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x 页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行状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4H 页
先妣原礼府夫人元氏行状
先妣元氏。系出原州。上世有讳弘弼。高丽门下省事。入我 朝。簪组不绝。至讳豪官京畿江原防御使。 宣庙壬辰。征倭大立功。遂死节。 天子赐金。本朝 赠左议政谥忠壮。今原州金化。有俎豆之祠。是于先妣为六代祖。高祖讳斗杓参 仁祖靖社勋。官左议政原平府院君。谥忠翼。曾祖讳万春汉城府右尹。祖讳梦鼎佥知中枢府事。 赠吏曹参判。考讳命稷镇川县监。 赠吏曹判书。有二配。曰德水李氏。领议政讳畬女。曰青松沈氏。通德郎讳廷熀女。皆贞夫人沈夫人。实生先妣。即 景庙壬寅正月十三日也。始生骨相清秀。皎如玉树。判书公抚顶而言曰。使此女而男也。必昌吾家。为人庄洁幽静。婉嫕恭雅。聪明才慧。绝出等夷。才能言。已通谚书。笔法遒劲。后来诸妇女皆取效之。六七岁。针纫织纴粉糗抟餈之事。无不洒肰迎晓。早孤事沈夫人。爱敬俱至。兄正献公讳景淳。兄弟每早起谒沈夫人。天犹未明。先妣亦以盥栉侍侧。正献公以其冲幼。劝之晏起。辄不肯曰此道理也。沈夫人有疾。扶护不暂离。不遑眠食。有责教。屏立如不容。俟怒解。乃就所业。家素贫。或赁缝受直。必别储之。以为沈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4L 页
夫人养。尝患麻疹。沈夫人劝以糜粥。虽在昏顿中。亟起强饮曰。敢贻母氏忧乎。又尝有女卜言先妣贵则有馀而寿不永。家人欲以告沈夫人。先妣力止之曰。彼言纵未可信。母氏闻之。不能不挂念。不如不以闻也。家失火。有一婢子负沈夫人得免。先妣甚恩待之。终其身眷恤。躬裁缝以继所着。于家内诸亲。莫不推其至诚。常事正献公兄弟如严父。曰吾早失所怙。至痛在心。欲移所事以事也。伯父都正公讳命益。年高多疾患。先妣每往候而归。忧煎涕泣。己酉正献公夫人权氏丧。始终哀戚。一如成人。壬子参判公殁。持服相奠。一从诸兄。服成。沈夫人还哭于庙门。先妣随后拜哭。哀动左右。此八岁十一岁时也。见者莫不惊异。闺范天成。不劳姆教。对至亲。亦不妄言笑。日问古淑女嘉言善行于正献公兄弟。以实心体行。孜孜敬慎。若学问中人。伯父及再从兄家隔巷而居。诸妇女步屧相从。先妣昼或往会。而夜有招邀。辄不应。长者怪问之。对曰虽有烛。女子岂宜夜行。此又八九岁事也。性喜朴约。贫无完衣裙。而夷然不介于意。见人盛服美饬。绝无艳羡色。正献公常称之曰。阿妹志槩亢爽不碌碌。乃以儿女子。能存不耻弊缊之操也。年十六。归于我先君子。为户曹参议 赠领议政公讳选庆。 赠贞敬夫人南阳洪氏长妇。礼见日。六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5H 页
亲动色相贺曰。大哉福力也。及事尊章。极其孝敬。自朝至夜。未尝离侧。婢御之事。皆自代行。谦恭慎畏。一心翼翼。应对周旋。咸有法度。至于数十年之久而一似初来。时有疾病。不至甚不敢卧。有饥寒虽不堪。不形色。盖皆恐以为忧也。议政公洪夫人甚器重之。每语人曰。无一言不顺吾心。无一事不中吾意。是妇也真善事哉。常不蓄私财。正献公屡典州邑。频有遗问。先妣悉以献于洪夫人。不有赐不敢一毫用。归宁时闻舅姑愆候。则辄忧虑废寝食。安报至乃已。遇舅姑所嗜。必却箸不进曰。纵食岂下咽乎。每严饬所率婢使。于夫家事无巨细。皆毋敢言。甲戌洪夫人殁。先妣时在乡庐。讣至号擗踰制。日呕血数器而哭不止。遂成终身疾。奉馈奠。诚洁备至。乡党交誉焉。自此代干家务。议政公年老从荫仕。家贫甚无以养。先妣极力营办。亲操舂爨。饥病劳苦。几至颠仆。而甘旨未或乏绝。夫弟妹幼者四人。先妣抚爱勤笃。不异慈母。弟妹亦不以失恃之故而有龃龉之嗟也。待娣姒。恩意融洽。服饰什物。任其取用。婢仆使唤。亦无彼此。尝与从姒氏三人同室。或邻居。气味酸咸。各有不同。而处之如一。终始无间言。事夫子。敬而有节。柔顺之色。谨严之容。至老不衰。见世之狎恩无礼者。鄙耻之若将浼焉。丁丑举家归乡。而先君子为营不肖婚事。率眷留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5L 页
洛。生理之艰。益无可言。亦曰伤哉。而先妣不以庚癸为丈夫累。对之常怡如也。率子妇。恩而有严。不肖辈有过失。必痛施箠责。不少假借。曰溺爱蔽过。非母之道也。笃爱诸妇。始见者以为母女。然冢众有别。不令侵越。有不善。亦不加以声色。夜间从容召使之前。谆谆教诱。俾自知悔。御婢仆。威惠不偏。恶言之詈。不一发于口。有失物。意有所指。而竟不言谁某。故婢仆莫不畏而感焉。于妾媵尤有礼。常严其名分。使不得踰滥。然亦必察其疾苦。恤其衣食。婢辈有侮者。辄峻责曰。彼虽贱。事我夫子者。汝辈安敢乃尔。己卯六月。 英宗大王纳女为 王妃。始膺选。诸妇女皆惊喜失措。先妣独端坐不动。举止安详。徐谓不肖曰。岂知吾家有此事。怵惕久之。先君子初为下大夫。先妣从拜淑夫人。寻进封原礼府夫人。出入 禁掖十六年。严畏恭慎如一日。今 慈圣殿下手录其所亲睹者。以示贱臣。有曰先妣居戚联以后。小心勤恪。动必以礼。入禁中留数日。则辄请出第。虽恩情缱绻。不忍离舍。而未敢迟延曰。此非私家妇人久留之地也。 上或劝之复留。则仅过一宿。又即请辞。前后未尝旬日淹也。留时则每晓先起。肃立于寝门外。以俟予睡觉。予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6H 页
请入卧内。则辞以惶悚。盥漱之时。又辄避而不见。予笑问曰。母女之情。乃如是耶。先妣拱对曰。分义至严。不敢亵也。虽终日在予傍。却立远坐。惟恐衣裾之相接。予欲进之同席。必逡巡退让。予就而执手。则又栗栗奉持。不能自安。宫人辈或言妇人无礼数。先妣笑答曰。妇人独非臣乎。尤谨慎于言语。外言未尝传于予。内言亦听如不闻。予于宫人辈。或有从容指挥。则先妣即出閤以避。予所用衣箱丝筐。虽在目前。亦不窥眄。尺缎寸帛。非但一不干予。予时有所献。必强而后受。犹瞿瞿若惊也。虽宫中例颁。亦恳辞不已曰。受国厚恩。廪禄有馀。于分固已满矣。愿勿数赐与。以致过福之灾也。是故予重违其志。不敢伸私恩也。每见 上。踧踖若无所容。拜跪进退。皆中规度。 上亦极其礼待。若临朝敬大臣焉。予否德忝位。岂有善可言。而 上称予。必称先妣曰。此人此德。知有所自矣。六宫以先妣位尊。每设敬容。先妣辄逊避不当。以尚宫辈为予近侍。待之甚厚。然必严其体貌。不与之昵语。虽阙中纷扰之时。亦未尝群立偶行。盖不欲与贱人混杂也。以是宫中皆爱而敬之。不敢以惰慢见曰。妈妈母可畏也。诸妇女之随先妣入阙者。欲以小小香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6L 页
佩。私干于宫人辈。而曰此等事。他戚里家亦为之云矣。先妣正色曰。他戚里家为之。便不得不为乎。虽私家姻亲。苟能相敬。犹不以小物相干。况 王家之严重何如。而敢如是耶。先妣事行可纪者非一。而大略如此矣。贱臣敬受而读之。有以益闻其所未及闻。而窃叹仰女中 圣人出天之孝思矣。先妣常以门户盛满为惧。懔乎若蹈渊冰。及不肖窃科。先妣一倍兢惕曰。寒士之家。以戚畹猝富贵。而又得科名。天之降福。岂独厚吾家乎。又常谓麟柱曰。汝若复登科。则必招损致咎。吾不愿也。自己卯后。由贫入富。家政之浩繁。非复曩日比也。先妣治之有绪。纲目不紊。每日昧爽起而梳颒。饬洒扫内外室庭。谷斛缣箱盐豉醯酱之属。亦皆井井安排。极有条理。分付诸妇及婢仆。各执其事。毋敢喧哗失仪。家内肃穆若朝廷。常躬治茧丝。乐而忘疲。不肖等劝止曰。贵膺诰命。手执女红。不亦过乎。先妣曰。吾常病夫终日无所用心而食者也。此乃妇人恒业。敢以贵而废之乎。尤以俭约自持。服食之奉。止于仅足而已。遇冬月。不肖等或进屏帐毡茵之具。请以御寒。先妣悉却之曰。曩年寒苦到骨。何尝有此具乎。内舍年久颓圮。晚年将改建。不肖以先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7H 页
妣所居室堂甚卑隘。稍广而高之。先妣不喜曰。汝虽欲便吾之居处。吾性本不好侈大。养志则未也。尝有卖珠贝者。诸妇争欲买之。先妣挥手曰。昔吾贫贱时。躬自蚕织而犹不得衣。今汝辈十指不动而衣不患乏。又欲取珠贝以自饰。不祥甚矣。世之积金宝以遗子孙者。吾常耻之。贫时衣笼破弊不堪用。先妣尝亲自补缀。傍人曰。何乃自苦如此。亦安用此物。先妣笑曰。非但物弃可惜。欲使诸妇识旧时艰难耳。婢仆辈或厌饫饭馀。盘粒狼藉。先妣辄痛责曰。前村未炊者。不知为几家。而汝辈则贱饮食如此。暴殄天物。福将去矣。恤穷亲贫族。常如不及。待而举火者。殆累十家。凡先君子获于官者。虽升斗之小寸尺之细。必以分诸同党。先君子或言某婚当助。某丧当赙。先妣即对曰。已施之矣。故先君子每语不肖曰。使吾不以家事累心。内外宗戚。不失和气。汝母是赖焉。有来乞者。虽疏远素昧。亦竭力应副曰。彼道乞字者。岂其所欲哉。诚迫于冻馁耳。流丐到门。为婢仆所拒。必责而还之。除与鼎饘。平居接人。虽怀之以恩。饮之以和。而礼貌严谨。不踰防闲。人不敢以非僻干焉。先君子久典戎任。内而宫掖。外而亲族有所嘱。辄拒之曰。恐累夫子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7L 页
也。丁亥不肖为关东伯。奉先妣赴衙。东藩素不饶。先妣戒不肖曰。吾不过一至汝任所。观汝牙纛之荣耳。若欲损官财以悦我心。非孝也。士君子居官。得罪于廉。则馀无足观。穷交冷族。虽不可不恤。然亦当量力而为之。宁见过于宗党知旧。无得谤于东土吏民也。己丑先君子殁。先妣于罔极中。犹亲检棺敛。诸具务令精致。曰送终乃大事也。岂可专委他人。而但哭而已耶。于是护丧者问不肖曰。近来宰相之丧。深衣用广织缎或白绢纱。今当何用。不肖以禀曰。诸议如彼。而深衣用布古礼也。先妣曰。非但礼不可违。汝先君子。常以亲丧之不能自尽。命身后勿厚敛。汝辈其敢不遵。遂命买布造深衣。敛具皆以䌷帛充用。时自 大内制下一袭衣服。皆锦缎也。先妣命勿用。复教曰。 君赐不可弃。其为棺中补空之用焉。 上遣尚宫劝肉。先妣垂涕强食。亦召不肖等使食曰。伸私哀而孤 君恩非也。 上屡伻掖隶。问府夫人安否。不肖以告。则先妣虽当攀擗。闻即止哭曰。岂敢以贱身之故。而为八旬 君上忧乎。自是至卒岁。足不踰阃。语不穿户。惟手书女史以诲诸妇。家事一切不问。而独于祭祀。躬自办具。极其精洁。曰吾闻舅殁则姑老。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8H 页
家事当付之子妇。而至于祭祀。则舅姑在时。贫不能致养。敢不终身效力。以伸一分之诚乎。夫季弟年十四而殁。先君子遇其忌日。以纸榜祭之。礼中殇。终兄弟之身。己丑丧三年讫。不肖据礼以请。先妣泣曰。叔也于先姑下世时。零丁幼冲。吾常抚养。恩同母子。今吾未死而遽掇其祭。实所不忍。且纸榜之祭。初未尝备礼。限吾身勿废酒食。以慰我情也。沈夫人年八十在乡。 上特察先妣情理。 命官其孙。将致京第。先妣奉之于家。衣服饮啖。皆亲自视办。求所以适口而便体者。靡不用极。时先妣衰病亦甚。虽寒夜必屡起。候其安寝。夫人所欲。先意承奉。 上尝命年八十妇人。皆赐米肉。夫人亦与焉。先妣欲荣 君赐。设宴会外党。亲奉酌献寿。夫人大悦。邻里称之曰。孝哉女也。是所谓已嫁而孝不衰于父母者也。又记昔年奉往藩所也。路过砥平判书公墓。随先妣历省。先妣伏坟前哭甚哀。时判书公弃世已近五十年矣。不肖进曰。礼无三年后哭墓之文矣。先妣曰。情之所至。天理存焉。何拘于节文。其后考礼书。得南轩上墓必哭之文。乃知先妣至性。自然与古人合也。一自达而享富。一家之财。莫非己有也。而凡有献于沈夫人及济恤私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8L 页
亲。必禀命于先君子。己丑以后则又辄以问不肖。不肖蹙然曰。家中所有。母氏当自用。何必下问也。先妣曰。凡于夫家亲族。则吾自顾恤。无所嫌焉。而若在私亲。是属吾一己。损夫家之财。以庇私党。非妇人之道。故必不得已后用之。用之则又不敢自专。夫子不在。何可不问于汝乎。自己丑。又兼严父之道。教饬不肖等。有加于前。不肖或督过家妇。则先妣戒之曰。人安得每事尽善。即使汝为之。未必能善。夫妇义重。当相敬。呵责非礼也。或重杖奴仆。则又使止之曰。治家异于治官。必先恩后威。可得欢心。且彼不避寒暑饥馁。而为其主日夜服勤。有小罪可怒也。不肖或与堂内弟兄在侧。谈说时事。其论或太高。先妣曰母。吾恐躬之不逮也。诏不肖慎择交游。客至。招不肖问为谁。知其为士友则辄喜。为之具馔。每不肖朝退。必问 圣候安宁及国家无事。至时政得失人物臧否。则无一言及也。或闻 上心烦恼。举朝奔遑。则必忧形于色。达夜不寐曰。吾虽妇人。 国之休戚。宜与共焉。安敢一日忘忧哉。壬辰不肖将治疏叫 阍。引苏轼故事。入告曰子欲为范滂。母氏可许之乎。先妣笑曰。汝谓我妇人。不识义理耶。今汝所欲为者。即为先人明志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9H 页
事。为 宗社讨乱贼。则苏母之所许。吾独不能乎。仍命谚翻疏草以进。读毕。曰善哉善哉。虽死何恨。及疏入。 天心大激。雷霆迅厉。湛宗之祸。迫在顷刻。而先妣不以不肖之死生为忧。自内 严教屡及于先妣。因以 恩礼衰薄。至于终年。不 赐一问。然先妣亦不以婴于怀也。但以 圣上之过举。 国事之罔涯为至痛。常仰屋流涕曰。 主上笃老。权凶乱 国。 宗社将置于何地乎。先妣识虑高远。见解敏透。每事必先求是。不规规于利害。六亲有所咨。应决如流。而鲜不中宜。虽精义所在。或多暗合。不肖有前后妻。每当大小祀。主妇进馔。至亡室位。疑于将事。使他人摄之。先妣曰。前后室无恩而有义。以其所天者一也。且以人而事神。以后人而事前人。何嫌乎。不肖以问于知礼者。皆以为然。夫妹洪氏妇之女。为士人李羲天子妇。羲天尝坐蓄诬史被刑祸。其后李妇随诸妇女入 阙。先妣闻之。即令还出责曰。父死非命。虽不敢怨天。当血泣痛冤。以俟伸白之日。何敢自同无故。近身 君侧乎。此虽男子处义。而妇人亦不宜异同也。其正大洞达。多类此。先妣自称未亡人。哀疚凘铄。疾病侵寻。又一念忧 国。神精内销。遂以甲午三月十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09L 页
二日卒。寿仅五十三。士流之闻者咸曰。是虽妇人丧。殆国运之不幸也。 上遣内侍致祭。庀终事如礼。墓与先府君同穴而左焉。葬地月日及子孙之录。具载先考状中。己丑冬。 上之亲题先臣墓表也。别书原礼府夫人元氏祔左九字。教曰。予书下谁书。留此以为后日用焉。不肖泣受而藏之。至是遂添刻而记其事于石阴。先妣天性近道。众德咸备。恭而不至于劳。和而不至于流。刚而不至于厉。简而不至于略。发言制行。自合礼矩。是故以承事匪懈。志物备养。蒙爱于舅姑。以敬之无违。内辅弘多。见重于夫子。以仁恕恭惠。姻睦无间。著誉于亲党。以宽严得中。制治斩斩。为法于家众。乃若通事理识大义。爱君向国。不私身家。则虽古读书之君子。或莫之及也。抑又记先妣常悠然太息曰。曩使汝先君子角巾栖隐。汝辈朝耕暮读。以终其生于清凉之界。则樵水之办。吾不辞劳也。岂不胜似局处城闉。徒沾禁脔。绊住一身。自由不得耶。是其气像。又岂可以势利拘哉。昔伊川称明道孝女。风格潇洒。趣向高洁。其似吾先妣否乎。即论其所成就。则上可拟之于侯氏夫人而有馀。然彼子贤圣。此子不肖。夫孰信斯言之不诬。而为之发挥张大。以垂简册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0H 页
耶。痛矣痛矣。甲午后不肖将草先妣行录。友人郑学士履焕身之以书来曰。窃尝闻先府夫人壸范克著。虽以一二事言之。凡于布帛之属。诸少妇女或择其精细。则辄止之曰。吾家自来寒素。而厚被 国恩。得以有此。此已过矣。又何厌其粗粗乎。每当出入之际。轿后所随。只一弊衣垢面之尺婢而已。街儿尚能指言。此识者所深敬服而传道之也。子盍识之。不肖既感学士之诚。有闻乎拜堂之义。又愧夫人而记之者。子而反不能也。而先妣言行之袭于耳目者。必不止此。因可知也。然宁杀毋繁。宁略毋夸。亦道也。故敢撰次如右。泣而敬谂于立言之君子云。不肖男龟柱泣血谨状。
赠户曹参判朴公(尚絅)行状(代人作)
公讳尚絅字文伯。密阳人。其本出自新罗王赫居世。鼻祖元。为高丽四门进士。其后世袭圭组。入我 朝。有汉城府判尹允林。高祖讳宗男。 宣庙朝武科。讨叛胡尼汤介有功。累转为同副承旨。又从忠武公李舜臣战海倭。辄皆以捷闻。然忠武以谗就理。公功亦不著。官堇至会宁府使。曾祖讳荣臣。以光海朝武科。承勋得通政阶。及 仁穆王后幽废。永昌大君见杀。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0L 页
每扼腕愤痛。稠坐奋骂。被尔瞻辈搆陷。窜瘴海十年。 仁祖反正。还拜礼川府使。值甲子适变。力战于平山之马滩。矢尽被执。大骂贼不屈以死。 朝家屡赠至兵曹判书谥忠壮。 旌其门曰忠臣。额于祠曰忠悯。有尤斋宋先生所撰神道碑铭。始刃忠壮者。适将李守白也。适败。守白又斩适以降。 朝廷贷其死。其后忠壮子之屏,之垣,之藩等。杀守白复雠。 仁庙甚义之。特屈法生之。之屏实公之祖也。官龙让卫副护军。有孝子旌闾。考讳燧仁同府使。 赠左承旨。勇健肮脏。不坠家声。尤翁云。妣 赠淑夫人茂松尹氏。士人沂女。公以 孝庙庚寅八月十八日生。赋质纯悫。去华务实。宅心仁厚。悦亲信友。性又慷慨好义。甚为侪流所推诩。 肃庙己巳。 仁显王后逊于私第。越六年甲戌。复位 坤极。 上令礼官涓吉举行。一国臣民。莫不舞蹈相庆。而喉院启请召大臣诸宰会议。盖其意欲大事之审慎。而其言则谬矣。又宰臣徐文重等。欲联疏廷争。以公议见阻。词臣洪受瀗制进告庙文。有自从废置。每省己过等语。领相南九万按治逆狱。黯希载交通宫禁。谋害 国母事发。狼藉无馀。九万入侍。以黯是大臣。希载是 东宫亲属。不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1H 页
宜加刑。请直施窜配。 上允之。于是国言喧腾。人心齐愤。公以事关彝伦。不可以草野而不言。遂抗章极言。首尾屡百言。明白剀切。其论请会议承旨欲廷争宰臣。曰 殿下以高出百王之圣德。行夐越千古之盛举。 中宫殿下复位于六年之后。诚 庙社无疆之休。臣民莫大之庆。凡有血气。莫不鼓舞感泣。以得睹今日为快。人心所在。天意可见。为臣子者。当奉承明命。如恐不及。而喉司诸臣。肆然陈启。请行会议。应行仪节。一并废阁。六日之后。始为举行。六日之间。 中宫为喉司所抑。不得为臣民之母。且伏闻数三重臣。相率联疏。欲为廷争之计。舆情愤怒。久而愈激。 殿下则复壸位于上。而诸臣则阏成命于下。是臣而逆君。子而拒母。其与凶党相去几何。其论撰 庙文儒臣。曰当复位之初。行告 庙之礼。 殿下既教以莫察忠言。误疑良佐之意。明白措辞。则为词臣者。所当推演发挥。以明悔悟之意。而其文乃曰自从废置。每省己过。噫。 中宫殿下。以圣配圣。玉度无玷。徽音益彰。而重为词臣所诬。谓有可省之过。以告 祖宗神灵。此臣所以痛哭欲死者也。其论南九万缓狱之罪。则尤严卞痛斥。不有馀力。曰黯希载之谋害 中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1L 页
宫。已著于 圣教。则为 殿下中宫臣子者。所当痛心陨首。扼腕流涕。钩得情状。问其党与。并正邦刑。以服神人。不宜一刻少缓。而大臣乃以黯曾为大臣。希载为 王世子至亲。而请勿施刑。噫。苟不施刑。则情状终不可得。党与终不可问。此何狱体。此何国法。 殿下与 中宫。均为臣子之父母。谋害 中宫。即是大逆也。大臣之犯逆者如自点,器远。皆伏法于 先朝。而今之大臣。必欲护大臣之犯逆者。此何心哉。其以希载事议启也。哀矜悯恻等语。曲为其地。是其心只知有希载。不知有 殿下中宫也。可胜痛哉。若谓希载之死。恐有伤于 储宫。则此尤有万万不然者。薄昭死于汉。闵无咎诛于我朝。今希载虽伏法。有何毫毛伤于 储宫哉。 中宫即世子之母也。而希载谋害 中宫。则其于 世子。乃为必讨之贼。而大臣乃不为 世子。请讨谋害 中宫之贼。而反以为 世子外亲而救活之。其为希载地则至矣。其所以待 中宫世子者何如也。仰惟 圣心必欲置希载于法。而不幸为大臣所误。至下减死之 教。安有 中宫复位。而希载容息于覆载间之理哉。自有此教。向之鼓舞感泣者。转皆愤惋慨叹。街谣巷议。首及于庇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2H 页
护希载之人。至公之论。不可诬也。末段以义理晦塞。人心陷溺。彝伦不明。将入于夷狄禽兽之域结之。时丈庵郑先生及金公时杰,幼学姜敏著相继陈章。论狱情疏缓之失。而其严斥南九万之罪。则公疏尽之。疏入。直声震中外。 上下严教曰。政在草野。本非国家之美事。矧今 中壸复位。国是既定。尤非一儒生所干预者。乃以臣子不忍闻之说。侵斥诸臣。无所顾藉。如此乖激之习。不思所以堤防。则乱我国家之渐。从此始矣。此疏还给。姑先停举。台臣朴权陈启伸救。请还收停举。 上不允。于是九万陈疏待罪。迸出城外。 上遣承旨冢宰。敦勉至再至三。而犹不起。 圣意闵之。 下教曰。朴尚絅之罪状。已悉于日昨备忘记中矣。其心所在。不特一时喜事而已。眩惑天听。疑乱朝廷。无所不至。若不明示好恶。快施迸裔。则必将接踵而起。空今日朝廷而后已。岂不痛心哉。尚絅边远定配。仍 命特递朴公职。以救公故也。九万始乃膺命。疏请收还公窜配。谏臣特遆之 命。入侍亦缕缕言之。其意妄欲效文潞公请还唐介故事也。公以是得不赴谪。盖是时朝局屡换。人心不固。虽当一变之初。犹怀顾瞻之心。九万首倡缓狱之说。而举世靡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2L 页
然从之。由是论议歧异。各自党私。玉堂金梦臣辈。疏攻公甚力。语多阴险。睡村李公畬时为谏长。即陈疏请寝公远配。且斥金梦臣。略曰尚絅之言。虽极狂疏。若其所执则乃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三代相仍而不能易者也。纵不能培护扶奖。何乃动色盛怒。臆逆成罪。必至流窜而后已耶。 殿下于金时杰之疏。疑其倾轧。已非本情。而今于尚絅之疏。儒臣所论。辄以是为案。导君 上以罪言者。经幄启沃之道。果若是乎。农岩先生与俞公得一书曰。朴儒之疏出。而金梦臣辈首起攻之。其言深刻危险。至曰小人陷君子。败国事之把柄。又曰绝奸人觊觎尝试之弊。又并举金时杰疏。有若气脉相连者然。自是而 上心之疑惑。人情之不平。遂不可解。兄辈何不力请究覈。明正其罪。以快君相之心耶。又曰兄非无耳者。岂不听于闾巷草野之间乎。彼扼腕而窃议。交口而偶语者。夫孰非朴儒辈耶。今之议者。或谓台阁既以争论矣。彼一个乡儒何为者也。夫大伦大义之所在。人人皆可得以言之。岂有台阁言之。而为士者遂不得以言之理乎。况今之所谓台阁者。其言直是媕婀苟且。姑以应文备数耳。若是者虽终年阅岁。何足以感回宸聪。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3H 页
而克伸大义。若宁叔者。素称刚锐敢言。而犹且逡巡却步。无复有奋发直前之意。如是而欲使草野无言得乎。丹岩闵公与尹相趾完书曰。今此朴儒之疏。实出于天理之至公。人心之所同。则虽其慷慨太过。论责太深。而要之可扶植而不可摧折也明矣。当路诸君子。既不能为法受罪。而反疑朴儒听人指嗾。网打朝臣。况朴儒之疏。其有补于世道。不是千钧之力。设令朴儒听人指嗾。果有驱逐大臣之心。被斥诸公者。能容其言。引伏其罪。改前过而啚新效。则其言未必不为他山之石矣。今也不然。群起而攻之。必以窥觊尝试为其罪案。终使获谴而后已。自是舆愤愈激。群情愈惑。村氓野老。亦莫不扼腕嗟叹。未知此辈又谁之指嗾而然也。观于数公之所以论公者。可知公之一疏。血忠直气。可质鬼神。可俟百世。呜呼伟哉。公自是归卧乡庐。耕凿自适。遁世无悔。宽乐以终。今案其家乘。云天性至孝。父母早世。王考护军公八十家居。煢独无依。公晨夕侍侧。少无惰容。审其动静。安其寝处。家甚贫无以为养。公亲自负柴。以办甘旨。供奉尽诚。爱敬备至。及忧丧祭如礼。乡党以孝称之。夫孝者忠之本耳。未有不孝于亲而能忠于国者。公之忠既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3L 页
如彼。则于孝宜无间焉。吾是以知其言之不诬也。公卒于己卯六月三日。寿五十。是年葬于杨州治东马山里艮坐原。后壬寅二月二十九日。改窆亥坐原。配南原梁氏。士人僖女。生于丁亥。卒于辛丑。与公同墓。无嗣。取弟相夔之子汉明为后。士人金硕恒,生员李震相。二女婿也。汉明又无子。以弟汉英子道赫为嗣。女适府使边圣泽。金硕恒二男二女。男曰亨南,荩南。婿曰沈墀,徐行德府使。李震相无后。道赫男思文,思友。婿洪瀹。边之一女为李▣远妻。思文一子二女。洪瀹一女俱幼。汉明以寿得官同知中枢府事。追 赠公嘉善大夫户曹参判。梁氏贞夫人。呜呼。撑宇宙柱日月(柱日月一作亘天地)。历千劫而不坠者。维曰纲常而已。所谓纲常者。亦惟曰君臣父子而已。试以一国言之。君是君也而有父道焉。 中宫是女君也而有母道焉。 东君是贰君也而为君父君母之子。则亦各有所事之道焉。不忠于君者。固是不君其君。不父其父。而不忠于 中宫者。即亦不君其君。不母其母也。在 东宫。同为君父君母之雠矣。有此贼而不能讨者。均之不免于不君君父父母母之罪。而又使 东宫不得伸其君君父父母母之道。则是亦不君其贰君也。如此则君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4H 页
臣父子之伦坠矣。君臣父子之伦坠。而其可以为国乎。 仁显圣后。即我一国之君母。而 景宗大王。实 仁显圣后之子也。彼禧嫔特所生之私亲。而希载则不过私亲之亲属也。希载敢以私亲之亲属。谋害 东宫与一国之君母。则是乃无君之臣。无母之子。非但 中宫所不容之贼。抑亦 东宫所必报之雠。此岂可一日假息于覆载之间者乎。南九万首膺鼎席于更化之初。不能明目张胆。沬血请讨。而乃反做出深长虑之说曰。希载不安则禧嫔不安。禧嫔不安则世子不安。噫嘻痛矣。古今天下。安有如此义理。是真所谓不君其君。不母其母者也。是真所谓使 东宫不伸其君君母母之道。而亦不君其贰君者也。我东方礼义之邦。君臣父子之伦。几乎坠矣。噫其危矣。乃公以一介韦布。剖肝沥血。排云叫閤。既讨君母之贼。又声罪彼不君不母之人。则于是乎君臣父子之伦。得以不坠。而吾四百年 宗国。至今永赖者。未可曰专非公力也。肰后乃大臣也。公乃寒士也。公名不显。而彼势益盛。流毒世道。百年未已。甚至于尊奉朽骨。护法传神。述其馀论。吓动一世。流波浩汤。莫之止遏。肰则君臣父子之伦。其将坠之于地。而不可复扶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五 第 614L 页
耶。欲扶君臣父子之伦者。当先正九万之罪。欲正九万之罪者。当先表公之忠。余故为状。以备任世道君子之财择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