甚于葛之害竹。为人上者当亟加明断。祛其党与而绝其根株。然后君子得以尽其心而其国治矣。苟或姑息假借。纵使滋蔓。则驯致群小得志。忠贤骈戮。而国随以亡矣。四凶去而元凯进。五侯横而汉祚衰。此已事之明鉴也。
客对(癸卯)
精舍既成。速宾友以落之。客有中座而叹曰。此地泉石信美。但所恨者太深僻耳。主人曰不然。古人云入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67L 页
山惟恐不深。此吾志也。向使此地处于名都大城之中。已为贵势家所占久矣。安能为吾之有乎。以其深僻也。故吾得以据焉。是深僻者于吾幸矣。悭秘几千百年而始遇我焉。是深僻者。于山水亦不可谓非幸也。吾以不才。故弃于世。此地以深僻。故人不争。物与人相得。诚千古奇遇也。子顾乃以为病。不既异乎。客曰是则然矣。然吾子平日乐与贤朋友居。今独处于穷山复岭之间。空谷绝来辕。蓬藋无跫音。则不亦太寂寥矣乎。曰此又吾志也。吾性拙故厌烦而喜静。石径岩窦。纵非轩驷之所临。亦或有一二学者相从讲讨之乐。设不然。闭门对案则卷中贤圣。皆吾师友。凭栏展眺则岭上閒云。自可怡悦。明月清风。为道义之交。梅兄竹君。托岁寒之契。落花啼鸟。松籁涧瑟。耳目清供。应接不暇。老农时至。酌山醪而道桑麻。无非会心而适意处。以是而谓之寂寥可乎。客怃然而起。执酌而歌曰。山之中兮。载游载嬉。山之外兮。何是何非。峨峨兮青山不老。悠悠兮白云时飞。忧中有乐兮。乐中有忧。其忧其乐兮。并行而不相违。微斯人兮。吾谁与归。
农者对(戊申)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68H 页
余山居无事。有农者携酒而来。与语移日。余问农有术乎。农者对曰有。知之为先。敏次之。勤以成之。余喜曰愿闻其说。对曰知之云者。知农之理也。夫岁有水旱。时有早晚。田有燥湿。土有所宜。种有虚实。此五者皆所当知。而真知为难。知时为大。及其行之则敏于趋时。如恐不及。勤而不息。终始如一。而若其治之之方。不过去其害苗者而已。曰敏与勤在人。可勉而能。若夫岁之水旱在天。土之所宜在地。子又何术以知之。对曰亦无他术。在乎熟之而已矣。熟之道柰何。对曰经历之久也。故老于农者。水旱不能灾。凶年不能杀。曰子之于农。可谓尽矣。然而身且不免于饥寒。子之术殆未验欤。农者喟然太息曰。此则非我之罪也。掊克之吏。恣行贪虐。夺其时而使不得耕耨。㬥其敛而侵及于邻族。一岁之入。不足以供其无厌之求。虽欲免于饥寒得乎。曰农而不免于饥寒。子何以农为。对曰不敢废其职也。惟尽吾所当为者而已。在人者吾无如之何耳。余不觉敛衽而谢曰。幸矣子之教我也。子非谈农也。用子之言而反之于学。何患乎无成。
奕供
余少不解奕法。甲辰夏。得消渴病。愁悴无聊。客劝之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68L 页
奕。试之手甚卑。虽劣于奕者。犹不能敌。遇国手而愿学焉。国手笑曰子晚矣。且非业于技者。学之将无功。诘其故。对曰此小数也。然非早学不成。非习熟难工。余曰噫。小数且然。况大道乎哉。抑余观于奕而得其理。凡奕之道有要。曰无欲而已。夫两手交敌。争得失于一下棋之间。当是时。其用心可谓专矣。然置之死地而不悟者。以欲心蔽之也。苟能无欲。其见之必明。见之明则成败利钝。瞭然心目。而无所逃其形矣。是以其虑患也周。其著手也精。此其所以无意于求胜而人卒莫能胜也。以此而移之于学问。则无欲而后。见道明而处事得其宜。移之于为国。则无欲而后。心术正而天下服其仁。事虽小。可以喻大。国手曰善哉。子之所不能者奕之才。而所能者奕之理也。请以吾之能。师子之不能。
大迂说(己未)
梧里李一擎丈与余善。日造余言吾志迂而才迂。言迂而行迂。天下之迂者。宜莫吾若。吾所居梧里。而梧与迂声相近。欲以迂自名。而迂叟迂斋古人已先之。迂下合称何字。试为我思之。余曰迂者士之通病。子恶得以独有之哉。余亦迂者。徒知子之迂亦莫吾若。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69H 页
请加大于迂上而曰大迂。以见迂所同而大所独也可乎。李丈犁然曰愿惠一言。余跽曰何敢。虽然长者有命。敢不复。夫迂者阔于事情之称。以阔于事情。故其弊也失之怪。迂而小用之则必生此病。是以善用迂者。惟拙之是守。善用者何。大之也。故大味不调。大朴不文。拙而不怪。是乃所以为大迂也。由是而之大道也。亦不远矣。之道之方。必由乎学。而学之道。又不待他求。求之先先生遗书足矣。子无以吾言为迂也否。李丈唯唯。因次其语为说以奉赠。
石碏杀石厚论(辛卯)
按左氏。石碏使其宰獳羊肩。涖杀其子石厚于陈。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夫石厚党弑逆之恶。石碏杀之是也。其杀之于陈则非也。何者。厚之党州吁。已在庄公无恙之时。则非一朝一夕之近也。州吁庄公之嬖子也。而厚与之游。其志不过求宠固位之计。则是鄙夫也。又无拥兵跋扈之患。则是易制也。碏禁之而不可则至诚开导。诱之以君臣之义。怵之以党恶之祸。薰灌渐渍则彼鄙夫庸人之心。岂有坚固不可动之理乎。苟使终不可动而不得已而有杀之之心。则其间日月积久。又岂无可处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69L 页
之道乎。当州吁之未和其民也。厚问定君于石子。其志将以听其父之指教也。使碏因其问而告之曰州吁弑逆之恶。天地所不容。人人得以诛之。且不能和于民。民不和则势益孤。恶极而势孤。不亡何待。汝盍因民之不和而告诸天王。请于方伯。讨正其罪以逞民心。此正迁善改过。变危为安。转祸为福之一大机会云尔。则使厚从其言而行其事。是诚卫国之大幸。不然亦不失教子义方之义矣。不此之为。绐以王觐为可。俾朝陈使请。是父子相欺也。又使告于陈曰。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是为父而不能制其子也。父不能护其子而證恶于邻国。父不能制其子而假手于他人。碏虽老耄。子党于逆。其可曰在家不知耶。初州吁有宠好兵。而庄公弗禁。碏谏曰。爱子教以义方。不纳于邪。不识碏之爱其子。果能教以义方而不纳于邪乎。以碏之贤而犹不能践其言。彼庄公之闇劣。又足责乎。碏归见庄公于地下。庄公其肯首服。而碏果能不愧于心乎。愚故曰碏之失有三。桓公立而乃老。是但知谋其身而不能谋其子。一失也。知其党恶而不能防杜于微渐。二失也。瞒其子使朝于陈而俾即图之。三失也。有此三失。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0H 页
而其可谓之纯臣乎。夫纯者纯一不杂之谓。则碏之心与事。果可谓纯一而不杂乎。吾未之信也。或曰至恶难化。尧舜不能化朱,均。碏禁之而不可得则碏岂有罪乎。曰非也。朱均不肖。故尧舜不以天下与其子。碏虽不能化其恶。独不可使不得立于恶人之朝乎。曰然则春秋何以不书。曰春秋为贤者讳。其圣人忠恕之道乎。虽然德益厚则责益备。碏之忠心至论。诚春秋之所罕有也。乌可以此而遂疑其非贤乎。
感秋引(戊子)
余读史至胡元窃命事。未尝不掩卷太息也。天运循环。四时平分。春生夏长秋敛冬藏。理之常也。窃怪夫秋之为气。惨憺悽怆。令人易感何则。动极而翕。天之理也。乐极而哀。人之情也。当春夏发养之时。人之一心。舒泰欢欣。与物皆昌。及其蓐收行令。金风憀𢝋。向之红红者白白者。浓浓者郁郁者。至是而零落殆尽。惟人之心舒泰者敛而藏缩。欢欣者变为悲哀。适会时物之变而自然相感。诗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其怀人之心。感于时物者耶。宋玉之词。永叔之赋。其所怀吾不知已。要之书生不平之气。感于秋而发为文辞者也。余亦书生也。每秋夜独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0L 页
坐。悲风萧瑟。慷慨自发何者。神州陆沉。且二百年矣。几千年衣冠文物之懿。浑入于薙发左衽之俗而莫之救正。直欲驱铁骑仗义钺。渡鸭绿而西。蹴踏中原。扫清尘秽。择立朱氏贤而归。渔钓于江湖之上。丈夫之能事毕矣。顾不能者时耶命耶。抑强弱之势异耶。遂引满快酌。醉则歌诸葛武侯出师表,胡澹庵斥和疏数三遍。傍人知之者笑其迂。不知者以为狂。呜呼。安得仲连子而与之语哉。
策问
问。圣人作春秋。以寓王法。褒贬之义明矣。黜陟之权重矣。大义数十。炳如日星。一字片言。拟于衮钺。其托始于隐公者何义。书王于正月者何义。春正月之或子或寅。时与月之改与不改之说。两皆有据。将何所适从欤。纪年必备四时。而桓公独无秋冬。无事必书首时。而定公独无正月者何欤。常事不书而吉禘大事特书于闵文之时。灾异特记而有年大有年再书于桓宣之世。内君之立例书即位而或有不书者。诸侯之卒必书其葬而或有不书者。天王书崩而不书葬。吴楚书卒而不书葬。皆有义例之可言欤。公会四十有六而会吴与会戎异辞。书伐凡百有馀而次陉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1H 页
与次鄫特著。皆有微旨之可指欤。朝聘会盟侵伐围救例皆时而其或日或月者何。崩薨卒葬日食祭祀例皆日而其或时或月者何。首止之会。殊会王世子而其盟复举诸侯者何。伐郑之役。同举宋陈蔡而其后三称卫人者何。赵盾以不越境而加首恶之诛。许止以不尝药而正弑君之罪。得非过情欤。孔父仇牧荀息之一辞并称。杞叔姬宋伯姬之特书不略。抑何所取欤。王人微者而书于诸侯之上。夷狄外也而进于中国之盟。齐桓首伯而缘陵之役不书齐侯。管仲许仁而一匡之功不少槩见者何欤。归赗来聘而宰咺伯纠书名。来归来盟而季子高子称子。齐豹贵而书盗。三叛贱而书名者何欤。螟螽李梅之记而无遗。夏五郭公之存而不削。何其不略于细微而致慎于阙疑也。春秋之传有三。皆可谓得其遗意而阐其微旨欤。左氏之五情。谷梁之诸例。公羊之三世。皆可闻其详欤。左氏以鬻拳兵谏为爱君。文公纳币为用礼。谷梁以卫辄拒父为尊祖。不纳子纠为内恶。公羊以祭仲废君为行权。妾母称夫人为合正。若此之类。果皆不害于义理。而亦有先儒之论断欤。杜元凯作左氏传集解而又著释例。范武子作谷梁传集解而又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1L 页
著名例。何召公作公羊传集注而又著墨守。三子之注解。皆可谓得三传之本意而折衷乎诸家之说乎。三传之废兴盛衰。皆可言其故而指其时代欤。父子异同之论。石渠分争之说。可得以详言之欤。大抵春秋之学不讲久矣。笺注之家失于穿凿。圣人之旨郁而不明。至有诬之以断烂朝报。经筵不以进讲者。可胜叹哉。胡氏之传。并采三传之长。而朱子犹有微意。则信乎经旨之简奥。义理之难明也。有宋诸儒果有集诸家之长而得圣人之旨者。而亦有传其笔削之法者欤。呜呼。太史公曰。为人君父而不知春秋之义则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义则必陷篡弑之罪。若是乎春秋之不可不讲也。何以则能得圣人制作之本意。而使一部义理大明于天下也。
言戒(甲申)
戒之哉。毋多言。多言何利。慎无言。无言何害。天道不言。品物流形。圣人寡言。其道光明。缉缉巧言。必乱真德。便便利口。必败家国。嗟尔小子。识之毋忽。理顺则辞达。气忿则招拂。自矜则人心不服。自满则己德必损。尔言虽善。伤烦则人厌闻。尔言虽切。伤易则人不信。怒言易触。戏言易放。勿言人所短。勿言己所长。一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2H 页
言之失。众怒齐聚。偶然之发。祸患或至。矢坠可拾。言不可拾。一出于口。驷不可及。其几如此。曷不戒焉。戒之有要。正心为先。静存动察。内体自直。德性坚定。厚重简默。和顺积中。英华发外。夫然后言则为天下经。动则不违于礼。
酒色戒(丙戌)
酒狂药。酗之则丧仁。色尤物。蛊之则败身。岂待其大。起自微细。一念才放。其害孔炽。宴安酖毒。姑恕其尤。不知不觉。骎骎而流。志从而丧。德随而亡。其几如此。宁不兢惶。吾知尔不嗜酒。吾知尔不耽色。岂敢自恃。益加谨敕。勿萌于中。萌则易滋。毋接于目。接则易移。刚制慎节。罔敢或忽。窒欲之方。莫如居敬。主宰既立。邪私退听。用功之久。湛然虚静。毋曰空言。铭诸肺肝。故玆书座右。昕夕备省观。
龙虎戒(戊子)
龙至灵也。䱷人得以醢之。饵为之祟也。向使龙无欲。饵虽良。孰得以致之哉。虎猛兽也。在山则藜藿不得采。昼出于林则野人得以殪之。动非其时也。物犹然。人为甚。戒之哉。
五行戒(乙未)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2L 页
水火也土也木金也。无心者也。感之者有心焉尔。作五行戒。
水之在器也。静则澄动则溢。中则平满则覆。故君子之道。守正而勿妄动。处中正而不自满。
火之在垆也。拥而覆之则熏然而久存。拨而扬之则燄然而即消。故君子之道。贵闇然而日章。恶的然而日亡。
土之载物也。重厚卑污则生物必蕃。薄疏高燥则生物不殖。故君子之道。贵涵厚以容众。不孤高以绝俗。
木太刚则折。太柔则屈。故君子之道。与其过刚而折。无宁用柔而屈。有时乎伸。
金太锐则触。太钝则不利于用。故君子之道。与其好触而多败。无宁不利于用。亦足以保其身。
四物戒
金性质。铸而为兵。能伤人杀人。夫伤人杀人。岂金之性哉。教使之然耳。虽然金之才不锐。虽教之伤人杀人能乎。故金之为不善。即其才之罪也。
竹性贞。括而为矢。亦能伤人杀人。夫伤人杀人。岂竹之性哉。教使之然耳。虽然竹之才不颖。虽教之伤人杀人能乎。故竹之为不善。亦其才之罪也。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3H 页
皮薄物也。用而为币则人重之。物薄而用重。教使之然耳。虽然皮之质不纯。人孰肯取之哉。故皮之为礼之尚。以其质之纯也。
璞顽物也。琢而磨之则光润生焉。祛顽而呈润。教使之然耳。虽然璞之质不美。琢磨之工。将安所施哉。如又徒恃质之美而不加琢磨之工。光润何自而生乎。故玉之能全其质而成其器。以其有琢磨之工也。
读柳柳州非国语
    愚读柳柳州非国语。其言间有足多者。窃怪其义理不明。论议颇僻。往往左氏之所不肯道者矣。夫左氏之言多诡诞不经。子厚非之是矣。第其所以非之者。未得其理也。盖其胸中无见定义理。妄以己意摸度为说。而不自知其背于理也。其幸而亿中。则特其聪明有过人者耳。今其言曰左氏之言。多诬淫不槩于圣。惧世之学者溺其文采而沦于是非。不得由中庸以入尧舜之道。本诸理。作非国语。愚又恐后之学者见理不明。昡于取舍。反溺于子厚之说。则由是而欲求中庸以入尧舜之道。岂不左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3L 页
矣哉。于是不揆瞽陋。姑撮其尤害于理者十馀条。辨论如左。非敢以求多。其亦不得已也。观其与吕道州书。自以为用是罪余者虽累百世。滋不憾而恧焉。苟不悖于道。如其言则幸矣。其悖于道甚矣。方且狠然自以为是而不惧百世之公议。正朱子所谓只此气象。已先不好了也。无惑乎其终不闻道也。
  灭密(周语)
恭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之。其母曰必致之王。众以美物归。汝何德以堪之。小丑备物终必亡。康公不献。一年王灭密。
 非曰。康公之母诚贤耶。则宜以淫荒失度命其子。焉用惧之以数。且以德大而后堪。则纳三女之奔者。德果何如。若曰勿受之则可矣。教子而媚王以女非正也。左氏以灭密徵之。无足取者。
  愚按康公受三女之奔。淫荒之志萌矣。乱亡之魄兆矣。书曰内作色荒。未或不亡。康公之自速灭亡宜矣。左氏之示戒严矣。但太泥耳。子厚以为无足取者。不知塞源防微之义矣。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4H 页
不籍(周语)
宣王不籍千亩。虢文公谏曰。(云云。)将何以求福用民。王不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非曰。古之必籍千亩者。礼之饰也。其道若曰吾犹耕云尔。又曰吾以奉天地宗庙则存其礼诚善矣。然而存其礼之为劝乎农也。则未若时使而不夺其力。节用而不殚其财。通其有无。和其乡闾。则食固人之大急。不劝而劝矣。启蛰也得其耕。时雨也得其种。苗之猥大也。得其耘。实之坚好也。得其穫。京庾得其贮。老幼得其养。取之也均以薄。藏之也优以固。则三推之道。存乎亡乎。皆可以为国矣。彼之不图。而曰我特以是劝则固不可。今为书者曰将何以求福用人。夫福之求。不若行吾言之大德也。人之用。不若行吾言之和乐以死也。败于戎而引是以合焉。夫何怪而不属也。又曰战于千亩者。吾益羞之。
  愚按籍田。王者重民之本也。周自厉王。此礼废坏。宣王中兴之贤主。不复遵古则此礼遂绝而不讲矣。虢公之言。可谓知其本矣。子厚以为礼之饰。而亡是亦可以为国。陋矣。昔子贡欲去饩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4L 页
羊。而孔子责以爱羊。齐王欲毁明堂。而孟子劝其勿毁。夫告朔之礼久废。王者之政不行。则区区饩羊之去不去。岿然明堂之存不存。何关于义理。而圣贤犹且爱之重之何也。诚爱其礼重其名也。惜乎子厚不足以知之也。左氏属书败于千亩而引是以合则太泥矣。子厚之论得之。
  三川震(周语)
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镇阴也。阳失而在阴。源必塞。源塞国必亡。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幽王乃灭。周乃东迁。
 非曰。山川者。特天地之物也。阴与阳者。气而游乎其间者也。自动自休。自峙自流。是恶乎与我谋。自斗自竭。自崩自缺。是恶乎为我设。彼固有所逼。引而认之者。不塞则惑。夫釜鬲而爨者。必涌溢蒸郁。以糜百物。畦汲而灌者。必冲荡愤激。以败土石。是特老圃者之为也。犹足动乎物。又况天地之无倪。阴阳之无穷。以澒洞轇轕乎其中。或会或离。或吸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5H 页
或吹。如轮如机。其孰能知之。且曰源塞国必亡。人乏财用。不亡何待。则又吾所不识也。且所谓者天事乎。抑人事乎。若曰天者则吾既陈于前矣。人也则乏财用而取亡者。不有他术乎。而曰是川之为尤。又曰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愈甚乎哉。吾无取乎尔也。
  愚按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灾祥之至。未有无其故而然者。三川震而伯阳父知周之将亡。其于天人之机审矣。子厚以为山川之崩竭。阴阳之乱常。无与于人。此子厚膏肓之论也。诚如是言。诗书之日食灾祥。春秋之特记灾异。大学所谓灾害并至。中庸所谓必有妖孽。此言皆何谓也。将黜圣贤废经传而后。子厚之言可施。岂有是理哉。
  谷洛斗(周语)
灵王二十二年。谷洛斗。将毁王宫。王欲壅之。太子晋谏(云云)。王卒壅之。及景王多宠人。乱于是乎始生。景王崩。王室大乱。及定王。王室遂卑。
 非曰。谷洛之说。与三川震同。天将毁王宫。而勿壅则王罪大矣。奚以守先王之国。壅之诚是也。彼小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5L 页
子之譊譊者。又足记耶。王室之乱且卑在德。而又奚谷洛之斗而徵之也。
  愚按子厚之说意与三川震同。愚已辨之于前矣。
  无射(周语)
景王将铸无射。单襄公曰不可(云云)
 非曰。钟之大。不和于律。乐之所无用则王妄作矣。单子词曰。口内味耳内声。声味生气。气在口为言。在目为明。言以信名。明以时动。名以成政。动以殖生。政成生殖。乐之至也。若视听不和而有震眩则味入不精。不精则气佚。气佚则不和。于是有狂悖之言。有眩惑之明。有转易之名。有过慝之度。出令不信。刑政放纷。而伶州鸠又曰乐以殖财。又曰离人怒神。呜呼。是何取于钟之备也。吾以是怪而不信。或曰移风易俗则何如。曰圣人既理。定知风俗和恒而由吾教。于是乎作乐以象之。后之学者述焉。则移风易俗之象可见。非乐能移风易俗也。曰乐之不能化人也。则圣人何作焉。曰乐之来。由人情出者也。其始非圣人作也。圣人以为人情之所不能免。因以象政令之美。使之存乎其中。是圣人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6H 页
饰乎乐也。所以明乎物。无非道而政之不可忘耳。孟子曰。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与人同乐则王矣。吾独以孟子为知乐。
  愚按左氏所记单子州鸠之言。怪而不经。子厚讥之是矣。然谓乐非能移风易俗。非知乐之言也。古者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若。乃作乐以宣八方之风。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优游平中。涵泳渐渍。有以使民日迁善而不自已。而风俗之移易。有不期然而然耳。乐之至也。天地和而万物顺。故神祗格鸟兽驯。乐至于此则风移俗易。又不足言矣。此乐之所以为风化之本而自然之用也。子厚以为圣人之饰陋矣。尝闻濂溪周子之言曰乐声淡则听心平。乐辞善则歌者慕。故风移而俗易矣。妖声淫辞之化也亦然。此可谓知乐之言也。苏子瞻曰。子厚之学。大率以礼乐为虚器。以天人为不相知。信矣。
  问战(鲁语)
长勺之役。曹刿问所以战于庄公(云云)。公曰。小大之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6L 页
狱。必以情断之。刿曰。可以一战。
 非曰。刿之问洎严公之对。皆庶乎知战之本矣。而曰夫神求优裕于飨。不优神不福也。是大不可。方斗。二国之存亡以决。民命不务乎实。而神道焉是问。则事几殆矣。既闻公之言狱也。则率然曰可以一战。亦问略之尤也。苟公之德。可怀诸侯。而不事乎战则已耳。既至于战矣。徒以断狱为战之具。则吾未之信也。刿之辞宜曰君之臣谋而可制敌者谁也。将而死国难者几何人。士卒之熟鍊者众寡。器械之坚利者何若。趋地形得上游以延敌者何所。然后可以言战。若独用公之言而恃以战。则其不误国之社稷。无几矣。申包胥之言战得之语。在吴篇中。
  愚按东莱吕成公论此甚详。其曰宗元之言皆所谓战。而非所以战者尽之矣。抑有感焉。春秋之世。王纲解纽。列国并争。战伐攻取。杀人盈野。帝王用兵之道。荡然尽矣。然而士蔿以礼乐慈爱为战所蓄。申包胥以知仁勇为战之本。曹刿以断狱以情知可以战。夫数子者。岂皆故为迂缓之言。以取偾军覆国之祸哉。其必有所知矣。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7H 页
汉唐以下。称善用兵者。不谓不多。而知此道者。诸葛武侯一人外。鲜闻焉。吁数千百载之间。非但帝王之治道不传。其用兵之道。亦不可得以见矣。子厚以儒自居。而区区乎将卒器械地形之属。自以为得用兵之道。而不自知其反为曹刿之罪人也。哀哉。
  跻僖公(鲁语)
夏父弗忌为宗。蒸将跻僖公(云云)。展禽曰。夏父弗忌必有殃。若血气强固。将寿宠得殁。虽寿而殁。不为无殃。其葬也。焚烟彻其上。
 
非曰。由有殃以下。非士师所宜云者。诬吾祖矣。
  愚按跻僖公。逆祀也。春秋讥之。逆祀则无昭穆。无昭穆则乱人伦。人伦乱而天理灭矣。夫事之不顺理者。谓之逆天。逆天者必有其殃。夏父弗忌俶乱祀典。悖逆天常。殃祸之及。固其理也。其得寿而殁者。乃幸而免耳。如子厚之言祸福无与于善恶。而为恶者益无所忌惮矣。孔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愚于弗忌亦云。
  仲孙它(鲁语)
季文子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仲孙它谏(云云)。文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7L 页
子以告孟献子。孟献子囚之七日。自是子服之妾衣不过七升之布。马饩不过稂莠。(子服它字。)
 非曰。它可谓能改过矣。然而父在焉。而俭侈专乎己何也。七升之布。大功之缞也。居然而用之。未适乎中庸也已。
  愚按父在子不得自专。谓凡可以禀命而行者。不得专也。如为仁在己。亦将禀焉而后为仁乎。仲孙它谏文子之俭。方是时。其侈心锐然。及献子囚之七日。悔过自艾。革侈心而昭俭德。不贤而能之乎。君子许其改过迁善可矣。夫侈本恶德。虽禀命不可为也。俭固美德。虽专乎己。未见其不可也。况献子之囚它。恶其侈而欲其改也。则它之俭。所以体父志也。体父志而曰专乎己可乎。甚矣子厚之好议论人也。
  卜(晋语)
献公卜伐骊戎。史苏占之曰胜而不吉。
 非曰。卜者世之馀伎也。道之所无用也。圣人用之。吾未之敢非。然而圣人之用也。盖以驱陋民也。非恒用而徵信矣。尔后之昏邪者。神之恒用而徵信焉。反以阻大事要言。卜史之害于道也多。而益于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8H 页
道也少。虽勿用之可也。左氏惑于巫而尤神怪之。乃始迁就附益以成其说。虽勿信之可也。
  愚按子厚之言。非知圣人用卜筮之道者也。观周官及易大传则可知也。但左氏卜筮之说。多怪诞不经。自后之昏邪者以下。切中左氏之失矣。
  舆人诵(晋语)
惠公入而背内外之赂。舆人诵之曰(云云)。得之而狃。终逢其咎。丧田不惩。祸乱其兴。既里丕死。公陨于韩。郭偃曰。善哉。夫众口祸福之门也。
 
非曰。惠公里丕之为也。则宜咎祸及之矣。又何以神众口哉。其曰祸福之门则愈陋矣。
  愚按子厚既以灾孽殃祸为无与于人。而此又曰惠公里丕之为也则宜咎祸及之。何其异于前言也。盖义理一定而不易。毕竟殄灭他不得。故自然发露于不知不觉之中矣。
  庆郑(晋语)
丁丑斩庆郑。乃入绛。(初秦侵晋。晋师溃。惠公号庆郑曰载我。庆郑曰忌善而背德。又废去卜。何我之载君。遂止于秦。秦既归惠公。惠公归故斩之。)
 非曰。庆郑误止公。罪死可也。而其志有可用者。坐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8L 页
以待刑而能舍之。(惠公未至。蛾晢谓庆郑曰。君之止子之罪也。今君将来。子何俟。庆郑曰君若来。将待刑以快君志。及惠公入。蛾晢欲舍之。公不可。)则获其用亦大矣。晋君不能由是道也。悲夫。若夷吾者。又何诛焉。
  愚按庆郑误止惠公。罪死可也。使惠公不记宿怨而舍之。取其所长而用之。则人君之大度。用人之长策。而非可责之于昏闇忌克之惠公也。子厚以为舍之则获其用大矣。苟使元无舍之之心。而隐忍假借以为我姑舍之。则彼必感恩而我获其用云尔。则是贩夫较计利害之私心。非王者仁爱平荡之公道也。子厚号为儒者而其言犹如此。呜呼。功利之蔽久矣。
  怀嬴(晋语)
秦伯归女五人。怀嬴与焉。(怀嬴故子圉妻。子圉惠公夷吾子怀公也。文公过秦而秦穆公归之女。怀嬴与焉。)
 非曰。重耳之受怀嬴。不得已也。其志将以守宗庙社稷。阻焉则惧其不克也。其取者大。故容为权可也。秦伯以大国行仁义交诸侯。而乃行非礼以强乎人。岂习西戎之遗风欤。
  愚按秦伯归怀嬴。而重耳勿受之则如之何。将杀之欤。抑幽之。使不得归欤。曰不然也。当重耳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9H 页
之过秦也。特一亡公子耳。秦伯念婚姻之谊。假仁义之名。改馆而延之。重牢以飨之。其待之可谓厚矣。五女之纳。所以宠之也。非强其所不欲也。辞而勿受则亦已矣。何遽杀之乎。里克请重耳之入。秦伯使公子絷吊之曰。时不可失。秦伯欲重耳之反国。非一日矣。又岂幽之使不得归乎。然则重耳之受怀嬴。非不得已也。非惧其不克也。夫礼者有国之命。人伦者教化之本。礼存而后。邦命有所系。人伦正而后。教化有所施。安有弃礼灭伦而可以守宗庙社稷乎。古之人行一不义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设不受怀嬴则不得有晋国。且不可为。况未必然乎。使重耳断以大义。辞曰大国方以仁义交诸侯。而乃行非礼以强乎人。非所以示训。且亡人赖君之灵。纵得反国。柰辱宗庙社稷何。则以秦伯之贤。岂不翻然悔悟。服重耳之守正。慕中国之礼义。自愧其未免乎戎狄之俗耶。则安知重耳之一言。不为变夷为夏之机。而既晦之人伦。赖以复明于天下。则卫宣,齐襄之鬼。羞死泉下。而献公之家法。亦将复正。永有辞于天下后世矣。岂不韪哉。惜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79L 页
乎重耳之不能然也。子厚以为所取者大。故容为权可也。夫弑君而篡其位。其所取者。岂不大乎。则凡篡逆之变皆权也。又何足讨。异哉子厚之权也。夫权者处变而得中。非圣人不能用也。世之殉利背义。冒行非礼者。辄曰吾姑以用权。若然则权者道之贼。岂圣人之所贵乎。夫执中而后能用权。子厚之言权如此。则其所谓中庸者可知已。
  救饥(晋语)
晋饥。文公问于箕郑曰。救饥何以。对曰信。公曰安信。对曰信于君心。信于名。信于令。信于事。
 非曰。信政之常。不可须臾去之也。奚独救饥耶。其言则远也。夫人之困。在朝夕之内。而信之行。在岁月之外。是道之常。非知变之权也。其曰藏出如入则可矣。而致之言。若是远焉何哉。或曰时之信未洽。故云以激之也。信之速于置邮。子何远之耶。曰夫大信去令。故曰信如四时恒也。恒固在久。若为一切之信则所谓未孚者也。彼有激乎则可也。而以为救饥之道则未尽乎术。
  愚按箕郑对救饥之问。而以信为先。可谓知本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80H 页
之言也。夫不信于君心。则罪己责躬。减膳撤乐。徒文具也。不信于令。则悯恤之诏。蠲除之命。非实惠也。不信于事。则虚实相蒙。奸猾盗窃。转漕和籴。稽滞糜费。于国家有丘山之损。而穷民无丝毫之益。皆由无信以立其本也。本之不务而徒欲汲汲于粜籴呴哺之间。以觊其万一之济。迁就之顷。无及于事。而滨死之民。转而沟壑。起为盗贼。直呼吸耳。当是时。苟非在上者存诸中而有至诚恻怛之心。发于政而有真实不易之策。决不得保其朝夕之命矣。由是言之。救饥之大本急务。孰有过于信。而子厚犹以为远。不亦异乎。昔孔子告子贡问政。去食而存信。圣人之言。讵不信哉。
  伐宋(晋语)
宋人杀昭公。赵宣子请师以伐宋(云云)。曰是反天地而逆民则也。天必诛焉。晋为盟主而不修天罚。将惧及焉。
 非曰。盟主之讨杀君也宜矣。若乃天者则吾焉知其好恶而假惩之耶。古之杀夺。有大于宋人者。而寿考佚乐。不可胜道。天之诛何如也。宣子之事则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80L 页
是矣。而其言无可用者。
  愚按愚于子厚天说。已执其膏肓矣。若此之类。不足多辨。
  附读柳柳州天说
  言之不可不慎也久矣。荀卿以性恶一言。得罪圣门。荀卿何尝料其一言之失而遽为千古之罪人也哉。彼见圣贤之言平易正直。无非常可喜之论。于是故为诡激之言。以求立异于人。而适足见其愚而已。其本然而不可易者。固自如也。愚读柳宗元天说。记韩子之言。浅陋迂僻。极为可笑。心窃惊惑以为韩子之于道。虽不可谓真知实得。而亦不可谓懵然无所见。则必不遽为此言。其必有所激而发于一时诙谐之言。而宗元因以实之以难其说也。盖其说虽多。其归要曰非天预乎人也。凡吉凶祸福。无与于善恶。灾祥妖孽。不系于治乱。如非国语三川谷洛之说。伐宋祝融之论则其證也。夫天即理也。顺理则吉。逆理则凶。作善修德。顺乎理也。作恶徇私。逆乎理也。顺乎理。故福禄祥庆。必以类而应。逆乎理。故妖孽殃祸。亦以类而应。以其有是理也。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81H 页
故有是应也。其或反是则是变而非常也。夫岂实有物在上。而见人作善则谆谆然命之以福。见人不善则的的然降之以祸。如人之号令施为分明有形迹耶。宗元不知天之为理而拘于形体之天。徒见其苍苍在上。无声臭无作为而妄为是说。以逞其私臆。其徒刘禹锡作论以辨之。而其所以为说者。不出乎宗元范围之内。于是狠然自信。而不自知其逆理悖经至此甚矣。虽然宗元亦儒者也。平生读古人书。此言岂遽出于其口哉。其必有所激也。盖宗元自负其才。庶几可以得志于天下。而卒至摈斥困阸。无复望矣。意以为天若可必。在我必不应尔。因历思古今报施舛谬。颜夭蹠寿。尧水汤旱。贪饕者或致富贵。贤智者未免穷饿。善者未必受福。恶者未必受殃。潜怀怨怼之心。自用狠愎之私。强而为此说焉尔。呜呼。其亦不思之甚也。孔子曰。恶似而非者。恶莠恐其乱苗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所恶于异端者。为其似也。乡愿似德。故害于德。杨墨似仁义。故害于仁义。佛氏之言近理。故害于道。此古之圣贤所以辞而辟之。不遗馀力也。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81L 页
不然则君子犹以老庄申韩为不足以惑人。况其每下者乎。愚之论此。非忧其害于道也。乃矜其愚悯其情。而以为好异自用者之戒。
  医和(晋语)
平公有疾。秦景公使医和视之。赵文子曰。医及国家乎。对曰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文子曰君其几何。对曰若诸侯服。不过三年。不服不过十年。过是晋之殃也。
 非曰。和妄人也。非诊视攻熨之专。而苟及国家。去其守以施大言。诚不足闻也。其言晋君曰诸侯服。不过三年。不服不过十年。凡医之所取。在荣卫合脉理也。然则诸侯服则荣卫离脉理乱。以速其死。不服则荣卫和脉理平。以延其年耶。
  愚按事有小而可以喻大者。射薄艺也。譬于为仁。匠贱技也。取于用人。小大虽殊。理则一也。医之理莫近于治国。其说久矣。和之言非苟为大而已。使文子复问医国之术如何。则是必有其说矣。因其术而治晋国。其庶几矣。惜乎文子之不能也。三年十年之限。大约言其久近之效如是。而其言太泥。子厚讥之是也。然和之言。不可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82H 页
谓无是理也。凡人之寿夭有命。而命之延促。亦在养与不养。夫人主一身。凡可以伤生斲命者。不一而足。平公为人。贪吝矜夸。诸侯服则骄心生。骄心一生而奢侈放纵。宜无所不至。声色禽酒之乐。居处宴安之毒。蛊其心志。乱其血气。而命随以促矣。诸侯不服则兢兢忧畏。节俭自治。守静而不妄动。虑患而戒逸乐。身劳而心安。神定而气顺。自然荣卫和而脉理平。视夫忘生殉欲自速其命者。其效不有间乎。子厚拘拘乎诊视攻熨之末。而不知推之于大。是乌足知医国之术哉。
  祝融(郑语)
史伯曰。夫黎为高辛氏火正。以淳耀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之曰祝融。其功大矣。夫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孙未尝不彰。虞夏商周是也。其后皆为王公侯伯。祝融亦能昭显天地之光明。以生柔嘉材者也。其后入姓。于周未有侯伯。佐制物于前代者。昆吾为夏伯矣。大彭,豕韦为商伯矣。当周未有融之兴者。其在芊姓乎。
 非曰。以虞舜之至也。又重之以幕能听协风。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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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物生。而其后卒以殄灭。武王继之以陈。覆坠之不暇。尧之时祝融无闻焉。祝融之后昆吾,大彭,豕韦世伯夏商。今史伯又曰于周未有侯伯。必在楚也。则尧舜反不足祐耶。故凡言盛之及后嗣者皆勿取。
  愚按源深而流长。本固而条达。物之恒理。祖先有盛德懋功。而其遗泽馀烈。垂之子孙。积累昌大。如契之后为商。稷之后为周。此理之恒。朱,均之不克继世。非其常也。岂尧舜不足祐耶。癸辛幽厉罪在癸辛幽厉。抑岂禹汤文武之德不足以及后嗣耶。陈之覆坠。亦其罪也。子厚以为凡言盛之及后嗣者皆勿取。夫后世之尊信。宜莫如六经。圣人之言。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诗曰克昌厥后。书曰垂裕后昆。中庸曰子孙保之。圣人之言。岂欺我哉。孔子又曰大德必得其位禄名寿。然则以仲尼之不得位。颜氏之不得寿。反疑圣人之言有不足信耶。
  嗜芰(楚语)
屈到嗜芰。将死戒其宗老曰。苟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屈到之子)命去之曰。国君有牛享。大夫有
时庵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583H 页
羊馈。士有豚犬之奠。庶人有鱼炙之荐。笾豆脯醢则上下共之。不羞珍异。不陈庶侈。夫子其以私欲干国之典。遂不用。
 非曰。门内之理恩掩义。父子恩之至也。而芰之荐。不为愆义。屈子以礼之末。忍绝其父将死之言。吾未敢贤乎尔也。苟荐其羊馈而进芰于笾。是故不为非。礼之言齐也。曰思其所嗜。屈建曾无思乎。且曰违而道。吾以为逆也。
  愚按此一条。苏子瞻已论之。愚亦云但私欲干典之语。颇伤迫切。殊非人子讳亲之义。未知如何耳。
  [后书]
   始余年二十时读此篇。已疑之。辄欲条辨。适因赴试入洛。客为余言有所谓非非国语者。诘其所著人姓名。不能对。仍窃自思。前人已论之矣。不必架叠以取工诃之讥。故遂辍不为。而所居僻陋。书籍不备。求观其所谓非非国语者而不可得。偶因索居。就考左氏二传及柳州全集。踵遂前志。蚤晚得其书而观之。三家之得失可见矣。苏长公尝曰非国语意不然之。但未暇著论耳。使地中得苏氏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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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其肯道长公当日意亦如是否。呜呼。义理无穷。言之不可以易也。安知后世明理之君子不指摘吾失。如余今日之议子厚也。是可畏也。亦所拱而俟尔。乙未流头节。英阳南皋仲元书于淡泊之庵。(后考元史。虞集弟槃字仲常。著非非国语。)
  [跋○李钟祥]
 国语左传之草本也。约之而为传者。犹病其浮夸。况其草本也哉。子厚之非之也宜然。而国语失之诞。子厚失之僻。诞与僻均之为失。而其是非之谬于圣人则子厚为甚。此南氏仲元非国语辨之所以作也。夫义理无穷。人见不同。左氏之著国语也。自以为是而子厚非之。子厚之非国语也。傲然自以为非所当非而仲元又非之。皆未尝不始于是之。而卒皆诎之以非也。又安知后人之议仲元。亦如仲元之非子厚也。但以余据今辨而观之。则秪见其是而不见其可非也。岂仲元吾畏也。故之其所畏而辟耶。抑愚见偶与之契。而庄周氏所谓既同乎若者耶。尊孟疑孟。各有得失。而至朱子而大定。今是书也。虽谓之至仲元而大定可也。呜呼。今学者尚不能明春秋。况可望其摭二传诘柳辨。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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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仲元上下其论乎哉。且亲见扬子云者。皆莫之贵。愿勿轻以示人而深藏以胥后。则法言太玄。必将显行于世矣。骊江李钟祥淑汝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