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石隐园藏稿卷四
　　　　　　　　　　　　明　毕自严　撰
　　文三
　　　户部河南司主事铭绅张公墓志铭
呜呼余安忍铭吾年友张公也往壬辰岁郡中登第者
十四人独余与公葭莩莫逆既而以吏事差池南北已
俱被召为郎燕市邸舍昕夕把臂未几公以疾请告余

亦以使事还里遭家难公一再过唁余谓公二竖且退
舍而讵意竟不起耶惟余知公稔令嗣来请乌敢以不
文辞公讳笃敬字汝淳别号铭绅其先淮阴人自洪武
初徙家新城高祖宗让宗让生福福生利多施予有善
行利生磁州吏目赠文林郎芝娶封太孺人忽氏生丈
夫子四长即公公幼聪慧嗜学补博士弟子试辄冠曹
耦岁己卯以诗魁东省壬辰成进士需次推择为令得
元氏元氏故并州瓯脱地视列邑繁埒而俗悍习诡鼠

牙雀角相轧格禁难治公自念令为天子牧元元要以
泂酌餴饎罔违罔咈唯是三尺斤如岩如焉知其他于
是下车不踚旬门内霜肃门外雨恬四境喁喁咸歌来
暮已而值矿使驿骚如王虎者尤鸷横不可制公上书
两台以为剑山苍岩间迤逦无几凿之无金徒使奸人
汹汹书上邑矿卒报罢元氏父老尸祝神君而珰亦莫
可谁何自此台使者啧啧咤异荐章相望已三载奏最
赠公父如公官母太孺人再岁乃擢户曹主政始视仓

场继典银库釐奸塞窦一切劳怨无避事竣钦谕纪录
维时真保矿务以故事当差司属大司农应城陈公谓
公素敏练计可从中调剂欲令往公谢曰职在臣子剧
易诚非所辞顾此何等役也方愧不能折槛伏蒲以回
上意顾可当先为逢贻点青史也引镜自照何以施眉
目而立宇宙因乞身终养与部疏交章并进事卒寝其
伉直不可枉以非义多类此居顷𣙜关命下便道还里
公念母老不以三旌易一日奈何以绝裾忘回驭顾太

孺人勖以靡盬遂辞行次淮上谢疾遽归得以赋閒居
侍板舆卒如公志不二载而疾没享年仅四十八呜呼
惜哉公生平落落寡谐遇物鲜脂韦而孝友性成当文
林公以磁州尉疾作公奔视吁以身代不起哀毁骨立
迨手一经课诸弟无间寒燠卒俾后先青衿不愧弓冶
则公友于良足多为令务宽和不事鹯击顾民有不法
状则寘之理无骫居恒冲素于世味泊如尤嗜吟咏厌
剥啄通籍以来箧有数卷门无杂宾非必移床远客戛

玉代清而萧然自远以余观公之概所称朱霞白鹤丰
玉俭稷庶几不愧且遇事凛凛独持有故名臣风令天
假之年克究厥施必有以树非常垂不朽而今已矣嗟
嗟蹠修颜短天道茫茫宁论哉公生于嘉靖甲寅卒于
万历辛丑配胡氏封孺人则公与余同忝门楣云男三
胤振郡庠生胤拓胤扬孙一桂翘卜于癸卯冬十一月
初三日葬公于宝山之阳铭曰繄孰不仕繄孰仕而循
良矧劲节浩志不可夺屹然岱宗岿然灵光斯亦足不

朽何必耄耋大年为阳阳在昔达人旷观所以齐彭殇
　　　顺天府尹霞城吴公墓志铭
大京兆吴霞城先生余生平受知第一恩师也余自髫
龄遭家不造外侮繁兴先封公亟望成立自辛巳冬即
出应童子试而屡龃龉于郡邑愈下惟发愤至丙戌春
年十八岁矣再值里选惴惴惧不得当维时济南太守
为约齐李公云间名家也先生以名进士为郡司理雅
相契重推为文坛牛耳府试品题多出先生手已取余

第三尚未发案外无从知恐不获隽复赴告考又属先
生为政时济下三十属赴告考者可数千人独拔余为
首大加击节而以先兄岁贡讳自慎者次之不俟放榜
辄召谒见称赏不置又立试数题皆许可余自分落魄
已久一朝得此知遇真生平殊遘继入督学屠公道试
余与先兄同列府庠得时领先生明诲又辱守道薛公
物色招余兄弟衙斋诵读每谒先生辄命题课艺耳提
面命所为勖其勤而警其惰者不啻慈父之于爱子也

越二载戊子余叨荐乡试出惺宇张公房而感恩怀知
在三之谊视房师有加焉己丑余应春闱下第先生入
为铨部郎余走济下送别郊外先生在铨衡甚有令誉
而以抗直不阿遂从外转比余壬辰成进士谒选得云
间司理则先生旬宣两浙久矣吴越密迩遣使通贽大
相慰藉戊戌秋余以司理历俸六年转刑曹郎入浙四
明辞盐直指袁公道经武林则先生方为廉宪政范清
肃芳闻籍甚衙斋小坐握手道故并与诸世兄晤对亟

以道义名节相期许蔼然骨肉也甲辰先生以江左右
方伯入觐余时待罪冬官得再睹丰采佩服教指五内
洒然事竣抗章乞骸部覆勉留而先生高卧家园竟不
复抵任矣无何即家起大京兆恳辞不赴此其难进易
退出处大节岂不超然远出尘寰之上哉嗣余薄游中
外强半家食驰驱南北多居塞上益与先生音问杳然
乙丑春余待罪津门忽从邸报见八闽举荐地方人才
疏知杖履无恙亟颛力往讯力旋得手书数纸颜筋柳

骨依然济下品题铅椠墨妙也益令人勃勃神往矣未
几叨转留宪岁杪历任丙寅再转留计值珰焰益炽即
挂冠亟归丁卯夏维扬周君觐光俨然莅草堂焉实先
生肺腑亲也方先生寄书时谓余在留都耳不知己归
也盘桓数日报牍南还自是鳞鸿绝矣戊辰夏余叨起
计部碌碌戎马钱谷之间迄无宁晷方拟觅便往候兴
居而副郎林君一柱者为先生同里内戚以庚午春持
世兄太学君祖学文学君祖越祖擢讣书见贻始知先

生于戊辰孟冬已作古人痛哉先生生平和而能介风
轨遒整翛然不滓辙迹所至咸切庚桑畏垒之戴而菁
莪作人棫朴造士恬退止足枕石漱流雅有古先贤之
风焉乃先生所自状者一切韬晦不言惟取林下隐居
数事以明无憾而卒皈依于西方之教则其素位而行
耻为誇诩与世之大言不惭好自标榜者异也诸世兄
以墓石见托先之束帛余即不文而不忍负先生大德
则缕述其当年知遇之奇与所目击出处之大者漫为

削藁以自附于门墙思慕之义按状先生讳献台字启
衮别号霞城晚而更署素心居士表厥志也裔出唐屯
田员外郎祭公之后十数传而讳富者为先生八代祖
富子洪洪子熊并有隐德至熊子希贤官翰林侍读学
士封熊如其官希贤子彰善彰善子正谊累赠江西左
方伯配林氏累赠夫人为先生大父母正谊子三畏广
信郡丞累赠江西参政江西左方伯配程氏累赠夫人
为先生二尊人两代貤恩悉以先生贵而郡丞公先起

家台州宁海学博程夫人生先生署中括苍山川奇胜
赤城石壁如霞故赠公取以命先生名号盖当日期望
之意业甚远且大而先生果以万历丙子领乡荐庚辰
捷南宫初授绍兴司李复除济南升吏部历四司主事
考功员外郎例迁台州宪副即先生发祥地也旋晋大
参仍分守宁绍台寻转按察使右方伯先后仕浙最久
亦异矣嗣改江右左辖值入觐乞休不遂径解组回籍
及升顺天府尹始得请致仕从此山静日长或读释道

诸书或吟长庆法藏二集或临卫生帖或散步兰渚大
堤徜徉于云烟水月之下凡二十五年然后骑箕从九
仙游距生嘉靖戊申之岁得寿八十有一先生自以为
备造物清福洵不虚矣子五孙三曾孙四此先生自状
世系行藏子孙崖略而余覆按之若此至所树德若功
既不自表异即余前所论次亦何能悉底里顾余回环
状中语更有一言欲质先生于九京者计先生悬车之
日政礼可以为卿之年而视京兆若敝蹝急流勇退得

失之心澹矣捐馆舍在大耋而手营玄丘于念载之前
临革自为行状若彭泽豫作诔词全无恐怖生死之心
亦澹矣在世了了来世亦应了了乃遗语送终无荐牲
食惟延高僧诵内典以惬素心将为来世法缘是果于
西来意何居余得而窥之矣曹溪有言常自见已过即
与道相当古人圣贤仙佛只在日用人伦上修持故先
生居官到处有声而状乃自歉悠悠禄食无功朝常无
裨氓庶林下比逍遥游而状称不愧此心者独在建修

先人祠墓冀释怨恫此即是真忏悔真行业心迷法华
转心悟转法华戒牲延诵之嘱犹羊鹿牛权设云尔余
本不知禅第恐人疑先生落二乘故僣拈此一段与先
生相质先生以为然否先生藏骨之山厥名泰林负兑
趾震中穴先生左林夫人右侧室周氏辋川堪绘盘谷
可歌先生所自卜也先生传神之照厥质纯素欲晦弥
扬上不负国下不负亲远不负祖宗非愚非智简简惺
惺所自写也先生之作备矣无容赘矣无已则绎焉而

系以铭铭曰大道无岐至德时迁既壮乃行未老归田
繇孔印释得鱼忘筌惟忠惟孝亦儒亦禅彼纷奴主曷
窥行圆壶公之侧先生幽阡幕天席地襟巘带泉三立
不朽霞光长县有报斯获馀庆用骈谓余阿好盍视遗
编
　　　贵州道监察御史忠门宁公墓志铭
岁在己巳侍御忠门宁公捐宾客于平原时长君顾韩
甫九龄诸子皆呱呱泣于褓是未克葬越六年元配张

孺人亦逝又三年长君既已著声黉序诸季亦各知敬
业乃谋卜吉窀穸且辑生平徽烈介余犹子际谊问志
铭焉初公与余六弟自寅同荐贤书旋又与八弟自肃
同捷南宫及为蠡县令适余以督饷之役待罪津门倚
办召买借光荐剡又八弟亦分符定兴同寅莫逆因订
姻好逮丙寅丁卯间余自南司徒谢病归里公亦读礼
家居过从甚数臭味沦浃戊辰秋余起家度支公亦遂
已持斧畿南适丁八弟辽左之变公亟驰书吊唁蔼然

骨肉兹余回首畴曩昆弟之好与夫出处周旋之雅宛
焉如昨诚不觉其怆然有动于中也志何忍辞因据长
君行实次其崖略公讳光先字廷瑞别号忠门宁之先
有行一者元末徙自枣强卜阳丘之西锦川大埠里居
焉生子信甫信甫生克忠克忠生友德友德生贵贵好
阴行善生二子长曰祥领宣德年乡荐除荥阳广文历
松江二车所在有去后思次曰铎铎生纲纲生守宽守
宽生希孟是为公父娶于韩生四子公第居三公生而

神骨秀拔聪颖绝伦舅氏澄江韩公有子而殇泣谓太
孺人曰弟以乏似万念俱灰姊幸多男曷以幼者续吾
后俾弟没世无为若敖之鬼惠孰与姊多乃以公嗣韩
韩父若母鞠如掌珠不知其非已出也七岁入小学九
岁能文辄时时造乡先达伛偻请益癸卯补子衿第一
时岁大祲鲜可以饱韩父贩官鹾权子母佐灯火费公
下帷漯水之浒韩父渡河饷公值夕潦水暴下几殉彭
咸公感泣曰人皆一天耳吾独戴二天大丈夫不能扬

名显亲何强颜天壤为也益发愤咿唔摩厉以须闽中
晦生王公来牧阳丘季试诸生得公卷诧曰駃騠騕袅
四蹄雷电一日千里不足云也延入署中为其子傅自
是每试辄冠军人无不以大捷目公公亦独喜自负乙
卯举于乡即出王公房明年成进士人皆奇王公知人
能得士惟公亦能不负所举也时有以复姓纵臾者公
正色曰吾少失怙微韩父若母不及此且韩父若母发
种种矣方虑报韩日短何忍以是举伤厥心乎客毋复

言除直𨽻新城令迎韩父若母就邸养太孺人鱼轩预
焉新当长安孔道冠盖相望不遑宁处操刀者类血指
去公游刃常有馀地邻邑来质成者日造于庭当事者
才公任剧调蠡县蠡旷僻最号难治公至清衙蠹均徭
役裁冗费旌节义兴学校治化翔洽家户尸祝当是时
诸台使荐牍累累无虚日辛酉光宗登极覃恩中外封
韩父如公官韩母封孺人居无何韩母遘疾弃杯棬公
哀毁骨立扶榇归里殚力营葬远近称孝焉既禫值蠡

令缺铨衡为地择人复以公往蠡人士侦其来纡青垂
白载道驩迎且悲且喜如婴儿之复觏慈母也公驾轻
就熟孰大廉平大慰民望甲子驿取入都未及考选而
韩父讣间公呕血茹痛抵家襄事一如前丧丁卯服阕
选授贵州道监察御史公既簪笔兰台居恒明发不寐
曰吾以宁嗣韩犹侨居也向吾不即归宗者以韩父若
母拊鬻劬劳思图报万一耳今韩父若母偕即黄垆封
章具矣而生我者曾未沾一命之荣天下宁有无父母

之子哉乃具疏复姓且请以直指新衔貤厥二人情词
恳切上为感动于是赠公父如其官母封孺人公既两
邀纶綍光宠四亲其矢报朝廷益切遂疏保圣躬温圣
学核起废处降丁数事又首劾建祠媚珰者二十六人
又谓帝王之执中在虚平虚平之寄脉在用人疏荐乔
公允升等林下诸贤皆蒙嘉纳处分而虚平一议尤荷
旨褒奖寻巡视皇城权贵敛手辇毂肃清出按畿南诸
如弛关禁节土木表幽贞白冤滞措注烜赫照人耳目

先是巡方使者有所举劾类摭骈丽而晦事实公复命
以散辞易俪语上大喜其独得体要且著为定式敕永
遵焉役竣便道谒太孺人奉卮酒前为寿曰儿以王事
鞅掌定省久疏古人不以三公易一日养今母老矣儿
亦积劳善病姑移疾归子舍得晨昏莱彩相依不亦快
乎太孺人不许趣之行公重违膝下又简书在念虽勉
为促装而五内徬徨精神销削日渐羸弱行至平原病
加笃遂殁于逆旅嗟夫骅骝方骋而霜蹄顿蹶干镆甫

试而锋铓忽挫惜哉公性禀孝友恂恂退让服朴茹淡
既贵不改搆园绣江桥畔竹树阴森仰山頫水大有辋
川之致时偕二三贫贱交游息其中啸傲题咏怡然自
得初公之归宗也仍留次子嗣韩奉舅氏祀既而嚣然
谓鬼神不歆非类以宁嗣韩何如以韩嗣韩乃疏择诸
韩中当后者立为嗣付以舅氏遗产更捐所续置田产
留赡焉公生平苦心举子业同门方孟旋孝廉张宾王
狎主文坛旗鼓每阅公艺辄赞叹不容口有评订就正

稿行世方公食贫而张孺人实来张孺人者同邑张应
皋女也有内则壬寅归公以纺绩佐诵读用显其名于
朝宁间及封孺人称贵倨矣而纤啬自奉练裳布被泊
如也岁时蘋蘩奉先惟谨视小星辈一意慈和昵如同
气不但衾裯逮下也且鞠爱诸孤一如已出有鸤鸠之
风焉即姑太孺人后公二年殁而丧葬悉轨于礼不辨
其非公也存者是又能为国劝孝情者哉公生于万历
乙酉殁于崇祯己巳享年四十有五孺人生于万历丙

戌殁于崇祯乙亥享年五十子四顾韩邑庠生嗣韩持
韩卫韩独持韩出孺人馀皆副室王氏出也女三张出
者二一适廪生王濂一适余弟自肃男庠生际谊王出
者一未字长君等卜于三月上已之辰葬公大坞之新
阡张孺人祔焉余观公以白屋崛起而冠惠文为学而
英敏为令而循良乃其大节尤在居乡复姓立朝直谏
二事夫公以宁继韩卒以成名其受卵翼恩不薄而水
木本源之思又必不可已公初以花封封韩终以豸史

封宁先后四亲养生送死胥无馀憾洵宦途异数也且
复叩阍陈情为韩立后幡然归宗敝屣遗产绝无一毫
依阿淟涊之态即其命名诸子未尝一日忘韩而卒发
乎情归乎礼义合乎天理人情之正是为难耳古称死
者有知生者不愧亶其然乎至其立朝适当圣明龙飞
之初公以谠论昌言伏蒲谔谔嫉珰祠则胪列重劾一
时如梦初醒人皆股慄悯遗贤则阐幽推毂俾山陬海
澨之彦莫不弹冠而起诸所纳约自牖因事效忠沥胆

披肝不遗馀力傥所云夙夜匪懈靖共尔位者非耶兹
可以垂不朽矣是宜铭铭曰立身扬名兮显亲内既有
以酬我二人抗疏正言兮匡君仰复有以荅夫紫宸生
我者与养我者双慰蠹国者与干国者并陈孝耶忠耶
世孰与伦故古之人有言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呜呼移
孝作忠兮即忠成孝是则忠门之素履兮允符于彝伦
之大道夫何位不配德兮寿未展其所抱徒留馀庆于
无穷兮俾子孙世食其报

　　　昆山毕公墓志铭
昆山叔父以客岁戊辰仲冬无禄即世将以兹岁己巳
仲冬葬郑村之北原维是圹底一片贞珉藉垂不朽不
肖侄自严窃愿檃述其槩弟自寅复从吴桥公署约略
叔畴昔以状来才展读不觉涕泣之何从也读竟因为
志志曰叔讳本号昆山子务字也累赠资德大夫太子
少保户部尚书王父廷佐翁稚季王父怜其蚤慧常置
膝下越数龄见背累赠资德大夫太子少保户部尚书

先府君舜石翁以小弱弟笃昵之先府君课严辈句读
亦课叔授严辈制举义亦授叔以昵故不甚苦叔叔亦
不甚嗜也每嗜涉猎稗官野史过目辄不忘时为绘嗜
解衣盘礴盈尺而山水人物具焉酷嗜琴抚徽动操辄
多远韵寄嗜澹故其兴会奇兴会奇故其世嗜愈澹其
句读制义之不甚嗜也其夷然有不屑嗜者也先府君
愈笃昵之叔亦敬事先府君无少怠一举一动惟先府
君是程是命先府君嗜客叔亦嗜客先府君嗜奕叔亦

嗜奕风花之朝雪月之夕客奕未尝不从叔亦未尝不
在时严已驰驱王家矣兄慎弟裕暨寅若肃俱怀璞待
售先府君谓非二三子辈何以拓我家声非小弱弟何
以娱吾暇日则笃昵之情见乎辞矣先府君即世叔徬
徨无依悲悼欲绝会先府君茔域卜于玉清之阳直郑
村之坎方当治圹时叔常徒步省视又手植二桧于墓
依稀当年端木氏行径志思也叔天性超迈兴致潇洒
产不越中人而不为戚戚家才足温饱而不为营营最

喜游观川岳啸傲泉林跻攀不厌赑屃崔嵬不惮媻姗
于是登眺岱宗瞻万仞之㠨嵂踞陟碧霞观羲驭之沈
浮纵目杏林寻孔顾之真乐不觉手舞足蹈徜徉自得
间复问胜沧溟瞰珠玑蓬莱三神山在洋洋万顷中留
连不任去住嗣是靡日不游靡游不奇穷奇于武林羡
飞来之绝巘穷奇于普陀艳落伽之芳躅穷奇于燕赵
秦晋之墟顾瞻帝都万年王气以至龙门汾阴王屋太
华诸名胜拾级踵顶足迹几遍迨游倦而返故庐岁时

伏腊携嘉宾邀契友尽乡井之一岫一泓靡不探及畅
饮酣歌幕天席地有浴沂风雩之趣焉居常不喜营建
而好种植花卉奇芳异葩缤纷间出蚤蔬硕果甘鲜殊
常论者比之郭橐驼云室而拳圃而盎具有溟岱蓬莱
之胜克追考槃薖轴之风晚岁更嗜歌律喜读元白长
庆诸集操觚染翰牖牖与一骈联彷佛几盘座右之遗
偶得口占取焉编置击壤集中谁辨乌之雌雄哉盖收
寥懬之乾坤归诸内性取耦俱之天地散为人间矣严

兄弟既忝列缙绅叔行辈最尊于族为长严觅得告身
衣冠献之叔前以备婚祭大礼之用叔笑而置之曾不
数数御也门第虽高不作贵倨色相其所与游率皆山
翁溪友村叟邑耆油油与偕我伯叔兄弟若而人皆执
犹子礼甚恭叔一意慈和不失常度公私宴集必叔在
座乃大欢畅乡党人人谓叔忘形昵已即侄辈亦人人
谓叔忘长下交而叔若不知也亦聊藉以自为栖泊自
为位置已尔得之游应之心上可与冠盖公卿伍而下

亦可与田夫野老俦好义乐施远迩诵德假令先府君
而在其笃昵又不知当何如矣叔生平襟怀宣朗素无
膏肓之疾寿甫踰耆虽不健饭而能雄饮二子一游胶
庠一就散秩俱能克家力农无内顾忧严尝以为吾宗
第一福人消受政未艾也客岁初夏我仲兄震阳公捐
馆叔哭之哀甚迨仲春而有季弟辽抚中丞之变凶问
至日郁郁不乐比季秋旅榇抵里凭棺长号至再至三
既惜季弟不究其用而又虑门祚之中落怒焉如𢷬神

情大伤未几而染疾驯至不起矣天下有钟情如叔者
耶呜呼恸矣先府君伯仲七人仅有叔在严思侍先府
君弗获侍叔如侍先府君焉兹复羽化去严何从寄侍
耶追忆客秋严奉司徒之命应召北征叔同六弟祖饯
拱玉园中期许眷恋百倍恒情岂意衔杯瞬息遂为千
古永诀之期即严异日伺圣明乞骸骨归卧故园谁与
嬉游冥鸿渐远甡甡子姓将何仿德而寄傲焉呜呼恸
矣居不获奉叔溪毛游不获负叔杖屦殁不获属叔纩

息葬不获临叔穴兆仅借斯志用识拳拳因志叔并志
其欿然于叔者如此叔生于隆庆二年四月十七日卒
于崇祯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享年六十一岁配刘氏
善秉家政男二时甄邑诸生时行遥授鸿胪寺序班女
一适邑诸生王僩孙男六甄出三长昱次鼎次炅行出
三长升次晸次昪孙女五甄出四行出一曾孙见明昱
出子姓之蚤且盛亦吾宗所仅见者矣因为之铭铭曰
莹然而映者珠耶栗然而润者玉耶且清且和惟珠维

玉者其我昆山叔父之德耶生于斯居于斯息于斯玉
韫珠藏亿万斯年其永袭休而衍庆耶
　　　儒官震阳毕仲公墓志铭
嗟呼天之降割于我兄弟一何惨也先是岁在庚申连
丧我三兄五弟己悲玉折矣兹匝岁间仲夏既夺我二
兄仲秋而八弟凶问复至自辽左迍难频仍肝腑寸凿
此余所为欲濡毫而哽咽屡废者也顾八弟致命边陲
尽瘁王室自有公论为之阐扬青史为之记载且无俟

余赘若二兄醇朴之素玄古之行匪独阶序仪型抑亦
乡闾惇史假非家庭自为表章窃恐湮没弗传爰收泪
盥手而为之志兄讳自耘震阳其别号也以所居震方
多山又伯兄蚤殁而兄于雁行为长故以震号云余先
世自始祖讳敬贤者从益都来迁于淄五世而及曾祖
讳恪毕氏始大曾祖生王父赠尚书廷佐公讳忠臣王
父生府君赠尚书舜石公讳木府君生余兄弟八人长
为处士自耕次即兄三为岁贡生自慎四即自严五为

邑廪生自裕六为乙卯举人今吴桥令自寅七为儒官
自强八为丙辰进士故辽东巡抚自肃盖兄与三兄暨
余异母而同齿自儿戏时以届弱冠庠党佔毕靡不跗
踵肩随兄者友于之谊特殷兄赋质谨愿而稍迟钝念
岁始补博士弟子员视三兄暨余差后二载乃兄独慨
然曰余禀不及诸弟奚啻三舍令弟辈电焕亨途联翩
鹊起余即青青子衿以老宁不大愉快乎所栖志于焉
在矣益惇庆建之行为诸兄弟帅间承府君命代家秉

佐宾筵拮据琐屑繁纤之务俾读者得一意攻苦皆兄
力也兄孝友笃挚事府君嫡母及诸母并以孝闻生母
王氏病兄亲为制药饵每废寝食危疾顿起今母年踰
八帙而依依菽水未尝一日衰府君尝纪兄孝行于责
善簿置先祠中以示法诫先祠居厅事右兄朔望候谒
惟毖岁首必先率诸子弟侄庙见还返厅事少长以次
成礼俨若朝典先考妣大事悉藉兄领袖终丧无违礼
遇先忌必庀牲醴召诸弟诣茔域共致悽怆或称述先

人德业至涕交双颊真终身孺子慕矣怜爱诸弟文行
兼勖且刚柔介婉各随性为调剂故和气翕如府君尝
以伏枕垂命析爨兄泫然长跪曰吾兄弟三十年入则
共器而食出则并辔而骑同胞一本毫无间然岂分荆
遂居田氏下哉比割产一听阄分或谓兄于室为长宜
擅其腴者兄哂而谢之五弟拙于生计家产中落余谋
诸兄弟剖廪以佐菑畬牉囊以助徵税使弟力学进取
庶成第五之名兄谓先得我心亟为坚决而首倡焉又

推己宅畔田以易五弟远业不使有鞭长不及之累迨
三兄与五弟继逝三兄遗孤有七弟抚视而兄抚五弟
孤尤力张君士超者佳士也兄尝延为塾师至是让以
课侄曰以是藐诸孤非明师不可日夕程诸侄学业长
弗嗜读则切诫其嬉仲季蚤慧风气遒上则喜动眉宇
谓五弟当需显扬含笑地下耳且兄弟两孤并有遗产
与兄共赋册及分任而馀虚粮几二顷兄宁自输曰弗
忍累兹茕茕者也有同母姊丈庠生殷师胶清贫而跅

𧿇岁时馈遗趾相接也尝以产鬻兄为倾囊受劵姊丈
后益窘促乃置酒相劳苦手出前劵一一简还更为具
牛种母艰东作而产内徵徭则始终强半代输无德色
有同堂兄富而无子或巧讽兄仲子当出嗣者仲子闻
而涕泣不食兄谕之曰吾非忍斩人祀也然岂以千金
易一子哉儿无恐竟叱不许至舅氏王汝生之丧与葬
并其子女之婚与嫁悉兄营办不少吝诸敦伦慕义未
易更仆数而此其流注一本渐被九族者真至性有大

过人者矣尝治荒圃暇则具壶觞邀诸弟酣适其间有
白业堂一区故府君发祥地余推以让兄兄为新且廓
焉情亟肯构榜仍旧题每列坐堂中必追谈祖考肇基
事娓娓不倦风恬日暖则时过诸弟宅商确家务每至
夜分兴到或移履石隐拱玉二与诸园讨论泉石洗盏
治蔬流连忘返埙篪迭奏不减稚龄时也兄粥粥善下
与物无竞凡与游者如坐春风里中祈年祷赛之役无
不躬往莺花淑景结绮郊原朋好追随行歌互答长白

豹儒东陵诸山杖履几遍又尝修社为雅会族戚咸集
彷佛香山雒下之风乡人有疑就质有纷就解有宴贺
必推为祭酒若忘兄为贵介而兄亦油油然处之俾人
人满志而去大要兄生平以培本滋善为心以济世泽
物为用情靡撄于宠利界尽撤夫町畦虽行不越闾阎
乃一种真率浑庞之气蒸于一堂渐于一乡并流自肺
腑见诸实事讵徒以蔗言夸行猎取美谈者哉兄训子
义方动称先德砥淬伯子际泰喜击剑习武事则亦听

之以自显荣其身仲子际复有文誉食饩黉序浸露头
角季子际观敏而绩学甫游泮而遽殁兄实深西河之
恸遂致不起呜呼伤哉余因是而益增感悼于兄也属
毛离里亲莫亲于父子颓年榆景至霣命相伤其情深
何如乃先是兄有叔子胤丰者先慈以余艰嗣命襁褓
育之兄毫无难色及九龄一疾而殇余悲恸哀号跼蹐
无地而兄怡然不少芥蒂自非天显大义有以默夺于
中安能割爱至此此余所为吊鸰原而肠裂眷棣萼而

魂惊也兄疾起丁卯夏疾觉脾胃失调入戊辰春渐剧
然亦无大患苦时赴宴会步履笑语如常时余适在告
里居时常趋视庶几旦暮痊安也者乃卧床甫数日溘
然逝矣念兄他无遗恨惟是白发在堂萱荣正茂遄违
色养目应未瞑于泉下耳呜呼伤哉兄生于隆庆己巳
四月二十六日卒于崇祯戊辰五月十一日享年六十
岁配赵氏继配王氏子四长际泰加衔海运都司次际
复邑廪生次即胤丰为余嗣者次际观邑庠生蚤世女

四孙男五盛岦盛岫泰出盛谟盛训盛赞复出孙女五
泰出者二复出者三昔马文渊慷慨贾壮及经略岭外
下潦上露悲视飞鸢跕跕堕水中辄忆从弟少游乘下
泽车驭款段马尚羊乡里之乐邈不可得方余待罪岩
塞承乏海隅拮据戎马之场鞅掌钱谷之间风波万状
艰苦备尝回忆兄丰容伟干朱颜碧瞳蔚为耋耋期颐
徵且有衡泌之息机而绌其枯槁有绂冕之辉映而避
其劳瘁受天全福为世完人未尝不羡之慕之满望异

日吾兄弟辈各返初服兄且岿然为鲁灵光相与狎渔
樵而侣鸥鹭也而讵意其以下寿终耶兹泰复二侄将
卜以仲冬二十七日葬兄玉清之先茔介于赠尚书先
府君之侧余以匏系地官执绋无从遥溯悲风长憾奚
已会六弟吴桥令列状状兄而不肖自严特摭捃志之
以少展其孔怀之情并为铭铭曰㳽㳽淄水东郊丝传
秉厥懿美孝弟力田惠利斯溥廉让为先韬光弗耀儒
术终旃嗟吁鹡鸰分飞背捐萱景方绮棣华失妍所可

慰者芝兰满前荟蔚佳城兄其归仙遥瞻素旐不禁涕
涟临文写淑尚永斯年
　　　中宪大夫通政使司左通政筠苍王公墓志铭
往赠通政方屿王公与先君赠司徒公偕二三耆旧为
五老会遨游山水之间觞咏甚适暨先君殁方屿公哭
最恸故余与通政公为世好屡议姻连余主政比部时
公为大行每偕兵部主政怀南胡公数相过从情好无
间癸丑公分守冀宁余实以糠秕先之把臂入室相得

益欢甲寅余自河东守道请告归田则公又转河东巡
道先后画一亟藉曲成循卓芳声每彻睹听及公既蹶
复起冬曹维时余在津门相距咫尺音问不绝是悉公
生平者莫余若也公既殁之明年葬且有期公子兆生
等缞跣以状来请志墓余虽衰病谊何忍辞公讳孟震
字启胤别号筠苍其先冀州人有讳瑾者从妇翁吴宦
淄乐其风土因卜居于孝水之浒庞涓墓侧号将军头
者家焉是为淄之始祖瑾生杰杰生凤凤生经经生宗

道宗道生长垣县丞度即赠通政公方屿其号也娶于
苏生三子长即公赠公一夕梦商山老人自言愿托君
家既而取香啖之遂生公甫四岁而性嗜香此其符也
初赠公卜地葬父相冢者录徵词以示曰丑山未向用
癸分金当出水命者纡青施紫居官有冰蘖声公果生
于癸亥比一官归赋家徙四壁相冢者固奇验乎而公
之生洵非偶矣公生而奇颖绝伦日诵万言才兆角即
游乡校益发愤曰士当举大名耳宁第以子衿终耶遂

负笈游荥泽令心泉刘公之门荥泽公师道甚尊从游
士传习少惰辄用刑人收威公亦严事荥泽公出入以
度外内知惧即梦寐及之如楚在背也章既成士望者
尽返走辛卯入棘荥泽公名列贤书而公以命题遗字
被放郁挹悲愤如不欲生益下帷攻苦咿唔不辍甲午
试竣梦一道士从后拥公寤谓同舍诸生曰是何祥也
时宪副中白高公豪放不羁语多奇中解之曰士而倒
之其一十乎维公亦窃独喜自负已而放榜果然乙未

成进士观政都察院而太恭人讣音至公归哭踊襄务
服既禫犹徬徨哀恋若不知慕君者赠公趣之始谒选
授行人庚子典贵州试所入彀多誉髦甲辰赠公殁公
哀毁骨立既葬公泫然出涕曰为臣尽忠为子尽孝顾
尽忠有日尽孝无时异日者即列鼎而祭孰与菽水之
逮亲存也丁未起补原职奉命取福清相公入朝役竣
擢浙江道监察御史公自以起家草茅十馀年遂冠柱
后惠文称天子触邪之臣簪笔荷橐言天下事于是侃

侃正辞无所避忌当福藩未之国而母贵妃擅宠于内
一时朝臣思集菀冀非望者实繁有徒光庙孤立危若
赘疣公凡三上疏调护之疏虽留中不下而国本卒不
至动摇者本商山老人羽翼之力也巨珰南宗顺外倚
强援为宗内负恃恩宠所为多不法公特疏参论言甚
切直时神宗静摄久诸台谏弹劾多规瑱寘之不复区
别是非至是特用公言廷杖阉发充净军留都权贵胥
为敛手都人士行行且止争相戒勿犯髯王也盖公美

且鬈云光庙在东宫嘉公忠直不阿疏公名缄周易中
每一简阅辄叹为真御史然公受知方深而妒者或侧
目矣庚戌奉敕按辽未行而例转癸丑始以少参分守
冀宁乙卯提调晋闱先是祁县有颉生鹏者奇士孤寒
未知名公尝于省方赏其艺荐诸衡文遂取冠多士领
牒入闱比放榜公语人曰必颉生者实首麟经已而果
然遂联飞去其知人如此寻转宪副分守河东丁已察
处犹以为侍御时抗疏论事不避权贵故也公优游林

下越数年癸亥补河南理问旋升营缮司主事甲子升
都水司员外郎历郎中寻改光禄寺寺丞乙丑升尚宝
司卿八月升通政使司左通政时魏珰方擅权用事势
甚张群不逞争走其门务为媚说冀速化有登第不数
岁而骤跻孤卿者珰顾独欲得公为重公谓吾嫠妇也
贞白自守鬓刁骚秃欲尽矣乃复失身狭邪乎拒弗通
阿珰者遂诬奏公党附异类竟削夺归丁卯今上御极
首剪元憝诏覈逆珰所驱逐者补给诰命公乃复官如

故仍授中宪大夫赠方屿公如公阶母苏为恭人台臣
累疏荐公诸抚按每举地方人才公辄与焉屡奉遇缺
起用之旨然公绝意仕进卒未尝走长安一字书也镌
一石章自号霞邻主人搆一别墅约二三故旧效香山
九老之社刻觞政曰勿谈席外事勿牵席外人勿以礼
相绳勿以言相上犯者罚以金谷酒数尤善为小品歌
曲兴至辄命家僮歌以侑酒奋袖低昂蹋足为节不自
知其拓落不偶也公为人爽豁伉厉性不能容人之过

即昵子弟辄面质责其不合者常曰吐之则逆人茹之
则逆已与其逆已也宁逆人以故多为细人所嫌公既
不巧于宦家无馀积日用多不给性顾喜施予诸以急
归公者必周之不以无为解故所善风雅名儒成君靖
宇遭家不造自母及身下逮诸子六丧相继棺累累暴
堂中也公悉为卜佳城倾资营葬义不费成氏一缗也
荥泽公弟肖鸣公与交契自同研席及白首无间言即
萧朱让信矣又青藜生者荥泽公仲子也屡蹶名场公

以异书秘录资其博雅文房佳玩供其清赏生好作诗
赋为古文辞公虑其以雕虫妨大业即杯酒间又未尝
不微辞隐讽也可谓笃于故旧者矣公生于嘉靖癸亥
十一月十九日殁于崇祯丙子十月初七日殁之日顾
见庭中皂衣环列肩舆甲马无不毕具若迎候官府状
语诸子曰吾将逝矣既而奋身作起状曰取我袍笏拜
迎恩诏遂瞑享年七十有四元配贾氏邑长者克道女
也先公二十五年卒累赠恭人男六人兆生蕃生福生

寅生东生俱邑庠生又晚年育幼男曾生女六人孙男
四人久祯久视久祥久禧孙女二人崇祯丁丑十月初
六日卜葬公于麓村之新阡贾恭人祔焉余惟士大夫
立朝苟松桂为心介石自守即忤权贵绝属籍而正气
英风犹堪与璞玉争光秋霜比洁况忠言亮节见知于
时白日既升光复故物人貌荣名曷有既乎公在西台
席未暇暖辄以伉直不偕俦伍例推候命株守在籍者
数载且公出京实在辛亥京察之前是后未尝一日居

长安也乃辛亥既脱然无累而忌者复于丁巳京察中
之马鸣仗而被斥兰当门以见锄嗟乎冤哉及其再起
谪籍拾级而上一岁数迁朝野拭目方拟出膺节钺入
秉铨枢功著旂常铭勒钟鼎而又以忤珰削夺怀琼握
兰者终其身数亦奇矣顾公三疏羽翼元良神宗不督
之罪且独用公言为摈权珰光宗在潜邸至疏公名藏
之叹息不置今上龙飞洗雪沈诬补给诰命数欲徵用
未果公即愠于群小乎又何尝不受知列圣也是足以

不朽公矣铭曰维公之生厥有异徵商山入梦癸水储
精皇皇者华騑騑者牡载驱载驰周咨穷蔀既列西台
厥犹益远抗疏翼储埋轮击阉参藩山右分臬河东清
操愈励嘉誉弥隆谁秉察者高下在手璧完于前雉罹
于后甫离涸鲋旋挫逆珰辉煌纶綍忠荩聿彰郁郁新
阡般水之浒垂裕后昆雕龙绣虎
　　　奉政大夫吏部文选司郎中秋澄王公行状
国家得百才谞之士不如得一正直之士顾正直之可

见者在执法而执法之所难者在铨衡近代典铨推正
直不阿者必以吾邑王公为首嗣是后起之俊影附响
和犹百川之归巨海鳞介之宗龟龙也公讳教字子修
别号秋澄雅志凌空一世不染纤尘因自期云先世籍
枣强后徙淄忠信里曾王父纲生文文生赠考功郎珏
珏生丈夫子三长政以孝子称次敬太医院吏目季即
公也王氏世以淳德闻赠公复兴仁好施岁祲常倾橐
活饥民为乡里所重暮龄苦践更家稍中落晚举公而

奇之曰是亢吾阀公少颖敏绝伦年十四从仪部松石
张先生学与先封公同侍函丈语必惊人又与王云石
佥宪孟对轩别驾张介石司教共结文社诸君子固皆
推毂公而仪部亦以衣钵相属矣年十九值赠公丧号
踊柴毁闻者酸鼻自是家益窘徭徒四壁立公食贫攻
苦试辄居首声隆隆起许宜人出名阅其尊人颇难其
婿择公乃字与张仪部夫人实兄弟也宜人归则肃妇
道勤拮据晓窗夜火相对操作以资伊吾者无倦内外

之间雍雍如也甲子公举于乡家政一任两兄不私一
钱即鹿鸣觞爵亦归赠某氏上春官不第筑室一区下
帷发愤董课诸侄不啻严师益治古文辞越辛未成进
士赐二甲观礼部政癸酉授民部主事𣙜崇文门𣙜故
利薮权显中贵每以私轻重掣肘商因缘为奸公则凛
冰操裁以三尺诸请托者俱咋舌而奸商洗手奉法矣
已司明智厂司太仓剔弊剪蠹在在有声以三载考绩
得赠封父母冬奉命𣙜浒墅关关当三吴要冲贾舳鳞

次贪墨者喜为脔鼎往往濡指糜骨公至则痛革之而
宽其文网关外设便民桥桥下为小关计其尺寸适符
小舟之不中𣙜者令出其下曩有四出侦逻绝勿出于
是商之望关者如云薄征而赋自倍旧额经岁三万公
止十月积四万馀浒墅人感之若畏垒之于庚桑焉会
遭许宜人变遂告归宜人素仁厚从公入邸梦寐太夫
人每相对以泣便道归舍不胜依依抵浒墅益感念竟
以幽忧致疾而殁再室李宜人亦贤淑能继许志抚茂

才君所明忘其非已出者人称公前后有两内助焉己
卯仍补计曹庚辰监江西兑兑司职专督饷体貌虽隆
重乎有司率易视之公下牒所属肃宪贞度裁去一切
浮费所属令有用己事多赎锾以尝公者公按律明剖
而免其罚令乃心折而诸属窃廪廪人人有神明公清
之号秉铨者方侧席待公而公奉太夫人讳归矣读礼
三年哀同始殡足迹不履公门即亲友小集亦坚不一
诣也服阕逾期犹恋恋不肯赴阙廷以两兄力趣装乃

起未至即补考功主事寻转文选公慨然曰夫官不负
人也而人可负官哉矢心清毖门庭如水而又虚衷广
询精覈不爽虽至亲昵弗为曲说部中称真冰鉴乙酉
以考功副郎主山西试时京考官久废是科始复典故
漫无可考而公所创动称得体至今率为故事得士王
浚初等六十五人王实山阴相公子拆卷而众以为嫌
请置第二公曰诸君阅卷时有知为相公子者乎众曰
无之公曰夫知为相公子而录之与知为相公子而抑

之等私耳有言我任其咎竟置首录而时论更服其公
初有司饬主考供亿颇繁费公力为汰节入京而县令
积所羡走送公公艴然移书曰是重吾不德也果尔是
不受于公而受于私也是阳省之而阴实利之也竟峻
却复部值丙戌大计激浊扬清公实多所赞助焉二月
擢正郎得告返里而李宜人亦捐中馈公以两室俱共
公清苦未获食报而相继谢世意颇忽忽顿慕考槃不
欲出而当路之劝驾旁午佥谓公不宜无意国家乃以

庚寅夏起补考功郎覆议诸劾疏二百贪墨不职者虽
原奏轻必正之而负冤者随亦洗雪不柔茹不刚吐也
有都掾为银水注于后署秘处进称援故事可循以动
公公大怒立笞革奸胥悚息旋转文选郎公业夙负重
望而时太宰为五台陆公与公相倚为左右手公益秉
公持正登进真才杜请托抑奔竞不惮强禦选人有托
巨珰居间者前此率得志以去公正色曰丈夫须眉如
许而俛仰刑馀以为奥灶此其人贤不肖何如也不可

当吾世而使士风扫地匪惟不从更加劣处用是巨珰
衔之甚欲甘心焉未有间也自六月讫岁杪凡四选屏
绝关节推升内外大臣李对泉等若干员取选科道韩
淳寰等若干员天下翕然以为得人无何而胡黄门事
起矣胡居言路建白颇不塞人望摭拾猥琐至及市蛙
都下有虾蟆之号公欲年例处之会有漏言于胡胡知
不免先疏诬公一时人心大为不平台省遂交章劾胡
谓文选二百年无如公清正者不宜被此蜚语即胡辩

疏亦曰言官得风闻言事未见反为人劾者事大可睹
矣越数日适部推饶公伸万公国钦两公皆论去相奉
特旨谪者巨珰庇胡憾公乘主上思去相时捧疏进故
触上怒致一司尽黜时公以胡疏尚注籍推疏实未署
名人以为可辩公曰我素司选事以我累列公更忍辩
哉辞朝诗云丈夫去就寻常事小帽青衫亦主恩怡然
就道行李萧条倾都祖赠略无所受时壬辰正月也公
归筑山房偃息盘桓谢绝公府长吏造庐始获一见望

藩臬旌旄辄削牍力止之曰不敢以废弃故烦小民厨
传也独与故旧相从留连昕夕道肺腑甚欢故眉之中
堂云典剧才疏放逐敢忘明主赐论交势尽笑谈翻喜
故人来丁酉宫殿灾主上奋然更始复诸公冠带下诏
举逸铨部疏列起用则公为首升用则邹公南皋为首
舆论以为相当疏寝不报暨中丞直指累疏交荐铨部
亦极力推引咸冀一究公用而终格不下公处之漠如
也庚子春大饥脯糗草树皮殍瘠填壑公捐粟作糜救

之给散有法饥民不受郡邑赈而受公赈以活者殆万
计有司异其事欲以上闻公辞曰我非为名者我仅以
继先志耳邑乘久废不修朱邑侯登堂固请公乃受简
删葺新故凡地方利病风俗异同无不洞本原中肯綮
而人品优劣据事直书几于鲁春秋矣天性纯孝自入
仕积俸馀营祠庙三楹精确十倍居室朔望率子姓入
拜风雨弗间岁时祭两尊人辄伏地愊抑失声伤禄养
之不逮也事两兄友爱笃挚可可否否要于相成而止

经纪丧葬不惮劳瘁而损费无论已以侄孝廉君所须
为仲兄遗孤怜之剧旋果蔚然鹊起则公训诲之力可
知也公伉直自好不能与世委蛇而同其波左规右矩
处俦旅中常如怀冰暑月亦有霜气人多以庄见惮驭
诸族属禁非分之为毫不假借亲友以私干者摇手不
顾比至情迫切则又委曲覆翼之事后即一茎之及亦
面赭不受盖公之清棱孤介禀自性生历仕宦里居数
十年如一日也世以奢溢相高公无所芬华室庐才蔽

风雨日饭脱粟非宴会不兼味浣衣蹑屩无异儒素后
学以文艺求正始谢不敏既援笔雌黄不轻许一字后
学多所琢成居恒掩关手一编若诸生坟典汉魏而下
无不掇菁咀华于诗宗少陵于文宗于鳞皆能得其神
髓寸纸单行居然鼎彝然第以寄意兴写性灵不竞雕
虫之誉至捉麈而谭名理商风雅筹政治得失其发若
机括其擘画若聚米为山谷玉屑霏满四座令听者爽
然自失洒然忘疲矣澄心封情娈童季女之好澹然不

萌于念门除之内严若朝典晚岁念茂才君壮年寡息
因为之计久远择继嗣区画甚具尝吟曰关心日有熊
罴梦去国时怀犬马惭又曰满颊衰毛白胜雪一生苦
味多于甘殆实录也癸卯冬卧病至仲春不愈时值孝
廉君试礼闱归抱头一恸刺刺俱勖子侄语更三日逝
矣呜呼公居乡乡重在朝朝重夔路骎骎竟以中蹶识
者咸为扼腕虽高栖丘壑中外候车音以望公之复出
者无异谢傅之在东山也而讵意中寿而止哉不肖严

生同里闬世缔姻好先人既附牛耳严髫鬌承指南启
益不浅叨第后一再归省辄辱枉顾招集促膝夜分严
固仰公若泰山而公亦谬许为可诲动以道义人品相
期居庐三载提命尤夥客秋北上犹祖道握手叮咛乃
未几寝疾又未几讣及不胜哲人之感焉顷严承乏冬
曹会茂才孝廉两君具实徵公状而肃弟与孝廉同乡
举亦代以请严虽朴遫无能为役然清标劲节耳而目
之者素矣以公品格卓然间代殊绝之人物虽千载上

犹将师友之顾亲炙有年而敢默默已乎矧先人窀穸
之事实赖公雄藻以光隧道之石夫公不轻假人片言
而独殚思以志先人又安忍忘报也公生嘉靖庚子九
月卒万历甲辰三月享年六十有五子一所明邑廪生
嗣孙二袭吉鼎吉公之子侄谋以今冬仲月八日奉公
暨两宜人合葬于祖茔严不揣为次第其状如右伏惟
名公先达赐之琬琰之章俾得比于太丘有道之碑以
垂诸永永则王氏岂特夜泉之光而已哉

　　　祭王伯峰廉宪年伯文
呜呼我公天挺异质初度揆吉帝赉良弼瑶枝
世承玉貌端凝旭日方升万里扶榇时方髫龀
孝声以振冥搜精研万斛涓涓莫之或先况有
婉娈内政惟蒇助公丕显笔磨崆峒气吐电虹
裒然南宫司李简注洗冤斥赂清问以度證膺
春曹条议心劳藩辅肃嚣置邮霜清汤沐干城
萑荷不惊汇泻疏瀹川渎咸若媲功河洛平籴

赈荒规制孔良虽菑不伤甘霖应祷苏焦润槁
至仁灏灏天子曰善晋参浙甸亿兆攀援医门
多疾再起补秩河北是恤河伯羊肠诘戎峙粻
惟公劻勷𣙜采纷呶闾左荼痡公覆而濡挺挺
独立谁訾谁[言*翕]巨珰敛戢抗章亲藩侃侃忠言
祖训恪遵兵农水旱咸底成算国是攸赞舆诵
讴歌尸祝婆娑百岁无他何遽不永彼苍耿耿
有问谁省父子勤王靡躬遐方奕世同芳闺壸

合德如琴如瑟存没罔忒绩茂中外忽失蓍蔡
分猷奚赖苍黎一哭斯世不淑谁为渗漉某缔
交令子埙篪可比满拟纳履公厌尘居倏还太
虚有泣雪如呜呼胡多而年胡植而兰簪绂蝉
联何秋非春何子非身百代如新公目可瞑公
德可咏修短前定椒浆苾芬瓣香氲氲公其来
贲
　　　祭高柳溪封公文

伊大块之播氛斯哲人之挺瑞豹藏雾以匿耀
鹏搏风以鼓翅每挹彼而注兹如的张而矢至
先生龙门标峻凤穴振仪脱人世之徽缠达老
氏之雄雌吾无非以无誉岂如韦以如脂嗟铅
椠之弗售遂徙业于耒耜倘逢年之可期虽拮
据乎奚鄙既亢宗以毖勤幸趋庭之有鲤尔乃
陋籯金于拾紫明毁壁于谈玄元规之麈永谢
徐孺之榻高悬羡玉树之绕砌喜豸绣之鲜研

值再被乎国纶隐君赐而心怵奉正供于官帑
问疾苦于亲昵周禄入之公典殚忠孝之素质
若夫陶心大隐拟迹小山叶仲长之怡性偶潘
岳之栖閒看岫云之来往听好鸟之间关于时
望重比闾寿登大耄类廷尉之归觐群子姓而诏
告挈根本以披示并诒谋之大道进霞觞以促
膝娱彩戏以流连赏洽袁公之地情披乐令之
天谓建木较其长短而大椿齐其寿年夫何翠

霭云迷祥烟电灭神剑没于延津骊珠毁于贝
阙固曰万物之大归而实世界之陷缺某夙依
玉树款缔金兰方松茂而柏悦忽芝焚而蕙叹
黄鹤飞飞不复返青山去去遥相看嘻嘻曲散
薰风兮事已灰歌成薤露兮声何哀康强迪吉
兮福履该马鬣将归兮隙驹催乘彼白云兮游
蓬莱式荐箪醪兮魂归来
　　　祭刘少溪兵马文

呜呼人生如梦人死如归盈虚消息古今所悲独有令
德遐迩共闻非梦非归谓之常存于惟我公庶几其人
丰姿巀嵲襟度汪洋桂林馥郁片玉辉煌撝谦自牧慷
慨中肠辟雍拔萃上国翱翔胸藏渊博汗牛充梁筮仕
司城秉心平恕煦育辇毂徽音腾著移佐中州戴沛甘
㴻永坚一节苞苴攸除世莫我知曳裾归去笑傲姻霞
脱迹尘趣年甫知命天乎何妒九原脱屣夜长不寤公
有佳圃兰芍芬芳交阴列植谁其徜徉公有华屋清湛

靓虚高甍曲榭谁其容与轻财好施罔食其报欲叩苍
穹杳焉莫告电光石火安问彭殇仁声义问芳烈永飏
某里闬相联幸托肺腑晋宁一别寒暄未布谈笑如昨
倏尔闻讣半世金兰永隔泉务椒浆远奠庸抒寸愫衔
哀写词吁欷东顾
　　　祭杨冲所座师文
惟国家人文蔚茂讵乏才之虞而惟不获兼才是倚若
夫赋质夙慧绩学崇侈才埒东箭之利器踰南金之美

藻绘天葩词倾峡水运筹帷幄制胜千里斯不亦嵬嵬
柱石荡荡金汤而匪先生其畴与拟以先生崛起神童
藉名黄纸濮阳之治龚黄共齿异等之筵大官首指爰
有徵命分曹版使优移本兵古职方氏奉国竭忠从容
管剧文昌七兵之政赞宣惟已朔方之变忧廑天子而
先生坐伐其谋罔遗半矢叵奈宵小嫉能哓哓环视萋
菲高张而先生则义弗援止云渚烟峦萝岩竹泛屋八
九椽垣三四雉酒熟眠茵诗成濡笔著书太玄潜心经

史剥啄问字者鱼贯而来户尝满履栖迟薖轴而庙朝
典章靡不关其裁似惟余不肖画脂未技壬辰之役滥
厕桃李矫首知恩报虚国士昔陈臬于淮上与滁阳而
错趾简版诗筒往复累累嗣是以来鳞鸿杳矣道路有
言先生己巳是耶非耶有泪如泚盖不徒悲先生之失
世而尤深惟乎国是熙洽久习而忘危武备废弛而莫
理悠悠岁时诚何异乎槐安之蚁如先生允文允武今
古罕比一中含沙蹶而不起一峕缓急孰为可恃如波

斯颓莫究其委吁嗟乎道行有集士绅仰頍平昔之勋
烂焉青史百千万世而后生色未陀曾是位不满才遇
不酬德而足为先生之累某匏系河东未缘躬诔遥酹
齐樽临风长跽尊灵有知庶其不昧
　　　祭王念吾文
呜呼造化阴阳之气注结为人气有修短人有寿夭固
不能尽登于耄耋之伦第德非淳固才非踔出则人亦
视为代谢之寻常而不必号吁于苍旻若念吾公怀瑾

握瑜合百美以具臻生贵介而不骄抑抑乎折节撝谦
之是循席富厚而不移兢兢乎恶衣菲食之是亲蚤承
庭训从明师资益友沈酣诗书翱翔艺圃一时共羡文
彩之嶙峋晋游太学观光上国行且受简铨衡以尽展
胸中之珍顷以岁之不易百口为累羹藜饭糗日夜拮
据而非义非道一介不取识者信其乐道以甘贫某也
里闬密迩臭味比邻缔之金兰联之婚姻欢然莫逆握
手论心一切令节聚会胜地登临非与公相随于杖履

则无以涤鄙吝而鬯幽襟方将订盟白首结社烟霞以
自附于岁寒之松筠胡天不吊年仅知命卧未浃旬曾
膏肓之莫救一旦籋浮景而上宾匪直葭莩之辈盍簪
之侣愿赎以百身即乡邦父老村落愚民莫不惜仁贤
之寥落而叹淄西气数之屯呜呼此固士民之公恸而
犹未及乎一家之酸辛公兄弟四人仲以文学蚤逝伯
方借途弁胄殚力疆圉独公与季平野持门户而奉明
禋今平野既以夏仲捐馆而公复以秋仲不禄未及百

日而双珠合璧相继而沈沦或谓公友于之笃爱弟之
深盖自雁行凋谢而公固已脉脉而伤心是徵公之高
谊贯于金石虽历百世以如新呜呼北堂榆景谁供甘
醇藐孤稚龄谁实抚驯遥望仙里徒见夫二难之长夜
诸嫠之夕晨不觉抱恨于西州兴歌于薤露令人回车
而沾巾
　　　祭王立宇中丞文
琅琊发源桓台浚流家传相印簪橐箕裘是生我公庙

琏天球含英茹藻畴足与俦红云升甲铜章绾绶如刃
新硎髋髀立剖彊禦不避号霹雳手岩邑三更碑颂万
口入晋中台白简清霜公有不言言则朝阳埋轮都亭
靖彼豺狼两监棘试文武门墙佐政囧牧夙夜匪懈靡
以清曹而轻一介世之仰公如瞻泰岱帝心克简虚席
大拜乃眷南顾曰是留畿唯我根本我仪图之畀汝填
抚以作邦基惠我元元奖我虎貔公拜稽首曰唯尽瘁
凛凛三尺风彼有位贪墨脱冕以锡善类桑土绸缪不

遑假寐南服谧如虎踞龙蟠以耕以嬉少怀老安人为
公虑曰公事烦公心独否致力中原民歌王父国倚荩
臣行将衮归曳履星辰胡天不吊遽萎哲人鹤归华表
星陨江滨呜呼哀哉公之威重如司马公公之清操有
伯起风公之经济实大声宏公之誉望高朗令终其在
继世子姓昌炽其在后事帝眷不匮宗伯治祭司空治
竁国有钟鼎家有乘志世法臣则公已备只唯帝用公
公用未竟寰宇属目企公为政丧我方舟云何游泳岂

独公迍斯民无庆呜呼哀哉公昔歌鹿某附修翎问闻
过从有嘤其鸣南宫之捷某忝先登公虽继起作我典
刑肃试定邑𨽻在按部公玉玉之长其毛羽汲引非私
感结肺腑庶几公在率循步武而今已矣公游幽阍上
悲天下下悲人伦无身可赎有泪沾巾缄词申痛托之
藻蘋
　　　祭高东溟中丞文
呜呼溟渤浸天表雄东域灵派遥分范阳接脉是笃我

公作式四国洪濛胸罗元精手劈一飞摩霄锡第明廷
董策晁画聿骏有声鸣琴花县凤下南荆绩最铨宰名
疏御屏公车首召入佐冕旒遂长霜台不竞不絿持斧
中外饬厉貔貅豺无当道鼠无宵游视学三辅衡平鉴
空桃李成蹊顽懦向风乃贰棘寺惟慎惟公法无徇贵
情以理衷帝眷南顾师干之试公虔秉钺范身为帜墨
吏挂冠黔首徯志公辅望殷鼎铉虚位公曰已而吾慕
二疏汶阳可耕何必镜湖纫兰制芰谢彼佩鱼倏然鸿

冥风清热途优游林泉垂尽一纪世视贝丘东山是拟
明王嗣服求旧伊始胡公不待大化迁只呜呼哀哉公
昔执法几二十年风纪独持朝宁凛然公昔建白诚可
格天国本一疏庶乎转环公之嗜学定力不摇吴山讲
席人言嚣嚣公之遗荣如叶辞条脱冕而行曾不崇朝
其在事亲志事兼致宁以禄养而忘莱戏其在昆季友
于笃至田氏荆花姜家襆被其于禔躬严若处子宦况
萧然心如止水其于乡党居若畏垒饮人以和接物以

礼七十馀年朝野半之出则甘霖九有望滋处则庆云
五色陆离为邦典型为国羽仪所宜永世后人是则以
挽颓风还之悃愊而今已矣天道叵测寿虽望耋于公
为啬某生同闾幸缔姻连率履视公则效罔愆寅肃晚
进亦辱周旋属目公起共弼仔肩即不然者桑间十亩
待我旋车追踪六友乃公之出夺于忌口泉石之盟又
不我有妄肩重任进无所师异日归与谁与相依闻讣
疾首遥天泪挥百感攒心不能奋飞所可慰公箕裘袭

芳乃文乃武率德之行亦有闻孙鹄峙鸾翔庶几代起
维休无疆独是匏系莫伸恸私弟肃捧节扣公繐帏采
藻明信酌酒摛词千古一夕鉴此襟期
　　　祭刘青岳相公文
元精苞彩方祗毓灵家传衣钵王国作祯玉署高揭金
瓯首荣泰岩遽倾白日忽匿伉俪后先玄垆比翼启绋
晋酹能无怆臆公昔奋帷图南起家名魁东土甲第金
华鸾班簉羽艺苑仙葩槎泛箕封远衔帝命漂薄岛洋

金凤掩映熠耀集桅风澜有庆维时权阉窃柄于朝一
膻万嘬附者如潮公独砥柱视民不佻舍百龄之簪笏
筑十亩以逍遥权阉既殛玄黄载战手扪金阙特膺圣
眷爰察舆情力勷睿断日月涤而重朗阴翳积而尽散
忽直箕贝亘地弥天鼎鼐失调盐梅顿捐云不作霖摈
为寒烟丹心空悬帝阍难叫忠心扼腕志士有剽心知
感怀能无黯然而凭吊相业雄文芳名藉藉镳联姚宋
轸接游夏道沛长江光分不夜谷贻令子丹桂三株伯

既润玉仲季莹珠国宝家珍亦步亦趋公殁未几宝婺
旋宓橇宫肆启黄壤卜吉輤车丹旐薤歌栖鳦某等谊
忝莩葭情深胶漆目击埋玉能无首疾山颓梁陨涕泗
难悉呜呼悲夫艳而登者彤庭馨而传者金瓶千龄万
䙫勋德与天壤俱无穷者庶有以仰对夫冥漠骑箕尾
而耀列星
　　　祭宁忠门御史文
五伦惟君亲为大百行以忠孝为先傥其敦笃乎斯道

固宜食报而享乎大年乃造物者忽夺其算徒令人泪
涔淫而不禁欲搔首而问诸青天也惟公夙钟灵异蚤
负奇特既颖脱乎漯水之湄遂群空乎冀野之北始绾
绶于花县爰柔嘉以维则廉骄怀贿之泉清辨掩云之
石催科有抚字之仁听讼无鹰鹯之击此何暮之谣方
来而已殷去后之思没世而无斁也继簪笔于兰台乃
严毅而孔武峨触邪之豸冠持击贪之绣斧捧简而宵
小魂摇埋轮而豺狼首頫此建祠之疏媚珰者凛慄虚

平之义怀玉者鼓舞也若乃以甥而嗣舅事实处其两
难公委蛇以尽礼谊不负乎二天拜表陈情既以宁而
归宁捐赀立后复以韩而继韩綍纶两光乎泉壤水木
各循其本源公之于斯际也可谓艰难以矢报委曲而
图全者矣呜呼扬名显亲兮既即忠以成孝正色立朝
兮仍移孝而作忠贤佞殊途兮悉披赤以入告生成异
地兮总貤恩而显荣是当俾尔炽尔昌食纯嘏于无穷
夫何骅骝方骋而忽蹶其追风之足干镆甫试而顿挫

其切玉之锋也于惟孺人载笃之祜媚厥姑而襄其葬
既以妇而为子抚诸孤而督之勤又以母而兼父方谓
公虽殁矣仍有如公者存乃复奄兮忽焉继公而不禄
也严等夙缘不薄识荆自蚤追昆季之周旋念葭莩之
世好悼哲人之云亡痛不慭于苍昊能无奠清酤于素
帏零涕泪于丹旐乎
　　　先妣五七祝文
德福相因从来不爽以今观于吾母何其视天梦梦也

呜呼痛哉吾母出自名门蚤闲姆训归我先君内助惟
贤事我祖妣得其欢心以小星之德逮下而螽斯振振
也以周急之仁惠贫而乡党沾沾也身御冠帔而织衽
纺绩之必勤也味谢珍羞而粗粝澹泊之是甘也地居
贵倨而舆台臧获之如有伤也教子居家而勖以恭俭
训子服官而饬以清慎也此其德诚不可以枚举而数
计者然而年不逮于古稀寿不登于耄耋竟若不可解
者何也呜呼痛哉儿严叨列仕籍儿肃幸荐贤书诸儿

俱备员青衿鞠育惠迪非吾母之赐而谁赐也儿辈未
能报涓滴而遽弃儿长逝矣呜呼痛哉吾母居常奉佛
斋居不乐远游严之宦也曾一奉至云间嗣是绝不他
出不能时奉潘舆之欢而使母有倚门倚闾之望尚冀
失于前偿于后而孰知遂有今日也呜呼痛哉忆严春
日南征吾母缝衣而遣之尚健饭无恙也未数月而疾
作严复羁于世网不能脱身早归病不获奉饘粥殁不
及请遗诫讵于春日才八阅月而遂成死别也呜呼痛

哉严在彭城朝夕吁天愿减已算以益母寿奈微诚不
格于冥漠而吾母虽病亟弥留时犹望严仕进无已思
严虽切而口不忍言念严虽深而犹不许归致使家报
失真而竟成永诀也呜呼痛哉严以丁年乏嗣母为立
继尚冀生孙以娱膝下乃卒不副所望严实凉德上干
天罚而竟使母抱抑郁无聊之思以暨没齿也呜呼痛
哉匍匍南归北堂长眠恨结终天悲缠丹臆计今惟有
一死可以谢吾母于地下而母丧未襄孙枝未衍严又

不敢重自摧残以伤吾母冥冥之意盖虽勉自支持固
已形存而心死矣呜呼痛哉而今而后姊妹之贫窭者
严当极力周之外亲之急难者严当加意拯之务使与
吾母在日无异而后即安吾母其瞑目于夜台否也呜
呼痛哉光阴迅速五七届辰谨遵遗命弗荐牲腯清茶
一盏素馔一筵茹哀上献冀母居歆
　　　遣祭大侄女文
万历丁巳十一月初旬吾大侄女之讣音至于洮岷汝

四叔与阖家眷属哭踊悲悼乃遣苍头东归荐以牲醴
而申之以辞曰呜呼余何罪于天天何不吊之甚也余
兄弟行中惟尔父长兄与余为同母汝父蚤逝无嗣所
遗惟汝吾每见汝犹见吾长兄之面庞也今竟弃余而
羽化耶痛矣汝父孝友著闻年仅三十而殁彼天佑善
将必大锡于汝汝幸淑慎自归王门敬共之誉日有闻
也所育甥男女各三人福禄如川方至乃今年甫三十
有三竟尔弃世将汝父之积德与汝之幽贞俱付梦梦

之天耶痛矣前七月间苍头自家中来得明吾书称汝
患时疾旋已康胜曾未数月竟用前病荏苒怯弱而逝
汝叔奔走微名羁栖边陲病不及视药饵亡不及凭棺
衾骨肉至戚如汝者几人而甘坐此疏莽耶痛矣余自
幼抚汝不啻已出汝亦事余如父余壮岁艰嗣汝时以
为忧乙卯幸举一子汝提携爱惜蔼然姊妹情亲也比
在洮岷又举一子政拟寄信于汝以慰遐思而倏以讣
闻矣念及于此肠将无寸寸断耶痛矣王故鼎族明吾

亦聪颖非常无奈家业之中落也汝三女三男才嫁一
女其馀半在襁褓食指甚多家徒四壁伶仃万状吾远
宦边城又不能代为扶掖五内如割惟是区区此心决
不忍以存亡易念终当极力翼覆耳汝将无系念否耶
痛矣明吾少年锐气羞言纤啬不善作家望汝于冥冥
之中默相启佑俾无嗜华奢无喜角逐无比匪人无凿
煤井一以力农节用为主此又余向来所惓惓于中而
今尤不容终缄其口者也汝以为然否耶道里修阻四

千为遥炙絮远将涕零如雨夜台有灵其鉴余之衷曲
否耶痛矣
　　　庚申焚黄考妣墓文
呜呼吾父聪明才具十倍儿曹顾乃厌薄簪缨而贻福
泽于后裔躬传衣钵而付诗礼于庭训积德匪懈即白
屋可以步青云寸阴必惜则驽骀可以驰千里天道乘
除之数理有固然即儿严之幸博一第非无因也惟是
一登仕途遂挂尘网宦游每旷温凊禄薄有亏色养曾

未几何而吾父母相继见背矣况吾父在日仅受司李
之封吾母在日仅受主政之封昊天罔极显扬未至严
诚惴惴以遏佚先人之休光为惧比岁以来忧虞接踵
疾疢频仍仕而隐隐而复仕岂区区升斗之粟是縻抑
亦纶綍之新恩是冀也兹幸以参政洮岷三载考绩亦
既赠吾父母以三品之秩矣龙章在御命服在笥而严
羁身边鄙不获亲荐墓左谨托诸兄弟具牲醴而代致
焉想吾父母有灵九泉之下其果称一觞解一颐而惠

然居歆否也顷先德绵邈家声愈振肃弟以甲榜试花
封寅弟以乙科修鳞角气概峥嵘乡曲艳羡门户日骎
骎大矣语云日中则昃无平不陂常人之情不患不富
患其富而侈也不患不贵患其贵而骄也吾父母以千
辛万苦而不获享鼎养之奉吾兄弟以承庥席荫而得
坐致通显之涂而今而后功名遇合不可知严愿永坚
一心矢志冰蘖为国为民以求不忝于先德斯夙夜所
自砥也至为吾兄弟者亦当朝夕惕厉顾諟诲言得无

有倚势而武断乡曲者乎得无有恃权而嘱托官府者
乎得无有逋公家之赋而敛私室之财者乎有一于此
皆吾父母当年之所禁忌而严之所为疾首痛心者也
吾父母于冥漠中尚其是启是佑以葆吾家之庆泽也
哉不然修之韦布而坏之缙绅培之百年而倾之一日
此智愚所共惜亦诸兄弟所不忍也故严以持盈保泰
为今日第一义不识吾父母以为然否
　　　壬戌焚黄祖考妣墓文

忆昔乙未严以洮岷参政三品秩满貤赠吾祖父母于
时犹然藩臬外吏也无何皇祖升遐皇考涣号严复侥
祖父母贻厥之灵召为太仆因叨沐覃恩赠吾祖父如
孙官赠吾祖母为淑人呜呼三朝荣命焜耀非常九重
异数锡类不匮严方伛偻循墙敢谓是容驷高门足酬
先世厚德本本源源于万一也迨嗣是而滥膺节钺于
津门又弥岁而承之地官于督饷幺䯢一经踰躐八座
祖功宗德凭藉良深祗以受命疆场王事靡盬想灵爽

之如在嗟展谒以无从第有斋戒薰沐东望如斧如鬣
之封致词于吾祖父母庶几监之歆之慰我礿祀蒸尝
之极思耳所可惧者位愈高则责愈重禄弥厚则任弥
艰当兹绠短汲深之时曷胜临渊履冰之虑而今而后
惟有夙夜靖共始终砥砺以求无玷于名教无忝于祖
德而已至严疏拙成性未能饰脂韦以媚人国步多艰
将一任悔吝于造物严窃用自矢以对越在天计祖父
母亦必阴为启佑以垂裕无穷矣

　　　遣祭先室文
崇祯癸酉十二月初旬诰封一品夫人胡氏之讣音至
于燕邸鳏夫白阳居士方待罪萧寺乃率次男际有东
向为位而哭不胜悲怆亟遣力归治丧事又题旌削竹
于是月望日驰使再归令长男际壮以五七之期陈设
牲醴用祭奠于我夫人之灵柩前曰呜呼夫人是余结
发之配糟糠之妻也中间贫富贵贱安乐忧患自少至
老同甘共苦夫岂一日也哉忆昔余茹苦寒窗惟夫人

篝灯执爨以佐之读余食贫薄宦亦惟夫人夙兴夜寐
以襄之仕是则为学为政夫人皆大有助于余也比岁
侥天之幸陟位通显滥竽卿月余以素性恬澹既耻为
纷华靡丽之奉夫人亦一意耕织相安于缟衣綦巾之
常是则夫人之富而能俭贵而不骄也余凉德薄福中
年乏嗣愁绪可掬鸡肋欲捐夫人每脱簪珥以为余广
姬媵至于秦晋津门宦辙所历率自引避不与偕行俾
余四旬而后获育三子以延一脉是则夫人之德比南

樛功存宗祧也余五载度支心力殚竭而以戆直贾戾
疏节丛愆沈沦请室之中羁迟萧寺之内夫人每一念
及辄潸焉出涕即属纩时犹惓惓以不获晤对为憾千
里遣使贻书永诀是则夫人明于唱随之义笃于伉俪
之情也抚摩众子不异属离逮于诸侄卵翼备至濒危
急出囊资次第分赉而衣饰之见存者仍命谨藏封识
以待余归是则夫人之困而不乱公而忘私也呜呼夫
人之德之贤若此乃病也余不及为调药饵殁也余不

及为视含殓迄今五七届期尚不能凭棺一恸余独何
心能不悲哉能不悲哉屈指夫人生平一十九岁于归
余家二十岁而为孝廉妇二十四岁而为荐绅妇三膺
敕命九膺诰命享年计六十五岁累封至一品夫人龙
章舄奕翟茀耀煌于年不可谓不永于福不可谓不备
但私心所怅歉者礼重偕老诗咏同心余中外驰驱仳
离日久满拟乞骸归里尚与夫人团圞暮景逍遥家园
以酬一世之辛勤以观三子之成立而讵知夫朝露之

易晞流光之不待也天实为之人且奈何呜呼悲哉圣
明在上覆盆必烛余虽不才终望蒙恩昭雪返于敝庐
会当经营玄室于先父母之侧一则蚤完嘉耦之窀穸
一则预储馀生之舟壑所谓生同室而死同穴要地久
天长弗渝者也牲醴具陈子姓在列两心相照幽明不
隔夫人有灵庶其鉴诸
　
　石隐园藏稿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