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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第 x 页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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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涧权先生文集跋
方 昭敬王晠时。英贤满朝。群材并用。而朋党之说适起。谝诐间作。淄渑混淆。王道一失。其平。派流靡所底止。虽以贤豪达识。举皆沦胥而末之救药。岂世运升降之会。而莫之为而为者欤。草涧先生官言责于是时。言事则是非必明。论人则邪正必严。举劾不避权要。审政不遗细事。尝以论事不合。语栗谷李文成公曰。非有一毫私意。及勉励同寅之恭。则以砥名节激颓波。为砺世之桢符。平居忧患世道。以为朋党之祸。必与国同终始。屡发于怀抱。永言感慨之不已。由是则可以强公道。杜谝言。祛私矫伪。万一驯致于平无陂。虽然。卒排摈不容。去国十年。不究于用矣。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而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由先生之世。距今数百馀年之间。 国家之受祸何如。世道之终始何如。士之立乎本朝者又何如。难忘酒之叹伤祸患之自此始也。先生又尝诫崔守愚俭德避难。而未几而不免。识破仁弘于盛名之际。而发露于一世之后。先生亦未得以及见之矣。夫悯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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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垫殃。而终不能使之不及于难。烛匪人之情状。而终不能使之不用于世。天道之大往小来。人事之履霜坚冰。作易者其有忧患而实未之易也。天地之大。古今之远。人恒有憾焉。曷使之然哉。是足发千古之一吁已。先生学本孝友。而推之睦姻而有馀。临政急于仁民泽冤。而以兴学为先务。三代之教。仁义之渐。施于家而措诸国者。其成就于师友磨砻之间。固不可诬。而天姿感慨。忠厚质直。则睡轩家世之所由渐也。所以发为文辞。朴素平淡。典故尔雅。不出于情性事物之实。而世之所谓能文章刻画而雕锼者。自不足议也。所编书大东韵玉数十卷。当时先辈有欲为之请于朝印行之者。而遭乱不成。后之人。知诚好之无如先辈者矣。今所刊刻集诗文若干编。盖收拾于平生运用。酬酢言志之绪馀。崔讱斋已恨其编摩之不时。近世苍雪权公略订定诗编。今七八世。始克绣梓。遗落寂寥甚矣。又先此集而遗韵玉。视事力之所庀。自其编帙之少者而始。名山石室之藏。尚有待于来世也。可胜叹哉。姑编其凡例目录。并附后贤表章之言。以见先生之学之蕴。不专在此集云。刊事将成。佥以为龙汉外裔也。且与闻鱼鲁之役。责之卷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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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愚陋不敢辞。略识其所感如此。
讷翁宋公遗事跋
讷翁宋公先生遗事集录若干。就中答姜子文书一帖。独出公手翰读之。想见当时事如在眼前。夫以外间火色汹汹。令人气短。是何等时节。而山居涧饮。随分消遣者。又何其浩然也。故其相劳勉教告之间。砥砺树立。日征月迈。忧深思远。有不间人己者。深味之。可见荀卿子曰。皓天不反。忧无疆也。弟子勉学。天不忘也。朱子于庆元间。尝举似告朋友。亦此意也。由是观之。公又岂止以俭德避难为高者。而适随时处否之义然耳。书数行。考其世论其人。读者。可以敛衽而长太息也。盖公寒暄友也。而其志隐其迹微。其炳几先。寒暄亦若有未尽契者。人人可识之哉。今录中桃隐李公诔言。得其志最约而悲。李公亦幽隐贞士。故其知之宜审也。碣文又成于信笔。而早婴风痹以下。一转语似优柔。岂惩于祸患之馀。而故微其辞欤。览者详之可乎。公之裔孙弘济。来示此录。辱索之一言。人微识浅。岂足以与此。且徐孺子,申屠蟠。岂待后人之赞之高哉。若人或以禄位人爵之不及。为有介于其间则浅矣。世盖有轻爵禄之士。万钟何加于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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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由赞管幼安。则曰少非汉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如此。可谓善言古人矣。既有所感于中。宋君又强之不已。遂书其后以归之。
书平海郡事白岩金先生蹈海诗后
 圣朝以揖逊有国。丽氏封疆之臣。无可死之所。知平海金先生。浮海而逃之。其择义精矣。当是时。圃隐,陶隐死于职。大臣侍从也。冶隐,耘谷。逊于野。退臣遗民也。先生以一命之微。远守下县。既不在支倾扶危之列。又未有撄兵就俘之辱。则斯可以从容田里。不食周粟已矣。顾乃弃妻子委躯命。与鱼鳖为伍。足不履新天雨露之地。其意以为民社有所受之矣。符绂有所命之矣。天命虽去。而人臣无二王之国。举世皆从。而匹夫有难戴之天。白刃可履也。鼎镬可赴也。鱼腹可藏也。诚不忍以谷禄怀章之躯。而一日而偃仰食息于斯世斯土云尔也。又安知船发之日。非先生毕命之辰。而世固莫得以知之也。以一身而任五百年君臣之重。以一心而抗亘万古烈日之光。其为诗止二十八字。而能使人可歌而可哭也。昔有见赤日出海。以为陆秀夫心不死者。忠臣义士之心古今一也。自今百世之后。其有登月松之亭。而望扶桑之旭。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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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见先生心事者乎。呜呼。其可悲也。先生有弟笼岩典书公。奉使逃荆。人以比之墨胎兄弟者。信矣。然夷,齐同时叩马。先生兄弟。各在万里之外。所处树立。适与相符。又不异欤。窃意当时王室将丧。忠志之士。人思自靖。是其联床大被。讲贯义分。固有素定者在耶。抑未尔矣。天赋之全。人彝之懿。一气同腔。随意见在。各致其志。又何必相须也。丽氏豢养。士大夫五百年。及其沦丧之时。不免有汉朝冠盖。半是松京旧臣之叹。而孤忠卓节。特萃于一家兄弟。先生又止是卑官微秩。所谓不识颜真卿面目何状者。彼平居无事之时。安享富贵之乐。一朝颠覆。恬不为意。忍耻贪生。卖国偷荣。视此为何如人哉。此为士者所当商量。而亦上之人所不可不知也。先生之诗。流落人间。仅劫后游沙。子孙之所不能记传者。而及今四五百年。卒显于世。天心为有所护惜也。愿从风人采诗之后。藉手以闻太史氏。尚或有补于世教也。
书云桥问答后
理一而已矣。天得之而为天。地得之而为地。人得之而立乎两间。古之圣贤。既有以见其正正当当不可易不可二之实。而以为之学。则曰一阴一阳之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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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也。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其修行之目。则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外此而为学者。非实理也。异端也。非正道也。邪说也。申韩之徒则卑矣。杨氏学为义而差。墨氏学为仁而差。已向里而易惑矣。老家以虚无为理。而庄列之徒。益放而肆。其蔽犹易见也。佛氏以空寂为性。而达磨,颙,杲之类。逾妙而逾黠。举天下数百千年。英材豪杰。匍匐而骈首。所谓弥近理大乱真。说愈高而祸愈深者也。吾夫子与老聃,原壤并世。辞辟之旨。不可多考。其见于鲁书者。则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而已。孟氏当战国横流。仁义晦塞。率兽食人之世。则辨异端之旨。不得不严也。故曰予非好辩。予不得已也。圣贤之意。槩可以见矣。循是以降。任斯道。救流弊者。不为无人。而率不免见皮而遗骨。推波而助澜。不惟无以服彼之心。或乃反为之诎。而为吾党之累者。其故何哉。正以其心。未尝的然见得此理之实。其所自治者。亦不免出入龃龉之病。而强为是譊譊而角胜故耳。至有宋诸夫子出。而段段破的。头头立帜。据一理以辨邪歧。明己实以开他惑。程夫子之言曰。是皆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第 648H 页
以入道。晦翁夫子所与门人知旧往复辨难与其所自为说者。无虑数千万言。盖至是而吾道之明。如大明之扫云翳。而异端之说。破绽无复馀蕴矣。然当时一二强不可令者。桀黠犹故也。所谓圣人与居。亦不能化。吾亦末如之何也尔。夫异端之说。莫高于佛氏。其皮肤粗处。已足以惑愚夫愚妇之视听。而骨髓精妙处。溺天下贤智者之心。殆有甚焉。所以怀襄天下。迷乱万世者。有由然矣。下此而为说者。皆其婢仆也。支裔也。是故。程朱夫子辨之。不得不如是之明且严。使天下后世。人人而知此理之实。晓然如此。而彼之诐言邪说。无所遁其情。实非空言也。后之读程,朱之书而不以为是者。直是无耳无目。迂妄之怪物。虽使程朱夫子复起。亦无所施其化矣。况吾党之琐力乎。悲夫。余观英山赵丈云桥问答书。其论西学毛学之辨严且切矣。余未见二家书。虽未知其精妙处如何。然姑据其答问中说与夫传闻者而槩之。则亦所谓佛氏之婢仆。阳沙之绪馀耳。白布之斋。无异小儿之迷藏。求多之见。不过侈夫之夸毗。似不足以蔓延惑众。而自中国以至于东土。悦之之众。溺之之深。乃至于此。世道益下。人心之怪妄如此。吁可骇矣。赵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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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寒士。乃能角其方张奔波之势。欲为之回狂澜住颓波。如是之力焉。所谓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且其意味平正。文字悫实。又可以见素养之深厚。实见之端的。有足以为吾党之劝矣。然独恨其不俟。归伏林下。与同志辩论。而率然出之于纷嚣立谈之顷。馆学卿相之间。有似易言而角胜者。何哉。且人不见信而为之强聒。则终无救拔之实。而秖以辱吾言也。岂其救道辨惑之意切。而不暇顾其他哉。余未识赵丈。而闻风景仰有素。早晚病间。欲修一刺升堂而问道。姑书其后如此。异日赵丈见之。未知以为如何。
书沙川徐丈三郡游录后
余年二十许时。尝北泛岛渊。而不及锦江。西戛云舍。而不及三仙。迩来惫病幽滞。旧游之思。屡发于心梦之间。而回首白云青峡。杳杳如弱水洪厓。时为之推枕浩嘅。今得达城徐丈三郡游录读之。其所经历处。则如旧相知。所未见者。如新相知。恍然与癯仙韵士。杖屦探讨。而山岩水石。面面相迎。信乎游者之不可无录。而录之不失其真面目。如此录者。固未易也。至其因地感古。遇境成兴。高而不诡。逸而不荡者。则徐丈之所养。又可知也。虽然。有一焉。三郡固佳山水也。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第 649H 页
冷浦西壁。赤城可隐。古所称隐居盘桓之地。其间数百里之境。顾岂无晦道求志之士。耕云漱石而自乐之者乎。有则徐丈必知之。他日烦为之请。其肯告语否。
书洪耻斋日录后
 国朝文明之化。至 中仁之际而极矣。当时之士。大抵多读书谭道。从师取友。虽屡经摧剥之祸。而不少衰焉。何其盛哉。余读耻斋日录。悲其真有大有为之志。不可及之姿。而不幸短命。不及有其成功天也。以此知不传之绝学。扛夯固未易。而五百年之运。独属于吾退陶老先生也。大人有作。气类先感。同声应求。协赞扶持。毕竟使斯道。嫡传于东方。诸公亦不可谓少功矣。三复遗编。为之慨然。书之以识感云。
书孺人冶城宋氏殉节行迹后
妇人之从夫死。未必皆义也。死而得其宜。乃义也。死之亦可能。择其宜则不可能也。故曰仓卒殉身易。从容就义难。贤人君子已然。况女子匹妇乎。余悲孺人宋氏殉节事。而怪其不死于夫亡之日。而以一幼孩死也。孺人年二十八而善哭。攀号而诀曰。愿存幼孤以永君嗣。妾未可以遽从。越明年。适当祥期。里中大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第 649L 页
疫。儿未行。俗当避。孺人曰。疾疫之善不善。命也。祥祭礼不可已也。既祥而儿婴痘。遂不救。孺人哭而属其父曰。妾三从之道尽矣。礼称未亡人。有子故也。愿从此诀别。无以戚我父。父既行。入即澡身更衣。投绦而绝。亲戚奔救之不及。呜呼。此其所谓得其宜之义乎。夫夫死而人不必尽以死。子壮则从其子。义也。子幼则养之教之以存夫之世。义有大焉。虽然。此亦世人女子循势常行者。则未可皆谓之义也。故必以哭死偏偯。自经沟渎为谅。而有烈之称焉。孺人夫亡而忍死。孤为重也。祥近而不避痘。礼为大也。以事告其父诀别而就尽。孝之馀也。夫亡而孤在则义在生。孤亡而夫之世绝则义在死。审之以寻尺。视之如裘褐。是可以一朝褊心。自经沟渎而为之乎。三纲之道一致。妻为夫。臣为君。又类也。王蠋曰。国破君亡。吾不欲生。而又欲劫之以兵。自刎死之。宋之忠臣有曰。吾之为赵氏至矣。一君亡又立一君。今先皇之子尽之矣。赴水而死。是虽有古今臣妾之别。而其见义一也。世既衰下。阴道常饶而阳道常乏。则虽善事犹然。夫何妇人之守死善义者间作。而士君子行谊之无多闻也。况乎其死生在前。而能从容尽节者乎。以余所闻。烈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第 650H 页
妇贞女之行夥矣。其尽于义者二人。贱族黄民崇妻金。其死与孺人相类。彼穿冢而下从。此正终于寝屋。贱妇与士族。所处又不同也。噫。孰能为之张皇太常氏。以风励衰俗。无愧乎纲维之日溺而人道之不劝也。虽然。于归死者。苦心淑节。又何损益。噫。
书义城三烈士碑坛记后
天下之乱无常。而忠臣殉国无已时。夫以人事之感。天运之穷。消息盈虚之来往。而使天下不能常安者。气数之变也。子死于孝。臣死于忠。根于天命。成于人性之常者。极天罔坠。则所谓气数盈虚之变者。终不能有以摧消殄灭。而使之不作于世也。特不肖者不能而贤者能之。㥘懦者未敢。而勇者敢焉。即千万人中一人。是以难尔。 国家丙丁之乱。冠裳易置。君父蒙尘。天下之大难也。当其时。爱惜纲常之士。抗议朝端。或剚刃围城。或委身燕狱者。皆读书谭义之英。而介冑敌忾之臣。则或鲜矣。独双岭一陈。抗死赴乱。虽败有荣。而专阃之制帅。参幕之戎士。亦死其职耳。尝考野史氏。安东有权克常者。以前出身武人。赴镇帅之招。权用休者。椽主吏属。自请假军色。奋身不顾。抗贼愤忿。力竭而死。二人皆奇节士。壮烈而不悔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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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其出于散閒微人。又以主阃之逗挠㥘弱。谋画不行。徒死而功不显。世无有多传之者。于是双岭多遗恨焉。间者得晦屏申处士三烈士碑坛记。又知义城有此三人者。其事与二权略同。而一室三兄弟。尤奇焉。夫所谓天命民彝之所未尝消坏而钟于人者。时或萃于一处。安与义盖接壤而更全赋得一家兄弟耶。抑他固有之而吾未之遍闻也。呜呼唏矣。余详三烈士者。名不载简书。官不登执戟。有老亲不遑将父之思。妻子之爱。偃仰食息之乐。宜与众人同情也。乃勇然不顾。自以兄弟并出身蒙 国恩。不忍坐视 君父之急。徒手探虎口。步行夺胡马。直前先登。骈首争死。及事去力穷。兄弟相顾语得死所。骂贼不屈。同时并殉。谓之忠勇烈丈夫。难弟而难兄。宜哉。夫出万众劻勷之丛。执丈二前驱之殳。斗天下无敌。风雨骤滋。豺虎之强寇。知有死而不知生。知国家之急而不知有身。下邑一匹夫三昆季。不知何状人。敢办得此事。假如当时。借一阃职。必不肯以国家节钺。傍视恇顾。又若使之居守堞捍御之地。则全城却贼。盖未可知。而亦不应纵节下汹嚣分外狂叫。如当日事。设俱不可得而充一卤簿校尉。掌乘车鞿靮之事。宜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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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力可仗。而我 国重世禄大夫。此辈人皆无用处。其奋节殉身。不过为一军伍。死事后虽加 貤典赠秩之褒。何益于国。呜呼可胜叹哉。虽然。方天下大乱气数之至。人力不柰何。国家武力每不竞。然内有尊周蹈海。炳春秋大纲如日星。已足令强虏内慑而外而投袂同仇。横身原野。死而无悔者。多作于草茅野人之微。则罝兔之干城。无衣之大义。又岂不由 祖宗涵淹仁义。滋养元气深厚之积耶。是可以强天下志士之气。而 国家万世。亦永有所赖者矣。顾不韪哉。宋之先儒。有云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衰世之叹也。余观三烈士事。感当日忠义之盛。犹足以抗大难而不衰者。因牵联杂书之。以塞其孙之请。烈士姓金。伯曰烨。仲曰煜。季曰灿。处士之记条理感慨。可方一列传。来历序次。玆不赘。壬申首夏日。斗谷山人云。
书吴执义疏藁后
 正考在阼。文德御运。一时声明翰墨之士。沐浴清光。争欲洗濯淬励其所为。以求当 上心者。瀛馆奎阁。造次登筵。璿章玉翰。荣及韦布。涵育浑全。磨砻范围。以化成菁莪作育之盛。都俞赞扬之美。尽一代遭逢之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第 651L 页
嘉会也。方是时。 圣学天纵。聪明冠百王。尧中舜心。周诰汤铭。修辞讲业。上轶千圣。百僚师承。群工胥和。洋洋乎铿铿尔。中材每惧不及。上知靡于传习。泰极而忧圮。文弊而顾实。则尚有待忠虑远识。骨鲠方直非常之士焉。余窃伏田亩。尔时颇闻有少年生吴某。新进台宪。上书万馀言。磨切时政。罢免去归。有谤其饶言而请致之理者。亦有把酒国门而惜其去者。心亦疑之。以为此何如人也。所言正如何也。然朝廷事。非贱者所宜问。久而忘之。今年春。遇其弟翯焕左顾山中。得旧疏一本与其平生所为诗文数篇。并朋友相赠答言志及挽诔之什读之。君之亡已十七八年。又在遗弓剑数年前矣。呜呼可胜伤哉。昔宋孝皇。天下号治平。学职小臣魏掞之独抗论天下大事人不敢言者。卒摈去后。帝思其人。欲复召用之则亡矣。诏书悼叹之。锡之秩。晦翁为之追书其墓而悲之。且以汉之贾生。其才岂不能以玄默事天子长者。合绛灌而立致其用乎。论者以为生不能用。其谓知生者哉。虽然。帝不忘谊也。宣室才罢。鵩已告灾。使谊未死。安知前席不复召问苍生乎。乃者朝廷之上。秖有君一言。君敢言之。 圣主特原之。不然。君亦长沙之累矣。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第 652H 页
后既起而禄之。外以养其亲。旋复致之言责之官。庇护而容养之。若父兄之于爱子弟。余于是。有以窃窥我 圣考大有为之志。未始以当日所做为极臻至理。而益有意贞亮弼辅之大猷。尔时廷臣未或有开广而承当之者也。君既不幸先亡。未几 仙驭宾天。自是数十年中。世道物象之变。有不可胜穷。而鸿都石渠之观。并与有大雅蔓草之感矣。夫以君臣之会。遇合之难。未有不关天下气数之消长。而使夫通人志士。有遗憾于斯者。后之视今。不犹今之视昔乎。呜呼其可悲也。其可悲也。君之才器之于贾傅。忠直之于元履。愚未知其何如也。今考其诗文。敏妙通朗。浏湸飒爽。婉而讽。洁而哀。由是而可以想见其为人。文弱明媚。如季女闺妇十年不字之贞。而顾乃时时作嘐嘐慨慷。俯仰历落。商歌燕筑之意。隐约铿锵于声气之表。何以也。是宜不肯以曲学阿世。负吾君吾民而求为妻子温饱之计者也。君疏所论列凡十数事。上切君德。下究国计。民病逋吏一款。只其间些子节目。然自君言之不行。为理者多阔狭而弥缝之。设计取于民以饶逋者。由是逋日益甚。民日益瘼。余野人也。独知其弊。详以一隅反三隅。其大者可知已。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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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以然之故。则君言亦或未之及也。朱子喜郑鉴之疏。而谓其论事多而论理少。贻书勉其年少懋学。使君而在。今尚六十馀矣。呜呼。其可怀也哉。翯焕甫悯其零落岁久。要士友广其记传。 先王世独有此封事。法应载实录史传。何忧湮没。姑书其所感而归之。君讳翼焕。字鹏若。幼有俊才。早服家学。捷三场。魁重试。上书时年三十五。坐废八年。又数年而亡。其妻李氏。以卒哭而殉烈也。
书裴槐潭稿后
此槐潭子书若干编。大抵多未成书也。古人为书。既成矣。或删节之。又修润之。盖终身而出焉。故书斯不刊也。槐潭子既殁矣。谁为之删润。然则槐潭子之书。可以莫之传乎。槐潭子生于蓬蒿。长于耕牧委巷之贸贸尔。而圣人之书一见便解。造化之理。不穷而自到。若此者曷使之然也。槐潭子诚间世之奇也。其志大。其姿通。其眼高。其进敏。其行逊。假之以年。斯学不恨于无人乎。古之贤人学士不幸而短命者。亦必有所待而立耳。吕与叔,张思叔,杨遵道皆因讲授师门。后世得以考论。虽颜子亚圣犹然。槐潭子晚亲有道。执策仅三日间。八岁而亡。若是乎寥寥尔。槐潭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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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博而有要。详而不泛。靠实而近里。固自以为平生事业。日进之不已矣。是将优游玩绎。潜心竭力。以俟其自得。幸而至于日至之时。服田而有秋。溉根而食实焉。则而后成书未晚。虽以之无书。可也。顾其机运日催。大化相驱。读书讲义。偪塞郁拂。引笔行墨。有感有应。若有所迫而不能自已。槐潭子未必自知其所以然也。而良足起后来抚卷者之三叹于乎。此殆天使之寓槐潭子之传。而川城士友。眷眷图不朽于斯书者。其意有足。悲夫。槐潭子之书有四书纂要,性理纂要,四书疑义,心经禀目,书计琐录,历代抄记,仪礼,礼记,吕氏乡约,帝王道统各有图。多在乱藁。未及次第。今所次诸书六图。并说首尾最完。二十七岁成。其期启蒙诸图。十五二十间作。后来以为不之急。而不更修整。然其入头发轫。自此始也。夷考其为学始终。间十馀年所。若使之前住得一二十年。其书精义。殆不止此。又若使之生于诗礼之教。幼服习菽粟渊源之地。则早已益以约矣。十许岁时。观于书社修造云。水土木金。修仁义礼智。学其骨髓兆矣。充得尽时。何等地位。人物气化之颠。人文之阏。天亦不柰渠何。后之人尚能知世犹有此等人。穷苦而自立。夭阏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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澌。吾党之士。与有立志焉。则吉人之生。终未必无益于世。而是书之传于久远也无疑。是则戚矣。槐潭子贫甚。或并日而食。为书纸札。时取之朋友。学子肄习之具。故多取去散逸云。余往岁。甚欲一识其为人而病未之。已而闻其亡矣。今阅其书。又不禁衰晚寡陋九原难作之叹。遂拨病书其后如此。
书溪岩金先生行状后
三光失序。九苞鸣逝。撑天拄地。勇也。傲日凌霜。介也。独立无惧。志也。贞夫一者。道也。万物莫得以撄。鬼神莫敢与易。苟非如孟氏之知夷,惠。诚未可易言。
书登瀛社景慕录后
成上舍彦根甫。辑登瀛景慕录。且为序述其事。俾掌斋朴君春铎来示余曰。子亦从乡人后。曷不与闻玆事。以不泯前人懿迹。教诏我后生。余受而阅之。序次有条。零言断简。收拾不遗。并桃杯序铭等。作发挥遗阙。无有不足。余又无以言之。逡巡且半年。许君。又来督之如朴君言。余未病时。数从竹溪游。读锦城公子碑。沿流观孝子之闾于登瀛之郛。其地有遁庵徐公宅墟云。噫。邯郸市上识哑者之音。心也。董生东游求悲歌之士。气耳。心灵而气会焉。谁谓之王遵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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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阳孝子而已乎。盖是时域中贤人士多遁隐不见。环竹一方。又茫然萑莽。公杜门养亲。婉愉温色。不出堂闱之外。天倾地覆。若了不相闻。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焉已。爰有自远方来。千里提挈。择里而仁。不于那山之阳。某水之阴。乃于此栖止。结托空谷之生刍一束者乎。蒹葭之白露苍苍者乎。山有榛。湿有苓。眷言而同心者耶。想见其留连晨夕。逍遥唏歔于尘沙海劫之丛。而默相喻眉睫间者。吾辈后人。无从以及见之也。故其诗一则曰。逸轨宁居东鲁后。清标不让伯夷班。一则曰。安身何处别区存。举世咸称孝子村。鲁人称逸士少连。居伯夷,虞仲之次。其著于行而书之记则曰期悲哀。三年忧之孝子已。言中伦行中虑。则后世亦莫得以传其微也。声气之合。自然而发。公未必自委之也。而时事别区之云。则遁庵已显言之矣。岂谓是相知相与。秖在举世咸称之云耶。夫三纲之道。父子君臣同出一性。故曰求忠臣于孝子之门。然孝著于家庭日用。父母昆弟无间然。君臣以义。求自靖自献。或有当时未易见。而千百岁始有人知之者。是以公独以孝著于当世。书之三纲实录。而遁庵之心。亦至近世而始显也。虽然。遁庵之节。由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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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著。公之心。亦由遁庵而可见矣。易曰。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同人之辞也。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而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因其言而考其世。人在其中矣。余往读遁庵逸稿。于此有感焉。今于是录而发之。非敢以搀说古人心事。聊以待后世尚论之以为如何。其永言不匮之则。具在录中者。不容赘焉。
书白屋翁家状后
公不置自号。尝寄余诗。题白屋二字。余因以白屋呼之。认其有岁寒之感也。公读书。不强解盘错。作事。不巧求练要。为文辞朴素有气力。亦不修藻饰。尝曰知之者吾已不能尽行。不知者吾不能凿也。不忧贫。不近名。终身未尝言利一字。非狂非狷。甚恶于愿。与人交。亦不喜款款。强善乐义。安分敦素。恬然天性。由是于知或有滞处。有时为人所瞒。然觉之亦不甚愠也。若使古人见之。未知作如何题品。然大抵非衰季人物也。与余相随垂三十年。晚后睽分又十里馀。一年得三数会合。会辄阅时日。余老犹喜谈说。公好默然。每相对。静坐移日㗳如。余亦不能多言。后生辈怪余二人姿性习尚之不同。而相好之莫斁也。今无此人近十年矣。余亦病且死。愈无以自强矣。其侄子夔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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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事状一帖示余。览之如复见其人。其见于行事者。所载略具。不容余言赘也。遂为之太息。书其尾而还之。呜呼。今无复此人矣。今无复此人矣。
书权处士稿后
余少时。闻花山有权处士者。起刀笔之伦。讲心性之说。聚雁鹜之群。习礼让之术。人之称美之者半焉。诎辱之者亦半焉。尝过花府。城市间有指之者曰。此处士之居也。余亦欲一见其为人而未果。未几逝去。近时又闻其徒。谋刊其所为文以传于人。而花之士友。有以称誉浮美取谤者。有以过录于邑志取谤者。有以素时相从款款取谤者。或曰。其为人傲慢不恭。或曰。居卑自尊。或曰。其言议鄙滞。不成伦理。其所谓文集者。皆士人所妆缀云。今年冬余病卧寓庐。驿子辈有以二卷册子来示。即所谓处士之文。而其徒之刊传者也。取以阅之。即其文而考其为人。则盖亦简质刚木。慕善而抗志。居贫而自守。立志操节。皆有可尚者焉。虽所谓豪杰之士。知行兼备之云者。实有假借文饰之过。而要之非凡夫庸众人也。其文字亦质朴。仅足通情。不求雕饰。虽间有识见之陋。文理之疏。不掩其本分处。而率亦出于真心。自成机杼。则妆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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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乃太非情乎。独其居今之世。以隶吏之贱。从游于士大夫之间。而其文辞执礼。有若自处以执友之列。以此推之则其接人之际。容亦不免有简亢自高之弊。然本其为人。固执滞泥。其心自以为读古人之书。行古人之道。立志行己。要当以不谄不屈为高云。而殊不知今之时与古之时异。自家本分与古之所谓为士者不同。而屈伸变通。各自有时义时分之当审者。则此可谓固陋不通之病。而庸亦有观过可恕之道矣。夫刀笔之辈。生来所闻见者何事。而乃能于蚤暮趍衙之隙。从先生长者而悦之。捐舞文绝簿之习而求冷淡无味而学之。不顾其身之利害。不恤其徒之嘲笑。老死而不悔。其姿性不为不美而其勇诚不易得也。引而进之。顾不在士君子乎。嘉其有志而略其所失。实吾党与人为善之义也。且既与之相知。又与之相熟。则来往款款。亦理势之所固有也。彼以地阀而已者。诚不足以语此矣。抑余观今世之士。有志于此学者。多不免不俚之口。夷考其行。诚亦有不满人意处。所以来人之言者。固有以自取之矣。然而人之致咎于此等人。亦多苛刻而非情。若是者何哉。名大而实小。力弱而责重故也。若其本出为人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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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学以骄人者。亦无足论矣。因阅处士之稿。而有感于心者。遂书以自警。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诔
  
梧山徐丈(昌载)诔辞
谓天之无意于此事兮。必不应生此等人也。谓天之有意于此事兮。又胡为遽夺于中身也。盖吾尝悲古人之不幸而有扶持关气数之叹兮。今又忍泪而诔吾丈之窀也。
举世之所奔驰兮。吾独望望而不顾。举世之所非笑兮。吾独嘐嘐而自期。既辛苦笃实之尽其力兮。将厌饫悦豫之俟其时。往者既远矣来者又不知其几千万岁兮。岂公心于是而止而。
岁暮兮陈编。潜潜兮独晤。推其有足以振衰俗之畏义。达其馀足以开后生之一路。自数年以来。盖已稍稍知爱悦而尊慕。
粤昔承拜于众中兮。正此颛蒙而狂走。伊来淹病而守愚兮。又无缘摄齐而扱帚。怅前春一书之晼晚而未达兮。独愔愔长恸兮日月逾久。
召罗洪丈(锡范)诔辞(并序)
    宿闻春峡山水之胜。据太白黄池之奥。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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滀扶舆之气。蔚为人文风俗朴素纯简。间多有耆老宿望可以考德就正。往往衡门窈妙。藏修绝特。又可以咏歌而从容焉。晚拜尊丈座下。伏瞷温厚恭俭。岂弟子谅。方当六七之帙。而卑逊如幼少。和易之气。温温然袭于人也。私窃以为山川风俗之秀美。见于人者理应如此。又恨病不堪远游。无缘一造轩堂款承燕申。而因以遍谒岩间诸长老以自警寡陋。今者不幸而有窀穸之事。胤孤兄以通家谊。属之绋语。遂书所尝感慕于中者。系之小词。
太白中奥而盘屈兮。黄池下驶而涵迤。盖尝观于君子之风而知山川之秀。果在乎是也。噫吾既未能振袂肃揖而登御风之台兮。又不能赢粮束刍。唁诸老于林间。徒为之想像怅然于鹃啼。花发岩之阿水之湾也。
大宗叔(益源)诔辞
    族叔处士公。承八世不祧之宗。祇躬修睦。年七十二祀。寝疾未剧而终。族人伤之。龙汉亦老矣。眷言楚茨行苇。怀不能已。不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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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制。成小词以祖之。
白而洁。艳艳朝暾。恬而瘦。视荫垂门。翼翼先庙。子孙满前。宴笑未竟。族人之㾓。
三从妹完山李氏妇诔辞(并序)
    三从妹李氏妇。既哭崩城。拭巾仰鸩。被家人扶救数月。竟毕命遂志。讣告其亲党。余吊其弟羽汉。哭而哀之曰。往年贱族民崇妻金。殉身于夫死后。逾年穿冢而殒。仆诔之曰。红菊南坊洞。青山烈妇窀。今年秋大熟。饮啄咽凡民。峤南君子国。何限志士心。昆山风雨后。无使片玉沈。其后族兄宏汉甫女子子。星山裴氏妇。年二十馀。哭其夫。归诀偏慈。剚刃而绝。士友悲之。飞文相吊而无力告春官氏。二事皆泯泯焉。今者又有李氏妹。并三人焉。呜呼。其不幸也。是何吾族多贤女子。而奇衅恶命。偏钟于此辈人也。遂为之涕汪汪不能止。余与李氏妹。居隔远。未尝以岁节修姊男相见之礼。实不详其平居闺范何如。而以所谙二女子推之。皆其天赋端悫。淑婉贞介。治家孝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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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出凡妇。不然。不能以一朝偏心。自办于死生之难也。世之妒妇悍女。偕老齐眉者何限。而严霜虐雪。必使兰蕙之弱质当之。所以春秋悲鲁姬之火。而忠臣殉节。本非天意者良足酿志士之感焉。呜呼悲夫。虽然。之二女子者。皆穷乡下邑。 王教逖远。迄无以干风励之典。而李氏妹。家于辇毂之下。又有里闬贤士大夫。为之发挥表微。其有举之旂旌棹楔。光显其死。史氏编之于烈妇之传。而曰某年月日。某氏妇死。足以有辞于三纲五常之懿。而裨补风教之万一。是足可慰也。虽然。于长化者贞心苦操。又何增益。徒足悲也。徒足悲也。系之诗以送其葬曰。
兰蕙在空谷。风急香始播。松柏抱苦心。虐雪偏相簸。闺中有懿节。宴笑凡妇而。不有元闺火。春秋无鲁姬。天地以之立。三纲常不死。呜呼李氏妹。一介寒女子。族兄龙汉者。歌此以诔之。岁在辰月戌。天风木落时。
哭三从弟井瑞
呜呼井瑞。君之有志洁而廉。君之有行介而直。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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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身体。四肢竦而端。君之有文辞。旷古而疏目。君之有心诚。欲以穷天理善恶之故。辨事物是非之路。以实其行。而方病其力不足也。君之有生。不应如野马蜉蝣之忽起忽灭。而徒然而死。而不有其终。所谓司命氏果何谓也。君气刚而形瘦。精神魂魄。不任其久载耶。世运昏昏。粗衣蔬粝。不容借一介士于沟壑之侧耶。呜呼井瑞。顷在君榻。适与讲存心之说。未竟而君病矣。数日而余得先儒说有契于心者。俟君病歇。相见亟与商订。诚不意其死。君亦不自谓遽死也。皋复之夕。余住邻舍。慌忽心丧。不自知有身。君诚亡乎。吾果生乎。呜呼井瑞。君今入地。更无君矣。君诚硁硁然。硁硁之难久矣。如曰一介不以取诸人。系马千驷不之顾。则君姿性之相近。而言行之必固其小耳。伊来渐以理义滋养之。读书知守。颇熟其门路。则又畏无实人闻。耻若挞市。深藏固晦。局局然近于自溷。是固君性偏处。而使其生假之岁年。须之以日进。则硁硁之不遂化而为弘毅乎。近已觉得规模气像。与旧自不同矣。人之视君。藐然疲庸众尔。顽夫风汉皆先之。此又何伤。独恨后或有如君者出。无从考君之行。而悲其有志不幸。为可嗛也。呜呼井瑞。自君之亡。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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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日惫矣。几卷残书。无用陈谈。并无人商量之。曛朝粥饭。穹然无知觉。偶人行且尽矣。而又何悲。君之有知与无知。吾未可知。又何多言。万一有知。其必莫逆于斯也。呜呼恸哉井瑞。
溪之水逝去。溪之石齿齿。我思君不见君。溪之水可濯。溪之石不磷。我思君如见君。溪声咽兮石无言。何日何时复见君。
贞窝先生文集卷之八
 祭文
  
祭李致道文
岁己酉秋九月。弘文馆校理韩山李公旅榇归殡。友人昌原黄龙汉。伏枕恸哭。已而发故箧。读其所尝还往简牍。又哭之恸曰。世岂复有斯人耶。吾之所望于斯人者。而止斯耶。自先先生下世。微言之绝。几年于玆矣。虽门人旧老。相与谨守扶持。以不至大义之乖。而遗文之浩博。裒稡而集其成也。定论之缴纷。参订而归于一也。用以开惠我后来。益光大吾道之传者。则不惟朱家之监务是望。抑亦孔氏之诗礼在玆。窃闻公居忧以来。用心益远。造诣日弘。循事内省而不已时习之工。温故知新而不以既得为足。懔懔焉惟不克负荷父师之传为惧。知旧之通知大义者。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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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然。间尝得公之书。有以微窥其所存。汲汲乎其闻义之勇。恳恳乎其爱人之忠。既自修而未已。又推之而及人。循是以往。日进又进。吾知其进于道也无已时也。由是进可以匡君救俗。克追前人未能忘世之心。退而论说讲劘。亦足以继坠绪之茫茫。开后生于昏昏。其不在斯人乎。呜呼。学非一家之私。道亦有时而衰。天之不以公期颐之寿者。亦无柰气化之衰歇。机运之参错也耶。今年春。龙汉窜病山寓。窃闻 召命非常。虽未尝不以进用为幸。而亦不敢不以 恩眷之骤至为忧。盖未可以常人除拜之荣。而为公贺之也。既又闻其顾问陈奏之际。类皆忠淳朴厚。如在家廷乡党之间。无一毫边饰俯仰之意。则以此而行乎。今之人固宜其戛戛乎难合矣。顾侪流或不能无疑。又何怪异趣者之乘间而睢盱耶。是亦待知者知之耳。惟 圣主简遇之不衰。而在我竿木之随身。盖将移孝而为忠。施家而达国。异日 君心之启沃。世道之扶持。公虽欲不任其责。吾 君其舍诸。龙汉尝诵先文靖公之言曰。出处但教存大义。是非安得免。平居间欲为公作一书。凭问卯酉。而顾显晦殊迹。又以区区持古人未尝作日边书之戒。有怀未果。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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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已矣。出身二十年。立朝仅数月。而迫趣 严命。纵浪风波。卒以旅殒。斯岂非命耶。吾闻公之就理也。小山先生疾方革。公入拜而辞。出门涕汪汪沾衣裾。未几先生易箦。公又不返矣。呜呼。吾道之衰。一至此乎。龙汉瞢陋无闻。性又狷拙。未尝求交于四方之君子。惟公怜其粗有硁硁之志。谓可以奖励薰沐而进之也。诲语谆复。无非义理之绪馀。惟是激励。赖而自强。比年以来。倾向益亲。而顾病不能出。会面无涯。又以公方进为时用。书疏閒漫。又不可与山林之日同也。抱玆孤陋。邈焉驰神。今焉已矣。余将谁与而谁从。说不绎行惟艰之诲。三复铭襟。有泪渍前。闻公之柩踰鸟而南。将过岘山。拟欲拨病迎哭。而侦问失期。已不可及矣。茶香芜语。替以从弟蓍汉。伏惟尊灵。鉴此素心。
祭丁声伯文
呜呼。畴昔之日。吾尝语公。以侬病久。惫日益甚。吾子健必后矣。古人之审视窀穸。料理遗孤。皆友生事。如子岂其人乎。公噫曰。君殆未能忘情于死生者乎。古亦云弱者存而强者亡。此事未可预期。惟吾出山而必反顾子之庐。入山而不至吾女之室。而先问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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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吾未知何为而然也。政使君后于我。君当如何。余笑应曰。病侬无义无能。要当准备一挽章。以讥子之不能诗。相顾大哄。当时固戏也。实非无情语也。不图今使公言中。而吾又未能临子之窀。送子之归。以践前言。惟有耿耿者心在耳。前春之病侬。亦几乎鬼矣。方剧时。问公何在作何㨾。有告以病于宣城。返在中路者。余固谓此老又殆矣。这病岂鞍马可支乎。熹微省念。与病俱呓。忽以讣至。扶坐一恸。力微不能成声。比余尚在枕。而公遂复土矣。谁谓余尚生而公独亡也。峡天阑干。星斗屡回。莺花之约。别时所期。梅雨之辰。侬亦不在山矣。寒蝉渐作。秋声蛩语。入夜愈咽。小间风落木。溪生冰矣。人情如水。触之则起。彼倚户之歌者。真忘情乎。则西门之哭者。又何心哉。呜呼悲夫。孝友成于性。乐善如不及。具此内美。以混衰俗。古或难之矣。愚尝箴公。以为人过厚。或至于失己。子谅无分。则易流于妇仁。约此两端。择而归中者非书乎。公曰诺。寒灯静室。老与君同之。虽然。余之悦于公者。亦不以其病于公者耶。临晚瞿瞿。内顾用心。又有人未易知而吾独知之者。斯人者今岂可复见耶。呜呼恸矣。鄙性乖僻。寡合多忤。所以块守穷山。鸟视兽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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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自知审也。公独何为。刺刺平生。吾固任情。犯而不见其怒。公实过厚。好而不知其恶。高山流水。世虽之希音。人琴俱亡。匪为子谁恸。平生一言而止于斯。公固有灵。庶几不咈。
祭任盛初(夏常)(代作)
广陵坡下江水日数千里。租船贾舶之所丛萃。东南车马骑徒弹冠猎缨。迷昼夜汲汲填咽于津步者。题柱策名之客。一望神都。朝鸡暮钟。朱门绣户。磨肩拍马。软红尘土。隔一衣带水耳。于玆备舴艋数板。略约笔床茶灶。并载白鸥黄庭。迤逦岸芝汀兰。缥缈晨烟暮霭。兴尽而返。蓬荜萧然。夜读书先秦以上。昼卧梦仇池。小有相对。素心人眉眼。尚峥嵘也。窅然忘青史家声。白鬓身世。未知所寄意者何事也。欧阳子求奇士于天下。天下大矣。仅得一石曼卿。此邦东夷之国也。幸一见之交臂而失之矣。昔公之南游粤水丹山。归路寄余书曰。今行所历。不为不富。但未见山泽间枯癯自守如阳翟之杜十郎。豫章之苏云卿。盖落落无当其意者。自今有溯广之山水。求所谓晦道自守。如十郎,云卿之伦。更有其人乎否。蒹葭,白驹之章。历古有遐想。庸讵不为后来者之憾。某槐黄问津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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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历过古庐。清明节僾而不见。酌酤矢言。恸哭鉴些。
祭舅氏金公(用休)
舅氏其亡耶。前春过我峡里。言笑琅然者。乃梦耶。吾生本梦也。死生逢别。又梦中梦耶。舅氏后吾齿二十岁。丰容未改。鹏翼万里。性又狷介有所守。伊昔之逢。吾固怪其有衰落介介底意。尝告之以马援粗豪。犹知老益壮。穷益坚。其所志如此。故晚日做来亦伟。然今舅氏尚少壮。沟壑之志。未容遽忘。而顾作此惘惘色耶。舅氏蹶然而起。且笑且咤。别日风雪。相视茫然。衣袂飘飘。尚在眼中矣。呜呼。舅氏其亡耶。果梦耶。吾有一僮指。御舅氏还往者。间二朔物故。舅氏之讣。又中一月至矣。顾玆平生。六旬仅一睫息间。而送亲戚骨肉之少者壮者。青山累累矣。窅然坐念。不知此身之寓在此世。所谓生者果梦耶。死者果梦耶。余非学于庄列。而有此蝴鹿之妄想则戚矣。昔者吾母。早寡而穷居。渭阳如绝国。淇水百泉之思。血泪在襟裾。不孝胜冠。弱不自振。中间来往。报消息以慰母心者。仅三数计。而外王考无祭者阙祭田。则为吾母终身之恸矣。舅氏入承。吾不能告吾母之墓者。礼无之尔。早晚当归报九原。以悦吾母。此息尚在世而舅氏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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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吾尚何以报吾母。设使梦里有此。必为之惊骨。乃非梦而真也。渭阳清约传家。旧德先畴。零单且久。舅氏有三昆季。分主三宗。而先祀各有托矣。舅氏最贫而少。居无以衣食。祭无以蘋藻。独见其昂昂植立。有志有文。穷足自持。达可以有闻。吾于三十年前。始见其垂髫矣。癸丑冬中。来顾病榻。至于今春。仅三见之矣。病卧穷山。莪蒿之念。来往母家者。一日数回。独未能一酌清酤。随舅氏助奠于王考妣隧前。而险岁凶殣之时。大比胪传之年。魂梦西悬矣。孰使舅氏。不能卒昌我外王考幽潜之德。而独馀此无用之宅相。忍复见祠墓之无主鬯。孱生百衅。神魄俱亡。舅氏所见九原者。能无更怜我耶。舅氏语余。吾有二子。大者羸而多病。少黠而强者今八岁。稍长堪百里之役。则家塾之事。请以烦君。夜半咛叮。舅氏岂心动乎。忆我孤生。家乏数茅之庇。一瓶之储。母氏辛苦鞠育。草草颠连。铭在枯肝。今为从孤辈。惹作数日泫泫。况两伯氏皆衰矣。贫又有甚者乎。若古刘立之祝和父辈。教育得成就。吾岂不闻诸古义。秖恐死亡无日。不相专待。又虑孤孀弱息。百里离膝。非懿识不能。预作书告恳两伯氏。以听日后处分。舅氏有灵。尚能佑之否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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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琐语。非复旧日候讯。泪落渍墨。言又不成。惟舅氏降鉴。
祭权启亨文
今年是宿昔癸亥。兄以昔岁是年生。适以今岁是年去。吾姊男是宿生雠岁。平生不愿见是年。今姊老而苦毒。视旧岁倍之矣。术家言人命吉凶。与星纪相终始。苟信也则莫之值而至者。岁数然乎。竹墟名胜。山川尝淑矣。以吾所见。挽近以来居此墟者。故家旧族。馀者何鲜也。中间尚有三数氏。家稍完而亨。辗转丧亡。公之家次当之矣。溪沙出瘴。少年横夭。闾比愁绝。嫠哭相闻。地气之污隆无常。当去而苟安者。人事有失乎。抑兄之家丰亨累世。逸豫之久。萧索者至矣。木之老也必颠。舵之腐也必坏。理之常也。年来兆眹。久已见矣。兄不幸而遭是时。以方衰之家而处不淑之地。值休歇之年。所谓阳九百六。莫之如何者。命矣夫。一年半年之间。宗嗣俱颠。身家同丧。以及儿女妇先后并尽。化者不可瞑。馀者不忍生。疫疠兵戎之毒。何至是哉。苦恸哉。不忍言之矣。忆初与公结兄弟时。兄年十八。弟减一齿。当时安知死生之在朝暮。而今四十四年间。日月亦赊矣。兄已老死。弟亦及之矣。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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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世界苦乐。身后衰兴。浮世风灯之感。已足悠然而戚矣。蒙庄大言则天地为幻。彭殇齐一。世所谓达者也。观其记子桑户倚户之歌。犹有放旷不自得底意。何也。圣人教人。约情就中。无过不及之偏。而有曰恶夫涕之无从。先儒又谓圣人情性之正。于哀未遽忘处看。信哀者果难尽也。余视庄而未达。学圣而不知阃域。丧乱薰心。情念积弱。哀死悲生。将何以哭之哉。不得已为狂者之歌曰。信顺其质兮。淳然其语也。生无斁于人兮。死无恶于鬼。子其委顺而归尽兮。慎莫问瞑目。后界分白头有客兮。踽踽然不语而不哭。伫立兮如偶。彼倚户者闻之以为何若。呜呼尚格些。
祭南宗伯文
呜呼。周末之文弊。而汉醇儒以济之。正谊明道之学。质之胜焉。闽洛之言。靡于见闻。则窃之为把柄。沦而为诞瞒。皎厉致知诚敬之书。汲冢之赝乘乎。夫惟气化之变而笃厚者能反之。俗染之诖而忠信者为不畔矣。庸行之恂恂。而愿者不能以疑之。特立之确确。而矫亢者莫或而谩焉。惟讲学而聚之。岂非性而能成。自吾之闻公而悦之者。三十年于此矣。从之以书翰托契者。一纪赢矣。慨穷山之瘠卧。公亦中忧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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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遂使百里之远。望之若千里之交。而竟不得一面而奄忽。又各天之别耶。呜呼。通天人该性命之说。人或能之矣。谨容色审辞令之行。人亦有之矣。真实之见。体贴之守。卓立之操。由由然与之偕。而人不可挠之者。吾又未知几何年。而复得生此一士也。百年衷曲。并涕以泻。若愚而侗。又将谁起。呜呼痛哉。
祭金禹行(智吉)
呜呼禹行。自吾未老中间。阅历亲戚故旧子弟如君之死。凡几人乎。大抵秀者多夭。又有质厚而完固者夭。岂气化衰歇不如古乎。古之人亦云采采荣木。结根于玆。晨耀其华。夕已丧之。又有云。芝兰种不荣。荆棘剪不去。好花先零。芳木先蠹。斯理也。岂自古而然乎。余尝留君于书室。见其行之驯也。业之夙就也。性之静也。质之淳也。又见其气之完。而肌肤筋骸之固也。从此养得来。毕竟成甚生气质。做许好志业。享几何福履。皆未可知。半年不相见。居然而闻其死。岂梦寐乎哉。以其年则始壮之时也。以其志则方进之始也。以其事则事亲从兄。从师亲友。博学视志。远游初服。于是而死乎。吾既无辞以吊君之尊堂及诸兄弟。况才室而不子。人事之切可怜乎。又况哭死而哀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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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生。非夫人之恸而谁为者乎。老矣不喜诔年少。非忘情。恶非其理也。强发数语。又恨其役于情。彼齐彭殇者。岂达士乎否。呜呼禹行。君其有知而听之。
祭权公(庆运)迁葬文
粤公之初即远窀穸之时。小子已病。不能举绋相圹。今数十年。以见和举缅来告。而小子病到膏肓。七十癃形。尚能视息为人矣。世之伤迁变之故者。必曰桑田劫海。而独古之仙人蓟子训王方平辈见之云。小子非度世长生者。目阅无限世故。而独于公家甚矣。伏惟公厚德淳度。施之家接于物者。宜不坠地。是宜有子孙万世。福履悠久之泽。阳九之运。无时而不返。硕果之理。常存而不息。旧德之食。小子将交手而责。必公之家。曾今十馀岁。颇聪慧岐嶷。二胤虽老。尚能有孙而有子。安知今日之单衰。不为来者繁殖之徵欤。独小子之私情。公家近八旬老妇。目不能视。身不能起。寓在茅山绝人之境。日夜怨生不如死。小子一息在世。独不能如何扶持。又安敢促举烦冤。以恼九原之幽黯乎。今公之柩。再临人世。小子病不能出门。独念往日屏著之侍。长胤无恙之时。愔愔如积劫。怀不能已。替辞敷臆。昏眩迷涩。亦不成文。伏惟降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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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白屋翁文
自朴分而真散。民鲜有其初也。有圣贤者作。立之以知行之法。知之进则行无疑。行而至则知益裕。由是则人亦可以为尧舜也。而诐淫邪遁之知。皎厉欺沽之行。又不胜其凿而伪也。至于今已甚矣。吾尝语公以不务知。则无以察面前当行之路。为开物成务之用。公亦语余。以与其知近于凿。宁不知。与其行近于伪。宁无行。是其见不相入也。公粥粥若无所能。沌沌若无所知。而余硁硁而易发。偏刚而自好。其行不相能也。公言之入于吾耳。不若我言之入于公耳之顺。时有逆拒而譊譊者。则是宜有拂。而亦未尽相合也。揆其所短。我常居六七而公有三四。然而公不拂于我。我无斁于公者。非敢曰有道而为交。亦岂以色笑而相与。自吾与公年十数岁。挟策同词赋时。至于今老死归土矣。中间离合。动经半载。相思忽忽若有失。及其相对。又或半日无言。瘦面童头。悠然有邃古纯默之气。袭人衣裾矣。未尝无学。而学之以良知。未尝不行。而行之以良能。无所不厚。而厚未尝有为。不必于信。而亦未尝不信也。率之以圣门。殆庶几木讷之近仁。善人之不践迹。虽或有罔之者至。而亦不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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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者。一真无伪故也。余虽规公以知不及。每劝其临书深究。然亦窃自愧介介为衰世之人矣。呜呼皓天。不复忧无疆也。一邱一壑之无斯人矣。一乡何如。举一世又何如。茫茫一抔土。与窝户相对。开门而不迎其来。听之而不闻其音。由此而悲之。吾亦几何其不悲也。顾世无复斯人也。多言则剩矣。公岂不鉴。
祭族兄子章迁葬文
兄先吾生二年矣。弟今后兄亡二十六年矣。凡少日与兄游者几人。无论夭寿。皆安在。独吾与李云徵在。形尪而神反矣。兄短折而弟久视。毕竟何好而何丑。自兄亡数年。则吾靡日而不思。过十年则浸以弛歇。今老矣。物象之变。少壮之思。存亡寥廓之感。续续尔也。然大槩远者。多忘之矣。昨兄诸孤。举缅兄柩。既见前和。小儿子哭拜而归。讯之木朽而骨霜矣。又几何不与沙砾土壤同归太虚乎。独吾瞪矇而坐。居然而见。兄之须眉衣裾。游息也动止也。淳然而语也。诩然而笑也。役椠磨研。磕额而论说。皆在吾面前。以吾生故也。生故有情。有情故忘者复起。是亦不可以终忘矣乎。气化流嬗之故。吾已谙之矣。飞云泡影。万象同去。天地亦受变乎尔。穷元会运世。尘尘劫劫。此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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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吾辈草亡木卒之澌然者乎。兄既委顺乎已。弟亦有此身匪久。更何庸忘而后忘乎哉。兄之孤五人。其不幸夭而随兄后者已矣。伯哥已垂老。栖移不家。志业荒落。少者尤汩没尔。吾不能涛之于绍。吾斗谷逆旅之居。虽不知存住几何。而环山小涧。云烟起灭。碧松苍梅。所少者。素心人耳。安得作九原者招呼蚷蛩。忘焉而不能忘者故在不其痴乎。老不喜屑屑为辞。如此而止。兄可默会。
祭三从弟蓍老(耆汉)
君果亡乎。君果亡而吾果生乎。亦君之亡吾之生。皆梦场乎。念宿昔从毕研于吾室者几许人皆安在。今近亲惟君在。君又亡矣。吾岂三洗髓九还丹。摩挲铜狄东海扬尘。久久而不死者乎。吾四十年长病。年未满七旬。前后哭君辈几何人。吾久乎。君辈忙乎。以吾哭君之哀。知君哭我而哀。今我死而哭之哀者复谁也。此事虽梦。梦必哀。况非梦乎。忆君之少也。性慈谅而呴煦如妇人。行端庄而巽恪如孺子。文词已有条理。分章截句。脉脉有情致。寒灯雪屋。对案分坐。吾能忘饥寒。君辈亦无外念。或草疏古典。或分韵赋诗。败册休纸。今多藏吾箧矣。自吾西徙昌𦤎。诸君皆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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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亡。君又骛于俗。病于酒。不遂其初意矣。此正家门行不好运气。而吾亦踦睽之一事也。每念君往昔。才姿慊然有永恨。然亦不意其遽亡而止此也。君之子如君从我时。齿文藻姿业。即君家千里之驹。而吾意所属怜也。方当博学无方。逊友视志之日。而遽遗之艰大。安保无志虑之荒落。而他歧之挠乎。次第岐嶷而头角者。皆克有远望。使君而稍久教之立之。了毕其婚娶。则吾门福厚之人。而乃不少俟。使孤寡孑孑焉。又不可哀乎。自君之病酒。吾不能数见。昨年相见。亦尝极言之。君非不唯唯。但以力不能忘嗜爱答之。竟以此而伤其生乎。命也。病不能诊面。殁不能视含。葬不能哭圹。吾亦几何时为人哉。所谓不悲者无穷期者。夫复何言。
祭伯母孺人李氏文
呜呼恸哉。伯母之于侄子母也。粤惟小子。不吊于天。遗胎七月而先妣称未亡人。后三月而始生。又几月而自渭阳归于家。维时先妣。拭巾待尽。寒不更衣。暑不梳沐。无一分人世之念。暇及于怀抱中呱呱。惟伯母幸其有生。哀其不禄。泣而抱之。糜屑以哺之。辛勤鞠育。不惮晨夜。自始至能食。食有知觉。无少间也。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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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先祖父下世。余事伯父为父。伯父育小子视。先祖父居一亩而异室。爨异鼎而通食。于时小子。昼于侧。宵于侧。嬉戏于是。读书于是。以至疾疫旅寓。虽先妣之膝可离。伯父母不曾离也。亥子之间。连岁大侵。家事益落。冬十月。伯父又下世。忧苦艰窒。生受万端。呴嚅濡沫。惟二母同其辛苦。而小子与从兄。騃孤幼弱。殆不可自立。厥后四五年。余从季父于东。从兄筑先业于梓。二母氏各从其子而离阔。间一舍矣。伊时小子。膂力方强。孺诚未懈。疾患思恋。省候不旷。拜膝而喜。送门而伤心。无时不然。自玆以还。妻子之故。衣食之累日以益重。而小子之诚心。浸已不如前矣。甲午之夏。余奉母氏。往同于梓。虽缘疾疫之故。而实欲以慰二母氏衰晚睽隔之怀也。于时三姊丁室亦来。从兄弟朝夕联侍。衰颜相对。旧恋新欢。宴食嬉笑。依然往日事也。越四年戊戌。余又奉殡。曳缞而往。则栾栾孤病人事已非昔矣。伯母抱余而哭。余持伯母而哭不成声。叔侄相对。无日而不泣。盖索然不知趋侍之为可幸。而小子之病困已甚。又不能供晨夕之职焉。窃瞷伯母天年既高。神气削弱。已不胜静树西日之惧。而小子枕席之躯。未卜易来。临离拜辞之际。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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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怀抱之作恶。而仰看伯母。已泫然而涕矣。疗病速来之教。尚在耳边。而此别其竟为千古之诀耶。呜呼恸哉。伯母孝慈温惠。出于天性。事先祖父母数十年。小心敬畏。先意承志。未尝小咈颜色。至诚懿行。可书于策。推而及于处娣姒育子侄。一以恩胜。穷居俭约。子女不饱。而饮食必分诸侄。疾病救疗。饥寒忧恤。至情蔼然。乃若小子之所蒙。又特其一端耳。呜呼小子。不孝孤薄。宿衅未尽。先妣齿下伯母四五岁。中虽沉恙。不至剧衰。而秖缘不肖不慎招疾。上贻积忧。穷年焦损。遽㧻天年。哀哀迫切。无地扳诉。积罪馀喘。犹复畏死。三年之内。著缞无几。葬祭凡节。无一循礼。顽然不死。又复平人。是既不以子道事吾母也。所恃而为母者伯母。而闻病而不省。闻丧而不赴。葬而祥而又不赴。无他故也。病畏死也。伯母之于小子。有母之恩。而小子顾不能以寻常诸侄之道事伯母也。一身情礼。乖舛至此。生为忘孝之人。死当作无理之鬼。有人如此。不如无生。日月流迈。又遭今日。僵卧病枕。心怀扰弱。如孺恋乳。如梦失魄。弸中郁悃。终不能以自缄。不可文而为文。惟至情其降鉴。
祭季父府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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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恸哉。季父筋力尚强。精神尚旺。荣卫尚茂。人皆以耆艾遐寿期之。下至方数术家。亦以为福相应南极。必享顶玉腰金之荣为言。今年止七十一岁而谢世。岂家门不佑。而鬼神多猜耶。祖先必佑之。鬼神当福之。诸子不禄而薄于爱日之诚乎。呜呼恸哉。假使达而有为者。高才如吾季父。局度如吾季父。足以当大事一面。而七十年事业。必有书诸策。示诸后者。又令有司取人。不专用程文。而如上古六德六行。汉唐身言书判之科。则吾季父必当七八分优做。而不穷而在下矣。既不得于斯。而施之于家。则丽牲之石。不刊之文。报享之田。大祖有遗蛊而待于后人者。吾季父皆成之有土。而守历世之松楸。买石而营祖祢之茔竁。吾诸父皆不幸早世。弱息子女。待之而衣食。以时而嫁娶。仲父无嗣。买田而立后。斯皆古人之所难。而吾季父皆优为之。白手成家。而未尝赌一金沽贩之利。性好宾朋。而无间于丐士流人之贱。吴中之主办。北海之风流。斯其一事。求之季世。如吾季父者几人。龙汉以先兄之孤子。事季父如父者。四十年矣。呴濡之恩。覆育之泽。吾不敢白之。恐反以薄吾季父也。呜呼恸哉。呜呼恸哉。使季父享高年。则诸子有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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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使从弟而不死。则季父为不亡矣。龙汉食息尚全。而不能保季父一子以生。传家无人。丧礼失主。荒凉空屋。孀妇昼哭。杖屦遗痕。尘土日没。悠悠苍天。此何人哉。中灏今年十五矣。立而为后。式遵遗意。而从弟亡时。亦未及知矣。目今材汉。又病阅月。輀车载行。而随后而哭者。二病侄而已。悠悠苍天。此曷故焉。呜呼恸哉。
哭殇子七鲁渼文
圣人之心。大中至正。吾不得知也。伯鱼之死。夫子何以为心。西河之哀。过之亦戚矣。上下亿千万世。亿千万人中。遭此者亦何限。而其不传者。吾又未知其何如也。冯敬通之丧乱流离。而丧厥元子。赵鼎丞相之吉阳军连哭二子。杨雄之夭童乌才子。乐天之失临老晚育。文山之国破家残。而二子之横于锋镝。高丽李文靖窜逐危难。而麟斋公先遭殒折。皆人理之极处。古今之绝可悲。往往形于言语笺牍诗什之间。千载之下。殆不能读。且今 上圣当朝。椒寝不繁。而向来 文孝之丧。圣慈何如。吾尝与汝。读 祝册传教祭文等而悲之。父子相视而涕也。吾迂阔妄希古人。上谈贤圣。凡于忧乐悲欢。动欲以古人为程。历数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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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圣贤达所遭多如许。而处之必有道。况所谓天摧地裂龙凤殂。美人尘土何代无。吾之与汝。特一鹏鹄之蜉蝣。六骥之虮虱耳。但吾之哀汝。有古人所不遭者三。其二恐贤达亦不能免。其一则凡民之情也。吾上不识父子之恩。自得汝知孩提之有爱。鞠育之有慈。训诲之有方。汝既稍长。能知养吾。劳事而代之。苛痒而抑搔。长病而扶护之不离侧。温而凊之。食欲无饥。衣欲无寒。力所未及而必欲为之。吾固喜汝之近于义方。而未尝不自哀其由汝而始知有父子之养也。今依旧为伦外孤独之一物尔。吾安得不哀。亭午而出。汝促饭而䭜我。执鞚而乘我。吾谕汝以未暮当还。述作无晚。诵读无阙。汝唯而入。吾迟暮不还。使汝候我于溪郊。仓卒非命。不得正终。吾暮还。索之不得。号咷于野。忽地大雨。通身战慄。颠仆负还。而使汝尸。经夜㬥露。竟不知何故而死。何时定死。使吾早还如期。得至此乎。有父母亲戚之爱。无兵火锋刃之急。而卒然为原野横草之鬼。汝之命耶。吾之罪耶。抑天地之所怼欤。鬼物之所乘欤。人岂无哭子。复有如我之哭汝者乎。吾生也穷匮。使汝衣不蔽体。粗粝不充。而劳使如仆隶。又才鲁而多病也。则或恐其学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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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而不能以有成。又为之晨夜督责。使不得一时之休逸。若知短命如此。岂至若是。辛壬大侵。家食益空。吾犹御饭疏。而汝食稀饘而已。吾常以子路之缊袍。汪信民之咬菜戒汝。而汝能渐信得及。方在幼少易动之年。而无一分衣马之恋。浮华之习。吾虽忧其质钝。而挽近以来。已累喜其稍知向方矣。死之前夕。寓舍月明。吾不敢(一作堪)丧威悲扰而坐。汝为余诵出师表,赤壁赋。且曰。东坡学虽驳。而以此赋观之。其胸中亦浩然矣。孔明若不遇先主。且与庞公。同老鹿门。曹氏无论定。不为刘表,孙权辈出耳。吾为之一笑。心以为此子若成就。必不为穷阨所动。呜呼。此父子千古一言也。前年大熟。佣民丐子。皆得以哺其子女。吾独不得以一箪饭食汝而饱之。此汝母氏之哭而又哭者。吾亦当食而累咽。不知其不免于儿女之情矣。情之密切处。愚智无间。使古人遭此。亦如我悲乎。吾老矣。积病依旧。人生不期。馀日几何。汝弟才尺馀。安可望教育而传先人之嗣。季父谢去。诸从弟侄之学我而爱我者。皆亡矣。吾生而何况。死而谁托。汝慈仁。死必不忘孝。吾不欲促举而累汝灵也。斗洞之原。先人之兆。吾与汝所封植。其东十数武。即汝归骨之地。山下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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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寒川淅沥。吾且依止松楸以送馀年。亦与汝无遐矣。汝其知之乎。苦恸哉。苦恸哉。汝年十八。体亦既壮矣。吾自数年前。已欲醮汝。而忧其多病血弱。欲俟岁年益壮。而忽至此矣。人多谓若果死也。不醮之胜于醮也。吾未知醮也胜乎。不醮也胜乎。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父母之通情。而年壮不醮。毕竟无一遗血。而作过时之殇魂。又岂非父母之罪乎。 文孝祭文。某年而讲某书。某时而行某礼。历历予心内者。今皆为泡影幻境者。至哉。 圣人能通天下之情也。吾未忍更拜读斯书也。苦恸哉。苦恸哉久矣。吾不以文字语汝也。吾何忍写字以告汝之灵。而汝积劳于文学。死而不闻父言。恐遂为千古之郁结。役汝之退笔。染汝之残墨。乱书而为辞。欲以解幽明父子之恋。而使吾幸而有子孙。亦欲知有汝也。兼知吾今日之心。苦恸哉。苦恸哉。汝其来而听之。具飨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