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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庵稿册三
重庵稿册三 第 x 页
重庵稿册三
 箴
  
食箴
仲尼饮水。浮云富贵。回也屡空。春风和气。胡人之愚。口欲极味。甘腻其口。腐烂其胃。脱粟藜羹。我其食之。食已而饱。我其乐之。非直安贫。乃戒耻恶。一以欲徇。其中则惑。维足全生。求美则苟。我食虽淡。安之于久。其味之真。人莫我叩。其真维何。曰肥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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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斋箴
   柳伯春氏以守斋名其居。戚从弟彝天演其。义为之箴。
孟氏论性。曰唐曰虞。受天之赋。人无有殊。何为必称。可闻其义。二圣性者。学皆可至。有赫上帝。惠我明德。合天与地。不加而足。仁以长之。及义礼智。信行其中。如土四季。高明广大。夫岂有待。繄我有宝。是所以乃。凡厥发用。事为动静。玆之不失。乃睿乃圣。维彼固国。山溪兵甲。亦备盗者。必严扃鐍。矧是诚明。立人大本。存而尽之。奈何不谨。鸡鸣外曙。盥栉乃起。触形动中。寔蒸其类。见技思媢。见财思得。物诱于心。谓以蟊贼。温温恭人。厥初是保。曰圣之事。是之自暴。
佩韦箴
悔吝之端。多在以往。不思直行。恶之所长。翻如蔼如。元吉之符。转之在我。而由人乎。毋乘其快。将见其败。毋乘其暴。将见其懊。马脱其缰。御之则良。如火之烈。匪扑不灭。俛而从事。其机甚易。谓难而已。终如是止。李变其初。谢警难克。我思古人。载日载夕。
重庵稿册三
 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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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几铭
职职芸芸。天地万物。所以大山海。所以小豪忽。所以声所以色。所以幽鬼神。所以明星辰日月。是惟其仰冥冥其頫浑浑。莹矣而得其得也。晓晦启闭以不遗于有象。推于不测。于以与无极者游而乐。子綦离物言道。非知者说。心何使如死灰。形何使如枯木。
窗铭
惟窗得照则明。人复初则诚。
失题
日月和照。鸾鹤跄跄。福禄如茨。长安永康。
匏壶铭
蓬然而注。女娲氏之乐耶。盎然而泼。颜氏子之乐耶。莫居庄园之瓠落。吾夫子焉能系而不食也。
笔筒铭
毋暴尔怒伤汝神。毋多尔言害汝身。
座隅铭
   甲寅七月十四夜无寐。忽有所思。呼烛奋笔。以书座隅。庶几无斁。终身斯语。且以贻我子孙。
志于远者。不牵欲于酒色衣食。志于大者。不丧耻于宦荣财禄。志于宲者。不费神于吹弹樗奕。志于重者。不衒才于言语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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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珓盘铭
苟心不肃。不可以卜。苟心不洗。不可以筮。苟心不潜。不可以占。
重庵稿册三
 赞
  
锻园任丈画像赞
和兮坚兮。内之腴也。朗兮润兮。表之孚也。乐彼君子兮。昔人之徒兮。其气拍拍。其语落落。其仪濯濯。维其见有卓。其志绰绰。
莲溪子郑趾显画像赞
莲溪之山兮。高广而奇。如子之仪。莲溪之水兮。清且深。如子之心。拳拳乎其扬先之诚。熙熙乎其乐道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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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情。望之而俨如凝如。可知其必有乎其中。是惟莲溪子七分之容。
画貘赞(小序)
按尔雅貘白豹。郭璞注似熊小头庳脚。墨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骨节强直。中宲少髓。皮辟湿。或曰豹白色者别名貘。本草黔蜀及峨嵋山中。时有貘。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其皮温暖。寝之可驱温疠。辟湿气邪气。适见华人画障。为众走兽。俱渝灭就尽。唯貘一事隐约可寻。唐世多画貘作屏。白香山有赞序之。以貘之为物。多力且诡异猛恶。啚其形可以斥邪故云尔。遂仿其意。倩庶叔移写。视其旧稍大之。以月正立春日。悬于门楣。又为之赞曰。
凡今之人。万钱日食。屈首苟媚。繄兽不若。千魔万怪。望形窜伏。于嗟貘兮。蚩尤作乱。汝往吃其额。
任校理(希雨)画像赞
四德之贞。三省之忠。其在我公。维行之庸。冰明玉温。海阔山镇。既成于己。式是后进。
柳从兄伯春氏。倩余庶叔季友写小真一幅。求余一言。遂为之赞。
凝然而镇者。庄重之威也。浑然而粹者。道义之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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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其有者。家世典型之遗也。
重庵稿册三
 题跋
  
题从弟彝九八子百选卷后
八子百选六卷。是 当宁御选。命芸阁馆印行者也。有鬻于市者。余取而视之。只馀二卷。遂以一扇易之。以付从弟彝九。余观古今之文极博。唯八家特杰然雄峙。于其全而有选。于其选而又取百焉。至精也。此又不能馀其半。至少也。然此二卷而八家之文备具矣。人各异文。文各异法。读而能自得之。其于为文乎何有。九毋患其少。患此犹未能尽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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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南阳府中军金世辅遗爱碑印本后
官无尊卑。唯职耳。君子必诚必勤。勿之有不尽焉耳矣。 国家于都护府。置中军一人。所以贰于使而统其军校。中军之职特是也。近故南阳府中军金候世辅克尽其职。南之氓既去而思之。又伐石而颂之矣。尽于己而得人之信而悦之者。斯理之应也。不然碑之建。盖难于方伯邑守。岂中军而有之乎。余闻候幼有至性。事父母尽孝道。呜呼。孝友而政可从矣。顺亲而民可获矣。圣人岂欺我哉。侯之孙泂明远继居是任。始闻府之有碑。而后因 朝禁而仆焉。乃访而得之。埋于邑之死节人祠傍。遂乞文于当世荐绅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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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夸其事而寿其传。又复刻石墓门。以为不朽啚。余谓显其亲。人子之职也。明远非有所自。岂能此乎。其益以此知金侯也。其益以此知金侯也夫。
周易校正厅题名记跋
东国字音。与中华殊。至于方俗言语。尤有异焉。读书之家。于文之句读。亦必以方言缀之。俗谓之吐是也。我 世宗大王作训民正音。字各有形有音而无其义。用以直书方言。俗谓之谚文是也。于是鸿硕之士就经书传记。每字下以谚文附其音。有似反切然。每句下以谚文缀其方言之吐。有似注脚然。每章下以谚文杂之方言释其旨义。有似大旨然。俗谓之谚解是也。其有功于初学。不但圈句释音之比。 经筵进讲。科第取士皆用之。易有程朱传义之异同。则句读之吐与谚释各殊焉。 宣庙时命儒臣学士设厅纂定。与选者凡六十员。此其题名记也。事在韩久庵百谦碑甚详。 昭敬大王末年以周易传义互有不同。句读音释当须两存。命聚中外儒臣。设厅釐正。外除者留。已去驰驿召之。及事竣。 特赐一等宴。虽任职在远。亦令来参。又据郑桧渊逑,张止斋显光诸碑。盖始于辛丑。终于癸卯。首尾三年云。呜呼。历代以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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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考经者屡矣。其人与名之可称者。槩不过一二而止。庸讵若是选也之夫人而有文也。夫人而有行也。夫人而有学也。夫人有可传之实也哉。在上者尊经作人之效为章著矣。后之学者于四圣二贤之旨。既不眩而失。不劳而得。又岂可不尚其世闻其风。思有以兴起而自立也。况吾五代祖考采真公。与伯氏沙峰公俱与焉。其薰沐而览。啚所以寿其传者。私诚然也。又按柳眉岩希春日记。经书曾有柳崇祖等所定吐。亦有误处。中 命公撰定释疏。后奏大学一篇。其馀或脱藁或未及也。至乙酉丙戌间。赵月川穆亦以谚释四书小学校正被召。其于经书音吐事始末为可据。并记之。是卷本少陵李公尚毅后孙家旧藏。题曰周易校正厅诸臣录。初不识校正之为何义。及考韩郑诸碑。始徵校正之为谚解也。遂移写一本。特详记谚解之所创始如此。以书卷末。
题左史本末序
左氏。史之本末也。顾年纪相错。事绪迭见。有未易领之。乃统其事而荟于一。各以类从。或先之而启始。或后之而推原。于是史之本末成。庶读之有蹊而不迷。巨细无所遗。譬之为屋。栱梚栋梁。自相撑支。无一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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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屋。其短简则又采珠于渊者。不可以其琐而弃之也。
题春秋四传后语
春秋四传。我 成庙十一年庚子。命儒学之臣。辑诸家注疏。成帙印行。凡五十五编。有鬻于市者。以若干金易之。书落三编。于旧藏中得二编。又一编倩人缮写。始克成全书。 国朝设明经科。取通乎易书诗及四子书。春秋不与焉。是故士有至老死不知春秋为何书。业佔𠌫者虽或详于二百四十二年治乱兴亡之迹。其义则阔之。春秋圣人所以存人道于几息者也。如是有似乎不可也。呜呼。微下帷者用心是书。将徒为也已。
书濂洛风雅卷后
古诗三百。盖无有徒为而作者。自然而感。不得已而言言之也。其责己也切。其恕人也厚。其扬善也显。其贬恶也婉。天机所发。人道备具。是以虽贱夫愚妇欢悲喜怨之辞。乃得与明君良弼之规警劝喻。郊庙之乐章。并列为圣经。所以见天之赋与于人者。未始有彼此厚薄之殊。而亦古昔圣王教化之所及者深矣。窃尝观孔孟之书。传记之篇。引诗者甚多。盖以事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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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不以辞寻义。迹异而取其类。神会而依其理。以求其所谓言外之旨。此诗之所以为教于天下后世。而圣人为诗之法。亦可得以想见也。自周衰道降。能言之士。世盖有之。楚之牢骚。汉之高古。六朝之繁缛。唐之专门。俱盛矣乎。但其无触而动。无原而说。语益巧而气益靡。辞益长而味益短者。教不行道不明。有以坐之也。词章虽小技。乃亦有关于世道之隆替。人心之存亡如此夫。天幸斯门。有宋诸君子相继而起。得圣道于遗经。接圣统于千载。其所以立言者。率皆平顺质实。释其辞而不敢拟其法。宜于今而不欲轶于古。盖其昭前视后。不如是不足以为功也。其志之所之而不得不有吟哢咏叹之辞。则又不必曰赋曰比曰兴。而所感者正。所记者真。大言穷无外。小言破无内。远之而追万世之前。启万世之后。近之而敛方寸。天必敬圣必希。子必依于孝。臣必依于忠。莫不有以绍坠经而风斯世。是故政未必井田封建而在乎仁义礼乐之治。服未必殷冔周冕而在乎升降拜跪之节。诗未必大小正变而在乎惩创感发之旨。斯有宋诸君子所以为有体有用之学也。今其全书。俱在广博而渊泓矣。乃粹其精而裒于一。以便学者之讽诵
重庵稿册三 第 498H 页
而体验之者。金仁山之此书有功焉。呜呼。味之于平淡之中。相之于骊黄之外。不凿不局而诗在是矣。若夫字而有解。句而有断。曲揣强引。不有少蕴。则此拘学之工程。俗语之评品。何足与论于朱弦而疏越。壹唱三叹而有遗音者哉。
敬书 御制兵学指南序后
我圣上不以文治忽武备。 咨掌兵之臣。刊进兵学指南。诞颁云章以弁卷首。 命臣王父书之。又念刻工失于肥瘦。使之亲相其役。于是焉字画无毫发爽。臣彝天从傍摹一本。谨此装束。此非敢余小子所私有。唯其敬玩永弆之诚。寔先于人。谨识之。惟丁未十二月哉生明越四日。臣彝天拜手稽首书。
书录李昌谷七古卷
李贺之诗。视初唐诞矣。为韩愈氏所推予曷当。元庆之间之时。诗浅而俚靡不可救。而贺能奋而振之。纤秾焉碎怨焉盘旋焉奇倔焉。又骚之支而杜之髓也。其力几挽古者哉。夫谓声诗小事。不足为己。不尔其色态风韵之所在。有可以动人而不可得以已者。亦一道也。不可废也。或曰盖贺指切时事。叹息身命。情思幽远云。余特录其七言古体全。
重庵稿册三 第 498L 页
书絅锦子南程十篇后
匠石之作屋也。登山而求之。爰有众木。截之斲之。辇之输之。为屋之基于九达之馗。乃审木而治之。可柱者柱。可杗者杗。可梁者梁。可极者极。可栋者栋。可榱者榱。可梀者梀。可枅者枅。可楶者楶。可杙者杙。可梱者梱。可櫩者櫩。度之以心量。整之以绳尺。维之以钜凿。屋窿然美也。人皆曰匠石善为屋。燕人有欲学匠石术者。𨓏视诸其屋。于是屋既旧矣。衡者倭立者歪。支撑者锄。吾又毁而积土石材木于地。燕人宿三日而退曰吾尽匠石术治屋。倭其倭者。歪其歪者。锄吾其锄吾者。积土石材木于积土石材木之方。燕人方充然而喜。卬然而足。邻之梓语燕人曰我始谓子学匠石术也。今非匠石术也。燕人与邻之梓。𨓏视其匠石之屋。邻之梓哑尔而笑之曰吾固知子之学匠石术也。学于其蔽。燕人分然作色曰子何以知之。邻之梓曰吾与子请试往观于宋之郊。燕人与邻之梓𨓏观于宋之郊。是有匠石之新屋。燕人始愧。和阳子常临水而坐。歌歈而乐而已愀然而悲。延丘子祈侍于侧。问曰吾闻悲乐不可以相并。夫子临水而乐。俄而悲。夫子殆病矣乎。子常曰姬吾鱼女。夫水美矣盛哉。
重庵稿册三 第 499H 页
载天下之物而不可容。极天下之变而不可穷。是物也。或泻于谷。或注于壑。或铺于壤衍。或入于海。或合为汇。或分为沚。或石相激而射。或与风相媾。平者竖者荡者瀁者迤者屯者诡随者。夷夷乎其如喜而适也。音音乎其有所益也。宜宜乎其矜其色也。儇儇乎其如往而将复也。必必乎其如有所不相获也。犹犹乎其侗而廓也。粥粥乎其如有所怒而作也。水之美尽之焉耳矣。吾视而乐之。女独不闻水之有源乎。源而发之。乃成众妙。浑浑漭漭。不见其窅。夫水有源。尚不可求。况已远乎。吾是以悲也。
重庵稿册三
 祭文
  
始祖殷烈公画像重摹后告由祭文
公于丽代。功伟杜稷。晋阳之庙。遗像有肃。经八百岁。丹青剥渝。移奉京城。爰谋重摹。功讫还安。庶永其传。虔告厥由。陈此觞笾。
重庵稿册三 第 501H 页
宋丈荣祭文
嗟我细君。至恸如吾。稚龄失怙。身影单孤。公其季父。以父而事。公乃抚育。己出无异。施及于我。视妻亲女。我亦体公。依仰有所。我觌公德。私诵无穷。恬约谨默。温洁明通。孝源百行。公实有焉。一兄一弟。俱不有年。双垂鹤发。在子唯已。以竭以殚。敬养俱备。干事贞固。因心友弟。勤于厥家。夙夜靡替。诸侄子女。稚少孑孑。鞠育提饬。婚娶成立。气数均定。公值其啬。抱才而穷。丧子而独。一疾无妄。遽尔长忘。生必有死。莫如公伤。两亲无子。未克终孝。两侄无父。孰抚孰教。公既冥漠。我不必悲。如其有知。慰且何辞。人有大本。存顺没宁。靡爱匪亲。靡敬匪兄。维公之歾。亲戚故旧。无小无大。同然一口。咸曰惜哉。善人无命。人而有此。是谓得正。闻公有疾。诊已难医。犹强自力。为亲忧贻。笑语昔亲。
重庵稿册三 第 501L 页
德容今隔。赍诚奠短。公庶我格。
祭夜老妪文(己酉)
呜呼。妪于予家。凡见五世。家运之隆替。人事之悲欢。靡不阅历。而劳勚随而屡著矣。短发皤皤。坐谈家间故实。若天台老仙。见眼前三桑海。予之所考闻而凭信者多矣。呜呼。老者古辟之所养也。圣人之所安也。况予于妪哉。妪事予 先妣。井臼食飨甚称意。始予分娩。妪实沐浴断脐。见予之长而成立。每出遇一味。辄忘其口。怀而哺予。忠勤执劳几二十年如一日。玆者之疾。其子将舁而归家。犹涕泪凝睫。有徊徨不忍离之意。及病革且死。梦呓申申语其子。愿葬 先妣墓侧。死生之际。其素志益可见。顾其子贫甚。莫能致柩于一日之程。予亦无以助需。以成妪之志。惭负大矣。呜呼。八耋康强。翛然长逝。妪有何憾。予饭一盂。予酒一觞。妪其啜玆。好归玄宅。呜呼尚飨。
重庵稿册三
 墓志铭
  
重庵稿册三 第 502H 页
庶兄嫂汉阳赵氏墓志铭
恭人姓赵氏。系出汉阳。高祖讳颛宁远郡守。曾祖讳曼章。祖讳汉锡。有庶子曰益祥。益祥娶全州李氏。都承旨匡辅庶女。以庚辰七月二十九日生恭人。己亥归于晋山姜彝大。彝大即我 先考右承旨讳俒侧室子也。恭人早学礼训。其于归也。事吾 母至孝。坐卧扶将。不命之退不敢退。处妯娌昆弟怡怡也。甲辰生一女才三岁。殇于痘。丙午八月十八日歾。葬于果川后芚里子坐之原。其歾也。一门宗党婢仆无不咨嗟涕下。此足以知恭人也。竟无嗣又无年。其可悲也夫。铭曰。
婉兮贞兮。彼淑人兮。铭以传徽。庶不堙兮。戊申五月。嫡弟彝天识。
郑氏先庙碑铭
自铁山之治西北二十里曰石山。其下有祠焉。其神故邑人慕庵郑公。公讳思温。关西多尚武力。而郑公特以忠孝文学著。举经明行修。卒官金城知县。壬辰南倭之乱。尝转饷湾上。乱已平受勋券之 赐。昏朝时而废 母论起。公独持正议以为不可。坐是摈于
重庵稿册三 第 502L 页
世。归而养高林樊。穷经乐道。服亲丧庐墓三年。里之人尚志其址。过必起敬。用是能生而式其人。死而食其土。知县公昆孙有龙徵。贤而有才器。允不愧为知县公后。幼事父母尽孝。父母殁不为身治举子业。自号省窝处士。耑精为己之学。宗晦庵朱夫子。好教诱后进。所成就乡里望士甚多。既死其徒无所放。乃画公像揭于知县公神位之左同祀之。厥祖俨然当中坐。孙在傍作主。显显乎不可慢已。古者乡社之祭。以祭乡之有钜业盛徽者。是故其可以与于此者不数。百岁得一出于世。乃今郑氏一门凡二有之。岂铁之人士有私于郑氏之门哉。如是者有所由。修诸身而已。处士公胤子趾显。以众意致于余。请书其事于庙门丽牲之石。为之铭。铭曰。
郑公有闻。厥孙代止。郑庙崇崇。厥孙配止。维西之人。以二公师。不渎不怠。敬享孔时。
重庵稿册三
 神道碑
  
唐津县监宋公神道碑铭(代人作)
乌虖。精明灵淑之气。流行于天地间者。不为祥麟威凤良玉刚镠则必钟于人而为忠臣义士。忠臣义士者。横之天下竖之百世堇一值。犹足以维持人道扶
重庵稿册三 第 503H 页
植伦常。俾闻其风想其义者。皆有所激昂奋励而不能自已也。南阳宋氏之先。有县监 赠公。倭蛮之乱。殉节岭南。其兄之子兵使 赠公。死于北关贼。其葬同在其先兆湖南兴阳大石岘坐癸之原。南之人皆知宋氏二节士之藏。夫横之天下竖之百世堇一值者。乃接跟耀迹于宋氏之家。君子以为世德之所胚胎。门内之所擩染有逌焉。县监公讳悌字维则号梅窝。六代祖讳琛丽朝门下左侍中勋封南阳君。五代祖讳寅亦仕丽官侍中。当我 太祖受命。为前朝立慬。免官谪高灵遂居之。终身不渡汉江。有田一区。土人称之宋墩云。高祖讳天生清道郡守。曾祖讳安礼进士行清道郡守。祖讳顺孙生员。考讳承周以举孝行除奉慈殿参奉不赴。妣▣▣高氏。公生于嘉靖丁未六月十五日。自少好读书。慷慨尚气。每酒后诵诸葛武侯出师表,唐史张巡传。辄泪下。筑茅屋于西河之广义谷。种梅其中。若将终身。 宣庙时而南倭蛮致书于我。语甚不逊。朝廷方以为忧。公乃自叹曰𥚁乱将至。大丈夫岂忍守蓬蔂而已。即应举为奉常寺佥正。壬辰四月。倭酋平秀吉果大举入寇。 大驾幸义州。公在扈中。李相国德馨之告急辽东也。辟公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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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还拜蓝浦县监。已而特除唐津县监。翌年丁巳清正围晋州。公遂倡义湖西。凡募二百人。于是驰赴晋州。与结城县监金应键,海美县监郑名世力战十日。贼势益急。公使兄子德駬缒城出。寄书家人曰忠孝之两全亦难矣。吾既以身许国。誓与贼俱死。幸吾兄与诸从子。善养母亲。以尽子职。待贼灭之日。收吾骨于矗石楼下。及城陷。清正缚公欲降之。公厉声骂曰尔虽鳞介之种。岂不闻张巡事乎。吾头可断。膝不可屈。奋身缚尽绝。贼遂害之。即是年六月二十九日也。清正亦感其忠。为埋公尸于东门外。表之曰朝鲜义士宋悌之墓。唐津县吏金之金随公军中。至是负公尸归于兴阳。其后二十四年。北关有公之兄之子兵使公之事。兵使公讳德驲字致远。县监公伯氏嘉善大夫内禁卫将讳仁之子也。妣贞夫人昌原朴氏。嘉靖丙寅正月五日公生。是夕母夫人梦有巨人入门。自称曰我关云长。仍以所骑马遗之。悟而娩。故命其名。及长聪明夙就。善属文。当世钜公皆服其才。未弱冠见时事。以为非业弓马。无可以报国者。遂赴武举。乙酉登第。累官至训鍊佥正。尝从 上西河。有双凫浮水。 上问武臣有能射者。公出班请。二矢发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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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上大喜赐弓矢银带。壬辰倭蛮之乱。以本职扈西 狩驾。时行朝草创无威仪。公独具橐鞬立于班。人称之曰虎威将军。甲午以母病归乡。丁忧服阕。即除珍岛郡守。盖朝廷方忧贼由西海入。而珍为要冲。故举以属公也。既赴任。与忠武公李舜臣相得欢甚。讲修龟船之制。鸣梁之捷。公力为多。官厩有良马。监司欲取之。公曰置此马。所以待寇。遂不许。监司衔之。按以他事。公即解绂归。一畜驴一小艇。往来江湖间。自号钓隐子。甲辰赴临淄佥使。倭船数十入唐浦。公与统制使李景浚,虞侯申汝梁合力鏖战。全船捕斩。朝廷论功增秩。己酉改授潼关镇。缮城堞储粮械。课最列镇。玺书再降。受表里厩乘之赐。升三水郡守。甲寅移富宁府使。时女真遗种守希岁为边警。守臣不能禁。守希尝䜣降探我虚实。遂入犯。自长白山长驱至驼骆谷。公卫精兵七百驰往。伏胡峰下。望见贼势。乃下马祝天曰愿亟扫此贼。永清北塞。适大雾四塞。公分二百人伏青泽。命百人持旗鼓登高为疑兵。命百人衔枚出贼后。自将三百人捣贼。力战数合佯北。贼空壁追之。公返旗迎击。射杀一酋。贼大惊溃。将上山据险。见㫌麾蔽天。炮石乱下。畏不敢近。急回青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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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兵齐起。在后兵鼓噪从之。贼遂势穷被缚。械守希送京师。献䤋 太庙。赐书奖褒。特升嘉善阶。拜庆尚左兵使。待新府使至。未及发。守希馀党猝至。因风纵火。夜袭府城。公占麾下兵甚急。至仅数十人。公持弓矢登牙城。弯弓向贼。弦绝者三。公叹曰天也。是我死所。俄已贼众拦入。大呼曰美髯赤面者宋某也。公手剑击杀贼亦数十。飞箭中额。遂左角而绝。即丙辰八月二十六日也。时年五十一。吏民男女会哭如亲戚。刻石城门外。其文曰天不助忠。大贼夜围。长城今坏。士民畴依。事闻 命沿路官庀返榇。归于兴阳。初公得宝釰于智来山石上。公殁失所在。后与公素所厚故人得暴疾几殊。及稣而传公言。求得釰于冬柏岛中。殉于公墓。县监公娶绫陵具氏某之女。有一男德骏判官。孙纬南训鍊院副正。曾孙胤先,胤祖,胤后。胤后出系。胤先子相衡,时豪。时豪出系。相衡子玄锡,玄翼。兵使公娶金海金氏主簿光铗之女。有一男天兴。孙后璟训鍊判事无子。以县监公玄孙时豪为子。时豪子英秀,英韩。英秀无子。英韩系子道垣。道垣子益良,守良,夔良。益良子启祥,启弼。始具氏闻晋州之变。以子德骏托公兄智曰此儿忠臣之后。可善保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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啮指出血题诗于壁曰晋水深深绕矗石。将军殉国节为荣。忠臣家有忠臣妾。愿与忠臣以死生。绝水谷而死。闻者烈之。今 上丁巳。县监公 赠通政大夫户曹参议。兵使公 赠资宪大夫兵曹判书兼知义禁府事训鍊院事。二公及具氏皆命㫌闾。铭曰。
人有叔父。有昆弟子。孰如二公。同蹈并轨。南蛮不恭。侵莱徂晋。倡我义旅。如雷如震。啸傲锋镝。七尺鸿毛。石立江心。公节与高。桓桓节度。亦绍厥后。提此孤军。詟彼张寇。央央旂旐。爰矢高陵。项背靡救。其角大崩。馀众猖狂。来贼守臣。登陴绥复。大哭军民。 圣后明明。无幽不扬。表厥宅里。官诰煌煌。窿窿石岘。义骨同原。揭此铭诗。后人勿谖。
重庵稿册三
 行状
  
资宪大夫知中枢府事兼五卫都总府都总管松坞李公行状
东俗于登科旧甲。辄重行唱榜谢 恩。设开喜宴。所以詑其稀有而张大其事也。 英宗大王元年乙巳。以新御极设称庆科。松坞李公以辞赋中司马试。时公年盖三十矣。 当宁继序之九年是甲重回。 上以先朝御极庆科。不与他等。访伊时榜中人生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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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以公对。 上命本县守臣就问安否。官给马致之入京。 上教以年老之人。无事上京为可幸。且其家阀为故相李浚庆后。其令攸司升资宪阶付知中枢府事。稍待日气晴暖。以唱榜服色。如例谢 恩。于是公以二月二十八日。着儒巾青袍。乘轩车赴 阙谢恩。路傍妇孺走隶遮拥前后。莫不咨嗟叹艳。夸其刱睹。既诣 即引见。礼待甚优。 特除都总府都总管。设宴之日。 赐米肉法乐以宠之。公有感恩诗。一时乡士大夫和之者甚多。逮陛辞又优 赐药物。护送如上来时。还第翌日成疾。易箦于四月十九日。享年为九十。讣 闻给赙助丧。遣礼官致祭。呜呼。公有蕴未施。穷老空山。否极而通。年既期颐。乃荷 圣明不世之恩。位崇于躬。名耀于世。寿康尊荣。翛然乘化。是皆屈伸乘除。气数有定。造物者若用意于其间者然。诗曰恺悌君子。神所劳矣。公有焉。公讳圣源字圣涵。松坞其号也。李氏系广州。始祖讳集号遁村。丽末登文科官典校寺事。文章节义。赫赫焉照人耳目。自是厥后。亦克昌大。讳之直刑曹右参议宝文阁直学士。子讳仁孙右议政谥忠僖公。子讳克堪佐翼功臣刑曹判书广城君谥文景公。子讳世佐判中枢广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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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讳守贞 赠领议政行弘文馆副修撰。 赠公有二子。长讳润庆号崇德斋官兵曹判书谥正献公。次讳浚庆号东皋。逮事 三朝。出将入相。受顾命。策官领议政谥忠正公。正献公长子讳中悦官吏曹佐郎。 明宗乙巳被祸。子讳士温司直。忠正公子讳礼悦无子。以正献公次子讳继悦子讳士修子之。士温又无子。以士修次子必成子之。是为公曾祖也。官县令。祖讳仪徽进士 赠参判。考讳载晚 赠判书。两世之 赠。皆以公贵也。妣 赠贞夫人清州韩氏。左赞成西平君继禧后通德郎如晦女。以 肃宗十三年丙子举公。公十一连遭考妣丧。育于伯氏。伯氏闵公清羸多疾。欲待稍长就学。公十四慨然发愤。自知为学。讲读不辍昼夜。博洽经史。文艺日进。弱冠游京师。名誉大振。与之游者皆敛衽起敬。及中司马。遂居熙黄舍为程式之文。警绝可痛。屡中解额。或危置上考者屡矣。而终不得一第。乙未公年八十。以优老恩升通政授副护军。遂下乡究经乐道。逍遥莳花种竹忘老。丙申加嘉善。丁酉拜同知中枢府事。公姿性温雅纯厚。一行一言。无庸陋鄙倍之习。家素清寒。饘粥不继。犹澹然不以产业累心。常以早失怙恃为平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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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终身之丧。屡日斋素。哀慕哭泣如皋复之辰。九十年如一日。从孙尚玉奉先祀而家甚贫。知旧守宰者或有馈遗。辄藏诸衍筒。以助祀需。尚玉之居。踞公宅数三里许。尚玉子基乐患痘甚危。公急往视之。是日风色寒厉。气渴汗喘。昏仆路傍。时公年已八耋。盖以儿有承祧之重也。荷鞠养之恩于伯氏。事伯氏丘嫂如父母。出入必面。事为必禀。疾病则左右扶持。不离须臾。或旅游而归。必先往候谒。然后始还移次。对案联枕怡怡如也。而亦不敢有惰礼慢容。癸亥伯氏内外以厉患歾。公闻讣自京而疾驰来。直入丧次曰吾岂拘俗忌爱吾身而不一恸耶。留治丧事。葬讫而归。晚生一子年十九。𨚡礼有期。不幸而夭。公哭之恸。即宽抑自遣无几微色。其不以忧喜欢戚动其心者如此。公既久处泮斋。泮是多士所聚。论议岐异。争闹无宁日。公惟操心尽己。不与之争。虽诸论太刚。不少容人过者。亦皆久而自服。目以畏友。自饬严苦。坐必危坐。坐席当膝处皆穿弊。盐齑之供。处之晏如。馆中吏隶亦皆感化。相谓曰我则负李进士者匪人也。居乡甚谨。待人恂恂然无所失。里之上下老少。皆爱而敬之。年既衰筋力康壮。韶华蕴蓄。虽脱粟藜羹。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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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厌。每于春夏之交。草木丛。溪山明丽。辄散步啸咏于园治之间。不恃杖却人扶。肩背竦直。步屧安閒。古所云人瑞地仙。寔公之谓也。公少耑精于举子业。犹以馀力治古今诗文。为语率皆冲淡雅洁。有松坞稿一卷藏于家。配贞夫人晋州柳氏。右参赞 赠领议政涧五代孙通德郎攒女。柔巽贞静有妇德。事君子无违。连产未育。只有一女。取三从兄斗源子畴渊为后。女适士人李彦木早寡。畴渊娶坡平尹氏坛女。生三男一女。男长尚纯娶完山李氏殷相女。次尚纶,尚绅未冠。女尚在室。尚纯一子一女幼。李彦木继子时显。
重庵稿册三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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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沧海翁游山事
沧海翁姓郑名澜。岭人也。翁自岭外来访余于南城。余见其广额隆鼻。眉宇阔而舒。衣冠裒博。非今世之制。余已下而迎。拜而延之座。试与语。奇情菀然。似有以浩浩乎自得之者。翁之言曰人之生。所游者神也。所交者观也。神滞则痞。观狭则眇。神观俱跼而气不宣矣。老夫视居此人间世者。特泥螾醯虻耳。余曰甚矣。先生之言。放矣不能约也。翁曰子宜知之。世以驺子为无考原而谭。犹然顾化。夫推其虚不若遇其真。闳其语不若大其眼。海东之国国虽小。穷吾观。亦足以夷旷吾神。老夫三十而以一驴一僮一橐一朴被出。南游洛东。上德裕探俗离。陟月出窥方丈。西临浿江。东览大白小白。历断发再入金刚。浮海而归。惟是北之白头。南之汉挐。尚无沧海翁脚迹。然老夫今犹未衰矣。仍出示其游山记一卷。大抵破壁悬厓。倦极而休。燃灯剥皮。率意簿记。其文不事雕琢。觉情思跃跃不可拘促。又或杂以图画。寻山经辨水脉。测深摹远。划然心开。余乃起而复曰尘嚣凡夫。不识先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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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先生为崖异尚行之人。几失沧海翁矣。吾今知先生其古之瑰奇倜傥飘然而遐举者乎。吾见先生。不敢复以世之役役出没。见小利害。辄遑汲然丧其生者以为士也。居岁馀。有夜半而叩余门者。乃沧海翁自白头来矣。仍为余道其经历之艰游览之富。山溪岩洞之奇。云烟草木之变。娓娓不休。烛跋屡见。及晓而觉。已不见沧海翁矣。呜呼。𨓏者列御寇,庄周之伦。所以弊吻焦舌称说有道之人者。不过曰穷扶摇入窈冥。以求其虚而遨游者。其事必吊诡。其意必洸洋自恣。圣人之徒皆排摈焉。曷不闻吾圣人之所以得于心而寓其乐乎。苟以心之乐为乐。则仲尼颜渊所乐亦可知。然其必曰道各不同。从其所好。沧海翁之乐。其得之于山水之间欤。其不可测欤。近有自耽罗来者。言有人拄藜杖被短褐。立于南海上云。噫其翁矣。
记关西节度使李公国贤所管仓库监任通变事
平安道安州兵营所管仓库为八十所。每仓各有二监。合为一百六十人。安州即西路要冲。人民殷富。银货坌集。其富商大贾辇载赇赂。寅缘旁曲。啚差监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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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弄其粜籴。变幻其文簿。官储实皆枵然。而彼辈富厚逸乐。纵横骄恣。挟妓沉酒。惟事游宴。为官长者莫能制之。本营兵使李公国贤一日下令曰。此距京师绝远。虽有能文之人。不能观光上国。契活贫穷。无以聊生。是则可矜也。惟彼各仓监任举皆市井无赖。不辨鱼鲁。专事盗窃。余将命题试才。第其高下。其优者因之。劣者黜之。乃试之。呈卷者才十馀人。皆不成章。惟三人仅成数句。遂擢之因其旧任。馀一百五十七人并汰之。乃命曰吾于此乡。素无亲惯。今于众任之差除。且不可视其情面。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虽是闲习弓马之乡。岂无从幼绩文之类。既不能远赴亲策。凡彼一府境内能文之类。并宜赴会。不欲者不必强。遂坐正衙。命其各坐。以防代述。揭题以七佛寺。盖七佛寺者。丙子胡乱也。本府江水一带。冰澌满流。胡兵欲渡而不敢渡。有僧徒七人在岸边。相谓曰吾辈先渡。彼必谓冰坚可渡。遂乃相率而抵彼岸。胡骑果不疑而踵蹑之。至中流而冰解陷没。其七僧皆化为石。盖佛之灵佑我也。乱定而安人建刹而供七佛焉。是谓七佛寺也。纳卷者三百馀人。批抹考较。一遵公正。随其等次之高下。填以所任之礼薄。于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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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解文字而乏生业者。得以差之。恪勤奉行。仓廪乃实。文簿悉整。彼前任之富厚骄恣者。岁不周而举皆卖其田土家舍。新任者咸买取之得富厚焉。
外史氏曰李公此举。能戢奸猾无赖之徒。任用醇谨识字之人。仓廪绝虚耗之弊。奸猾息觊嘱之习。李公于此。可谓行一而得二善也。
书村民妇事
有村民妇将归宁。蒸鸡狗酾酒为羞。载之牛而妇乘之。其夫鞭随后。道遇盗杀其夫。将劫其妇。妇即作笑眉。婉辞道妾虽村女。少也娉婷自爱。长与厮牧作伴。居常悒悒不得志。今遇贤豪大男子。若蒙不弃。固妾之荣。亦愿也。此有酒肉在。郎且饮酒啖肉。以毕今日欢。盗欣然无劫之意。仍解包裹下。妇曰刀有杀人血。不可以割肉。前有溪涧。盍往洗之。盗持刀去。妇乘其顷。将酒壶注其半于地。封塞依其前。盗既至。妇受其刀。开筛盖切鸡狗肉。盗将饮酒。问橐中有杯勺。妇曰顾仓卒无由得器。盍以壶饮之。盗从之。盖壶之酒已无半矣。必努力仰其面。以求酒之入于口也。如玆之际。妇故作献媚状盗颐下渐昂。妇即以手中刀刺其颈毙之。载夫尸归。既葬不食死。呜呼。女之烈者。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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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固有死者。然妇于是时。不为游辞以解之。虽欲死不可得。而终将受其污矣。死亦污之后矣。污而死。顾何益于污之辱哉。以妇之容之才。身事盗而徐为之计。于报仇也何难。而是几不为豫让之罪人乎。妇能办大功于急遽之顷。全其节以归。不有其巧。顾安得以济其烈。豫让国士也。报国士遇。乃一误于厕。再误于桥。是盖有其烈而无其巧也。记曰君父之雠。不反兵而斗。妇蹈斯言矣。太史氏采之。与忠义智谋之士同传可也。妇在湖西堤川云。
谕鬼文
泮之北有六一阁。阁中盖有魑云。礼溪真逸使斋童凤县书于阁之门谕之曰。闻夜半群阴用事。而辄啸俦命朋。纷纷攘攘。欲以吓人。人灵且正。岂为而吓哉。而人之饥饿恶疾离土抱冤而死者耶。古木石古器物久而化者耶。幽暗穾奥之寓者耶。我读圣人书。于原反始终之事。屈伸变通之故。讲究之久。欲问于而。而且来见我。而又自思不足以当我之诘。亦我所不欲见。然则而不过虚气之所聚。阴沴之所寓。虽昏夜幽黑。何敢自见于光天之下耶。况是地我万世礼乐宗主孔夫子神灵之所妥。左右黉舍经生儒子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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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居。洋洋尔衎衎尔。而不可杂处也。而不知而处瞢也。知而犹处顽也。而愚不知改。谓天可欺焉。则风云雷雨之灵。名山大泽之主。其将宥而。特而顽命未至焉。而其同而徒侣。往于穷荒寂寞之滨。缩伏静蛰。以俟造化者处。而毋𤳦屃以致后祸可。
范行篇
某郡有不孝子某。事母不谨。邻里诉于官。将逐诸乡。官召不孝子某立于庭。不语良久。命官廪出米三斗与不孝子某。且谕之曰此去官门之东几里地名某。有某姓某名者。汝往以米为粮。客寄其家。米尽而返。以告我。不孝子某如官言往之视。果有某姓某名者。立门唤人。一妇出言良人适出。不孝子某为言行客失路。日且暮。将寄宿。妇言良人且至。即入。不孝子某居外待。从门隙视。妇在庭中方承油既毕。满注二甔。置诸厅。戴瓮汲水出门去。而已见一老媪自房启户匍匐出。手循厅中物。至盛油者。即口骂曰少妇安得庸懒若是。既涤器而水尚在器。将两油甔注之地尽。匍匐入。妇来见油自墙窦流。却立久。急入厅视。甔空矣。妇不出一言入厨。老媪自房内问知妇来。骂如前言。妇下气引罪。且言劳老人举手。妇罪妇罪。少顷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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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某名者归。不孝子某作礼。言如对妇言。某姓某名者迎接有礼。语甚忠款。妇径出门。低声言俄为油尊姑认其为涤器水。注之地。幸勿言。勿使尊姑知。恐伤老人心。某姓某名者入室问母候。下厨与其妇烹鸡具粥。手而入室。供其母。出见客。馈以夕饭。不孝子某将偿以粮。主固辞。既一宿。不孝子某还伏官门外。官召见。问即还状。不孝子某俯地不敢言。泪累累满面。愿终养老母。官又加赐米肉送之。不孝子某持而归。以养老母。后遂以至孝闻。诗曰芃芃黍苗。阴雨膏之。官有焉。鼓钟于宫。声闻于外。某姓某名者有焉。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示。不孝子某有焉。
三警
谚呼醋谓甘物。以为醋有神。闻称甘则喜。称酸则怒失其味。曰甚矣。醋之神狭也。世之愚而称明则喜。贪而称廉则喜。暴而称仁则喜者多矣。然愚终不可明。贪终不可廉。暴终不可仁。犹酸之终不可甘也。顾称明称廉称仁。有何益而乃喜之耶。要得之不如有之。迷藏小儿。见人之口吃舌缩。或中风而唇颊摇动者。辄强效之。久仍成习。欲去矣而未能。彼其始虽出于簿而笑之。而其习之移人。犹然如此。况诚壹跂慕。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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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学哉。人于德胜觉先者。不授不范而能及之者。未之闻也。众人之不为圣人。只是不为。故学先于立志。
幼余闻魍魉性嗜蟾蜍。然食之则死。每见蟾蜍。辄泣而食。食而死。始甚笑之。以为食之好。果足以易其生乎。乃今知世有其人者。奢丽战伐。以亡其国。酒色以丧其身者。滔滔皆是也。彼以邦永宁身安逸之乐。比奢丽及战伐及酒色一时之娱。何如哉。莫畏于欲。莫善于忍。
子贡问乐
乐记篇末。书子贡问乐者何也。古者礼与乐各自为书。篇目甚多。汉兴无有言之者。且其书散佚不传。惟馀乐记一篇在。编礼书者取以载之。以备乐之大体。自子贡见师乙以下。乃乐书诸篇中一段落。幸而见存。不可不收。又无可属。仍付诸乐记之终。于末特书子贡问乐四字。若曰玆段别其名曰子贡问乐云耳。
读文心雕龙
文自天地生。既有文矣。不得不有其法。法之所具而妙以之生。文非妙不称。妙非文不宣。妙也者固已森布于天地之间。无可以穷既之矣。圣神之作。闳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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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触境而感情。引情而成法。依法而生妙。有莫之然而然者。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而然者。天地以是妙而凭于人以宣。虽圣人无所与。又况于文藻之伦乎。是故隐而不章其奥也。明而可迹其显也。奥显之用。神通之机。存乎人而已矣。拟作之法。始自中古。亦必精穷力探之久。有得于中而发之乎辞而后。为可追作者之轨。以自成一家之则。岂但在乎辞章字句之间而止耳乎。大抵制文之法而发天地之妙者。前人之功也。因前人之法而成文之妙者。后人之事也。苟欲能此。非精穷力探之久。有不可得者。其下材则又有骎骎自入乎绮绘徘优之不自知救。自刘协文心雕龙之书作。而洞察乎情志之蕴指。能悉乎引伸之微旨。于是乎其所云天地之妙者。亦已呈现之无馀。夫使下材者亦有以知古人之文为有法。得其用力之方者。文心能之也。若乃开其圣路。立其绳律。则士之其能求之于古。反之于己。于以可与于天地之妙者。又不可复见也。文心者其于文苑。功与过盖有不得以相掩之矣。余于其文辞雕饰精切。所言者古文。而文不能自拔于六朝之颓尘。有违孔氏。言行之训不暇论。或破其不可破之细。形其不可形之隐。为能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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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于作者。覈穷变于累代。及其幽深也。始有钻研之苦。终有涣川之乐。
读东方朔客难
东方先生客难。为古今对问解难之祖。模之者相接也。而俱有病于其辞𧗳其志蹙。其隐婉之旨。矫爽之志。优散之乐。终必逊之。譬如练弦之瑟。不杂之歌。音节疏缓中涵衔幼眇。又如大胾具和。久嚼逾有味也。然其旨义之深蔚。有未易窥见者。余不可不为指晰文。自中半以下。别一立言。与上所对抒者。离以又接。其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其曰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圣人之道。盖如此其宽容和裕。乃今世之处士自名者。块然廓然。有违中行之正。其徒侣之寡。是其自取之宜也。此为可诘之大者。其意盖曰子何独疑于我为云已。则不为是而不能。如乐毅,李斯,郦生之遇者。亦上所云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君子之处世。与时消息。唯其宜之所在。无所处而不自得。如其可也。虽享而千钟之禄。居之五等之爵。揖让天子。泽流子孙。若固有之。苟非其可。蓬室编户。粝黎布褐。有时不继。不改其乐。唯知道之君子可与。不可与不知者言。故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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汎言时之异而已耳。且知其时则过半矣。夫人有问于我者。善道不容之故。而徒言其时则其事至浅近尔。是不异于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筳撞钟。不足以开发问者之心意耶。今世之所高者处士。困而不遇者。今之所为下愚者。以己而非处士。是亦鼱𪕾之袭狗。狐豚之咋虎。终必取困。而自见其不知权变不量也已。皆自谦也。虽然微哉悠哉。实诗人讽咏之遗。是岂可以言语索哉。东方先生秕糠尘世。游戏万乘。迹混而节安。非子云,孟坚之徒所及。文亦如之。说者或曰以下愚非处士云者。指客不然。
读同人卦
同人之卦。六二为主。而其彖传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乾行也。主乾而言何也。五以阳居尊。为乾之主。与二为正应。卦唯一阴。而二非五之应。不可为之同人也。二以文明中正之才。与五为正应。而为三四所阻隔。则但当守正不挠。静而俟时而已。其在同人之时。以为五与已为正应。必欲上而同之。夫有欲之之意者私也。故其占为吝。同人之道。在君道则以公诸天下。大中至正之道为上。而独与二为应。有所偏昵。不能亟除三四之小人。至于号咷而动师。则其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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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蔽。失君道甚矣。如是者以其独与二应之故也。同人者。同乎人者也。为人上者。将公诸天下。而唯同于人之是事。则其道无为而可矣。然则为五之道将奈何。唯亲乎于郊之上九者庶乎。夫处同人之善者。无如上九。上有阳刚之德。居国师之位。当此君臣上下唯相同是事之时。能浩然乎其洁己而去之乎荒远之郊。非知时葆贞之士。其孰能与于是乎。为五者能尊事以礼。与之共啚。则何三四之不可除。何二之不得应之足虑哉。故其彖曰同人于野亨。为人上者。盍亦知所戒哉。
读史言
  自序
自上大夫壶遂以下止君比之春秋谬矣。 文势雄浑。色态天然。又高出诸家客难,解嘲,宾戏之上。不啻几级。呜呼太史公乎。呜呼太史公乎。微夫人。吾谁与俱。
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
 次传也。言自先人以来所传之旧闻也。非指太史公谓先人也。(此是语太史公者)
先人有言。
 此先人。指太史公也。(自孔子至于今五百岁云者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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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元年以下。 此为太史公所尝与闻者。且史家大事故特纪之。
  游侠列传
鲁朱家终身不见季布将军。 索隐曰布竟亦不报朱家之恩。 是不以小偿施大义之士。布亦恢恢伉 爽之士哉。此其所以得此于鲁朱家者也。
且无用。待我。待我去。令额家豪居其间。 旨未畅。或曰且无用(句)。去字错。当作待我去。待我令额阳豪居其间。 无用言。且不即泄曲听状。且待我之去。以待我令额阳豪居其间也。古文质而多复。
  
日者列传
日者列传司马季主事。 文中之戏。为骚赋之变体。宜采列于昭明文选对问文中。以备太史公之一体。或曰蔡泽传何如。曰蔡泽传是战国纵横家体。与此异。
  孟子荀卿列传
未尝不废书而叹也。 得孟子第一义。战国之所以为战国。只是急一利字。孟子之所以为孟子。只是去一利字。得孟子第一义。其在汉儒。如斯人岂易易哉。乃推其功。直配诸夫子罕言利。无少贬辞。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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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氏有言曰求孔氏之道。当自孟子始。嗟乎。独韩愈氏识此哉。太史公非史而已。
孟子乃述。 乃字另是精采。亦赞亦惜。为文者所不可不知。
其后有驺子之属。 传孟子而及驺忌,驺衍,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荀卿,公孙龙,剧子,李悝,尸子,长卢,吁子,墨翟诸子之纷纷者。不嫌其曼衍。反于孟子略之。文字之妙。弄幻层叠。卓出百家。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太史公其犹龙乎。
荀卿 其叙荀卿也。则使下于孟子高于诸子者。意自见。何等量度。何等律尺。故篇名曰孟子荀卿列传。
驺衍 称引()。际焉()。驺子本文。
 孟子之事齐适梁。驺子之适梁适赵如燕。其道何如。其见待何如。此太史公之所兴慨于斯作者耶。
盖墨翟宋之大夫。 与上所记诸子异其例。而只数 十馀言。俨然成墨翟小传。岂不恢恢优哉。
淳于髡传。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 简而该。健而畅。使他人纪此。畴能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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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单列传
此文凡田单出十一奇计。断轴传铁(一)。纵反间代骑劫(二)。令城中食必祭(三)。宣言神来下(四)。宣言惧燕军之劓齐卒(五)。纵反间。惧燕人掘冢墓(六)。伏甲卒。使老弱约降(七)。令富豪遗书(八)。收千牛。画缯束兵刃于角(九)。烧牛尾夜纵(十)。老弱击铜器(十一)。随境运妙。叠切相生。此所谓出奇无穷者也。凡后世以小敌大之兵。未始有不以奇而可为功者。此不可以预。不可以法。其纪文或袭或变。中藏轨度森然。此文点缀层段。凡六用乃字。二用又字。一用因字。条科不紊。
  
鲁仲连邹阳列传
好奇伟倜傥之画策。 不叙其事。先赞其人者。他例所无。鲁连布衣也。一出而折秦存赵。二出而慑燕安齐。其人奇其文自殊。
见新垣衍无言。 始问平原君以梁客新垣衍安在。专是峥嵘不可犯之势。及见新垣衍而无言。又忽在雍容不迫何。夫以一布衣。力折万乘之卿相者。是岂辞气浅露者可能哉。又其文势。于事端稠叠处作掉转。大有力。
梁未睹秦称帝之害。 战国时而春秋尊攘之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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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其次鲁仲连乎。余读鲁仲连传。至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彼哉彼哉。平原君,新垣衍固不足道。惜乎。鲁连高士。尚不免战国人习气也。为鲁连者。唯当曰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周虽微弱。正朔所统。秦虽强不可称帝而已。其曰称帝之害云尔。则是君臣大义。王者大统。且将有利害较计于其间也耶。或言新垣衍庸人也。其晓新垣衍以玆而后。不帝之事可成。曰君子有不言。言而为天下法。其事之成不成。有不暇虑也。且鲁连而出。此秦之畏将闭关而不敢出。奚特却五十里而已哉。
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 正义至过字为句。恐不然。言彼既肆然而为帝。则将过于此而又复为政于天下。
东藩之臣。因齐后至。 因齐齐威王名。
所谓贵于天下之士。 天下之士云者。始出自新垣衍之敬服鲁连。岂以鲁连而自称曰所谓贵于天下之士云耶。太史公时或有不密处。是盖力有馀而略于照检。亦不害为气凌宇宙。眼空尘世。在鲁连则必曰所谓贵于士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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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燕将书。 鲁连遗聊城将书。亦先秦文字之隽永可诵者。太史公所采。岂苟然而已乎。若班氏兄弟时。亦不能无可删者。
齐弃南阳断右壤(句)。定济北计。犹且为之也。 言向者楚攻南阳。魏攻平陆。当是之时。齐虽弃南阳断右壤。唯其定济北则为齐计者犹且为之也。以其亡南阳之害小。得济北之利大。又况今者衡秦势成。楚国形危则齐之必决于聊城。不待智者而可知矣。文势矫健倒互。层叠较然。古文盖如此。后未有力能及此者。
行之()。聊城乱()。 不惜一死。不苟其义。聊城将亦可传者耶。故于鲁连传中。特明聊城将心事颇详。
逃隐海上。 鲁连隐矣。太史公之文尽矣。藐然两不可蹑矣。鲁连如神龙时现。博德普施。归彼江海。其潜其跃。不自介意。太史公之文。如云光浓浅。龙与徘徊。龙屣窟宅。云廓天衢。 鲁连传盖用檀弓记石祈子事法。
今楚魏交(迭也)退于齐。而燕救不至。 言楚魏俱困于齐而燕不救两国也。非谓燕救之不至聊城也。故下文曰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按书字规求也。左传规求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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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当在齐弃南阳之下。行之聊城乱之上。)
邹阳。 邹阳狱中上书。前无有昉之者。后无有继之者。大抵文中之骚。太史公最朝暮得意者。古人文章之特妙者。后之作者盖尝极力摸循而后已。唯荀卿子六赋,邹阳上书。仍无依俙继响者。
  伯夷列传
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诗书虽决。然虞夏之文可知也。 六艺。孔氏之书。虞夏之文。史官典谟之编也。夫一让国也。伯夷则孔氏之书载之。许由则典谟之编未著。此太史公之所以于伯夷则为传。于许由则未敢焉者耳。此所谓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者也。前后相照应。规矩方圆之至。太史公人文之至。学者类喜其纵横跌宕者。而鲜有能造其阃于缜密成章。可胜惜哉。可胜惜哉。
此何以称焉。 言此何尝于六艺及虞夏之文。可考信而知者称之耶。夫传天下难事也。而许由之事出于说者之说。且非孔氏之书虞夏之文所称。则许由之事果有之耶。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则许由之事。果无之耶。太史公终然好奇爱古之甚。则虽于许由,卞随,务光。不敢别立一传。而第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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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夷传因以记此三人者事颇郑重。太史公之为三人地者。非传而自为传。太史公良苦。又因使此三人者让天下之节之高。得信文之载。太史公之发挥称述。夫岂遽出墨胎氏二子下哉。许由,卞随,务光虽贤。犹然如此。闾巷之士。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乌能施于后世哉。 伯夷传前半在怨字上。游幻说去。后半在名字上。着紧说去。
怨耶非耶。 孔子曰伯夷叔齐。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伯夷叔齐之诗曰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殁兮。我安适归矣。夫其辞壹似重有怨者。斯太史公不能无异之焉之心也。虽然伯夷叔齐之心。一得夫子言之。后之人始皆知伯夷叔齐之为仁人。不尔伯夷叔齐几不免为尤怨愤懑之归而已。今读其诗。又何尝怨乎哉。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则义之所守也。神农虞夏忽焉殁兮我安适归矣则伤今之不如古也。其末曰于嗟徂兮命之衰矣则又其顺受性命之正。得正而毙焉而已。又何尝怨乎哉。太史公亦岂不知乎此而曰怨耶非耶云耶。盖为伯夷叔齐之非怨。唯孔子能说之。夫然后伯夷叔齐之仁。乃见到处顾护。自已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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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命旨。
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 解者纷纷其说。说愈多而于作者本旨愈舛。余曰不必事乎深求曲探。而只就上下文理观之则旨自烱然矣。盖伯夷传一篇。专靠在名字上说得重。而中以颜子仁夭。盗蹠暴寿。天道刺谬。作无限簸踢。夫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累世富厚者。毕竟凘灭就尽。而岁寒而知松柏。世浊而见清士。则又其一时公正而遇祸害。又不足蹙也。故圣人之言曰道不同不相为谋。又曰富贵不可求。从吾所好。是其旨盖以为逸乐富厚事为甚轻。而名节之见于世者为甚重也乎。岂以云者。犹言岂不以也。故其下段又引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然则亨利者轻而徇名者重者。意尤著矣。余窃自为余言是。
  管晏列传
晏平仲之事。可记者甚多。而独于越石父事特详。观其旨意。又其在越石父者重。彼不但为苟借其地耳。晏平仲之知人得士。太史公于古之人有可传之实者。终不馀力而遗之矣。左氏亦尝记狼瞫事。彭衙之役御者之妻之事亦然。然则乌在乎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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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平仲哉。故至其赞论曰论其轶事以自解。其实非为轶事而已。奇人奇事。俱出晏相国传中。仍以成晏平仲传之奇。
  廉颇蔺相如列传
廉蔺赵三传。又是一体。或离或合。一团浑成。始纪廉颇乍起陡断。中与蔺相如串捏说去。末又于赵括事后收杀廉颇不略。排铺亦蕴密亦错落。盖集耳,馀两传。魏其,武安,灌夫三传。诸格法之长。
  留侯世家
良愕然欲驱之。 读至此。令人眼瞠神𢥠。使良而下手老父。老父必有抵他术。不有其术。彼乌能见所不见之少年。作如许桀骜态来。虽然良竟不是为此者。夫取履之事。非以一亡国羁臣。敢生击郡县。天下之皇帝之计之大勇不能办。
项伯常杀人从良匿。 行笔过去处纪此。后来生出许大事端来。使玆事所关为细。则不过于纪鸿门事时。原其初而引之亦足矣。不必如许见痕。玆事岂细关也哉。使项伯而无从良之事则无夜告之事。无夜告之事则鸿门之事危矣。汉王之终得天下未可必矣。玆事岂细关也哉。是不可不先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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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收之于后。别立一段落。太史公一句断一事段。岂苟然无称停。或曰左氏最多此法。前而漫记数句太没关系。久乃为许大事以上接。
下马踞鞍而问。 汉王之问张良计策。已自路中憧憧不懈一心矣。伊时事势之危甚。汉王之深契张良。俱在吾眼。太史公之笔。每于光景神态。插入传神妙手。
请为大王筹之。 太公佐武王定天下者也。留侯读太公兵法也。其语八失。反极言周事之不可照證于今日何哉。此其所以善读太公兵法者也。善读古者。不以其迹。以其时。
四人前对。 言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言卑辞厚礼迎此四人。至四人前对。始自四人口露出四人名姓。是纪事家藏现出伏法。 余读留侯世家偶得一诗。商上真仙济北神。岂曾容易为人身。汉家终始存亡事。不是留侯着手亲。始汉王之所以得天下者。老父本与张良太公兵法之功也。天下既定。能维持王室。以启四百基命者。又四人者出山之有力焉。彼济北之神。商山之真人。又何为一妇貌少年。效劳之至此哉。如沧海君又不足道。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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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留侯其赤松子之伦也。留侯其不死矣。亦节侠亦忠臣亦孝子亦谋臣亦廉夫亦哲士亦飞仙。吾不可得以名之矣。其归则孔子所谓三德者。岂留侯之谓耶。或曰袭峣关烧栈道。与陈丞相阴谋何间。是乌知蝉脱尘浊。凌薄日月。龙伸豹变。与时消息之妙哉。古之君子。亦何尝非成功之为贵。
子朱子作通鉴纲目以上接春秋。大书留侯张良卒。是不留侯置于度世超观之流。而为留侯终始。若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者矣。
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 秦时有大索天下十日事。天下不知贼为谁。天下震惊。天下相传以为天下之大事唯此事。唯张良故。
  萧相国世家
观萧相国世家。上岂一日忘何哉。盖何所委任者。于诸臣最重。关中事专属焉。关中汉王所视以本根之地。非深信何不可。信于诸臣最深而疑亦于诸臣最切。以其任之之重故也。使不遣子孙昆弟。不以财佐军。不彊买民田宅。何且族矣。何烂然勋名之可表见哉。虽然是三计者。出于鲍生召平及说客。而何皆不知出此。则何盖诚劳有馀。智勇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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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亦知其无能为矣。此所以终免于高祖之嫌忌也。观其破布归。上所笑言。则上岂不知其故为也哉。
  五帝本记
太史公叙记唐虞夏商周事。其引尚书典谟贡誓文。多与今行尚书异。殊可疑。太史公盖见古异本尚书而全用其文欤。则其记事有浅近流俗。决非古本本文者。盖以今行尚书而点改字句。有若疏说欤。则其所改者虽与今行尚书异。其文辞又有高古决非非古而可能者。断之曰太史公本见古异本尚书。而引之其浅近者。盖以己见润改。有以释解其旨耳。既不曰作典作贡云尔。只撺入记事中。作为已有。则于其叙历又不可得以专用其奥妙深简。不得不杂以浅近之己意以趍易晓。又其于曰作某篇云者。未尝有改焉。故虽与今本尚书时异。亦何尝有一浅近哉。太史公抽金匮石室之秘。少遍郡国。与先生长者游。其所见古本尚书。亦极其高古雅训者。惜乎。即亡论古本今本。尚书盖岐裂矣。其虞夏殷周之旧十有六七。
  凶奴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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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奴列传。只记事实。而上下数千百载。中国之所以处夷狄者。其得失自较然矣。其末略记李将军陵能战状。终之以李广利之降凶奴事。而天子之诏捕随。但天子意欲明李广利之降凶奴。非战之罪。亦非广利本心也。其传论之终。又归重重言择任将相。太史公忧慨发愤。尽之凶奴传一篇矣。曰孔子著春秋。隐桓之间则章。至定哀之际则微云。
凶奴传赞论證谕精的。气势顿挫。旨意叠复。当与五帝纪赞论并称妙绝。而倔宕忼慨。时亦过之。
淳维。 淳维即今凶奴冒顿之始祖也。若唐虞以上山戎猃狁荤粥之属。或别为一种。或桀之子避入北边。为北狄君长。在尧时为荤粥者。而在周时为猃狁。代各异其名欤。俱不可知。如犬戎,赤翟,白翟,绵诸,绲戎,翟豲,义渠,大荔,乌氏,朐衍,林胡,楼烦,东胡,山戎诸种。亦莫详其几离几合。何起谁灭。盖自冒顿凶奴始大。统壹北边诸胡。其世传国官号。乃可得而记云。冒顿始祖为淳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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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古唐诗
   长夏林居患暑疾。日日昏卧。案上有古唐诗若干编。信手摊阅。偶有所会。笔蘸磁碗药汴录之。时世不复诠次云。岁柔兆执徐则且之月也。
诗之为道也。感动人至矣。凡看古人诗。无论赠答游览伤悼喜适怀思閒逸宫禁田园行路物色诸作。且无论创始与拟古。读之忽使人睾然若思。超然若恨。栗然若悲。融然若移。惝然若痴。有不能以自已。亦不自知其所以然。方为作者得意之所在。如欲学古者。先须摸索此气韵以入。
选诗之出。从凡材立想。若上士则必涉其全而自为其归矣。是故选诗者必取其格律齐整。句法虽不足而篇法有馀者。始可以立经陈纪。开永代法程。而庶免为崇虚误世之归。昭明选为近之。
两京气全。四唐格备。任千古诗运之重者。其维建安乎。建安之于两京。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型。建安之于四唐。人之好我。示我周行。余不曰为诗者一字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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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不外乎建安然后尊诗。然知建安之有此。始可言诗。
晋与六朝。多自运杼轴。
杜少陵之能凤炳永世虎雄前古者。余知之矣。以其不可以一能称也。若使江文通其人拈杜之善以拟之。如拟古三十之为。必且茫然视而无如何也。将在其纪行乎。述怀乎。咏物乎。怀古乎。吾不可得以名之矣。
杜少陵取材却博。后之论杜者。不知探溯乎杜之所从出。乃汲汲然逐句而评骘之曰。是开后之谁某云尔。是皆见流而忘源。摸影而遗形之说也。乌足而知杜哉。
七言绝句。有全法截法之异。全法者四句之自成一篇者是也。截法者截长律而为之。或截上半四句。或截下半四句。或截中间四句。或截起二句结二句以成者是也。试论乎唐。太白多全法。子美多截法。初盛多截法。中晚多全法。余尝妄以为全法惟能天然圆活则易有雕镂切蹙之病。终不如截法之声尽而思致有馀。
李端自嫌身未老。已有住山心壹获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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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不可言五古。宋不可言律绝。元明不可言填词。
西京无文。初盛唐无诗。西京之无文也。非无文也。夫人而能为文也。初盛唐之无诗也。非无诗也。夫人而能为诗也。汉氏之东。唐自元庆以降。始可称矣。
陈思王如天仙下降。举体可观。开口可听。
花溪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锦绣其肚笙簧其口之文人才士苦想。千古同情。
子美书贵瘦劲方通神七字。俨然可以当诸家笔诀之纷纭支离。而苏长公乃以为此论未公吾不凭。使世之涂抹墨猪之肉汉色飞眉舞。未必不藉于坡翁一语。岂此老大智眼。亦为岣嵝鹰鼎所欺误也耶。余不得不为子瞻深惜。直欲起九原而诘之。
汉鼓吹铙歌相和歌辞。有可读者。有不可读者。其不可读者。不无或误或错。盖有其音无其义者亦多。其可读者。须以三百篇楚骚例之为可。余每与花山子议。欲标其不可读。就其可读者而分章定句。皆有评解。此殊似可观。吾生多故。会合良难。中心经之。何日成之。
帝王之诗。自二黄之作。惟有三侯之章最为雄健壮烈。茂陵颇笃古文。几堕词藻。然日月星辰和四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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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大。少壮几时兮奈老何之悲伤。虑殚为河之忧虑。亦高皇孙子武皇子哉。其能乐极知返。保有炎祚宜哉。老瞒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司马懿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隐然有觊觎神器。藉口汤文之志。自魏丕始有文士气。简文全乎艳。后主炀帝靡然荡情才子矣。唐兴虽以太宗神武不世。或于声律。或于意想。以雄武而不及于老瞒。以藻丽而反逊于魏丕。其不为后主炀帝之归者。亦初唐时运之将变故耳。惟其力能及之唯雪耻羞。百王除凶报千古二句。依俙继响于二刘。开元以下无讥焉。
今人之于古文。妄以凡腹度之。窜句换章。唯意恣窃。深所痛恶。今读安世歌。奋欲为此。博古者得无罪我乎。咫见不敢自隐。欲与同志共之。都荔遂芳之遂芳二字衍文。窅窊桂华之桂华二字衍文。都荔窅窊四字为一句。美芳硙硙即即之美芳二字当在桂华冯冯翼翼之桂华之下。桂华美芳四字为一句。当在都荔窅窊之下。意想圆活。声韵铿锵。夫何惮畏哉。
葛稚川洞阴冷冷。风佩清清。仙居永劫。华木长荣。后来游仙。皆属肤诞。此以真境真语发之真神。吾人口头心头。常常有此四句。庶万虑俱净。遐情自生。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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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死病于利名汩汩役役场中。
江文通拟古三十。大有功于诗家。使后学小子摛管伸楮。沾沾然以古之人自命。庶不径占退步之地者。此文通之志也。诚观其拟法。不切切于形似。不规规于字句。然其一句一篇。皆能脱出自家本相。盖拟古而务得其神韵者也。此为拟古家之好门径。若必欲置之本集。而虽使慧眼者视之不能辨。是魔道也。昔楚优孟抵掌谈笑。宛然孙叔敖也。此非一发皆似。特在乎气宇举止之间矣。苟如叔敖同坐。岂有不辨哉。诗盖一代有一代之典型。一人有一人之貌相。有志古学者。先须分辨乎此而知揉杂之为可戒。然后始可与论于篇法。于其一篇之中而如学建安则举体建安矣。如学六朝则举体六朝矣。学王孟高岑。学李杜亦莫不然。虽至宫体而两王艳调而崔韩怪而西昆鬼而长吉苟。其举体浑成。足称异色而俱悦于目。殊音而并可于耳。若雄首纤尾。左腴右癯。将成何物事。
少陵诸体。毕竟当以五言律为长。寔有唐三百载之镇也。惟王右丞短律有高古之妙活。虽其气格之雄浑。形态之泡滀。不足以髣髴于杜。而句法篇法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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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轪。其次孟襄阳亦大有篇法。高蜀州微尖削。
王右丞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屋上春鸠啼。村边杏花白。皆天韵秀发。绝少雕斲意。虽谓之贤于何庾。亦未为过语。然犹不若杜少陵上下俱作对语之五绝诸作之浓丽。读之使人如入百花春林。艳柳游丝。草香禽语。俱可心醉。然此又犹不若吴均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之晏然有人莫敢谁何之意。鍊字之奇。犹属第二义。若其造想寄景之妙。依然置我其中而林趣悠然矣。
万绿山楼。午睡才醒。临长风望远天。坐见林稀定态。岳媚殊姿。诵王右丞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恍若置身丘壑中。尽觉古人胸中全副古意。眼前无量清福。
夫有两京之浑灏。不得不有建安之华丽。有建安之华丽。不得不有六朝之精切。有六朝之精切。不得不有盛唐之淡寂。此与忠质文之交映何异哉。淡寂降而为晚唐之直俚矣。盖唐之五古。承陈隋之弊。乃欲以淡寂救之。虽然淡寂本非建安六朝之所乏少。建安六朝以淡寂带神韵。故其弊为陈隋之轻艳。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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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寂重体裁。故其弊为晚唐之直俚。直俚而更无可降矣。
唐时得兰亭真本。楮河南临之。比之自运。天韵尤发。盖得学古之活法者也。故临古家以旁临胜于摹勒。意临胜于旁临。为古文古诗之学者。何以异哉。此形似神韵之谓也。
长短律自唐始有之。试言乎七律则初盛诸家。皆庶几浑浑全气矣。杜浣花无论古体近体。各自有声气貌相。不敢论列于时世升降之机。自刘长卿,李群玉辈始事声律。日趍清切。至刘沧,许用晦而其道大备。苟其不失乎声律则句中对偶之无所警异。亦不暇恤。如以六龙东去水滔滔。对双凤北来山寂寂。如以蕙心迢遆湘云暮。对兰思萦回楚水流。律诗之出。声律为重。盖愈降而愈整者也。若温飞卿,李义山又别作一派。与五古之孟郊。七言之长吉。约略相似。宋人承乎唐后。直肤浅而已。唐之五古以平淡矫陈隋之轻艳。容有其势。宋之七律以肤浅欲压晚唐之清切。断断无是望矣。乃愚人不知此。竟以老死。悲夫。
律诗之后于唐者有二病。一曰诞脱。二曰倾侧。何为诞脱。如以风花秾艳语。对性情朴实语者是也。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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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之病也。何为倾侧。如内外轻纤雄浑之不同者是也。是不及者之病也。切宜知之。夫律诗何为者也。有格律之谓也。
诗有虚响有妙造。此于古人动荡处辨之。诗有肤材有正诠。此于古人妥稳处辨之。虚肤二病。诗家最易犯。故虽以古之人。或不免为瑕于尺璧。点污于全锦。况才之不及古人而惟古人已陈之迹是趍者乎。吾大恐其浑体为虚为肤。愿与世间有慧眼灵识者共此。
诗近(并小引)
  
余于书有异性。每读书辄穷日竟夜而不为疲。或对案而忘餐。或不遑于沐栉裹巾。有时气苶。有时神索。有时意匆匆不乐。有时胸中隔痞之病发作。亦废而不读。不读则必屏书于前。跨阅旬朔。口眼无书矣。虽然方其不读书也。心独不能无书矣。思之也忽若有得。不自知其乐之也。方其读书也。又心之外用者十居三四。口虽有书而心无书也。不读书之书。未必忘于读书之书。读书之书未必存于不读书之书。即无论读书之书不读书之书。书必以思为主。思之于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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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得古之人之心。始可乐也。所知二三人同于余。每对之必论书。思之于心者言之而知听之。两相为乐也。亦不可常得。我思伊人不可见兮。心乎爱矣。如或结之。余所读书。不有程限。不有一定。不问经与史与子家与杂家。或阅之于彼而考之于此则移之于此而竟之也。或随意之所到而舒之也。或上下参證。有若与古之人对论者然。一日之间。易四五书也。或浏吟亮诵。以释吾磈磊不平之气也。是故于书。无卒业者无成诵者。林中之室。轮寡蹄绝。春气冒至。天新雨。阳和敷畅。草木俱动。溪水方流。鸟喜鸣而呼群。鱼游池而相戏。吾于此时。亦何所用心哉。凡吾所思之书。必吾所能诵者。吾所能诵者三百篇独多。以其可咏叹也。可动荡也。可感人情性也。余诵三百篇而思之于心者。既不可数数焉。吾所知而言之。故不得不笔之为卷。夫余三百篇诵以求诗人之心及古赋诗者引诗者之心。以得诗人之心及古赋诗引诗者之心。其然乎。其不然乎。吾与古之人尚论乎。后之人欲求古之人之心者。见余此卷。以求吾之所用心。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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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其得与余尚论者乎。
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肴。式食庶几。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 不无无以见其诚。苟中心与之。虽无亦可。况有之乎。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不行何以至哉。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仁者全于人。不仁者求于人。
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 君子慎乎常行。
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 夫岂在政令事为之末而已哉。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不除。 何忧乎不乐。
实维阿衡。宲左右商王。 必左右以之。事君乎欲尽其道。
以雅以南。以籥不僭。 不僭何贵。
凡民有丧。扶复救之。 不厚乎其亲。何厚乎凡民。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 苟不能宜。改为何为。
发彼小豝。殪此大兕。 不为其中。不可以发。
毋金玉尔音。 其贵何啻金玉。
于论钟鼓。 论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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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言之不如行之。行之不如守之。守之不如安之。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心之劳矣。夫安得不然。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君子之以为德。小人之以为爱。
扬园之道。猗于亩丘。 靡隐不见。
瑟彼柞棫。民所燎矣。岂弟君子。神所劳矣。 民之所归。神降之矣。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中心以求之。夫何必亲见而后知之哉。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如可以忘。虽美何为。
君子有酒多且旨。 君子备德备物。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而不得者未之有也。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藏之实难。不忘何有。
东门之墠。茹芦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何有乎迩远。
于缉熙。 单厥心。
我不见兮。言从之迈。 非夫人之从而为谁。
既见君子。锡我百朋。 何必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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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威仪先见乎外矣。
有飶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宁。 飶乎哉椒乎哉。
思乐泮水。薄采其芹。 贤者顺之。不肖者利之。夫是之谓乐也。
秉文之德。 有其德。斯飨其神。
秉文之德。 生则在身。殁则在道。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 何必他求。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何可轻乎。
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言则必显。行则必显。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有心哉声也。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 化民不以言语。威民不以刑罚。
之子于狩。言韔其弓。之子于钓。言缗其绳。 君子之交。不可以不审。审而后交。何劳之有。
爰居爰处。 动必于是。止必于是。言必于是。行必于是。择之必于是。舍之必于是。
厌邑行露。既不夙夜。谓行多露。 罔不在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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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服是宜。 何患乎不得其服。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 彼哉彼哉。
戚戚兄弟。莫远具尔。 爱由乎中。虽远亦迩。
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知好之而好之。何求他人。
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 作凶悖德。民乱久矣。
抑抑威仪。维德之隅。 圣人之道大矣哉。推而措诸汕水而壹。推而措诸幽都而壹。推而措诸火宅而壹。推而措诸鬼方而壹。
彼美淑如。昔与晤歌。 知其可则鲜失之矣。
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顺德者吉。逆德者凶。
梨花馆丛话
京师人家有魅妭。家在器董衣服无不被其伤坏毁裂。独樻藏沈玄斋山水画数幅不敢害。
尹骆西不为范而画棋局十九行。均正无差。
许眉相善篆书。字画劲正。尝书大字挂诸壁上。顿可辨屋柱少倾歪。
曾见李最之印刻石方寸。朱文刻宴桃李园序。字画遒活。刻法苍穆。
中古闾巷有金老翁者。善种菊。能使早开。能使晚开。能使短才数寸而花小如瓜。色鲜姿娇。能使长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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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而花绝大。又能花色有如㓒者。又于一茎花杂开众色。公子贵宰争买之。老以此资生。方秘后无有传之者。
黄华子向余言曾过一村市。有持诸铁农器而卖者。与人争价。高下不平。遂大怒。将众农器拔去木柄。以手匀合。成一铁椎。高叫而挥。一市惊走无人。
俞公集海东金石揭板塌本。京兆门板。金尚书镇圭八分书。门极高峻。召崔天跃问之。乃仰视移写。若临帖状还献。公怒以为慢已。遂为悬梯以塌视之。字无毫丝差爽。
士夫家有一奴善驭马。尝曰马无驽骏。在人驭之如何。马苟非蹇病者。虽款段下劣。奴一驭他。逸蹄不能及。人问其术。曰马之于善走其性也。其谋私者为劣品。知者制为辔橛。所以不使违越。吾唯严其驭。使不得售其私耳。余闻之曰其意可推诸使民。先王之设礼制刑法。岂徒然哉。
长老言京师旧有丐者。能为口唱大小𥷑栗奚琴笛。众音俱发。奏灵山会相一阕。浏壮窅妙。谛听之。音从喉间出。问能歌。曰不能。使之吹管弹丝。亦不能。唯向人索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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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谷少不能棋。就善着者输十六字。凡三局不成一家。愤而归。纸画棋局。悬之屋梁。卧观之者二日更往。善着者反输十六字。
闻湖上一士友。曾见道尼偕其夫乞粮。自言能诗。以归字命韵使赋。即成一绝以歌曰。红板官桥春水肥。日烘烘处草菲菲。此身偶似知时雁。千里南来又北归。
赵礼原善饮酒。常恨当世无对酌者。闻惠厅吏一人能饮。招之命坐厅上。圣酒六七品调匀。列七大瓮于前。以磁碗行酒。至三十馀巡。礼原已似不胜。即曰我用小杓。汝用巨钟以相酬。曰唯命。如是者又十馀巡。礼原颓然矣。命使独酌。曰唯命。即罄众瓮谢去。颜不变步履无异。
京师有卖粉女。本士夫家婢也。女少有美色。邻有冶游郎慕其艳挑之。女曰妾耻夫不以礼而从。定不吾舍。吾父母在。必通媒具币乃可。即于是请于女父母不听。即婉恋成疾死。女闻之泣曰吾杀彼矣。夫人慕悦我至死。我不可以负之。且我心已许之。是何异于从。遂誓不嫁。父母欲夺甚迫。终不肯以老。
平壤之役。倭人遁垒。遗鐍匮涂朱。我师得之。将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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鳌城相国后至曰不可。穿孔其上。灌以热汤。乃启之。裸而持刃者瀹死。君子曰李文忠公于是乎审敌矣。高其佩指头画仙佛。画法疏宕奇屈。有得之者。俾庸工以画笔补其画。若箸子然。
谩录
杨之为我。墨之兼爱非中。老之无为。佛之寂灭非庸。明明德是率性。作新民是脩道。愚尝妄谓学庸首章。自相表里。此政曾子子思之得其正宗处。
浑然太和元气。大哉难名。夫子似尧。亲炙圣门。心法相传。颜曾似舜禹。生异端纵横之世。用之粗拳大踢。孟子似汤武。
天行健。有一息间断。无以均阴阳。圣人纯亦不已。有一息放过。无以辨理欲。
文至西京。得经之法。诗至盛唐。得经之意。道至宋得经之旨。吾愿今人勿以时自画也。
陈平对文帝。以宰相之职。正是户牖卿读书之力。
程子曰圣人济物之心无穷。而力或有所不及。朱子曰每从汉祖唐宗心术微处。痛加刻绳。此皆不拘于疏而论也。
今之记诵章程之学。其害甚于古之异端。盖异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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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纵使吾道暂晦。而不能使灭绝。至如记诵章程之学。举一世骎骎然入于此。不复知儒者之学为何事。此其害甚于异端也。
不当为而为是过。当为而不为是不及。为所当为。不为不当为是中。
论天之道。莫尚于太极。而周子之图。加之以无极。论人之德。莫高于圣。而孟子之言。加之以神。此皆名言其妙而不可形。
尧以天下与舜不与丹朱。非爱其子不若他人也。是其贤否在彼。而其为天下之仁在我也。周公杀管叔卫成王。非爱父之子不若兄之子也。是其轻重在他。而其为王室之义在我也。故知仁与义。皆内也非外也。
圣人之言神。必曰洋洋如在。曰如复见。曰祭如在。曰如将见之。夫无而不可见者神而犹然如之。如之者诚也。是故君子之飨神必以诚。诚而后飨。故曰唯圣人为能飨帝。孝子为能飨亲。
形朱夫子盛处。只曰用心细着工渐。
异端吾道之殊。只在公与私。
无极便是画前易。太极则既画而后始可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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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同胞字与交显有差等。不如此时。便是墨氏兼爱。
前圣后圣异而同。异端吾道同而异。
恨我不见古人。不恨今人不识我。
偶舟行。得勿忘勿助长之旨。
古之人不屑屑为文。如马援戒兄子书。诸葛亮出师表俱可诵。唐以后作家文出。而便无此事。
王逸少云齐彭殇为妄作。一死生为虚诞。周兴嗣云性静情逸。心动神疲。晋梁间。有此二说。大能近道。古人固不可轻。
朱夫子古今体诗。酷逼于真。夫岂屑屑用力而如是哉。盖其天纵之姿。触类旁通。不学而能。圣人之多能。吾道之一贯。于此亦可以推知。
康节诗非古非今。自成一家言。寻常吟哢。无非天地间不可无之大文字。
宋以后文章。当以胡氏春秋传为第一。后必有许予言者。
东国文章。眉相知减字法。
东皋李相国一心向国。不知为自已谋。不能容人之小过。当时善类亦多忌之者。直道之难售如此。遗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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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朋党一言。大为身后玷辱之资。以今视之。公炳几之明。忠爱之诚。亦莫大于此一节。直道之终必见伸。又如此。
退溪笔法。雍容典重。一点一画。无非道德充养之气。本原之地既卓然有立。则馀事之所推及者亦众矣。
挽近世。科试之外无学问。衣食之外无事业。妻子之外无经济。党论之外无义理。如此而才安得出。教安得行。
西学比佛老尤近理。能辟之然后吾道可明。
六经四书及周张程邵朱子书。终身读不尽。舍此而之他者。犹不食膏粱而吃太仓。不居广宅而入地穴鬼国。
当而已三字。便违中庸不远。
乌恶鸟也。知孝之道。犬贱畜也。知忠之道。全有之者人。全失之者亦人。
杨墨骤而看之。亦可知其非。孟子犹辟排之。恁地费心力。若见西学。尤当如何。
西学出而微我程朱诸夫子。天其欲终丧斯文也已乎。
非言之难。行之难。非行之难。持之难。颜子未到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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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未能持。故曰其心三月不违仁。持非圣人不能。言则常人而可能。最下言亦不能。
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其盛不在乎未尝不知。在乎未尝复行。圣人初无不善。知之者人皆可能也。故曰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其掩之著之者。患不在乎不知。终为小人而已者。患在乎不能。未尝复行。古之君子有三患。患不闻患弗学患不行。今之君子有二患。患得患失。
世但知李延平之盛。以有如朱子者弟子。都不知朱子之盛。非李延平不成。
李延平庶几中。
尧舜之道。至孔子而大成。周程之绪。至朱子而大明。周辙之东。仍无圣君作。赖是道统之传。并天地悠久。而人得以与天地参。李延平却主张这个枢斡。微李延平。朱子之学终不能反诸正。如此时。噫吁𡃰道将绝而人其兽矣。
太极图其天德之原乎。西铭其王道之终乎。
李延平全体浑粹。无针孔罅隙。无蝇点瑕污。
能知西学之不可污唇舌者。便是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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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奸慝而外足以饬非者。直宜除屏。不必更问以开自辨之路。如西学之书。不必看一二行。西学之人。不必接一二语。唯当烧尽其书。哀矜恳恻喻其人。
西学之陷。最易于高明。生此者天独何心。
范纯夫女知心。犹无病者不知疾痛。孔孟说出这般话。也缘有病么。曰孔孟如神圣之医。却望知人病。
孟子满腔子都是恻隐之心。恻隐之大。无过于悯倒悬之急。警茅塞之昏。夫孺子入井。尚且知救。又况举一世几个生灵。相率入于桀貊之道禽兽之域也哉。周辙东而君不能制其下。春秋始三家侯而臣得以僭其上。战国成。
皇明中叶以来。文体烦碎娇冶。如鬼语鸟音。自开辟以来天地之大变。无如今日之世。而其兆已先见于此。文章之关世运不其然欤。吾党之士唯当一切弃而不近。若一番近了。便一番坏了心术。
中庸始以慎独。终以慎独。大学中以慎独。慎独之要。舍是敬何以哉。故曰敬彻上彻下。
不先治其心而徒言之是事者。终必破绽。诗曰衣锦尚絅。
末世以来。天地之气亦渐就漓薄。气质之病无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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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今之欲为学者。其要莫先于李延平变化气质法。读李延平柘轩三诗。王道尽在是矣。若其难进之义自任之重。又可见诸。
孔子畏匡曰文不在玆乎。孟子去齐曰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又曰天未欲终丧斯文。又曰天未欲平治天下。圣人到得无可奈何地头。毕竟重己之任。听天之命。
苏长公文章固奇。便开明清间小品门户。
近世人盛称金圣叹文章之奇。试取看一二篇。极意模写者。只是苏长公梦斋铭篇末数句。毕竟济得甚事。
曾子得正。这是考终命。
思无邪其归只在关雎三。故为诗之始。为风之正。为五伦之本。为众福之原。
诗三百篇。其感之正者。虽愚妇匹夫之言。皆如从圣人口中出。孟子深于诗者也。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失于近者。不足以保其远。易于微者。不能以谨其著。故曰君子之道。费而隐。又曰君子必慎其独也。
理亦是一以贯之。
治天下。以得贤才諴小民明正学为本。三代可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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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呜呼。省己之功切矣。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呜呼。恕人之念周矣。
索隐行怪。过也。半涂而废。不及也。弗为之者。不必为也。弗能已者。不容止也。依乎中庸。非索隐行怪也。遁世不悔。非半涂而废也。时中之极工。著矣。
天下万事。皆从一私字坏了。
明清间小品谈丛。君子当与异端同斥。
党论不祛。人才不生。人才不生。事业无可观。事业无可观。世道日下。
西铭。内圣外王之学。
近日西学。转益猖獗。弃亲尸而不葬者有之。毁祠版而烧之者有之。台阁之臣。连章请禁之。 上有令方伯查治之 教。其为说有曰速就天堂为极乐。死于刀刃为至荣。今若拘囚刑讯。遄加诛戮。是适中其愿。窃恐日杀千人。必无禁遏之实效。噫不论其他。人而有乐死恶生之情。其陷溺迷惑。谁从而救之牗之也哉。痛彼西学。必举一世入于禽兽夷狄而后已。为今计。莫若崇正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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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一篇。医家之国老。
科举之弊。无如近日。正是穷则变之会。
仁者无私。
西学。废五行毁五伦。将于何以格致。将于何而修齐治平。
说命曰恭默思道。慢其容躁其辞者。决无见道之理。古昔圣人所用力者可知。
宋儒贤谈经说理。是皆行之积验之熟。自家胸中实见得如此。乃勇迈下语来。明末文士初无所究求。直以评短为事。徒见其为无益之用心。
苏长公说经或多强解事。朱蔡取之。以其其归则必传于义理而然欤。
清俭饬其躬。恬慎治其心。当国事则尽其忠。当家事则尽其勤苦。不求荣进。不事争夺。先辈所尝谨守之而遗我后人之义理。嗟哉。吾党二三子。
文至于西京。呜呼至矣。下焉而虽韩之雄健。柳之南迁以后诸作之峭拔。将未免吹之而仆。弹之而落。
财色之乐。不如宦达之乐。宦达之乐。不如文章之乐。文章之乐。不如学问之乐。学问之乐。不如道义之乐。学者须寻仲尼颜渊所乐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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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义
   癸丑四月日。同成均。因 传教讲会于明伦堂。进士洪洛玄,生员安光集,生员金铝,进士徐有镇,进士赵钟永同进。
 问论语首章。说乐君子。各有所指。而学有深浅之可言欤。既曰说又曰乐则不愠自在其中。何又别以言之。结之以君子欤。
学习是初学之事。学之始也朋来。是以善及人者之事。学之中也不知不愠。成德者之事。学之终也。说是心有所得而喜意之在乎中者。乐是说之发扬在外者。学习则学在于我。故喜在中。朋来则善及于人。故喜在外。对乐而言者为愠。而朋来而乐易。不知而不愠难。故言君子。又不可言人不知不亦愠乎。故言不亦君子乎。以见学至于此而后。乃为成德之君子也。
 问。学问工夫。当以事父母先于贤贤。而子夏之言。乃以贤贤先于事父母何欤。
贤贤至于易色则诚心好之也。既好之。必将效之。事父母以下。非贤者之事乎。故以贤贤为诸善之首。中庸九经亦以尊贤居亲亲之先。
 问。忠信二字。有专以实事言者。有专以实心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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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忠信。以何者为言欤。
此章之忠信。朱子以为忠为实心。信为实事。盖意专在主字上重。主如主一之主。一定不挠之谓主。靡他其适之谓主。心于真实无伪上靠依。事于真实无伪上做去。然后始可谓主忠信。
 问。章句尹氏所云如其道。终身无改。如孟庄子之不改父政是也。如其非道。何待三年。如元祐初之亟罢新法是也。或曰三年无改。即就终身不改一日即改两者之间而为之立中制节云。此言果合经旨欤。
三年无改。只为在所当改可以无改者。及事之不容不改而可以待三年者耳。终身一日折中之说。局而不成。
 问。礼者具于心而敬之理也。而礼之用和为贵章章句。乃以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训礼何欤。
礼之用和为贵之礼。专指先王用礼底道理。非在性之礼。然先王之所以用礼者。又必因天所赋于性之礼而品节之也。故兼言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以训此礼字。若克己复礼之礼。则与先王用礼之礼有异。故只言天理之节文以训之。观乎此等处则朱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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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训诂之一字一句之不苟且粗略而止。可见矣。
 问。姜叔权尝谓义为理之宜。则朱子斥之曰知仁为爱之理。可知义为宜之理。若以义为理之宜则不几于仁内义外乎云云。而论语信近于义章章句。乃曰义者事之宜。反用叔权之说者何欤。
朱子之与姜叔权所论之义。义之全体。信近于义之义。义之一偏。固有所不同者。然言理之宜则语意倒换不成。不若事之宜之说得好耳。
 问。为政以德。胡为必譬乎北辰居所之象。
为政以德则人不窥运用之妙。而声教自然洋溢。民庶自然归率。如舜之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而四海咸戴是也。北极天之枢也。未尝有动而众星自拱。故朱夫子有太一有常之感至静。而众归之象。无如是矣。若有其位而无其德。则乌得有北辰拱星之象乎。
 问志于学章。何必的言其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
此非谓必三十而后如是。四十而后如是。五十六十七十而后如是。大抵学问之道。践历多而力行久。则自然与年俱进。年数之以十为等者。槩言其工之循序效之迟速次第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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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孟懿子问孝章。四子之问孝则一。而对各异何也。
论语一部若此类甚多。如问仁问君子。或指其短而戒焉。或因其材而笃焉。先儒已说之详矣。
 问子游问孝章。吾之此言。极知其为僭越。而吾于此章窃有所疑。问养亲之道而语以犬马之养。无乃太迫乎。
方正学每读此章。至涕泣不能读也。圣人之言。固皆宽洪含蓄。辞旨无穷。未尝迫切。而至于事亲不敬。罪莫甚焉。则又不可以轻的说去矣。
 
问子夏问孝章。圣人之言皆平顺著明。而色难二字。语意未畅矣。
此所以有上下二说之异。而旧说味短矣。
 问周比章。既曰君子周。而又必曰不比。既曰小人比。而又必曰不周者何欤。
周与比似同而实相反。人未易辨。故言周而不比比而不周。然后语意始备。而周比公私之异始明矣。和同骄泰之属皆此意。
 问子张干禄章。子张圣门四科中一人。而乃以干录(一作禄)为问。言干字则干是枉己干求之意。今人称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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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弟。其所讲问必不在于干禄。古今之人不同如是。夫子不显斥而以多闻见为对。圣人气像此亦可见。子张犹如是。贤辈之志于决科无足怪矣。
圣人以爵禄可辞与中庸可能并称。爵禄之事亦大矣。子张亦非不闻于学优登仕之道者。则其所云干者。恐只是所以求之之道。未必如后之人遑遑汲汲之为。多闻见禄在其中之说。亦非子张不足以与此。夫子亦尝曰予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夫邦有道。得君行道。吾儒家法。本自如此。若有一毫干荣媒进之意则大本已坏。乌足谓之儒者乎。
 
问十世可知章。此世字。何以知其为非三十年一世之世。
观下文殷因周因之说则可知其为易姓受命之一世矣。
 问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章。知仁安利之所以异何也。
安仁者。犹言体仁。与仁为一。利仁者。犹言求仁。终是为二。仁者纯乎仁者。知者知仁之为可好者也。故有浅深之别。又问曰然则上句何不言不仁不知者。曰此章专是论仁而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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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惟仁者章。不仁者虽好恶人而恶善人。独非好恶乎。何必言惟仁者能好恶。
好恶失其正。则不足谓之能好能恶。
 问富与贵是人之所欲章。富贵贫贱。不处不去之异何也。
富贵之不以其道得之不处固易知。贫贱如颜子之陋巷单瓢。是不以其道得之。若不能不去。则是不能安分也。乌乎可哉。又问曰既言取舍之分明。末言益明者何也。曰此工夫之反复相因。循环无绝者也。
 问我未见好仁者章。好仁恶不仁。似有浅深。而训此皆成德之事何也。
好仁恶不仁则别无高下等分。朱夫子尝曰好仁者。是恻隐底意思多。恶不仁者。是羞恶底意思多。
 问能以礼让章。让何为礼之实。
礼必有质而后行。辞让是心之诚而为礼之质故言实。
 问吾道一贯章。集注既以通训贯。而又曰泛应曲当。用各不同。既曰一以贯之则何以曰用各不同。若果用各不同则恶在乎贯之为通也。
一本而万殊。殊是不同之意也。如可以仕则仕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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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则止。可以迟则迟可以速则速。随处不同。而其可之所在则一也。体固一而用则不可以同也。若于其用而必皆同然后方可谓之一贯。则不但泥而不通。亦与一贯之旨戾矣。
 问。夫子之忠恕。与学者之忠恕。同欤异欤。
不同。盖夫子一贯之旨。唯曾子得以默契即应。而非门人所得以与。故姑借学者易知者以明之。忠恕二字若彻下而言则为学者初学之事。违道不远是也。若彻上而言则为圣人与天地无间之德。忠恕而已矣是也。
 
问父母之年不可不知章。父母之年。人孰不知耶。
知是常常念念记知之意。
 问哀公问章。不迁怒。不但专指怒甲移乙而言。凡怒之过分数而动我心者。皆迁怒也。
不迁怒之训有二说。朱子则只以怒甲移乙为言。程子照物随物之说。乃怒之太过而动我心。使我心迁动于怒之谓也。
 问三月不违仁章。此不违字。与天不违有异。圣人与仁为一。仁自不违。不违仁。是未到圣人。故不违于仁矣。因问几非在我者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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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仁与行舟一般。过了浅滩时节。必着力做去。及夫得水势遇风便则不待棙柁开头之力而自沛然行矣。这便是非在我者。
 问知之者不如好之者章。徒知之而已则无益。必效之然后始有知之效矣。
知如小人掩不善著善。彼非不知不善之可掩。善之可著。而止于小人而已者。以不能真知道之可好故也。
 问乐山乐山章。仁者不知。知者不仁欤。不然则何其分言欤。
此章之仁知。与安仁利仁之仁知不同。别无等级同异之可言。大抵知是通达底人。仁是浑厚底人。泛言天下。有此二般人品耳。
 问君子博学于文章。博文约礼。是学者之极工。则其曰弗畔何也。
圣人之言。每每彻上彻下说去。博文约礼固是成德之事。而初学用力之方。亦舍文礼而何求哉。
 问子贡曰如有博施章。仁通上下何如。
仁有圣人保天下之仁。众人救入井之仁。圣则到仁之全体极至之处之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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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天生德于予章。德只是天之所赋。而未始有圣凡之殊。则夫子独曰天生德于予者何欤。
德指圣人之德而言。盖天之赋德于人。固无彼此之异。而能明其明德然后为圣人之全德。故曰天生德于予。圣人到如此地界。亦不得不自任也。
 问盖有不知而作章。多闻多见。何以为知之次也。
知是自得于心者。闻见则在外。故为知之次。
 问仁远乎哉章。仁之为道。至远大也。而夫子乃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者何欤。
欲字意重。盖仁非别件高远物事。吾心之全德这便是仁。一有欲之之意则吾心之德可全矣。不必他求而仁在是。仁亦有大小之别。斯仁至矣之仁。非圣人与天合德之仁。如讱言恻隐皆仁也。
 问君子坦荡荡章。君子亦有险阨光景。小人亦有和豫时节。则何故曰坦荡荡长戚戚。
君子循理而居易。故无事而不宽乐。小人循欲而行险。故无处而不忧迫。
 问子绝四章。意者志也。虽圣人何可无志欤。
意专是私意之谓。安排计较者。这便是意。观集注意必常在事前之训。则意是未遇事时。先有安排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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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私。恐与心之所之志不同矣。又问曰此意字与大学诚意之意。同欤异欤。曰意之为心之所发。未必有异。而大学之旨义。专在诚字上重。盖能诚其心之所发。则虽有意亦不为害矣。此章之意字则以必字对言之。是专指安排计较之私意而言也。
 问太宰问于子贡章。夫子之多能。既由于圣无不通。则子贡之答当云惟天纵之将圣。是以多能也。而今乃言又之一字。以示兼兼之义何欤。
若言圣故多能则是圣必多能。而多能乃所以为圣也。二说俱不通。盖言夫子固圣人矣。其馀事之所推。又复多能。所以破太宰之说也。
 问颜渊喟然叹章。圣人之道。无穷尽无方体。弥高弥坚。在前在后是也。而今颜子之乃曰如有所立者。不几近于有方体欤。
所谓立者。非是谓一别件物事立在那边。可摸状可执捉也。盖日用常行之间。固未尝为崖异崭绝之行。而自有不可得以企及者。这便是卓立之地。盖此卓尔之所立。随处而在。如当坐而坐当起而起当语而语当默而默。莫非至道之所在。而到得从欲不踰。大而化之地头立。亦安有方体之可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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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子在川上章。此章小注吴氏以逝字指道。斯字指水。此言是欤非欤。
不必如此解。逝指水之形体而言。斯指水而言。此章有若诗之比。一章专以水言。而道体不息之妙。自在其中矣。
 问譬如为山章。上句既曰止吾止也。则下句何不曰进吾进。而言进吾往何也。
进是工夫前进之道。故言往也。
 问知者不惑章。仁者何以不忧。
仁者己私净尽。天理浑全。天地万物上下同流。乐孰大于此者乎。
 问可与共学章。程子斥汉儒反经合道之说。而谓权只是经。朱子以为权与经亦当有辨。而反经合道之说。亦未为甚病。骤看语意。殆若不从程说。而反从汉儒之说者何也。
程子之说。朱子亦尝曰不必如此说。盖权者所以行之于经之行不得处。而经未始不在者也。夫揖让礼也。而救拯为急则汤武诛独夫。不亲授经也。而溲溺则援之以手。若言反字则权字有弊。诈术肆行。弑逆藉口。若言只是字则或涉鹘突。经与权无以辨。故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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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折衷为说。而言权与经须有异处。而权实不离于经也。
 问言志章。集注以曾点之对。既曰动静从容。又曰初无舍己为人之意。又曰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何者为动静从容。何者为初无舍己为人。何者为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欤。
动静从容者。谓舍瑟将对之际也。初无舍己为人者。三者之志皆在于为邦从政之事。而曾点则行之以自己分上。乐之以目前光景。元无一毫求外之心也。天地万物上下同流者。盖当风雩咏归时节。乐意冲融。自然有物我皆得之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