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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巢先生文集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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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巢先生文集卷之三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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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图说解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
 按太极之理既无形。则若漭漭荡荡。不能有所作为。于是生出一气来。乘之以动。此亦自然之理也。先儒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此则自动而生阳以后而言耳。若极本穷原而言。则动而生阳之前。只是静也阴也。自静而动。动是最初事。故不曰静动而曰动静。阳虽先动。而阴是本体。故不曰阳阴而曰阴阳。
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按虽生阳生阴。而阴阳造化其成也必有渐。故必静而动动而静。相为体用。互为其根。纷纶娄次而后。始乃分阴分阳。立为两仪。而此时天地之形。尚未坚凝。自是天地之气而已。
阳变阴合。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
 按两仪既立之后。其生五行也。亦必有渐。必阳变阴阴变阳。阴随阳者。故不曰变而曰合。亦纷纶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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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而后。生出五行。五气顺布。而分为春夏秋冬。然后天地之形。上覆下奠。凝定无欠阙矣。
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
 按两仪立五行生四时行。莫非无极太极之所以造化。故统而言之。此天之极也。
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
 按人物及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皆得五行之性。如五方五色五味五音之类。亦莫非各一其性者也。
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按此于万物之中。举凡有血气而言。如人类禽兽虫鱼之属是也。真者理也。精者气也。此从禀受以前气化者而言。故先理而后气。气化者。如先儒所谓海上无人之地。忽然有人。我国檀熊鸡林驾洛之类是也。若虫鱼则至今有气化者矣。
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
 按此以形化而言。人之男女交而生人。兽之牝牡交而生兽。禽鱼昆虫之雌雄交而生之类是也。
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
 按此又于万物形化之中。特举人之最灵而言。形生气也。神发理也。以禀受而言。故先气而后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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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者是也。
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
 按此言人得五行之性。为仁义礼智信之性。而感物而动则为四端七情。四端理发而气随之。必理发未遂而掩于气。然后流为不善。七情气发而理乘之。若气发不中而灭其理。则放而为恶也。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
 按五性之动。善恶既分。则圣人者出。为天下万世计。必欲其有善而无恶。所谓定之者。使之从善而去恶也。上文言天之极。而自阴阳五行溯而结之曰太极本无极也。此段言人之极。而自仁义中正溯而结之曰主静立人极焉。皆由用而达体也。动静不可相无。而此独言静何也。伊川好学论曰其本也真而静。真者无极之真也。朱子曰真静二字。当体形容。讲录曰当体本体也。礼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明道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以诸说考之。此静字。直逼到无极境界。而自是静之本体也。
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
 按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即阴阳五行太极无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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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而圣人与之混合无间也。与鬼神合其吉凶。曾看溪训。终未领会。今而思之。鬼神之吉凶。犹人性之善恶。造化不能使之有善无恶。鬼神不能使之有吉无凶。圣人亦一造化也鬼神也。其曰合者。盖谓与鬼神同也。
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
 按圣人虽与鬼神合其吉凶。而鬼神无为。圣人有为。故修以劝之。悖以戒之。使之去凶而取吉也。朱子曰修之悖之。只在敬肆之间。先儒谓图说言静不言敬。故朱子言敬以补之。敬字名义。虽有主一无适整齐严肃等许多地头名色。而此皆指已发后言。若未发时敬。则只是无作为而已。静本是无所作为之名。则敬之未发。与静何别焉。图说既曰主静。则虽谓之言敬。亦可也。
故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按此言天地阴阳四时五行。以及于圣人之仁义。统而言之。如中庸之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所谓原始反终。即西铭存吾顺事。没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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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之意也。
甲午斥和辨
魏绛平无终子。谓之和戎。自是中国与夷狄平。通谓之和。汉之于匈奴。唐之于突厥吐蕃。宋之于辽金。其间有得有失。有善有不善。至绍兴和金。胡澹庵诸公上疏争之。斥和二字。遂为士君子名义。我 朝丙子。清人败盟。胁我帝秦。此则宁以国毙。其谓不可和者。诚可谓之斥和。亦可谓之名义也。若夫甲午封倭之事。无论是非得失。自是中国之事。我国无与焉。原无和不和之可论。则又何有斥和之可言乎。我国之人。雠倭不欲和。妇孺皆知。不独贤者有是心也。故方中国羁縻之际。或出而言于朝。或入而议于家。尔时士大夫之论。大抵如此。今人见先辈论说或及于此。则辄称之曰斥和。不亦异哉。当是时。中朝主兵诸公。谓朝鲜既不支。我新经西夏之役。兵粮将竭。民困输挽。天下事多可忧。不如因倭请款而许之。此固谋国经远之图。不可谓全非。科道诸公谓堂堂大朝。不能迅扫一丑虏。屈己与和。中国之耻。许和不可。此亦清议之不可无者。而虽谓之斥和可也。至若我国陪臣。未尝参外廷末议。其所论说是非。不过屋下私议。执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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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谓之斥和可乎。我国纷纭之端。实为奏文一款。彼凶邪丑正之论姑不论。一种浮议谓奏文中。当明白攻破封倭之事。不宜宛转迁就为之辞。为此说者。何其不审于当时之事势。不究夫天下之义理。而轻易为之立论也。夫和倭之事。中国自主张。进退操纵。绰有馀裕。我国之言。何足轻重。而彼必要我以奏请。胁我以同事。有若待之为可否之决者何哉。盖此和议相持已久。倭之留东平馆。已有封贡之说。沈惟敬之入平壤。又兆讲和之端。而特倭之欲。在贡不在封。中国之意。在封不在贡。沈惟敬弥缝其间。不以实情相告。及夫小西飞持降表入京。一边攻陷晋州。倭情渐露。和事将败。于是主和诸公。却顾长虑。煞用机括。既咨文以喝之。又胡泽以督之。其意以为朝鲜若顺旨请封。则可以塞科道之口。为分谤之地。若力拒和议。则可以责败盟之端。为嫁𥚁之计。举国之人。冥然不觉。而惟厓老先生深烛其然。所谓极重机关者是也。是以奏文中。既不曲循其意。又不甚咈其言。只以縻之以计。震之以威。惟在圣上所择等语。宛转说去。其虑事之沈密。下语之精妙。有非凡腹之所能测料。他日中兴之兆。实基于此。今以迁就其辞为不是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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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不考当时之事势也。且以天下之义理言之。中国之封倭。非徒为我也。为天下也则我以私计不便。而非毁朝廷之大论。坏破天下之大事可乎。且我自不为通倭则可耳。若中国自去与倭和则何得以禁之。又何必禁之哉。沈惟敬入京城。以和议诱倭退去。我方德之而不以为非。沈一贯谢用梓入郎古耶。以和议还 王子陪臣。我方庆之而不以为禁。今于封倭之事。始乃张皇攻破之可乎。司天使之来。敕书有恩义止此等语。是则非但石星诸公。虽 皇上之意。亦在于和。当此之时。和议已至牢不可破。若非倭自败和。则虽使我举国号泣碎首于阙下。吾恐和之不可破也。然则其谓当攻破封倭之说。岂非不究天下义理之论者耶。惟其如是。故奏文之入。主事诸人。无以为执言之端。科道诸公。皆懑然心服。事败之后。石沈诸人。举被诛窜。而我国则无一啧言。大兵旋出其后。魏学曾之参我国。丑诋狼藉。无所不至。而独无有为倭请和一语。然则 皇上初不以甲午奏文责我国之主和。科道诸公。亦不以甲午之事疑我国之主和。而我国之人。自以为主和。此果何等见识。何许议论。及夫杨册史之来要我道行。先生盖尝力言不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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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懋督之不置。黄慎亦曰可许。于是称以跟随而遣行。邪论所谓半夜请遣。 圣批所谓广收廷议者。即此事也。若此者。又不须多辨也。若近日所谓月川斥和者。尤是无据之甚者也。月川甲午疏。不过误闻浮议。丁酉一书。不幸偶同邪论。正所谓山林之不详。风闻之失实。盖当初群小倡为邪论。敲撼忠贤。而特患公议之难诬。人心之不服。及闻月川之说。始乃雀跃而起。以为同门之言。可作公案。林下之论。可服人心。假借而铺张之。推重而依归之。月川门下人。亦或有陷于捣扤者。簧鼓邪说。几乎涂一世之耳目。公然以渠辈倾陷之事。归之于月川。及夫假宠昏朝。势焰薰灼。则尊尚崇报之事。亦渠自主张。而南中士论。不得厕于其间。吾党之积忿深痛。凡几年矣。癸亥以后。天日重明。国论大定。月川之诬。于是可辨。月川受诬。不过以甲午疏丁酉书。而桐溪碑文末段。引丁酉书为说。故先辈有删定之论。盖虑百世尚论者之议其后也。今宣城人果举甲午疏。以斥和为说。始知先辈之虑远也如此。愚意月川集碑文末段固可删。而甲午疏末段亦并删去。然后月川之诬始可辨。而免来世之疑。未知尚论者。以余言谓不悖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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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征录
东征为观海也。是岁重阳之翼日壬申。拜辞亲闱。辰之二三离发。历候艮阴姑母。暮投凤城校。夕后昏睡一顿。癸酉晓。觉腹部轮囷。连泻二度。气困难振。即欲还程。而念一归之后。此脚再动必难。遂力疾发行。历葛川,眠露。渡洛江。午抹才山县店。坐见峭峰削立于前。问店主人曰此莫是清凉否。曰然。距此几里。曰二十里。于是始有归路寻真之意。盖此行本为观海而发。则先海后山。次第然也。暮投泉谷店。是日终日不下一粒。气虽困乏。而腹下似稍稳平。初昏始进粟米饮半碗。稳度一宵。甲戌历访赵正字彦国不遇。午后微雨乍下乍止。著帽投宿仓岩店。夜闻雨声。客怀颇挠。乙亥雨止而雾暗如晦。游兴浩然。不可留滞。遂冲冒发行。两岸夹束。不见天日。路虽平坦。而登登陟陟可二十五里。至岭下羊邱店抹(一作秣)马。遂登泣岭东望。海山积气浮空如白练。似是东海在彼。自岭而下。如循梯而下。地倾东南。据此可知。过丹山,元邱,碧水,仓水等村。至飞洞前。马上见新墓封茔颇广大。疑葛翁迁厝之地。问之拾穗老妪果然。行忙不得拜谒。只下马瞻礼而过。历宁海邑底西门外。到槐市南表妹家。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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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尊舅方病痢。不得相面。宿于其从氏家。稚仁兄闻吾来。即为来见。握手惊喜。第新遭其妹丧。尚未返榇云。可惨。丙子饭后。与稚阳谦叟及其从氏某。直上观鱼台。万里沧溟。一望无际。平生积营。片时领略。适当风日平顺。海波恬静。见䲡鱼出没于大洋。喷水成雾。时露背脊。而远不可辨。余素不闲词律。且游兴烂熳。应接不暇。不欲费力吟哢。只得绝句一首。曰解说观鱼白尽须。及来台上一诗无。直欲竦身腾空去。自笑书生胆尚粗。诸君言有眼力者。能见郁陵岛云。而余则不能矣。午下大津。观渔艇或钓或网。仍市酒烹鲜。极欢而罢。又得一绝。曰观鱼台下胜筵开。斫鲙烹鲜浪藉回。多谢趁船双白鸟。怕人窥破觅鱼来。盖以陆地所见。今日杯盘海味太侈。故为之解嘲云。是日游观。颇不寂寥。而第稚仁以服不出可欠。日暮诸益罢归。余与从者。为观日出。留宿津头。谦叟以主人亦留。是夜微云点缀。月色依微。与谦叟出坐渔矶。良久归寝。海声达夜在耳。丁丑晓起拓窗。则日出处凝云羃之。似不谐矣。犹幸云之或搴开也。出坐台上。可数三顷。忽仰见则日已高竿矣。怅然回步至主人。朝饭后风势大作。波涛汹涌。如万马奔腾之势。洲前石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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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迎避者。今忽跨而越之。时见扁舟出没于大洋。浮而升天。沉而入地。顷刻万象。眩不可视。沿矶而上公水津。步出鲸沙。欲视网鱼。以风日不果。午点于津头。日暮阴晦。明日日出。似又不谐。谦叟共劝同归。遂归宿谦叟家。诸友言日出最所难见。远近观海者。或留连十数日。竟不得见而归者有之。子乃以一日不见为叹耶。余曰凡事何可固必。余欲观日出。留宿津头不谐。明日当自此往观。若又不谐则当往宿竹山。又不谐则浩然而归矣。夜半起视。月色如昼。四顾无云。意甚乐之。戊寅开东初。蹴谦叟起。踏著清霜皓月。步出津头。海人曰今日亦有云气奈何。望见则海天相接处。颇有云气。余甚疑之。然坐高台以俟之。俄见天东。赤气凝晕。色渐洞赤。云物受之。皆成五彩。浓淡异态。顷刻万变。而已日轮冉冉从海中出。大如铜盘。旋又缩入。为波涛所汩。出没前却。良久始乃跃而升空。海波始赤如金。至是汪汪若银汞。万里一色。日既丽天。而一队云气。横亘其上。日又入于云中。旋又露出。光彩之眩曜。姿态之横生。又万倍于初出海上时。又其上有一队云气。横亘万里。五色玲珑。或如峰峦林薮。或如楼台宫阙。或如雪月花草。虽顾陆之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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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模写。而世所称蓬莱方丈。似当在此中矣。日入其中。微露光气。百道长虹。横亘天半。余方大叫称奇。而谦叟亦云余屡观日出。而未尝见云气如此。兄之此行。一日见三日出。亦奇矣。移时坐语。殆欲忘归。遂移步过观鱼台。入权氏家。主人具朝饭。饭后欲往竹山。诸人皆言竹山别无异观。余谓既闻竹山之名。须往见而罢。遂发行过邑底。历入樊圃朴氏家。乃武毅公诸孙。挽之留宿。翼日己卯。朴友文度与之偕往竹山。踰一岘望见。渔船百馀只。簇入海港。急往见之。乃竹山浦口也。即上竹岛望之。则盈德清河一队沿海。林薮隐映。长鬐牧岛。如在眼前。盖观鱼台虽爽豁。而此身犹在陆界竹山。历入海中。登临其上。如乘舟入海。浩无涯涘。此为差胜于观鱼也。若不见而归。岂不可惜。得一绝句。瓮里乾坤针孔眸。一筇来倚竹山秋。风樯雨舶浑闲事。万劫贤豪此上头。下山午点于津头。全罗商船来系浦港。暂入见之。归路从山脊小路而行。大海却在履底。十里山行。步步回首。归宿于谦叟兄家。庚辰晓。雨声淋浪。客怀颇挠。午后稍霁。往宿稚仁家。辛巳治归。稚仁妹婿李舜明与南友偕。是行游观才可。而离庭已过十日。归意如矢。不得迤历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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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如存葛故宅。亦未得参寻而归。可叹。直上泣岭。与南友分路。宿羊邱店。壬午晓发至大川。与舜明分路。午抹英阳乡校前小店。宿泉谷店。癸未晓发踰一小岘。是为清凉洞口。步上山路。路傍见山葡萄左右垂垂。使从者摘来吞咽。历地藏庵。上文殊庵歇马。午后上满月台。入满月庵。只有病僧一人。题名庵壁。仍向御风台。历聪明水安中寺。入石帆庵。有守僧。坐与语颇款。僧勺岩上滴下水一掬。与之饮曰此即聪明水。公观聪明泉。秽不可饮。可饮此水云。余曰此地非烟火食者所可栖息。何不塞才山路及御风台。绝粒以处也。僧笑之。仍曰贫道久处金刚。金刚大抵胜境为多。而至如即地奇壮。无如此庵矣。余曰此山之胜。旧得之诸先辈游录。大抵得一胜境。如更无他胜。而更上一层。又得一境。此为奇绝。至于高则无过于满月。妙则无过于石帆。吾何必更观他处乎。僧曰公言是矣。遂与僧别。还下文殊庵。远村李友与金溪金友上来。亦为游观计。是行甚寂寥。而适与诸友邂逅同宿可幸。夜咽山葡萄。李君上来时所摘也。余谓李君曰吾与寿民,晦文,季文诸公。屡有此山之约。而每缘冗故未谐。今来岂不欲请与同游。而吾之反面甚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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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招呼。则不免迟滞数日。玆以径归。幸君秘之。勿语诸人也。遂相视而笑。甲申发归洞口。又摘山葡萄。拾得数碗。摘草叶裹之。为反面之资。午抹文溪院底。初拟直达艮阴。迫昏投宿于巨村金上舍玉润家。乙酉历候姑母。巳时反面。慈候粗安。家内无他故矣。吟得一绝句。曰夫子家山望里迷。尘埃鹿独未曾窥。东溟归路移馀屐。黄菊丹枫又此时。
武王封箕子于朝鲜论(马端临曰。泰伯之吴。箕子之朝鲜。皆自屏于荒裔之地。因而有国传世。非由于封建也。○外史曰。箕子以殷民五千人。东渡浿水云。)
论曰。前古仁贤之事。或出于传闻之讹缪。后之人不察其是非。从而傅会之。遂为千古之疑案。可胜惜哉。然质之以经传。裁之以义理。虽有说千万。君子不惑也。余读迁史。至武王封箕子于朝鲜之说。未尝不掩卷而累唏也。嗟呼。迁之此说。何从而得之也。岂有信史可据。抑出于野人之传闻也。今按箕子之事见于经者。书有洪范,武成,微子等篇。易之明夷。论语之论三仁之事是已。洪范曰。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商曰祀。周曰年。此曰祀。因箕子之辞也。篇内曰而曰汝之类。虽古人尚质。而皆非君臣之辞。观乎此则武王之不臣箕子也的矣。武王既不臣箕子。则曷为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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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封之也。周之史。不敢以周之年加于箕子。则武王乃敢以周之封爵加于箕子乎。说者曰武王封于朝鲜而不臣之也。既曰封焉。则乌在其不臣之欤。不亦进退无据矣乎。微子之篇。乃三仁沥情叙心之辞。而其言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今若受封于武王。则乌在其不为臣仆欤。不臣其人而晏然受其封爵。乡党自好者不为。而谓箕子之圣而为之乎。周家封爵。必有诰命见于书。如微子之命,蔡仲之命是也。历观今古文逸书。未闻有箕子之命。且谓武王不贤箕子耶。将不封贤箕子而封之乎。则当以中国百里之地。与齐,鲁,宋,卫为比。曷为畀之以海外不毛之地。有若摈弃然哉。质之经传。揆之义理。为此说者。近乎否乎。且以时代考之。武王克商之初。朝鲜盖未尝通于中国也。何以明其然也。蜀都密迩关中。而秦时始通。闽越自是域中。汉时始开。洞庭,彭蠡。乃虞夏之世。三苗荒服之地。以此推之。则朝鲜之不辟于商周之世较然矣。既不知有朝鲜。则况乃以其地封之乎。此又事势之灼然。不待辨说而明者也。或曰然则箕子曷为而东来也。其说亦不足信欤。曰否。箕子东来。自是实事。特武王未尝封之也。盖当牧野释囚之日。亳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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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社既屋。故宫之禾黍。油油芒芒。殷土尽归姬家之版图。为箕子者。当作何如行止也。伯夷逸民也。西山一发。足以自靖而无愧。箕子宗戚也。其在罔仆之义。足不可以履周之地。头不可以戴周之天。天地虽大。一身难容。于是乎飘然远逝。自窜于溟海万里之外。其心只欲得一片乾净地。以为安身立命之计矣。若夫得众得国。为君为师。实非箕子始虑之所及也。方其白马之东渡鸭水也。一隅青邱独漏于职方之外。国号东方之君子。民是檀君之旧俗。姬家之正朔不到。殷天之日月犹照。箕子之心。想必欣然乐之。爰得我所。遐陬之民。一见大圣。如睹祥麟瑞凤。襁负归附。成邑成都。八条九畴之教。盖莫非殷之遗俗。箕子东来之事。其亦可悲也已。或曰然则武王封箕子之说。作俑于何时欤。曰其出于秦末汉初乎。朝鲜之不通于中国。非但武王时为然。逮至春秋之世。中国载籍。亦无有朝鲜二字。陋如于越。小如江黄。皆赴盟会。独朝鲜不见于经。因是推之。之说也战国之世。亦未尝有也。果使有之。则孟子之于孔子痈疽。伊尹割烹。皆据理辨析。无有馀力。而独不加一言之辟于三仁大节之累乎。中国之人。不知箕子之遁迹于何方。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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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何所。盖千有馀岁。洎乎秦汉之间。始闻海外有所谓朝鲜之国。箕子之所尝君临云尔。于是乎恍惚惊疑。互相传说。求其故而不得。则认以为武王之所封建。马迁又从而实之。遂使大圣心事。晦昧千古。岂不悲哉。尤可恨者。朱子之注诗传。未及勘破。蔡氏书集传。又引迁史为之说。至若我东之人。礼乐我箕圣。衣食我箕圣。而亦不免含糊鹘突。置之疑信之科。此愚所以不避烦猥。极意洞辨者也。
故司猛李公隮祔忠烈祠事。呈东莱府文。
伏以生等。旧民也承学也。舆情有沈抑。则请伸于明府。儒论有欠阙。则取衷于斯文。此皆事理之所必至者。记昔壬癸年间。荣乡儒士。以故司猛 赠承旨李公庭宪。东莱忠烈祠隮享事。连岁状请于莱府及营门。閤下时莅本邑。辄造邑子于前。亲与上下其论。至为之窜定文字。大君子慕义尚德之盛意。生等固已钦诵万万矣。秪缘莱府踔远。势多阻阂。虽蒙奖赏待后之题。本事未获即伸。不但生等以为赍郁。閤下亦未尝不为嗟惜而屡叹之。于今二十年所。玆者閤下以斯文宿望。驻节莱府。凡今儒林取衷之地。全岭之论。显有所归。閤下实有所不得辞者。况于莱府院祠。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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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之所当修举者乎。况于桐乡义烈沉抑之所当表章者乎。是殆閤下为李公嗟惜之心。正有待于今日。旷世相感之妙。盖有不期然而然者。生等又岂但以自伸赍郁之忱为幸而已也。玆敢竭蹶半千。齐吁于旌节之下。若李公殉节颠末。閤下固已谙悉。祠志亦所详载。生等谨撮其大略而陈之。嗟呼。李公本下邑一书生。闻国有南牧之忧。慷慨投笔。发身行伍。迨赴助防之辟。后期见免。则又慷慨不旋马。驰赴莱府。与郑忠壮相遇。一言契合。许以同死。其间密赞戎机。绸缪备御之绩。今无从考验。观公上伯氏书。有曰防御最紧。又曰方出习场。即此八个字。当时之事。略可以意之也。书出后六日城陷。遂与郑公同日死之。噫。当日之事。沉躯守堞。阻遏方张之贼。公与郑公无不同也。张弮冒刃。毕竟横死战场。公与郑公无不同也。及夫事定之后。所以表白显荣者。公与郑公。又何其悬异也。盖郑公封疆之臣而有官守也。故其死也著。上焉爵谥之。下焉尸祝之。炫煌一世。震耀千古。公则客将而名不在伍簿。故死而不录。不徒殉节之无徵。并与姓名而无传。非但举世之无传。而莱人亦不知也。使公羁魂飘魄。抱屈泉壤。凡百五十年。忠烈祠之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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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实在其时。宋公之并列。幕客之升祔。次第毕举。而公独不与焉。举世既不传。莱人亦不知。则公之不与于是时。无足怪也。亦无足恨也。至乎赫蹄古纸。出自本家。州家申闻而旋 赠。则公之名。始稍闻于一世矣。莱人感梦。坛壝载设。而府伯操文而致慰。则公之事。始表白于莱境矣。祠志又刊布矣。坛享亦岁举矣。然而院祠隮祔之礼。尚未克追举。生等于是乎不得不以为怪矣。不得不以为恨矣。莱釜之境。无郑公祠则已。有之而公不与焉。其可曰祠之云乎。釜城之坛。业已隮享。则莱府之祠。独不可祔食乎。若以谓客将乎。则东配赵梁山。独非客将乎。感梦之事。虽若吊怪。而莱儒之状。洪公之文。刊于祠志。噫。黄云古碛。战骨成堆。虫沙埋没。万鬼啾啾。公之英灵毅魄。固已超鸿濛而蜕尘埃。何尝自求报享。有此灵异之事哉。盖公与郑公。生而并寝筹楼。死而同膏野草。其郁而未化者。想必相与翱翔彳亍于瀛海漭漾之间。朝暮焉必偕。陟降之与同。而独于院祠芬苾之际。不得并列而同侑。此公之所深恨。而抑郑公之灵。岂不蹙然而伤叹乎哉。莱人感梦之事。意者其然乎。由是论之。忠烈祠之独遗李公。可乎不可乎。有欠乎无欠乎。若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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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而有欠。则何惮而不为之所乎。无乃士林不诚欤。抑亦州家不力欤。生等窃以谓上下均有其责也。虽然洪府伯祭文曰。俎豆未同。虽久必伸。州家之论既如彼。莱儒之状。生等之吁。不啻渎告。士林之公议又如此。则李公之追祔忠烈祠。便是百世已定之论。已往不论。而今而后。修举阙典。断不可巳。特在閤下手分世界中。斡运措置之如何。噫。祠享之典。亦何常之有。或先啜后闻。或闻而后啜。或同时并举。或次第追举。或合而分。或分而合。观于祠志。历历可考。凡此想必尽入于盛算料画之中。生等又何敢预焉。生等又考祠志。以李公之不能阐扬。为子孙质朴之致。此必指爵谥等事。若院享之节。自是士林之事。子孙无与焉。于是乎此事之至今迁就。生等实有愧色。伏愿閤下趁时报闻。亟举缛礼。俾生等得免讥评于公议。千万窃仰。无任祈恳之至。
烈妇金氏请褒事。呈巡营文。
伏以一妇殉节。可验伦常之不坠。多士诵义。足见舆情之所同。生等谨以安东进士金灿铢母金氏殉节事。仰吁于閤下。伏惟垂察焉。金氏丰山人。故副提学鹤沙先生七世孙。十六归于士人金在纯甫。即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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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成八吾轩先生五世孙。有儒雅重望。号龙岩处士。金氏内外擩染。服习义方。在室孝养偏慈。既归善事尊姑。奉承君子。挚猷兼备。五十年如一日。平生节行。多有警世励俗之事。乡邻士夫家言闺范。必称金氏焉。昨冬十一月某日。处士公潜遘不淑。金氏年已六十四。哀号乞死。绝而复苏。既而曰送终大事。吾不可以不尽情。附身之物。亲自检摄。以夫子平日欲衣深衣而未果。手制而用之。既殡家人劝之出避。不听。时灿铢染痛危㞃。则朝夕护视。而不废下室之馈奠。初终后。即却食不进。日饮荞湆一溢水而已。诸孙号泣交请。终不许。如是十馀日。几至澌顿之境。一日呼诸孙。授以馈奠馀馔曰。如此险难。不可不从权。吾当为汝辈先之。又封一壶酒。出置净处。送致夫兄寓所。辞气雍容。无异平日。家人以此稍为弛虑矣。是夜俟傍侍者睡熟。沐浴更衣而自裁。比家人觉之。已无及矣。此其办命颠末也。呜呼。世或有孤孀无托。不欲苟延而死者。或有猝遇事变。洁身自靖而死者。金氏则不然也。七十齐眉。无憾于偕老。疾病殓殡。尽情于送死。虽使尽其馀年。安享子孙之养。不可谓无意于斯世。而朝暮相从。且无几矣。然而金氏必死之。其心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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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夫死而死。自是天之经地之义。人事之所当然。死则吾心安而天理顺。否则不安而不顺。吾则为吾所当为而已。此其精白一心。可质穹苍。有不以世俗安排计较。参错于其间。或者谓夫死从子。于传有之。金氏无必死之义。此则有不然者。圣人三从之训。特语常而不语变也。则不死固无害于常道。而如有能死之者。讵不为处变之极等义理乎。易曰丧过乎哀。行过乎恭。金氏之死。其过而卒归于中者乎。张南轩曰。无所为而为者义也。金氏之死。其无所为而纯乎义者乎。临乱伏节之臣。必从平居谏诤中来。金氏平日节行之美既如彼。宜其末梢之烈烈轰轰做得来如此也。呜乎烈哉。恭惟 圣朝崇奖节义。凡系伦常。靡不褒录。如金氏非常巍卓之节。其可泯灭而已耶。此生等所以疾声号吁而不知止焉者也。虽然近来此等事。巨细杂陈。虚实相蒙。观民风者。难于采择。司典礼者。无以考覈。遂成文具。一例稽滞。如使金氏之事。同归此科。则岂但为生等之深耻乎。伏愿閤下体 朝家彰善之意。循多士慕义之诚。进士金灿铢母金氏旌表事。从速转闻。使瞻聆俱耸。四方风动。则于国家敦伦励俗之方。岂曰少补之哉。
书巢先生文集卷之三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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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城宋氏族谱序
是岁春。家督重厚自楸下归。告余以宋生程钦孝感事。因曰儿今行。幸识元紫芝。余闻之。不觉蹶起病枕。亟欲记识数行语。以备他日郡志考采而病未果矣。玆者宋君应焕。以其家谱续刊。问序于余。噫。谱者氏族之书。其源出于周礼小史氏。圣人所以劝人兴行于孝悌也。尊其祖。自近及远。孝之推也。敦其族。由亲逮疏。悌之推也。圣人之旨。渊乎微哉。自世教衰。人之兴行。虽不能如三代盛时。而小史之法。犹存于天下后世。迨今举世通行。家有其谱。然则氏族之书。虽非务本之道之至者。而亦可谓圣教之遗也。冶垆氏于吾荣。族大以繁。而旧谱之后过百年。尚未续刊。合族龈龈。盖虑夫先泽寝远。旧迹易泯。一门孝悌之风。或几乎衰息也。乃于今年春。合襄顺星漆诸宗。通议敦事。先之以收单定所。次之以鸠财募工。监董则士人宋应八,宋相莱,宋相铉。校勘则宋进士鸿翼,士人宋日焕。始事以某月。讫役以某月。于是乎宋氏之谱。尽完备而无亏阙。宋氏之福。盖未艾也。宋生孝感之事。其兆之矣。仍窃伏念讷翁先生避地荣乡。子姓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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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有若梅圃,晚对亭,三省斋诸公。倻溪先生棹楔。尚在星山旧闾。其后有若新渊,松涧,哑轩诸公。一帙之中。卓荦辉映。或以儒学德望。或以宦业风节。或尸祝乡社。或名参义幕。所就以进德成名。虽各不同。而其本则莫非推之孝悌而准之于事行也。然则今日诸公之竭力趍事。成就得百年未遑之举者。固是继述先世孝悌之道。而后承之交相戒敕。益勉敦宗之义者。无他道也。亦不过曰孝悌而已。苏氏所谓孝悌之心油然而生者。观于此谱。益可验已。顾余浅弊无文。矧此耄荒。君以旧谱有鹤沙先生序文。责以事契之重。遂不敢终辞。略置耄说如右。
赠青海孟秀才学容序
有少年生。背笭箵踵荆扉。乃关北青海人。孟姓学容其名。其先静窝,土庵。有文有行。以有美不章为惧。遂赍遗文及事行一通。越关踰岭。遍诣当世荐绅先生。丐求文字。阐发幽潜。谬及于余。顾此浅弊。何能为役。强病翻阅一二。盖其为学。博综群书。尤邃于礼。虽仪文细节。穷极辨正。必归于古。旁通经世之务。井田封建诸论。力主必行。凿凿可用。要之非依㨾陈腐语。极有性气。心有所疑。虽程朱大论。往往操戈入室。驳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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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饶。关北距京都踔远。儒教不并内地。乃得此奇伟杰特之人。尤可异也。假使生于东南文献之邦。进而与大雅诸公步武周旋。其所论述。又岂止于是而已哉。世传东国之孟。实邹圣后裔。温阳古佛氏为我朝闻人。而静土父子。乃湮晦不闻。为若可恨。然不百年。土人已尸而祝之。可见公议不以隐显差殊之也。静窝之文。为六丁所将。土庵文稿。尚在巾笥。赀屈不敢为登木计。观君之容。若将泫然者。余谓净写数本。藏弆祠屋。后世岂无子云,尧夫。君穿越险阻。跋涉千馀里。为先之孝。极可叹尚。然果能嗣守儒业。克绍家声。无忝为静土闻孙。则其为诚孝。奚翅阐扬先美一事而已哉。于其归。书以勉之云尔。黑鼠初庚之翼。桐里病拙。
书巢先生文集卷之三
 记
  
望考斋记
筑小斋于庙门之外。名以望考。所以志邱墓之感也。呜呼。人之报本追远。惟在庙与墓。而庙而安神。则主乎敬而礼为重。墓而藏魄。则主乎哀而情为重。故圣人之制礼也。庙焉而有四时之正祭。朔望之参。俗节之荐。出入参谒之礼。品节有限。不得踰越。嫌其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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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夫原野之礼。古之人。盖以丧之馀处之。故荐享之。或以春秋。或以俗节。未尝有限节。至于往来展省。则或有终身哭临者。或有不废晨昏定省者。君子亦不以为渎也。家礼东来之后。先辈定为祭礼。详于庙而略于墓。其略之也非以为简也。而今之人。乃谓墓礼在所当简。一再上墓之外。时节展省。略不加意。噫。祖先之与子孙。一气流通。幽显相感。今乃置祖先于万山深寂之中。而自安于煖室华屋。风雨而不知。寒暑而不闻。终年半岁。不相际接。幽显感通之理。果安在哉。不肖承祀二十馀年。贫不能举正祭。朔荐晨谒之礼。亦太半疾废。奉先之节。亏阙甚多。先庐在梧水上。距鹤沙先垄。为百里而远。先大夫塔坪之阡。又居其程之半。单只穷约。往来展省。岁不过一再。此为不肖平生至痛。而况多病早衰。过此以往。岁一之礼。亦将废阙。偶阅黄御史望考亭事。有感于心。因取以名斋。盖黄君之亭。实为瞻望先垄。而吾斋僻远。非瞻望松楸之地。然且云尔者。即所谓志感而已。斋凡八楹。通为煖房一间。壁藏其东。以安先世遗书几百卷。俛焉孜孜。虔共朝夕。以为慕望瞻依之地云尔。丙申阳复下浣。丰山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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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涧堂重建记
涧出于并屏西谷。东迤南折仅数弓。入于梧溪。三十里而为东川。又百里而会洛江。涧虽线溜乎。达于江河。有本故也。滨涧而西。旧有茅楹三间。是为清涧堂。故处士宣城金公考槃之所。地颇僻奥。无溪山胜致。绕砌飞泉。𤨿鸣可爱。堂栖琴一张梅一盆。图书左右。公以一布褐。终老其间。时与诸名硕。觞酒赋诗。其详在雪翁先辈观梅小叙。公殁堂随墟且百年。今年春。公之诸孙。为追先代遗意。发力重建。其制比旧倍之。东为暖房二间。西为板房四间。覆以瓦缭以槛。榱题斗栱。居然一亭馆。非以求多于前。不如是。不足为久远图云。役既完。金君圣安乐履徵记于余。余曰有是哉。是堂之复为亭馆。岂智力所能致哉。昔李文饶作平泉庄记。遗戒以毁一草一木。非吾子孙。其后未几。醒酒石为监军所有。余尝舟过五江。江上多名亭馆。江上人言亭馆之始。木石役鬼佣。丹碧骇人瞩。一再过。夷而畴禾黍。躏而町狐兔。幸而存者。又三四易主。余于是窃叹夫亭馆之不足恃如此。今是堂也。始不过一茅楹。非有平泉之花木五江之丹碧。亦未尝蕲乎后人之传护。如文饶遗戒之为。而百年之后。乃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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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饰而恢张之。是何夸于始者。不能保其终。约于前者。乃反张于后。岂不以彼之夸大而本之则无。所以易毁。此以寡约而先立其本。所以悠久。固理势之必然。所谓本者何也。源于百行是已。平庵权公志公墓。谓色养无违。北壁金公师友录。称孝亲乐易。盖公以名贤之世。有文学誉望。不以之逐时好干名利。顾乃卷怀林泉。敦尚行义。在家为政。不出君陈之孝友。穷居就养。躬执董生之渔樵。其日用事为。罔不从本实上推去。居室俭约。亦其一事。堂扁之必取涧之有本。又似有不偶然者。公既以是修诸躬。亦以是贻诸后。堂构之孝。乃发于五世泽斩之后。诗所谓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者。其不信矣乎。虽然此伟迹也。记以张之。自有其人。顾此袜线。何以堪之。君曰使我为标榜誇耀之计。世岂无高文大手。不于彼而必于子乎。徵之者意实有在。且观梅一帖。为堂中古迹。而子之高王考芦峰公手泽存焉。其后续录。子之先大夫姓讳载焉。子乌得无情。余遂蹙然不敢终辞。君又曰吾祖之后。今已亲尽。亲尽则疏。几何而不为路人。是堂之建。幸有瞻依之地。思所以为合族之图。子盍以一言规我乎。余曰善乎君之言及此。此君家之福也。请诵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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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干之首章曰。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释者曰犹。谋也似也。人家之患。在于贤愚不侔。贫富不均。不有忌忮克害之心。必有计较责报之意。苟能各自以无相谋无相似为心。则其于聚国族也几矣。先公以孝于父母始之。诸君以友于兄弟终之。金氏之福。盖未艾也乎。遂牵连书之。以塞君之意云尔。赤马菊月下浣。
郑孝子闾阁重建记
皇明启祯间。吾乡有郑孝子名道昌字泰甫。圃隐文忠公之裔。年十六。父为反奴所贼。孝子𢬵死复雠。服衰六年。心制五年。前后十一年。尽歼乃已。贼党凡十三怪。金沉江死。国辅,汉同狱未决毙。式澈减死决杖。澈妻郑杖死于狱。荣立越狱不获。春介,冰香,爱香,玉兰,玉香,爱生六贼。孝子皆手刃之。其详在吾先人鹤沙先生传记中。噫。昔汉苏不韦童稚复雠。司马公特书其事于资治通鉴。不韦所雠者一人。公之所雠者十馀。不韦雠彊不得报。拔雠父墓断头。以祭其父。使雠呕血而死。公雠彊悉报。而又手刃之。殆有难于不韦者矣。吾先祖记而传之。其亦司马公特书之意欤。孝子生万历丁未。卒年不传。以餐松诗考之。似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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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前后。其生也。使台已启闻。旌表 命下。又不知的在何年。前之修阁。其子曦在 肃庙甲申。后之修阁。其孙重国在 正庙辛亥。今之重建。为 当宁十三年壬戌。孝子之后。仅有存者。而混于氓隶。金斯文相岩与一面人士。合谋重建。以旧基水齧就高燥。筑墠改板。无不如旧者。诸君此举。抑可谓扶世教树风声之一助也。役既讫。谒余记。以余鹤祖之后。不敢辞。从而为之词曰。
忠臣之世。孝子之闾。乌头巍峨。湄屹之崖。世运虽移。民彝罔坠。二百年中。累蹶随竖。向也孱孙之鸠功。今焉舆诵之膻慕。岂直溯往牒而兴感。抑亦为末俗而扶教。秋千岁百。过者尻高。是谓孝思不匮而锡类。
书巢先生文集卷之三
 跋
  
追远录后小识
右追远录。即我先祖鹤沙先生所纂。凡例一依西厓先生永慕录。十四世世系坟墓遗事家稿。无不详载于一篇之中。录之成且二百年。而尚在巾衍。壬午春。始鸠如干物财。今年春。付诸剞劂。累世未遑之举。获成于今日。岂非百世子孙之幸欤。役既完。粗记颠末于后云。乙酉三月上浣。后孙宗炰敬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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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考芦峰先生文集后小识
高王考芦峰府君。以经术立身。而内迹暂寄台阁。文迹仅有数三章劄。州郡声绩。只是经术绪馀。不以文艺自处。故著述不多。间又不收藏。在乱草中。往在 纯庙丁卯。先君子令不肖辈搜出箱笼古迹。辑成二册。兼挽祭及宗叔弦斋公所撰家状一道。合为附录一册。仍令胄孙重器誊置一本。后数十年。重器谓不肖与闻当初次辑义例。请再加勘校。遂就本稿。删正字句诖误处。追得或补入。合附录约之为二册。藏之巾衍。且三十馀年。间与梧院士林合议鸠赀。今年三月。募活印始役。毕手于五月念后。终始干其事者。宗君泰璜,堂弟宗杰。仍念不肖孤寄耄荒。获见此役之完。俛仰今昔。不觉感涕。佥谓印事颠末。不可无识。遂略叙如右。癸亥五月下浣。玄孙宗炰谨识。
三退处士郑公文集后识
鲁论篇末。载殷周来隐遁之士。称以逸民。自是隐遁之名。为人所慕。杨雄法言。载严君平,郑子真一派隐流。皇甫谧高士传。又采仲长统,蒋诩诸人。魏晋之士。大抵老庄为祟。虽不足拟论于古之逸民。而其隐遁高尚之实。犹可尚也。俗之弊也。乃有借是名。为饰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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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愚哗世取宠之媒。操术之险。反有甚于决性命饕富贵者。鱼目燕石。又孰能辨其真赝。士生衰末。欲求安身立命之地。得适其可。盖亦难矣哉。近世三退处士郑公先生。即所谓闻古逸民之风者。而其于安身立命之地。抑可谓求适其可者矣。公天禀绝异。才器超迈。自幼少服习庭训。从事儒雅。笃伦理谨礼法。尚德行敦经术。又就正有道。益知内外轻重之别。尤严于义理之辨。检身制行。处事应物。斩钉截铁。壁立千仞。公之于名利关头。盖已透得歇泊。而犹惧夫人或以山野读书之名归之。则力为韬晦之计。丌阁朱文。未尝与学者讲论名理。随众觅举。混迹公车。观于人海藏名江湖满地等句。雅存可想也。公不为言语文字之学。诗书礼乐之旨。不以空言诵读。精义之外。深究致用之方。综理微密。凿凿可考。使之做得则虽未知到何㨾境界。而曾未得一试于世。皓首嵌岩。崟奇历落。穷饿而不悔。阨穷而无怨。林下经济。只是平章水石。藏护花竹。身后咳唾。仅有诗文数帙。气格顿挫。声句铿锵。或沉淫于晋魏。或庇材于宋调。所谓癯而实腴。得六艺之遗者也。乃者公之孙昌斗,昌稷等。袖遗集三册。属宗炰丁乙。既又责以卷首一言。顾此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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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耄荒。何敢议到于佛头之秽。因窃伏念先子无恙时。公每命驾联榻。荀家炊糜之儿。犹得窃听其言论风旨。于今六十年。执笔为玆事役。俛仰今昔。不觉感涕。事契所重。不敢终辞。略叙平日所感于心者。题之卷尾而归之云尔。龙集壬戌四月下浣。丰山后人金宗炰谨识。
读平庵学士权公遗事
平庵公少以力学砥行闻。晚通朝籍。仕不满四十日。遭某年事。自废以没世。后八十年。遗事始出。公羊传闻。间多疏漏。平日言行大致。诸本互有详略。可通看。至某年事。状与碣俱不免疏略。盖不忍也不敢也。抑略之而又有不忍不敢者在。公之所在致死。人臣之大节。略之固不可。公则死之。而 英庙特赐之不死。盛德事也。略之为不敢。当时周旋处义。又有关于 小朝德美。则略之为不忍。谨按 显隆园志。参以公手记及林公德跻碑。其日 上命百官退。公与司书任珹,翰林尹塾,分司翰林林德跻拚死不出。卫士驱之。林曰我史官也。公曰我兼史也。而已事急。公与林手笔柄挑结。林叱承旨不救。尹责大臣不言。任进清心元。公叩头 上前。请以身代。 上顾曰。彼说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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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退。而已又事急。公急召内医方泰悦进药。 上怒。泰悦惶战几失手。公挟以进御。而已又事急。公与林牵挽 小朝衣不舍。 上益怒。命公六镇定配。旋命行刑。 小朝曰。子至诚救我。独被极刑。惜哉。既就刑所。夜三更。特 命停刑。公冒死复入。任亦随之。 小朝烦甚。公进袖中小扇。 小朝欲见 世孙。公往进善宫。令内官负 世孙出。公附耳语云云。 世孙至 上前号哭乞命。 上令兵判负 世孙出。仍驱出外人。门闭不得复入。夜已晨矣。当日之事。担死向前。终始以之。公与诸公。无不同也。而诸公或窜或出。公独 命刑。罪同而罚异何也。盖以公之争之尤力而忤之尤甚也。惕 大朝之过举。而碎首而血争也。痛 储君之至冤。而剖心而欲明也。犯霆威而不顾震击之在目前也。撄龙鳞而不恤决裂之在瞬息也。牵衣而不止也。折槛而不出也。呼号而不觉声之疾也。泣涕而不知血之涟也。于是乎公之为 小朝尽心尽力。殚竭无馀。遂驱而之刑所。公固求死而不得。至是求仁而得仁矣。心安而德专矣。公之事毕矣。若 圣上所以处公者。则与公之所自处者。何可同也。公宫官也。为 小朝出死力卫护。自是天经人纪。万世
书巢先生文集卷之三 第 678H 页
臣子之大防。诸公之力争。犹不可罪。况于公乎。罪之犹不可。况可以杀之乎。以一时之威怒而毁万世之大防。岂圣人之心哉。是以既 命之刑。又 命停刑。国法减死者配。而公则不配而直放之。诸公则窜黜自若。而公则先宥之。实所以旌异之也。夫然后人臣之委身致命。国家之劝忠奖节。始可以两尽无憾。而永有辞于天下后世矣。又按公手记。 小朝之胥命月台也。一日烛暗。误犯 御路。愕尔却立。深自咎责。此见 睿德之严于礼防。不以冥冥或惰也。又尝语及鲁禧交搆之状。公请勿露辞色。答曰子之言是也。此见 睿德之速于惩忿而明于纳诲也。当日震荡之中。公进顺受其正之说。怡然答曰君言是也。此何等时也。而辞气和平。少无怛化底意。苟非尽性知命。何以能之。公之记此也。盖欲阐明 睿德。昭示来世。而国乘所不载。野史所不传。若不附入于公遗事。则将湮没而无徵。公之目永不瞑于泉下矣。其可忍乎。呜呼。 阙门刑所。即公死所。既不得死。再入再驱。公于是无可死之所。遂以土室复壁。为可死之所。修身以俟。为可死之日。公之择义之精于锱铢如此。伊后牵复。不可复与诸公联翩共进于簪绅之列。亦 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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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之所知也。故曰某也不来。安东沓沓。 圣人之教。渊乎微哉。凡此颠末。皆当详悉采入。俾来世得有所考。何可徒以畏约讳避而遂已也。余外史也。窃有所感。敢私识如右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