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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窝集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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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窝集卷之四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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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行日记
  [癸酉]
癸酉九月初八日。因李判校昌瑞付拨书。始知有谪命。十二日发程至浦头。使归诸子侄。至梨岘桥。赵舜举邀路饯之。中火于清亭卢连玉宅。从兄主及圣长归家。大星牵马。德叟随之。宿嘉山邑尹启重家。
十三日至安北。主倅李载延,兵使李元植馈饭。康连玉,咸玉兄弟来见。林基五者。即白仁默之婿也。与其妻甥来见。夕得见朝纸。知吉州之为配所。
十四日。中火肃川。至岩赤川。罗将李圣宽,军士李莫同来到。
十五日。入平壤。至族人殷焕家。自营馈饭。
十六日。朴泳之来见。而华以会试之行。亦到营门。以钱十两民石鱼纸笔墨丸药等物赆之。罗宁远东旭方留箕幕。出五两钱。殷焕又出五两钱。遂贸杂物之至北应用者。行李略具。按使郑晚锡甚嗟惜而款待。可感。而华有别章。余和之曰。进亦为忧退亦忧。古人何故谩多愁。尧夫圈里还安乐。万事秪今任水流。夜卢旌义尚熙自京下来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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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早发出长庆门。殷焕兄弟出饯。三十里中火长寿院。六十里宿江东。
十八日。五十里至成川。主倅金履载在降仙楼。入见。楼观壮丽。景物萧洒。方秋叶红苍壁如画。其清灵苍古之态。比练光亭过之。楼额米万钟书之。
十九日。雨不得行。有安北人金致祥者。以行商过此。持酒来劝。主倅以二疋木民石鱼等物赆之。又为书托于北伯金履阳。可感。
二十日朝。望高山雪白。六十里宿阳德可仓。江东成川之地。沿江开野。土宜木绵南草。可居。
二十一日。五十里中火破邑店。即阳德旧治也。三十里踰五老岘。岘西之水。为沸流之源。至成川而入大同江。岘东之水。与三登祥原之水相会。别入大同。又二十里宿院仓。
二十二日。三十里中火阳德县。自院仓至县之间。有温泉数三处。校宫前路。有兴学碑。平壤人杨公显望号唤醒。曾为此县。有治绩兴文教。旧有碑而湮没。今癸亥。县人更立之。李鲁春为文以纪其迹。主倅郑鲁诚方发巡仓之行。送座首金命彦。致问馈饭。有一女子自称定州白姓。持酒来见。略言来历而不可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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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荒峡。不可居。二十里宿直踰岭底。
二十三日。踰直踰岭。此为吾东大脉甚峻。觅骑村牛过岭。直踰之上。为麒麟岭。其下为马蹲浦岭。直踰则自阳德邑治。直通高原之路。麒麟则自平壤通咸兴之直路。马蹲则又是自平壤通文川元山之直路也。三十里而中火岭北。又三十里宿额水驿。驿前十里岩幕店。与麒麟之路相会。此为北之高原地。自阳德至额水数百里。俱以早霜。年事惨歉。
二十四日。踰远峙岭。六十里中火龙玉洞。二十里宿高原邑。卢尚一者。尚敏之弟。而十馀年前。流寓此邑。以医为业。持酒来劝。崔信烨亦谪此来见。
二十五日。向北而行四十里。中火永兴府。府南十五里黑石里。即我 太祖诞生之地。有璿源殿。四十里宿草原站。高山察访所住处。李圣宽烹鸡持酒进劝。渠以府隶。领去无势之罪人。绝无慢意。长程诚款。去而益切。殊可异也。
二十六日。三十五里中火定平府。五十里至咸兴。自营馈饭。元永贞来见。以堪舆术惯行吾西云。又遇明川人黄润身。自入高原。并海而行。时近时远。茫茫沧溟。与天无极。永兴,咸兴之间。山川平衍。气象葱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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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多用车制。
二十七日。五十里中火新场店。踰咸关岭。三十五里宿咸原驿。
二十八日。二十里中火洪原县。主倅俞应焕馈饭。四十五里宿平开驿。
二十九日。踰道镇岭。五十里中火北青府。主倅李元八馈饭。北青即古肃慎氏国。今为咸镜南道节度营。民多以桦皮覆屋。乱石压之。五十里宿居山站。
三十日。为见日出。早发登侍中台。即高丽侍中尹瓘之北征时登临处也。因以名之。其后尹宪柱为北伯。立碑以识之。台压东溟。一望无际。少焉日出。大海通红。真壮观也。人多谓日出海中而非也。乃天与海之际也。四十五里。入利原县。主倅金启默顺安人也。出见馈饭。三十里宿谷口站。即居山察访所住处也。
十月初一日。踰摩云岭。一名铜口岭。崎岖险巇。徒步攀厓。半岭德叟流泪曰。兄主果何罪而至此乎。余好言慰之曰。古人亦如是矣。五十里宿端川府。
初二日。五十里中火摩谷店。踰摩天岭。甚险。入北大路三大岭。摩云之险。倍于咸关。摩天之险。又倍于摩云。摩天以南为南道。以北为北道。五十里宿岭东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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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城津镇。是即摩天北枝。斗入海中者。商舶交集。虽小亦奇。李圣宽又进鸡酒。
初三日。三十里中火临溟店。店有北关大捷碑。壬辰倭变。北人鞠敬仁等。执送两王子于清正以反。评事郑文孚纠合义兵。斩敬仁。败倭兵于前坪。碑文崔昌大制之。又其北有赵重峰书院。五十里抵吉州。离家二十二日。凡行千五百里。自吉州直至吾家。当为千二百里。至京千三百馀云。吉倅朴宗和预定僦舍于西城外赵秀之家。是日晡时。直至旅店。主倅伻吏导至僦舍。主翁拒之。还至旅店。主倅笞其吏。且欲治其主翁。主翁恳辞请还。
初四日。不得已携装还僦舍。主倅馈以大米二斗,小米三斗,酱藿等物。
初六日。留德叟送大星。罗将亦辞去。明川人黄润身来见。即遇于咸兴者也。
十一日。塔里人许斌来见。即黄润身之妹夫也。
十三日。白三人,金命鼎来见。其后持周易。间间来问。
十四日。主倅馈肉。
十五日。始看纲目。
十九日。因邸人便。见李士玉书。玄仁福为引仪云。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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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答书。主人之孙儿学史略。邻儿郑兴周亦学史略。
十一月初一日。修书付京。
初五日。主倅馈肉。
初八日。金万户殷泽便。付京书。且付家书。使之自京转送。
十三日。见而华书。得参生员榜云。可喜。吾州崔齐贤亦为生员云。○闻而华小成之报。更用前韵赠之。退忧争似进时忧。穷不必愁达可愁。万马驰中驻一足。屹如底柱奠洪流。
二十一日。因京便见家书。主倅送二历。
十二月初二日。付书于京。兼付家书。
初五日雪。有雾气。北地素称苦寒。而今年甚暖。疠疫颇炽。尹生启铉来见。此人浪迹年久。蓝缕行色。忽逢于此地。可怜。
二十日。付书于京。兼付家书。见朝纸。济州民梁济海等谋为乱。牧使金守基觉。治之径毙。以李在秀为按理使。往治之。因设科于济州云。○是岁两西年事稍登。湖西之内浦。岭东之岭西。关北之岭北歉荒。岭北之六镇尤甚。
  [甲戌]
甲戌正月初一日。日出时。四方有青气。○惠庆宫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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龄八旬。称庆陈贺颁赦。○是岁余年五十。自称非翁。题于鵩舍曰。塞外遽然伯玉年。旧非新孽总堪怜。不曾读易依君子。多愧平生负圣贤。○土人之贺岁者。皆于除夕奔走。犹恐或后。而正朝则顾阙焉。可怪。
十六日。大星,京春持家书而来。
二月初三日。留京春。送德叟大星归家。○赠德叟。送汝归家好。及春早力田。我行应有日。分手莫相怜。
初四日。黄润身来见。
初八日。因朝纸见正月十九日蒙 宥之报。本道赦单入于禀秩。而自 上特书放字以下。
初十日。监营关文始到。
十二日。买马治行具。主倅出送煎铁具。
十四日。大雪尺馀。
十五日。阻雪不得发。李宅宪布一疋。郑兴周布一疋米食五升。金履均钱二两。梁基周米五升献赆。皆其间问字之儿也。既不可却。各以白木及纸笔墨分给。
十六日。主倅出见。赆以米斗。又借骑至麻谷站。其间吉州人相接者。李真鸣即双柏堂李世华之庶孙而流落云。赵台锡即赵心泰之庶孙云。姜命龟,朴师晋邻人也。主人赵秀龙洲赵絅之庶孙云。而为人甚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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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老婆即镜城妓也。虽悍而善烹饪。余实赖之。翁妪皆甲子生。有孀妇稚孙。老者平生行恶。其孙亦无良顺之性。余留四朔馀日。闻其咆哮。临发也。以孝于父母友于兄弟书给其孙。而以理推之。似无馀望。可叹。午后登程。尹生随之。雪深路险。殆不可行。二十五里宿棘墙店。金命鼎偶会同宿。其人改名日愚云。
十七日。三十里中火临溟店。借骑车牛。入谒溟川书院。即重峰赵先生妥灵之所也。 宣庙朝栗谷为群小所愠。重峰上疏伸辨。遂谪于此地。丙子闵老峰鼎重倡议建祠。 朝廷仍赐额溟川。壁上有宋尤庵所制院记。重峰尝为定州教授。州人厚受薰陶之泽。庚午我伯氏倡率诸生。疏请建院。见却喉司。不果上。余因谪行。得拜先生之祠。俯仰今昔。不胜怆然。傍有一祠。奉七位版。许顼以斩获李施爱之功。封吉城君。主壁。东西配六人。皆吉州许氏。又以壬辰起义并祠。五十里宿于山洞。
十八日踰摩天岭。吉倅送蓝舆军。路既险而雪转深。军人移步辄蹶。心甚不忍。不可以一己之安而重困多民。未至岭半。悉令还送。徒步踰岭。岭以南雪势稍减。三十里宿松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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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日。四十五里中火端川府。自踰摩天。风物渐开可喜。二十五里宿吉谷店。
二十日雪以风。踰摩云岭。三十里中火洪津店。二十里入利原县。主倅金启默出见。是日风雪暮而转甚。
二十一日。主倅赆以一两钱。借骑五十里宿居山站。
二十二日。五十里中火北青。主倅李元八设酌款洽。入北以来。酒味甚恶。绝不近口。是日始饮。
二十三日。借骑四十五里。中火平开店。四十五里宿洪原县。夜雨洒。北青以南雪尤少。
二十四日。二十五里中火咸关岭底踰岭。四十里宿德山店。
二十五日。三十里入咸兴见北伯金履阳。金公问关西事甚悉。仍言及乱初。李晚秀尽疑西人之事曰。此甚误矣。尽疑一道之人而谁与共事乎。具问关西急务。余曰乱平之后。西民谓有一番新开创。而他姑勿论。如户军田三政。当减而不即减。因循故迹。涂抹为事。奸猾藉手。闾里益困。毕竟不得已而后。始略略减给。上无益于国。而下无及于民。恐是失着矣。午后往见 本宫。此是咸关脉尽处平野为基。数百里山川来朝于前。 祖陵数三处。又在其北山。还宿旅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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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馈饭。又赆以钱三两。马铁行馔。夜尹生忽曰人无贤父兄之教训者。难以为人矣。余曰何谓也。曰自吾与兄偕行。不敢生放倒之心故耳。
二十六日雪。四十五里中火峰头店。三十里宿梧里洞店。洪原徐生者同宿。徐曰吾尝屡往关西。各㨾人才。比他道皆胜云。盖西土吾东始开辟之地。挽近运去。虽见贱弃。而山川固古也。人杰地灵。徐言或其然欤。
二十七日朝雪。二十里中火金坡院。三十里宿永兴府。自吉州至此六百七十里。
二十八日。自此由孟山作路计。遂从峡路。向西稍北。沿江而行。即龙兴上流。三十里中火细柳店。镇静寺在其北。五十里宿板桥店。此为向岭之路。山高谷回。去不知来。来不知去。过山仓新仓。昨年穑事。北歉西登。米商络绎。险路为之稍夷。是夕大雪。
二十九日朝雪。踰月仰岭。此为镇静寺后脉。岭东西之水合流于镇静之前。为龙兴江。过料仓大巨里场。又踰不老岭。四十里宿大野店。入岭以来。雇牛以行。是暮风霰甚恶。
三十日春分日也。西北风甚烈。过社仓踰菁乾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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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中火元巨里店。山愈深而路益险。穿岩窦缘崖壁至山城。即古孟州遗址也。有土城形。山上开野为方三四十里。人家颇多。自永兴置仓于此。然而地高早寒。谷多不及之患云。四十里宿上山城店。下山城至上山城。十里而弱。西北为东牛岭。西南为头武岭。山城之地南北可十里。东西可二十里。地势平衍。水多停蓄。以此推之。白头山上大池。其亦类此而水口高者欤。贳牛之主。即孟山东仓底民宋四明云者。沽酒进之。氓俗可贵。
闰二月初一日。踰头武岭。此为西北道交界。白头之大头也。退之云照壁喜见蝎载履。吾西辄思此诗。人情固其然也。二十里中火东仓。二十里至孟山。尹生分路向慈山去。夜主倅(金云仲时为孟山)设酌以慰之。
初二日。主倅出马骑之。赍粮送之。四十里中火左峨里岭底店。至辽源江。冰泮不可渡。贳牛稍下。由浅滩渡江。凡二十里宿德川。在北既困于雪。入西又泥泞。
初三日。四十里中火平地院。踰遏日岭。此为平壤大脉。五十里宿价川。有白泰一者持酒进之。居博川津头。
初四日。过勿屈岛。渡墨场津。即清川上流也。五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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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火水隅店。四十里至博川查家。
初五日。五十里至清亭卢连玉宅。我伯氏衣履之藏。不十里而近。为一哭归家计。先送京春报家。
初六日至墓下。烈儿来。
初七日。圣长率丧人来会。上墓设祭。为文以告之曰。惟兄之死。与日月而争光。历万劫而如生。人皆谓可贺而不可哀。虽以子弟冤酷之情。哭兄之哭。岂可以儿女子之哭耶。惟其不能拾一个骨于原湿之裒。使我永无寓慕之地。古今天下。果有是耶。衣履青山。无于礼而敢为。虽得罪而不辞。自兄之死。操文一泄。晷刻在心。而神魂忽忽。搥胸辄倒。今亦竟不可为矣。至哀无文。是之谓耶。千里居谪。夜辄梦之。忧虑爱护。倘无间于幽明耶。惟愿我生之死。世世生生。与兄为兄为弟。弟行之环。适值令节之载迩。家人来会。兼荐岁事。尚飨。是日归家。
客有问北道风土者。余曰。某之居谪首尾百三十有馀日。始到而雪塞。冒雪而复路。大槩闭户坐雪里。不能出十步之外。其亦造物之悭耶。山川何由知之。且土俗少文。好人难觌。些少逢着。不如对青山。此何足以占其风也。东人诗曰。逢人羞说到西州。其亦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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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但其沿路之涉历。略绰之闻见固有之。明者听之。庶可识全鼎也。盖咸镜一道。南自铁岭。北至豆满。近二千里。摩天大岭。划处中央。分为南北道。是古女真野人肃慎韎鞨杂居之地。自我 太祖龙兴。 世宗又开拓。豆满以南。全幅输我。暨我声教。山川风物。非复昔日之荒陋矣。我东之山。祖于白头。并海而行。六镇之横布。左手之高举也。关西之地。右手心膂之间也。畿甸为其腹。湖岭为左右脚。其脊脉讫于智异。堪舆家谓我东为大人形者此也。北土之山。大脊逼海。不能开睁。离祖不远。不能脱荒。钟为人物。大体强悍。北比南尤甚。惟咸兴为兴 王之地。地势平衍。气象悠远。咸关大脉。迎野而结。 祖陵既在于此。而馀枝亦好。贵官多出。摩天以北。则大不及南。而文物之美。多称镜城。李松庵载亨尝居于此。此殆长者遗风可贵。北人居室之制。皆为五梁。中间隔壁。前或为客舍外房。后必为内舍库间。连灶一间。通而不壁。炊爨饤饾。不下厨而为之。又连厨缘庑。南为牛马喂养之所。北为碓舍。大抵不出户而使百用备焉。南北道皆然。抑亦畏寒之致耶。土无木绵。专仰他道。佣作之辈。皆衣狗皮。卖狗者卖肉而不卖皮。耐饥耐寒。因性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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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布之品。甲于八路。而六镇产者。尤极精好。男女之不早婚。似可贵也。而多不行同牢之礼。女子年近二十。则虽未许嫁而加冠。似有古意。而间有勒婚之风。通媒妁而不谐。则群聚而去。相斗而前。新郎入其户。则遂止不争。仍与之婚。可骇也。大抵风俗不古。八路同然。而粗卤强悍。此地甚焉。地既远而山气又如是。北即彼界。东阻海西阻岭。南通于京而道里辽踔。风物之不及通衢。理势之固然。虽然因其性而用之。导之以亲上死长之义。则何遽逊于雍州也。余于诸道。足迹盖尝一二及之。而北道则今始见之。东溟之大。日出之壮。 王迹之所由起。亦可以聊酬宿愿云尔。
守窝集卷之四
 书
  
代关西诸人。呈政府书。(壬戌)
伏以关西。即三千年故都也。在檀箕而天下以小华称。在句丽而天下以强国名。譬如岐礼一地。周秦异用。而其非天生必弃之处则明矣。一自句丽入唐之后。人民见迁。汉官遥莅。中国声教之所未及焉。新罗幅员之所未控焉。关之以西。为一无主之地。人烟萧条。鸟兽交迹。谩作胡人游猎之场。及夫胜国之时。稍稍整顿。渐复其旧。而毒于契丹。困于胡元。盖未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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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室之村百家之邑矣。我 朝开国。实先忧之。 成庙甲辰。乃有抄豪富移实之举。见今关西大姓。十之八九。皆是此时入居者也。夫然则关西一区。初非别物。地是檀箕之地。人是此邦之人。而有何万亿劫不可灭之罪。同居一父八子之列。贵贱肥瘠。一何悬殊耶。圆目横胪而不得齿于人。端笏垂绅而不得齿于士。文限国子。武局守部。虽有通天之学绝人之才。无复有将进之望。以至于学语之儿。已办侮西之性舆儓之贱。恒怀若浼之心。平居数慢曰西人西人。不止曰西人。而辄又曰西之汉。西之汉。有若天之所不覆。地之所不载。日月之所不照。霜露之所不坠。非人非兽。不知何许怪鬼。无物堪比者然。噫嘻西之人。亦果何罪也。西之人独不禀二五之精耶。言语侏离。不可相通。冠裳诡怪。别于他道耶。地以人贱耶。人以地贱耶。天地间万国中。未闻画地以贱弃之。如此其甚且久也。原其贱弃之由。不满一笑之事。盖我 朝立制。洗涤罗丽之陋。用人之道。不以远迩而区别。不以内外而界限。虽以 国初西土人物稀疏之时。或官至首相。或位列正卿。或为师儒之长。或为文苑之任。无人则已。有人则少无彼此之殊。逮至中叶。有一文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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屡为馆伴。久留箕城。淫荒为事。与西儒相失。始发枳塞清路之议。上下二百馀年。骎骎然至于此境。盖亦天也。一文宰岂亶使然哉。今之侮西者。究其说而不得。则曰无两班也。曰近胡地也。稍自以为见高者。则曰无学问也。噫。其亦不思之甚矣。两班者。文武高官之称也。乃以二百馀年见枳之地。猝然责出文武高官者之子孙。是不啻三年之病七年之艾也。虽然亦非全无也。其于有亦不数何哉。文之亚卿。武之阃帅。非两班乎。目今赵永存。以故右尹赵昌来之曾孙。手奉 两圣朝之受教。尚不得与他道之白徒等。而终归于国子。襄毅公金景瑞,襄武公郑凤寿之子孙。亦皆见枳于宣荐。西土之高官。将安用哉。然则非以无两班而侮之也。我国东南距倭。西北距胡。胡与倭曷尝有分数之差别乎。既不以邻倭而贱之。则亦岂以接胡而侮之乎。近胡云云。亦是假耳。至于无学问之说。责之备矣。永言自讼。曷胜惭恧。然而此为西人自反之辞则可。为朝廷公共之论则不可。秉彝之性。本无礼啬。豪杰之士。本无种子。以若江山之美丽。岂其四十二州之地。独无杰士之钟得天地间正气者耶。惟其铁限已锢。升腾没策。这中高且粹者。自引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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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惟恐声息之或露。峻且奇者。悲愤而欲死。往往放浪而自废。馀即腼然无耻。出脚于众弃之中。寝泥醊滓。自贱自侮。如生等者类耳。固不知学问之为何等物事。尚何论哉。见今西土之人。暴弃成俗。父兄不得以奖砺。师长不得以诱掖。间有修饬自好者。则人辄曰彼夫也妄。骤以视之。箕封千里。一直濯濯。是岂西人之罪也哉。盖尝闻父老之言。朝廷之上。尚矣无论。外而方伯守宰。亦不曰西土。而待以齐鲁。以兴学校。励廉耻。为亲上死长之本。嘉小善而矜不能。西人亦不自知为西人。往往有奋发兴起之心。以耳目所睹记者。如鲜于遁庵之崛起也。平壤之黄执庵也。成川之朴合江也。顺安之韩静安也。宁边之尹松坡,就岩父子也。是皆西人之亦尝观感而兴。附骥而著者也。而草野乾没。亦复何限。今之时则不然。彯缨结绶。一出关外。则无复矜怜之色。徒增贱恶之癖。言言辄曰此地更有何物。惟意所欲。一滚打来。噫。西之人尚何望哉。且正学之榛莽。奚独西人然也。以是侮西。讵能服乎。然则向所云三者。特假托之影子耳。岂其可侮之实耶。一世滔滔。不能自解。则竟又曰枳塞已久。今不可开。有若撑天亘地。密传秘授之大义理者然。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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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痛矣。决非仁人君子之用心也。三年无改。人道之大经也。而先儒犹曰如其非道。何待三年。今此枳塞西人。 祖宗金石之典耶。圣贤经传之旨耶。不过无稽无据。一文宰之谬论。而梗执拗守。抑何道理。设令西人真个有可枳之实。泽斩五世。罚不及嗣。二百馀䄵。亦云久矣。尚今枳塞。宁不冤乎。惟其然也。故 列圣朝以来。一视之仁。屡形于丝纶。六腊之政。先饬其调用。暨名臣硕辅之恢张公道者。莫不以疏通西土。为称物平施之一大规模。凡西之人。所以为慰而没世者。惟此之恃耳。及至我 先大王。同我八路之赤子。纳之于广厦大被之中。微显而阐幽。疏郁而伸冤。于斯时也。若古尹相。又能担着而赞襄。顷年戊午。 圣教若曰。古所称君子国者。即今之关西是已。七义士万古一着之义气。于是而丕彰。金将军六年新城之忠节。于是而益著。关以西父老莫不欢天喜地。皆愿少须臾无死。伫见二百年至冤之克伸矣。天不悔祸于西土。贤相云亡。 仙驭遽陟。一年二䄵。万事成尘。冤乎痛矣。西土之人。其将末如之何矣。天实为之。谓之何哉。特付槐院 受教之宝墨未乾。侈以禁旅宠擢之 圣意有在。而为有司者。今皆格而不行。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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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之人谁因谁极。目今亿万生灵。都在漏船上。其执柁以前。引以厥民而达之 王者。非大爷耶。西土之人。既绝攀援之势。又无吹嘘之力。不一自陈。则大爷亦何从而闻之乎。一女抱冤。尚为东海之旱。一夫不获。犹是阿衡之耻。况此关以西。几万姓之不获。而几百年之结冤也哉。玆敢大声疾号而言之。伏愿大爷哀之怜之。议之于廊庙之上。达之于 紸纩之听。克遵 列圣朝勤恳之盛德。夬雪累百载枳塞之至冤。使西土之人。得齿于他道之列。公私幸甚。
与从子宗伦书
其间好在否。汝是吾家宗子也。冠矣婚矣。而滞远不得躬睹。那堪缺然。忆昔先君子在世而汝生矣。得汝而喜。尚如见之。吾辈不肖独当此时。抑又何以为怀耶。痛矣痛矣。杜工部诗曰庶以勤苦志。报我劬劳显。吾兄弟所勖者。惟执此为不报之报而已。痛矣痛矣。第念吾兄弟区区成立。惟先君子积荫也教诲也是赖耳。闻汝冠婚之报。而倍觉有怵惕于中者。冠者成人之道也。昏有为人父之道焉。冠矣而人之道不成。婚矣而人父之道不立。则将何以立于世乎。汝质本昏弱。苦不夙成。周旋于父兄师友之间。非不久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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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是昔日阿蒙。曷胜悯然。汝今抚顶而冠矣。入室而妻矣。能不心有愧而颜发骍乎。如耻之。惟当弃尔幼志。痛去前习而已。志气必高。读书必勤。必与胜己者追随。勿与儿稚而戏狎。勿为一毫欺隐之事。光明如日月。磊落如青天。勿欲侈其衣服。勿涉迹于博奕。勿吸烟草。勿入廊底。夙兴夜寐。惟吾兄之教训。是则是效。能如是则人也。不如是则不人也。若果人矣。则父母悦之。乡党荣之。若果不人矣。则乡党贱之。父母恶之。汝欲为人乎。为不人乎。过而不知悔。下等人也。悔而不知改。下等人也。冠婚者人不人之关头也。继自今汝必惕然自励。勿为下等之不人。而为先世之罪人也。在远不能面诫。一字一句。亶出血腔。汝若泛听。则何颜见余乎。
与洪斯文(直弼)(甲子)
春晷渐长。仰惟侍学起居增重。向覆缕缕教意。动出寻常。擎读以还。不觉悠然而感。瞿然而愧也。如非座下悯人之仁。其何以不弃不敏。有如是耶。西人污下。尚何言哉。天弃人弃。自暴自弃。货利雕篆。固今时之通患。而弓马农桑。亦不复力。今乃以如生之非其人者。望之以风励丕变之责。意甚盛也。而不敢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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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之所为。固不可以人也。力之不及。固不可以强也。惟当尽其在我者。以自靖而已。奈何奈何。生赋性痴劣。至愚至陋。而亦尝奉教于师矣。其矫时之言曰。今之以儒为名者。饰其外而荒其内。藻其文而灭其质。在易白贲无咎之时。尚其识之。生之目下所策励者。亶在于此。而方恨其縻此尘缰。汩汩纷纷。所闻所见。非义而利。卒恐孤负君子之至意也。曩至湖上。获拜两贤。其温粹之容。溢于面背。静养之力。有不可诬。霎然之顷。亦不觉自祛其鄙吝之怀。而公行匆卒。不能质一疑以叩之可叹。比日以来。尤极扰攘。亦未能一簉于净几之下。涤我肺腑。尤恨尤恨。屏集谨完。而曾有礼疑诸条仰质者矣。其尚记有也否。亦望暇时赐答也。不备。
与而华书(乙丑)
与左右相别。屡换星霜。未知秉心行事与前时何如。日三省之馀。可以自量。谁能无过。改之为贵。但改之极难。如非十分大刚勇则不能。故易以风雷垂象。栗谷先生亦云如将一刀。夬断根株。窃量以才以明以勇。左右资禀。胜于我百倍。吾兄弟相对。每叹其不可及。则区区龃龉之言。左右闻之。不啻下风之视。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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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阅世久则闻见多。马老犹知路。第望左右扫却多少。必暂虚己听之曰。彼虽无能。而一日长乎我。姑为低心下气以从之。则宗族之受赐大矣。草薙前习。一新规模。是所望也。前书中敦厚周慎谦约节俭八字。更望加之意也。如鄙者卤莽之中。一年之内。既失尊家台监。今又承师讣。此生此世。规戒之言。谁复为我言之。每一念至。尤极悲痛。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今日明日。无如鄙之空自悲也。言言肝膈。愿无忽也。
与而华书
礼外何言。天之不吊于哀家。一何至此其荐酷耶。初终之具。大事之襄。又何能以无憾也。哀之阅历世事。蒐剔千古。虽云富且多矣。严霜烈雪之下。亦何以自坚忍也。能无摧沮之毁瘠之。以伤我生生之性耶。令大人气力亦如何。七十衰翁。荐遭不好之境。其可知矣。且春间一事。吾于哀而不言。谁则言之。古人有言曰天生男儿。夫岂偶然。先令监之顾哀腹哀。以期待者。初果何如。吾兄弟所以期待哀者。初果何如。宗族乡党国人之期望者。初果何如。哀之所以自期待者。亦果何如。今果止于此而遂已耶。尝闻不可信不可诘者天也。岂意人亦不可信不可诘耶。中夜无寐。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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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哀边。聪明则果聪明。敏慧则果敏慧。倘若如今而止。则天何生之也。既生如是之才于名家显阀。而又使之困穷拂郁。若是之甚耶。无乃白氏之福祚衰薄。大势所驱。砥柱亦倾耶。然则非斯人之本心。而为衰薄之气所诱迷耶。不然则天或有意于玉成。而先以患难尝试之。坚忍之耶。古人亦曰物不受变则才不成。哀之才艺。果是吾兄弟之所畏也。天果有意而然耶。不如是则天不生之也。如是也。故或对哀言。或与哀书。言言刺骨。字字剔肝。迄可休矣。而尚此龂龂。吾言亦极支离。哀听亦极支离。甚可惜也。故甚不忍舍。吾岂平生自许以诚者。而至于哀。半言半句。亶出于苦心血诚。诚无不通。哀若于此不通。则古之言诬我矣。哀尝博通书史。知上知下。知微知彰。亦知有立人极之道矣。既得为人则天虽不与我聪明之才。犹当固知勉行。人一己百。弗能弗措。会其有极。终期于为天地立心。极为万世开太平而乃已。况天今与我不贫。而我乃自绝于天耶。苟人道之一毫不自尽。则断不可归咎于天。哀之半生困穷。虽云极矣。试于夜气清明之时。点检檃括。则必也有愧处多。无愧处少。倘若有愧。则怨尤之念。自不得不消矣。且古人有言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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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行上方分福下比。如是则自敕不得不勉。处困亦当优馀矣。夫处困穷而耐过得善。则人而生之道也。耐过得不善。则不人而死之道也。譬如当冬之木。花叶凋尽。而这中之生意。固自如也。故逢春辄能发荣。向若并生意而内销。则虽十春将奈何。此非吾之言。而即古人之言也。处困之道。惟坚惟忍。哀可铭心也否。凡此缕缕。以哀有美质。多读书也。故言之而亦恐哀以为已知已试。视为已陈之刍狗。则吾不敢复言矣。无论如此如彼。从今以往。父母曰吾有肯构之子。宗族曰吾门有可望。乡党曰某家为不亡。千万恳祷。如是然后。先令监在天之灵。洋洋喜悦。哀可生有拜庙之颜。归有无愧之辞矣。此等事理。以哀之明。非不烂熟。而何其如是也。窃惟哀之病痛。在于轻且不忍。夫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哀能多读书而如是者。圣人之言。无乃證左欤。且诚意是人鬼关。意是几也。此处甚难。然其走作不远而尚在心内。故用工实易。恶恶如乌喙之必不可食。克去如项羽之钜鹿战。岂有不胜之理也。轻最害事。思则得之。能思者必不轻发。西门子,蕫安于不过常调之人。而犹能佩弦韦以自矫。周处一勇夫。而亦能猛改。曾是读书知道之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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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不如彼耶。圣人不贵无过而贵改过。日月还明。何有于蚀也。传曰从前种种。比如昨日死。从后种种。比如今日生。此为改过向善者道也。常人固难望其勇变。以哀才气。如即勇变则优如矣。固不待吾言。而如是其重言复言。吾情之戚。亦可知矣。
与朴汝中(思彦)(庚午)
吾西之人。自暴自弃。固其势也。而亦不曰不待文王而兴乎。人之自修。即吾当然底道理也。身已修矣。而用我固好。不用亦何妨乎。故曰大行不加。穷居不损。兄今精力方强。公馀之暇。勿为无益之打话。勿涉迹于博奕。或读书或看字。必亲疆辅。必与胜己者游。期为百世之闻人。不可与草木而同腐也。世弃西人。固可恨。西人之自弃。尤可恨。天道好还。世或有用我之时。我亦自弃。则非但人之弃之。天亦永弃。将奈何耶。吾西之人。每言不我用也。假使朝廷猝然用之。而茶饭应文之事。亦且无以副其责矣。弟每痛之。以兄资禀之足可议此也。故不惮烦复。妄有云云。言若无味。实出肝膈。幸望动念也。
与平安兵使申(鸿周)(壬申二月二十四日)
王师久劳。凶丑稽诛。公私愤惋。曷有其极。即伏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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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体度若何。移秉阃钺。民有恃山之势。贼可不战而慑。区区之情。尤切欣慰。生本以危卼之踪迹。过蒙庇藉之私。猥受召募之责。及到定州。州之人士。已先倡义。部曲已定。不可以别立名号。故仍与共事。而迄无才效之可以仰答者。日夕兢惶。有不可言。而又复有私冤之绝酷者。贼之初起也。生则南走箕营。舍兄在乡谋起义旅。为贼所执。囚胁不屈。去月十六日。竟至遇害云云。屡出于归顺人招辞。到今为日已久。原湿之裒。亦将不可复收。此冤此痛。彻天彻地。顾以自来孱生。匍匐南北。一缕仅存。及遭此痛。心肝坠裂。无病不闯。气息奄奄。然犹忍死扶杖。来伏军中。今则病势危恶。日益凘缀。殆不可以复自力。死何足惜。而国贼未讨。血雠未复。此为难瞑之恨耳。此非烦辞之时。而生之去就。有不可不一复。玆因金友。卧席倩告。只有血泪之被面而已。
与柳察访(可均)
即惟炎令。起居清裕。分手于抢攘之中。寤寐耿耿。曾何以少弛也。弟状言之呜咽。与兄相别于药城。行到嘉山。家兄惨报。已有传之者。及到大阵。一城相隔。谍言罔测。至三月二十七日。因馆妪之出。始承信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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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招魂而发丧。盖贼之初起也。弟走箕营。舍兄在乡。鼓发同志。密使玄仁福投节度营。请得一枝奇兵。潜入定州。以为复城之计。而节度营不从。遂乃暗结亲友。谋起义旅。以迎官军。事未及就。为贼所觉。正月初二日被执。囚胁不屈。竟以正月十六日遇害。此冤此痛。彻天彻地。却忆弟到贵府城外之日。踪迹极其危卼。非兄为之主人。则身世叵测。留城几旬。如在其家。私心感激。有不可言。乃者 朝廷褒死哀生。 赠舍兄户曹参判同义禁副总管。旌其门闾。又推恩于贱臣。冒忝百里之任。来此已五日矣。仰感 君恩。俯䀌九泉。激仰洒血。不知死所。其间岂不欲一字仰摅。而自春至今。非复生人景象。且匍匐冰雪之身。遭此酷祸。四体换形。脏腑销削。精神筋力。凛凛如将尽之人。受恩如兄。殆将不可复见。痛定思痛。百感如割。收拾数字。凭便以告。操笔气塞。有泪倾河。片心相照。兄其知之。
答朴正郎(思彦)
舍伯布衣寒士。素蛰乡曲。其平生之行。临乱之节。固有京外之所不及详知者。盖伯氏天生孝友。生长于文墨之家。从游于巨儒之门。其行谊也文识也。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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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准的。及夫乱起之日。起送庆楷于箕营。身独在乡。时则众心波荡。趋向靡定。所谓自好者。亦不过鸟奔鼠窜而已。惟我伯氏慨然发愤。仰屋痛哭。是时腊月二十二三日。贼南阵松林。北略宣铁。定州城内之贼。势不张大。舍伯密就玄仁福家。使与高汉燮潜投兵营。愿得奇兵。外袭定州城。则当率同志。为之内应。定州既复。则贼南北断绝。可一鼓而定云。而兵营不从。舍伯遂结同志。蜡檄远近。一以为内袭州城之计。一以为外迎官军之计。不幸为贼所诇。至于被执。天乎天乎。若使伯氏之计。始行于请得奇兵之日。则贼无窟穴。又行于召募传檄之日。则义声大振。不幸不成。天乎天乎。且玄仁福不但有献计兵营之劳。正月初三日。官军始到定州城下。府库百隶皆为贼有。官军阵于獭川。白雪满地。薪刍苍茫。惟玄仁福释衰奋戈。倡率数百义士。出迎路傍。为之主人。凡州之百千万事。由此人而策应。五朔居阵。功劳茂著。不可不知。故并及之耳。
答郑木川(宗显)
鄙家之变。千古至冤。何忍言之。何忍听之。即伏蒙远赐慰存。呜咽吞声。何辞仰答。第其书尾无月日。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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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迹。知出兄手。盖似发于晚秋之间。而不知滞于何地。今始奉阅。即此亦可占沧桑之馀。千里之迢递也。长叹长叹。似闻兄已作麻谷之人。不审新卜凡节。果何如。政馀动止。亦如何。遥瞻南云。我思悠悠。弟尚今不死。亦一怪事。形壳只存。见之非复昔年人。只以此职。乃是 朝廷之特畀。不敢言去。而身病已入膏肓。邑事更无奈何。譬如病蛟负山。傍人莫不为之忧遑。身固不足惜。毕竟为民国之狼狈。亦复奈何。丧乱之后。又有昏窒之症。语辄忘语。寝辄忘寝。一切人事。废阁久矣。今则乡中之人。亦弃而不责。不操笔答书疏亦久矣。而以兄千里他乡之人也。故强拈数字。胡乱答去。书中曾亦有所送文字云。而以弟自弃而世弃也。故人不以文字见之。弟亦无求见之念。果不能见之。见此书。兄亦可揣此身之非复前日圣翊也。此心此痛。天高地长。自念病状。不能久视于人间。兄又作他道之人。相见固断望。此书之外。书字往复亦难望。更为临书。安得不重起悲也。不能奉答万分之一怀。兄以一片心照之。则亦可以知弟之昏。不能道者矣。故此却笔。
与而华书(癸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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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得莲榜后书。即修贺答。送于洛下。使之转传矣。追闻付洛之书。一切不达云。是亦然矣。可叹。荒塞谪里。又见新岁日月。百怀交中。非言可状。家伻之来。欣披尊书。侍荣凡节之多少平善。殊可慰也。谪里穷寂寻常。得人之书。不啻如拱璧。平日乡党宗族。可与言者极鲜。而如尊意中之人。问我于数千里之外。慰我于两年居谪之中。而其书不啻如马上之草。始也双手而展。终也呀口而失。仍慨然自恨曰。此岂有心虑知文字者之所为耶。小科亦达也。闹热固无足怪。而为卿为相。竟复何如。历日长叹。心不能宁。仆于年前。见尊一文字。深病其太欠纡馀之态。亦尝以提告矣。人之气象。固不当如是。况今仆在于何地。尊之思我。必不如是其太草草。文以达意而果如是乎。亦不曰不役志于享。为不享乎。虽然宁有以尊。而于我不役志之理也。思尊之病。专在于忙与热。世间事忙后错了。且澹泊可以明志。至静可以制烦。如阿瞒虽不足道。而其善将亦多称之。阿瞒之善将。亦不过曰临阵对敌。意思安閒。如不欲战。此于兵而觉此理者也。人当于百忙中。常带闲暇底意思。每见洛下士夫之多酬应者。多用此意。彼必有受矣。仆气质之偏。亦尝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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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矫揉而固未能。尊必痛省而克去也。且得之不得。丁宁是命也。尊家先生亦每曰命。尊固亲承而饫听。既命也则只当尽其在我者而已。又何热焉。鄙状不言可知。每思古人。庶几无以外至之忧。伤我内受之天。而顾我情事。别有古人之所未尝有者。排之辄结。处坎而甚。至今不死亦怪也。承有洛行云。似或然矣。而修己待天之义。不可不三复加之意也。洪儒直弼不往留于庆州子舍否。尊既有旧与之游。必有益矣。
与洪洗马(直弼)(丙子)
日间侍馀学履。益复清重。生五六年来。殆同尸居之样。上无长者之教。旁绝彊辅之益。又是躬遭千古未有之酷祸。蒲柳易摧。性灵都尽。初不知人世之为何物。那能有进修之念也。惟是 先朝之旧物。今番之来。聊欲伸区区犬马之微忱。力疾而起耳。及见执事。寒暄之外。一言一语。无非策驽钝起枯槁之顶针。不觉愧汗之浃背。殆若既死而向生。鄙亦人耳。一缕未绝之前。曷敢不奉以周旋。以副父兄师友平日心事之万一。且以答执事勤恳不弃之至意。而窃恐穷乡索居。又犹前也。重望更下一转语。使此朝夕常目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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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昨拜归后。偶得毒感。症形非轻。今虽稍歇。而姑不可风。数日后则又当寻乡。不能更晤。良可忡忡。只愿为道自重。
与洪洗马(直弼)
方此跂然。果蒙不弃。满幅诲语。勤勤恳恳。三复庄诵。如对严师之在座而面命。生之目下膏肓。亶在于靡草逢霜。生意索然。孤蓬独立。无路自直。故丐仁人之一言。拟作座右之铭。今幸奉教矣。至若念念向前。不轻自恕。尽是下士拙修之当剂。尤荷尤荷。第审有缅礼经营之举云。生亦不幸曾屡遭为此矣。比初事尤是十倍悚闷。为之奉虑万万。惠送药料圆扇拜受。而寓意颇重。恐不克副。是惧是惧。
与一乡书
窃惟褒忠酬功。固 昭代之令典。而即地兴感。在吾州而尤切。一自乱平之后。吾州诸君子。仰体 朝家勤恳之意。俯激同乡躬睹之事。凡所以彰善瘅恶。扶植彝伦之道。靡不用极。犹恐或漏。其将百世有辞。甚盛甚盛。夫以诸君子历年阅岁。犹惓惓于斯。而有人于此。抱不后之劳。耻自衒之玉。则行路之人。犹当有为徐生言之者。况乡末与之参随。饱经颠末。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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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言。则是负诸君子也。又负此人也。敢冒属己之嫌。以备博采之一。盖乡末之入药城。即壬申正月初四日也。其日见吴允宗于药城倅吴公渊常之席。带釰而立。吴公曰此即我同宗也。适来见我。不意遇变。挺身许死。有进无退。锄斩鹤刚。之日匪此人。则几乎殆矣。吾方仗以为心膂。奇壮奇壮云云。城中之人。亦莫不言之。又参于宁边之义兵阵。及至正月初七日。申公鸿周来代吴公。是时贼势犹肆。道路多梗。人心未定。谍报罔测。申公邀乡末谓曰。贼势如此。而定州以名邑。尚未闻有义声可恨。吾今兼带召募使。愿借君以召募将之号。且金生致龟即吾世交也。闻其流寓牛岘镇。吾今招致。且吴公麾下吴允宗。亦是定州人。吾今请于吴公。以此两人。并差召募军官。以晓谕文一通。并付于君。君其带去前进。一以晓谕。一以召募。驰赴大阵可也。又为书于巡抚中军。以为绍介。乡末遂与金吴两人。仗剑而行。至博川至嘉山。及至大阵。乡末处地。罔极罔极。仍与金生同乡厅佥员。偕生偕死。吴允宗则又自愿为壮营三仓防守将。至破贼效力矣。盖好生恶死。人之常情也。吴允宗又是一个匹庶也。至宁边而遇贼变则逃生可也。诛鹤刚而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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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则仍留可也。而乃能一死向前。不灭贼则不已。岂不难哉。由是之故。吴允宗之从人。犹能登于吴公之报牒。至受加资之 典。而吴允宗则谓以召募军官。而从乡末于大阵也。自宁边而既不举论。至大阵。则又以乡末之欲死欲死。并与召募军官而没名。是其人岂不冤哉。而乡末既不暇及于此事。他人则又缘于不知。尚无有为诸君子一言之者。欠事欠事。窃念言之者。乡末之责也。听之而评其劳。以为进退者。诸君子之事也。乡末可言而言之而已。顾何与也。伏愿诸君子裁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