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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庵遗稿卷之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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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庵遗稿卷之三十四
 谥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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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枢院使(艺)谥状
岭南之蔚山居李君俊民。尝持其鼻祖中枢院使公行次。要余为易名之文。余曰。公之世距今三百有馀年。以余之固陋。何足以摭其实而状之乎。李君即取 国乘及舆地志以示余。有曰洪武丙子。被虏倭国。仗义不屈。又曰 世宗朝讨对马岛。以其功 特命超秩。呜呼。文献之徵。于斯足矣。遂谨按其状。公讳艺字仲游。祖与考当丽末。以抗节不屈。免为蔚山之记官。仍以蔚为贯。公生于洪武十四年辛酉。十六岁。与知郡李殷被虏到倭。倭酋欲降之。利诱威胁。犹不屈。又困之使供薪樵。公日刈柴负归。与殷分担而入。未尝有苦色。护殷甚至。周旋不失礼。如是者数年。倭人瞷知之。叹曰此人年少而有卓节。岂忍使久于拘絷。乃并殷遣还。实洪武戊寅也。 朝廷大加嘉赏。擢拜奉列大夫礼宾少府行左军司直。 太宗朝奉命使日本及琉球。凡十三行。刷还本国被虏人六百馀数。及对马之役。 世宗大王命公为先锋中军兵马副帅。从都体察使李从茂。竭力赴战。扫荡贼窟。凯还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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绩。得 赐功牌。正统癸亥。倭贼寇 上国沿边地。又掠我济州。为边将所获。馀贼遁归对马。 上特遣公往见岛主。喻以利害。岛主不敢匿。执十三名付公以还。 上遂遣辛引孙。献俘于 帝。帝降敕嘉奖。 赐䌽币。皆公之力也。历官上护军资宪大夫知中枢院使 世子左宾客。景泰三年壬辰卒。享年七十。二子。宗实行水军节度使。三讨对马。及还遇风溺海中。 朝家遣礼官招魂以葬。宗根中司马。行文义县令。公之颠末。不过如是已。惟其年未弱冠。被俘夷庭。备经困苦。矢死不渝。能使虏人畏其节而感其忠。复得生还故国。风涛异域。星槎屡役。而终不以 君命辱焉。末乃奏边岛。名登勋籍。效劳 上国。位跻崇班。其非性赋忠孝。才兼文武。忘身殉国。不避险难者能之乎。惜乎年代久远。且经壬癸兵燹。文籍荡失。公之事业。有不得以详之。然今世之览 国乘舆地志者。亦足以知其大略也。谨论述如右。奉告于太常氏。
可庵遗稿卷之三十四
 行状
  
先祖考 赠领议政府君行状(代仲父制)
先府君讳选庆字择甫。庆州之金。出自新罗国王。有讳仁琯。高丽太子太师。累传至八道都观察使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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粹号桑村。有至行。孝子碑今在安东府。过人式之。丽亡。我 太祖(太祖一本作太宗)以官徵。不就自裁。明不事二姓之义。其后圭组相仍。高祖讳积察访。 赠吏曹参判。曾祖讳弘郁号鹤洲。官黄海观察使。 孝庙朝。上疏讼昭显嫔姜氏冤。遂死桁杨下。因尤庵,同春两宋先生迭奏伸白。复其官。后 赠吏曹判书谥文贞。尤庵撰碑铭。鹤洲公季子讳季珍。痛父死非命。不乐仕宦。历官知礼黄涧县监。而皆暂就旋遆。 赠吏曹判书。其胤讳斗光早卒。 赠左赞成。即府君祖与考也。妣 赠贞敬夫人全州李氏。通德郎讳斗熽女。府君以 肃宗辛巳六月二十日生。早丧父母。移所事以事其伯氏。夫妻病则亲执汤膳。夜不解带。及丧哀戚踰礼。乡党颂之。早事举子业。屡发解而竟无成。年至强仕。有一执政与我家世谊不汎。有推挽意。欲府君访己。府君拒之曰。以宰相而坐屈士子何礼也。又要会面于一亲知家。亦不肯往。湖西伯知行谊素著。荐于朝。 英庙己巳。遂除 庆基殿参奉。旋移 宁陵寝郎。历司瓮院奉事, 宣陵直长,义禁府都事。于尚衣院则为直长者一。主簿者再。积仕凡八年。奉公恪勤。未尝少懈。卯酉之役。必前期往赴。虽寒暑风雨亦然。僚官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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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服。自谓不可及。铨曹例以各司郎员。轮差 陵庙祭官。人皆厌避其役。或折简啚免。或赂吏求拔。竞相慕效。遂成弊习。府君独随差随往曰。荫官无补于国。惟筋力奔走乃职耳。敢以劳为辞哉。丙子出监木川县。县残民贫。赋役烦重。府君至。即苏瘠去瘼。如恐不及。时当大饥。割薄廪以补赒赈。巡检灾田。催捧籴谷。夙夜劳勤。不顾疲惫。诸子或请少休。则曰食焉不敢怠。常以养嘉禾。不可不去狼莠。束吏甚严。杜塞蠹弊。又阅官库。覈吏逋累千石。猛杖徵督。略不宽假。于是吏辈大怨之。挟巡营吏。煽动浮言。日以闻于巡伯。府君又尝获犯酒者。报营囚于营。有力巡伯欲宽之。因人屡示意。府君执法固争。遂致大忤。被下考见罢。府君亦无愠色曰。纵猾吏窃国谷。谄上营枉公法。岂士君子所为乎。以此遭罹。于心安矣。自是归卧乡庐。农圃采钓乐焉。为终身计。己卯六月。闻孙女膺舟梁。选驰入京。见六礼成。将复归。大臣筵白以为子为国舅。父犹在卑官。甚不便。合有超资典。 上允之。遂升佥知中枢府事。转拜户曹参议。府君谓以荫居显。于义不安。未数月而辞递。朝廷将处以州藩巨任。府君闻之不喜。惟以门户满盈为大惧。庚辰九月疾亟。呼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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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领敦公诏曰。汝佩国家安危。凡事宜慎之。馀无一言及家事也。竟以其十九日卒。享年六十。 上闻甚惊怛。特庀其终事。乃于十一月某日。葬于永平机山里某坐之原。府君性悫而谨。貌恭而简。言恂恂似不能。行瞿瞿如不逮。惟求为可知而无求于知也。惟患其不屈而不患不伸也。刊去浮华。一主诚信。见人之愿恪谅直悃愊无华者。喜而与之。反是则若将浼焉。常曰人虽有高世之行。出于好名则是伪耳。是故日用云为。无一之不实。以至器用服饰。不取丽而取朴。恶世之诩诩徵逐。平居无事则但掩户深卧而已。尤笃于内行。兄及嫂没。代摄宗事。大小荐享。必诚必谨。分贰家财。择臧获之优者。归之兄姊而自取其劣下。孤侄四子女。取育于家。抚养甚至。不异己出。然教课文行。昼宵不倦。有怠者。辄呵责不少饶。曰若异日人谓汝无父子。无所学焉。则将若之何。及长各求其配而婚之。于是男有巨儒之称。女有贤妇之誉。而所对妇与婿。亦皆名门淑善也。其为官也。律己以清慎。制治以公平。不违道干誉。不枉己徇人。虽因此竟被贬罢而不恤也。在县时忽一夕。门卒惊呼曰虎入官庭。吏隶皆惶骇奔走。府君不问虎。只猛治喧哗罪。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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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定。虎亦奔去。傍人问其故。府君曰。吏卒当门。虎必不敢入。喧哗若不禁。则万一有变。无以镇人心。其机深虑远又如此。自居戚联。兢兢忧畏。常若过福之灾。迫在朝夕。戒子妇勿忘贫时。且曰由先世积庆。以克有此。乃子孙骄奢以失之耶。呜呼。彼便儇巧伪。皎厉夸毗。名于有而实于无者。至或位鼎鼐寿期颐。以府君实心实行实言实事之若是者。而屡厄公车。薄试小邑。迟暮一资禄不克享。而年又未及于周甲。天将何以劝善也。然而浚发休祥。笃生 圣女。以毓庆邦家。以绥福门楣。则积德行仁之验。有不可诬者矣。领敦公秩视三公。以例追 赠府君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 经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馆观象监事 世子师。配 赠贞敬夫人南阳洪氏。生卒世历别有状。府君所举多不育。有三男三女。男长领敦公名汉耇。爵号鳌兴谥忠宪。忠孝克著。为国柱石。次即不肖汉耆判书。次汉老参议。婿申景若,洪相休,李宪泰主簿。侧出者为崔允哲妻。汉耇娶 赠判书元命稷女。封元礼府夫人。六亲称女中君子。生二男一女。女即我 慈圣殿下。男龟柱参判,麟柱主簿。不肖娶都事韩师悌女。生一男二女。男龙柱进士。女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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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格修。一未行。汉老娶士人郑文焕女。生一男二女幼。洪婿女适李鲁在。一幼。李婿男秉完。馀幼。龟柱二子。麟柱一子两女。龙柱一女俱幼。呜呼。府君行与言可记者。岂止此。顾不肖晚生且蒙騃。少老事俱不记万一。略叙其大者如右。倘蒙立言君子谓之质而可信。则虽死而何憾。惟敬恭听俟焉。不肖孤汉耆泣血谨状。
先祖妣 赠贞敬夫人南阳洪氏行状(代仲父制)
先妣洪氏。其先南阳人也。高丽开国功臣三重大匡讳殷悦。实为鼻祖。入我 朝。有讳深汉城府尹。高祖讳▣▣。曾祖讳锡武荫仕公州牧使。有才略。宋尤庵先生筵荐曰。异日有事燕蓟。可将也。 孝庙尝识于屏。拟大用。以孝行 赠户曹参判。祖讳一运 赠吏曹参议。考讳胄华尤庵门人。 肃庙己巳。 仁显王后逊位。与多士抗疏守阙。仍随轿号泣。遭亲丧。晨昏哭墓。哀毁无节。所庐常有瑞气如火光。冬月积雪没胫。独墓路无点白。得便往来。人咸谓孝感所致。 英庙朝 赠司宪府持平。㫌其孝也。妣恭人李氏。广平大君裔。县监益辉女。以 肃宗甲申三月二十日生先妣。天质洵美。容仪凝重。闺閤媛姝之态绝无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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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长归于我先君子。尊章俱不在。事夫兄及嫂。恭执妇礼。夙夜翼翼。爱敬备至。见者不知其为嫂叔娣姒也。及遭其丧。哀毁踰于礼。馈奠尽其诚。孤侄男女四人。皆幼𥠧零丁。先妣爱护抚养。惟恐有疾。饥寒之恤。必先己出。又导之以义。教之有方。盖自学数方。至于婚嫁。未尝一日弛心。六亲莫不感其笃伦之仁。事夫子顺而有礼。殁身敬不衰。家甚贫。无一完裙。然不以一毫累夫子。咄嗟之办。座客皆叹赏。待子妇有恩有严。御婢使咸致其感服。至于冻馁滨死而不忍去曰。背之必有殃也。甲戌二月四日殁。四月 某日。葬于瑞山禾边里负酉之原。后六年。长子汉耇之女光膺德选。正位 坤极。汉耇封领敦宁府事鳌兴府院君。先君子晋秩为下大夫。先妣从 赠淑夫人。后加 赠贞敬夫人。于是宗党之及见先妣者。皆曰不食之报。其在斯欤。德不可不积。仁不可不行也。记昔先妣谓不肖曰。汝伯仲幼时。吾尝梦天门忽开。汝两人挟书而下。汝曹其贵乎。呜呼异哉。伯氏既显。不肖亦叨躐崇班。而先妣之墓木已拱矣。谁为告之。又谁为养乎。痛矣痛矣。子孙之录。具载先考状中。此不复详。呜呼。以先妣美德懿行。生不受其禄。殁将泯其传。不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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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之惧。略撮其万一。奉以质于立言之君子。其不能该实则不肖之罪也。曷其赎焉。然得一辞公褒。久而不朽。则又奚以多为尚。亦有以哀其情而称其愿也。不肖男汉耆泣血谨状。
先考领敦宁鳌兴府院君忠宪公府君行状
先府君讳汉耇字国老。号寄拙斋。我金出自新罗国王。仍籍于庆州。鼻祖讳仁琯。高丽太子大师。其后有讳自粹号桑村。以至行闻。祗今安东有孝子碑。官八道都观察使。丽亡。自决以罔仆。历八世讳弘郁号鹤洲。官黄海道观察使。 孝宗朝。上疏讼昭显嫔姜氏冤。遂被刑祸。宋尤庵先生力奏伸白。复其官。后▣赠冢宰文衡谥文贞。是于府君为高祖。曾祖黄涧县监讳季珍 赠吏曹判书。祖讳斗光 赠左赞成。考户曹参议讳选庆赠领议政。妣南阳洪氏。 赠持平讳胄华女。 赠贞敬夫人。皆以府君贵推 恩也。府君以 景宗癸卯二月二十三日生。颜貌魁伟。器宇浑成。自在童丱。举止宽重。步趋有度。识者已期以远大。性至孝。方三四岁。与群儿游。拾得橡栗。群儿各自争食。而府君必怀归以献父母。父母亟称之。比之陆橘。从兄进士公讳▣▣兄弟。与府君年相近。同室共被。悌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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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至。虽游戏不失雁序。诸兄或加以怒色。辄逊受不争。一日诸兄弟适在外舍。而府君入谒洪夫人。夫人赐以枣枚。府君辞曰。虽小物。兄弟当分食。子何独焉。夫人大奇之。稍长课书攻艺。文理夙就。十一岁能作科体诗。闻者皆惊。及冠行益著文益富。声誉蔚于乡党。宗中长老。见必设敬容。再从叔议政公讳兴庆。每语其子弟曰。某也非凡常人。吾不敢以少弱而忽之也。然府君愈以谦虚自牧。不求人知。慎交游简出入。定省外。惟对案劬业不少懈。时一门多贵显。如判书公讳汉哲,月城尉讳汉荩。于府君皆袒免亲也。而非婚丧宴集。则未尝至其室。曰姻睦之义虽重。士子数迹贵门有嫌也。 英庙庚午。魁庭试初试。辛未壬申。连中解额。癸酉 上追尊私亲崔淑嫔。称庆设大比。府君曰。 圣上崇奉所生。乃一人之私喜。非臣民公共之庆也。独不赴举。其不苟于进取如此。甲戌丁洪夫人忧。始疾也扶持侍护。尽其诚勤。不许弟妹分劳。汤饵饮膳。躬自执爨。不令婢仆代役。夜则坐侧。候寝睡动静。达曙不寐。至累月亦然。形神凘毁无馀。而卒无倦色。洪夫人临终泣曰。吾死无所憾。但恐不保吾子也。及丧哀毁踰制。缞袖为泪渍腐尽。盛暑遍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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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地。凛缀骨立。或劝之少息。则曰为亲求山。死于道傍何恨。丙子服阕。随往议政公木川任所。人谓议政公为治大体。多贤子之助焉。戊寅又魁司马发解。将赴覆试。族兄判书公汉哲主试。惜其文艺超凡。晚而无成。欲于试围。识其券而擢之。遣子弟示之意。府君据义坚拒。至再至三而拒之愈严。判书公愧服曰。今世孰有能此者。文章在君。特馀事耳。己卯六月。 舟梁定于我家。方三拣 命下。府君惊惧不自安。然亦不形于色。但终日嘿坐而已。掖隶宫属。充满庭际。而若无所见焉。傍人劝曰 国婚诸具。宜急视办。府君徐应之曰。 国婚自有定例。不患不成。非私家所敢忧也。见者咸服其雅量。遂拜通政大夫敦宁都正。居数日。进封辅国崇禄大夫领敦宁府事鳌兴府院君。兼五卫都总府都总管尚衣院提调。 六礼日。大臣以下陪币至。仍行宴礼。府君以主人接焉。拱揖有仪。进止有常。凝重安详。动合规矩。公卿皆称叹曰。谁谓白面书生。一朝致猝贵。待大宾。鍊熟礼节如此。真天降人也。已 圣母正位坤极。六亲来贺。府君辄蹙然曰。固是 国之庆也。而儒素之戚联 王室。岂福耶。 上数召府君私觌。府君踧踖如不容。有 俯询。未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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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语以对。 上始疑其迂拙。后乃知谨慎。益敬重之。闰六月。 中宫殿患水痘既平复。府君以直宿劳。蒙锡马及子弟中除职 命。八月 特授扈卫大将。时 思悼世子代理。府君上书辞不许。十二月。拜禁卫大将。再书辞。又入 侍上前。力陈乞免。皆不获。府君乃出视事。 动驾时承 命留阵。前此为大将者。当留阵。夜宿闾舍。仍成谬规。府君曰。 国家之命留阵。所以防不虞也。大将夜不在军中。何以号令军卒。遂张烛达朝。俨坐不睡。 上闻之喜曰。此古所谓真将军也。庚辰议政公疾甚。首尾三朔。府君焦泣扶护。奉侍汤饮。一如洪夫人时。九月遭忧。哭擗无节。成服日。几绝还苏。 上手书劝肉。府君泣而受之。然亦一呷而止。送往诸节。易不胜戚。吊者悦服。辛巳春。贼臣凤汉以铜闱肺腑。新拜相。恣行威福。权倾人主。胁制中外。杜塞忠谏。而 上则不知也。府君慨念时事。以为身虽在恤。义不可无言。于是上密劄。反覆累千言。极论凤汉窃弄国柄。壅蔽 天聪之罪。 上方信任凤汉。竟不报。壬午十一月服除。复授本职及兼带尚方扈卫如初。仍拜御营大将。府君以禫月未尽违 召。上特命他将臣兼察。以待月尽。十二月始膺 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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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掌戎务殆十年。纪律严明。赏罚必信。毋敢有希功犯法者。然校卒差除。必循公道。视其劳勤。未或越次。而其有才略者。则又不拘常规。故一艺无不收录。而众口莫不称公。卒有病者。遣人审问。厚给药物。死者又另加顾恤。暇日或会校卒习射。营廨具酒肴。列坐赐饮。如庾亮南楼之会。和气充然。人皆鼓舞。他营校卒。至有自削其案而愿属本营者。及府君丧。奔走号呼。如丧父母。至于岁月之久。而语及辄皆泣下。可见仁德之感人深也。常谓京军不满千数。围束甚易。而彼累万乡军。轮回徵番。故不熟将面。不谙军令。苟不结之以恩。缓急难以得力。以是爱恤乡军。尤必曲尽。尝见罢番归者数人。当极寒。被单衣凛栗。命造给衣裤。一军感激。如己挟纩。有戊申出战者。年当老除。府君以其当乱效劳。不绝其禄。列校多受乡军苞馈。府君闻知之。召列校谓曰。乡军远来赴番。衣食不能自给。又被横敛。何以支堪。汝辈衣冠之人。粗知廉耻。吾知其必不犯也。自今可纠察下卒以闻。其中有直性者。进而自首。府君笑曰。宁有是理。吾不信也。列校皆惭惧失色。自其后无一犯者。其以礼而使。不怒而威者多类此。府君每以升平日久。人不知兵为忧。操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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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卒。劝课武艺。常如待变时。始受任。即行大试射。不中者夥然。府君不罚而更加之赐。以愧其心。下令曰。早晚当更试。又不中者律之。校卒皆大惧。日日习艺。府君屡出试令而旋退其期。如是积至八九朔。知众技已熟。即出令试之。遂无不中者。是故弓炮之精鍊。为诸营最。 上尝亲行各军门试射。扈卫军官及御营军并高中。皆府君所领者也。 上顾筵臣曰。试射人居首。皆出于国舅所带之军门。此大将得人之效也。又闻时时亲射以劝奖云。深可尚也。仍 下赏马典。又 赐御射弓矢以示褒。每当 陵幸。府君勒兵缓驱。部伍整肃。开营迎 驾。以军礼见。则 上动容称赏曰。儒人晓武。鲜有此俦。畀卿戎权。国其无忧矣。又谓诸臣曰。国舅真是福将。每见立于班行。仪标俨然矣。凡于阴雨之备。无不尽心。军器岁加办备。充积营库。尝独运心机。刱造短铳。其法一放三丸。以之临敌守城。丸落如雨。又作别车车五轮。平地用四轮。遇险阻则辄卷而藏之。而以一轮行。制㨾精巧。前所未有。每阃帅边将谒辞。必劝其饬兵备积军粮。归则又必问关防要害。或为啚置座右。常常留心。尝以京城北清门。近接深山长谷。恐为贼薮。躬审形势。禀 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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刱设一镇。募军出居者。厚给钱粟。又为之方便区划。饶其生理。未数年。聚落甚藩。择勤干将校。领而守之。今所谓城北屯是也。永宗镇。乃御营所管。而其地为三南漕路之要冲。府君常忧其防御之疏迂。因入 侍奏曰。江都实我保障之地。而左有永宗。右有乔桐。乔桐即两西之海门。永宗即三南之海门也。然乔桐所管积德花梁两镇。近于永宗而远于乔桐。事苟急迫。无以受节制。至于永宗则处江都最近之地。无战舡无水兵。只置无名军八队。遥管于京营。脱有不幸。南寇猝至。据其咽喉。绝其漕路。则江都非国家有也。臣意则移附近两镇及仁川水军几名。属之永宗。而造给战舡。广设守备。与乔桐为掎角之势。又罢乔桐水使。与永宗皆为水军防御使。并受节制于江华镇抚营。如此则形便得宜。名实相当矣。凤汉时为首相。 上以其议下询。凤汉托以官制不可遽变。而其实忌府君才略也。事遂寝。盖竹泉金公镇圭。亦尝有此议。与府君所陈小异而大同。识者恨其不见用。癸未不肖窃倖第。即拜玉堂。府君于私 筵。深陈盛满之惧。且曰儿甚蒙騃。骤用必多偾误。乞 赐长暇。使之读书长识。 上虽不许而嘉其志也。甲申五月。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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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特旨命朴世采从享文庙。府君谓不肖曰。名以荡平而祸斯文误世道者。皆世采之为也。汝在论思地。岂宜坐视 圣上之失政而不一言乎。不肖遂率馆僚陈劄。论其不可。 上大怒施不叙典。又以府君教子不善。下 严教曰。噫庆恩国舅。今虽在世。为 慈圣保戚臣之道。当严者不可不严。况当宁国舅乎。顷者书赐其子。盖暮年大婚。欲保外戚之意。则其宜铭佩。而若是欠教其子。乃有趋时。噫。四十年苦心。今番从享。已树此等处分。严示好恶。亦保戚臣之道也。鳌兴府院君金汉耇罢职。盖不肖登科时。 上书赐勉尔效古清风庆恩八字。故 传教中云。又命联劄诸玉堂父。一体削职。府君惶悚中亦有喜色。顾谓不肖曰。吾之罢职。汝之孝也。后六日。 上将幸社坛。特叙府君。复拜将任。牌 招令留阵。府君不得已承 召。驾前谢恩。 上进之慰谕曰。往事勿说。卿何介怀。府君对曰。臣才被薄勘。旋蒙 恩叙。诚惶感无地。而联劄人之父。尚在削职中。臣是同罪者。何敢晏然行公乎。今日仓卒 动驾。留阵体重。故冒没暂出。然 还宫后当以大字仰达矣。 上曰。予自有善处之道。卿姑退俟也。未几 命诸玉堂父并叙用。从享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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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官致祭于朴世采。令满朝公卿皆往参焉。有不进者。拟以重绳。 天威甚严急。二品以上。奔走进参。惟恐或后。独府君不往。坐 阙外幕次。 上遣人觇知之。而亦不之罪也。是时 上怒愈激。命自大臣至侍从及罢散人。皆列名陈疏。以攻斥朴相。非议荡平。无异乱逆为辞。于是大设疏厅。受各人名帖。时不肖在议政公墓下。主疏事者。送言于府君曰。即今 圣教截严。令胤虽不在。名帖可代书以送也。府君即答曰。虽父子之间。渠所不知者。若代署以呈。则非但事面之乖谬。亦非告 君以实之道也。一日之间。往复殆以十数。而终不回。人或劝其暂屈。府君正色曰。儿既劄论从享之非。而复联名于此疏。是为前后两截人。渠虽在家。我当禁之勿为。况代书其名。助成其过。是何等举措耶。十二月。申赞善暻上疏言其外祖朴世采荡平之论。大公至正。未尝不卞别邪正。非如当今荡平之杂薰莸而和冰炭也。 上览之怒甚。因凤汉陈白。窜暻岭沿。又疑诸山林之与暻为党。 命宋公明钦,金公亮行免为庶人。屏溪尹公凤九亦刊版。因此 天心大激。辞尊号却汤剂。伤损 玉体。过举非常。诸臣惊惶涕泣。免冠请罪。 上遽谓凤汉曰。国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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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卿与国舅同心。则庶可镇矣。须亟相议。集百僚联名陈章。以质同朝寅协之意也。盖 上信凤汉之协赞荡平。而疑府君之党合山林也。府君闻 命。即诣 阙外。将治独疏。匡救过举。兼陈不得联疏之由。 上问国舅入来否。 命与大臣入 侍。上不语良久曰。今日在庭诸臣。皆无可恃。惟于大臣国舅。属托世道矣。辞教多过中。忽又左右执府君及凤汉手曰。卿等不为睽贰。协心共贞。则国势岂不自底于盘石之安乎。昔年闵奉朝贺,李光佐执手和解而终不得矣。卿等二人。宜无不好之理也。凤汉曰。臣于国舅。情无间然矣。府君则俯伏不对。 上曰。国家亿万年基业。付之卿二人。日后领相若负国则国舅告于内殿。国舅若负国则领相告于惠嫔可也。凤汉曰。臣敢不恭承 圣教乎。府君则又不之对。 上抚然释手。多下不忍闻之教。复 问曰。卿等以今日世道为何如耶。凤汉曰。 殿下若固守荡平则无忧矣。府君始进伏曰。臣不敢知 殿下今日激恼。缘于何事乎。若以申暻之疏。疑他人之成党。则窃以为万万过矣。暻之疏一出。人莫不笑之。既笑其人。岂可与之成党乎。 殿下疑之太甚。虑之太深。惟恐其打成一党。而必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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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理矣。 上顾凤汉曰。国舅之言。无乃是乎。若有转环之意。凤汉恐 上纳其说。目止府君曰。 圣上所问者。非谓此事。乃时政也。府君复奏曰。时政得失。自有当局宰辅。非臣所敢言。而若以申疏事。致烦 圣虑则决知其过矣。 上意稍解。酬酢颇稳。府君将退。 上曰。既云无党。则何必为联疏之举乎。卿等之意何如。府君对曰。 圣教诚好矣。联疏之举。盖欲同朝寅协。而同朝寅协。实不关于联疏与否。诸臣苟能同一心力。共做国事则幸矣。复何为此无益之事乎。凤汉曰。岂其然乎。此疏不可不为之矣。 上命出去陈章。府君曰。臣之参此疏。岂不难安乎。自古如臣地处者。不敢干涉朝论。况与搢绅疏。曾所未闻也。 上曰。勿为过辞也。府君曰。 圣上所命。敢不奉承。而至于此事。则非但私心之不安。大有妨于国体。亦不无后日之弊矣。 上曰。国舅亦未尝不参朝政。 列圣朝。有卜相封君之事矣。府君再三恳辞。言甚切至。 上不悦曰。卿勿复言也。府君出。 上忽自语曰。俄者国舅所谓可笑者。殊涉无谓。不得不处分矣。仍谓大臣曰。领敦宁以予处分为可笑。思之极为可骇。予岂容贷乎。不曰国舅而曰领敦宁。亦有深意也。尹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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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度曰。国舅 筵奏。臣亦参闻。盖谓世人以申疏之郎当为可笑。非属于 处分也。 上曰。申疏谓之可笑者。亦岂不泛然乎。筵臣皆曰申疏烧火。故外间罕有得见者。国舅亦未见其疏故然矣。 上厉声曰。虽不见其疏。独不见今日传教乎。予若私国舅而不处分。则 陟降照临矣。 命书传教曰今日处分。何等严截。毋论知与不知。皆当请罪之不暇。而岂谓之可笑乎。所重有在。予若顾藉则是予欺心。是予有负也。领敦宁金汉耇罢职不叙。又曰每称地处而不欲参疏者。意极殊常。予于此人。知之已熟矣。闵镇远予终未感化。今国舅生长湖中。其意亦可知也。筵臣颇力救。 上怒少霁。 命爻周所书 传教。仍促府君入侍。谓曰卿所谓可笑者。终涉未安。予有所重。若或顾私则 陟降鉴临。故才已处分矣。以筵臣之力陈。将还收耳。仍出示 传教。府君曰。臣之所达。专出于匡救之意。而诚意未孚。反致 圣心之益激。罪当万死。请被重谴焉。 上曰。然则出閤外胥命可也。府君遂退。席藁待罪。 上命更授命召。仍复入 侍。是时 上心愈疑。馀怒未释。公卿皆劝府君峻攻山林。府君不答即趋入。 上问卿生长瑞山乎。府君对曰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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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瑞山为湖中。而湖中为士流乡。故 上深疑其主张清议也。 上复执手曰。予则老矣。卿与领相同心辅国。国安则内殿亦安。岂非幸乎。府君不对。只以俄筵事引咎。且曰臣之地处自别。既未尝与闻时事。况可与人为党乎。 殿下每疑臣于不当疑之地。臣实痛焉。 上命退出安心。搢绅疏既成。公卿要府君会议。疏中有申暻自速大戾。宋明钦等皆已严处。群情一陪惩戢等语。府君言于座中曰。 圣上之使为此疏者。特恐其各相为党耳。今当只陈其同朝寅协之意。若乃声罪山林。以顺 旨取容。岂道理哉。若不抹改此等句语。则吾虽更被 严谴。义不可参也。座中皆欲从。而凤汉独固执。府君抗声力争。至于尽改而后。乃联名疏上。 上命府君及诸大臣入 侍赐批。凤汉以为还寝辞尊号之 命。乃国之大庆。宜有陈贺之礼。诸大臣竞进同请。盖以媚悦 上心也。府君独退伏座隅。一不开口。 上频频回顾。察其形色。而府君竟嘿然。初 上之谴罢府君。虽出于一时烦恼。旋悔其过当。后数日。因府君入 侍。谓曰卿所云可笑之说。予误认而疑卿矣。卿心实欲解予之怒。予今始觉。卿其安焉。又以 御笔书三昨下教实由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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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面谕谅卿忠赤十六字以 赐之。乙酉冬 受爵后。 上亲行毓祥宫享事。 命祭官有父母者 赐米肉。使各寿其亲。不肖亦与焉。府君以为年未老而教子献寿。甚不安。欲略请宗族为真率会。以荣 君赐。 上闻之。特下 御札。劝会朝宾受寿杯。又 赐梨院之乐。府君不获已行宴礼。翌日率不肖上笺谢 恩。丙戌正月。 上以腹部寒痰违豫。府君与药院诸臣。承 命直宿。至二月。又添昏眩之 候。内局移直厨院。府君昵侍左右。竭诚保护。 坐卧必亲扶。汤剂必躬奉。 上亦一心倚重。不令离侧。自此 圣候日以沉笃。专却食饮。委顿枕席。盖是 老人大病。真元虚弱。猝无以收复故也。府君以为救护之方。专在蔘桠。遂诣药院。问医官曰。 御药所用蔘品何如。曰一贴用三钱重。而罗蔘为五分。京贡蔘为二十五分矣。所谓罗蔘者。外方所贡真品蔘也。所谓京贡蔘者。凤汉所尝奏罢关东贡蔘。换作京贡。而使其所亲市井辈主之。鸠聚尾蔘之如丝者及胡蔘假蔘桔莄之属。捏合糊附。打扮成片。以进内局者。而内局或欲点退。则凤汉辄诟喝曰。是吾所为者。你欲杀我耶。是以上自提举。下至医官。明知其非蔘而口不敢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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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骇然。又问医官曰。若辈有病。能服此否。曰否。府君曰。若辈所不服。八旬君上而服之可乎。名虽服三钱重。而其实不过为五分重。如此而何以扶接日下之元气乎。曰此领相大监定式耳。吾等死不敢违也。所谓领相大监。即指凤汉也。府君即往见内局都提举金相致仁曰。京贡蔘之非真品。相公所知也。 圣上平日久服蔘料。服之久故蔘亦无力。虽常时调理之剂。决不可以此 进御。况今 患候渐笃。五分重罗蔘。其可以责效否乎。莫如急急纯用罗蔘。以冀速验也。金相曰。吾亦岂无此意。但领相不许奈何。府君曰。领相非药院提举。公何不自主张也。金相曰。彼既持难。非吾可夺。公试力言于彼也。府君遂以告凤汉。一如告金相者。凤汉顾左右漫应曰。是难继之道。不可为也。府君曰。相公胡为此言耶。相公今有妻子之病。而苟宜用蔘剂。则虽尽卖田宅。将随用随继。必不以力之难而止也。况以一国之大。奉 一人之尊。而顾乃预忧其难继而不之用耶。闻罗蔘所储。尚为四五斤。此可支三四月。三四月而不足。则八道可以卜定矣。卜定而不足。则户曹军门。可以别贸矣。别贸而又不足。则贵戚卿宰家之所藏。可以责纳矣。夫如是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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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至累十百斤。何患乎不继也。今 圣候经月危重。非罗蔘无以为力。此岂人臣雍容暇豫。惜费省用之时乎。凤汉勃然作色曰。公何为干预药院事乎。人必有议之者矣。府君答曰。以我而干预朝政。则诚如公言。今 圣候如此。药院汤剂。顾不可与论耶。人之议不议。有不足恤也。自是逐日争持而不相入。又讽提举及医官。使之合力劝成。凤汉亦不从。府君煎闷愤抑。不知所出。欲禀达 天听。而 上于此时。久病气弱。益无以总揽权纲。恐事发竟亦无成。而反挑激祸机。变生意外。故趑趄未果焉。于是 圣候渐就凘缀。至三月十九日。则遑遑有顷刻之忧。内外震惊。景象罔措。而凤汉于入 侍。手按 御脉。知无变动。回翔而出。显有欣欣色。闻见莫不内愤。府君自 筵退。执不肖手泣曰。使 圣候至于此境者。谁之为也。真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今日吾当苦死争之。遂见凤汉。厉色流涕而言曰。 圣候今至难言。而罗蔘尚不见用。过此以往。公不得辞其罪矣。须公自为之。傍观为之股慄。凤汉知势不能已。始乃许之。然用之已晚。无以救目前之危矣。先是府君分遣人四出。求好品蔘。是日幸得生蔘如童子㨾者三钱重以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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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即授医官。急煎而 进。是夜五更。元阳斡回。数日之内。痰眩顿祛。脱然如披云翳而睹晴明。府君谓不肖曰。一根童蔘之进。而 圣候若是其遄复。向使罗蔘及时早用。则初岂至万分危笃之境乎。 圣上乃 宗社神人之主。彼贼虽能操切 御药。而固无奈于皇天 祖宗之默佑而阴骘也。 圣候既复。至行庆贺。而但 脚气痿痹。运用甚艰。房闼咫尺之间。不能移 步。人皆谓老人下部之病。非借酒气药力。无以下敷。府君屡请 上进饮。时酒禁方严。 上以是靳许。而盖亦待凤汉之面请也。府君遂复言于凤汉。使之劝 进。凤汉无肯意。既而闻洪参议晟自言其老父久苦脚病。以松茶见效。松茶者松节酿酒也。府君即白 上。召晟亲问其详。晟果以奇效对。府君数目凤汉使奏之。凤汉不应。退坐閤外。盛气大言曰。 主上不饮酒。尚患过举频作。今若进松茶。吾辈将何以堪之。同坐无不色沮。其后府君又与凤汉俱登 筵。上以脚患久不瘳。屡 下忧闷之教。府君以手扯凤汉腋曰可奏其言。凤汉佯若不闻。府君高声曰。胡不奏松茶事乎。凤汉始漫辞以劝曰。松茶可进也。 上即允之。然亦以是微知其久为凤汉所沮抑。或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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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拍案叹息。自松茶 进饮。脚力渐胜。旬月之间。 步屧如常。直宿诸臣论赏。府君再受锡马。又蒙子弟中除职 命。上疏辞。 批曰。望八调摄。国舅直宿。古岂有哉。其勿辞焉。又 面谕曰。非卿予安得有今日。卿累朔劳悴。用心过多。欲使之休息。而予于静摄中。以身依之。故不能舍也。自此药院不辍问 候。府君亦逐日诣 阙。承奉 起居。七月兼掌乐院提调。八月 行进宴。府君以进爵官。又承鞍马之 赐。十二月。 上因大训事激怒。 幸彰义宫。仍向鍊戎台。时夜色已深。风雪大作。府君遮道攀 舆。疾声奏曰。 殿下何为此过中之举也。 上怒曰。此时亦不顾丈人矣。府君复进曰。风雪如此。 圣体劳损。 殿下何不顾 宗庙社稷乎。 上不答。盖大训一书。乃 上之临御初年。所亲制者也。辛壬死忠人李公喜之器之沈公尚吉,金公龙泽,李公天纪等。并置逆科。与耇辉镜梦双举而对称。义理晻昧。忠逆混淆。士论之抑郁。殆四十年矣。是岁。 上以金龙泽于 仁敬王后为至亲。特拔于五人中。由是公议益沸腾。左相金公致仁尝于 筵中。微发其端。 上严辞叱退曰。大训乃不刊之史。而敢以为言者是逆也。诸臣皆苍黄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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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上遂有是幸。五日不返。闭閤不见群臣。 天威迅厉。举朝震荡。府君请见入 侍。劝上速 回驾。 上击案曰。李喜之,沈尚吉辈岂非逆乎。府君徐对曰。当日五人之事。出于为 国之血忠。希功望赏之 教。于渠尚为至冤。况可以不忠之目加之乎。 上曰。三宗血脉。授受光明。则渠辈何必缔结幽径。啚成大事乎。府君曰。此则 殿下未及洞属矣。当时一队凶徒。潜通宫掖。阴啚不轨。 宗社凛如一发。国边之人。虽欲不为此事得乎。 上翻然觉悟曰。此则卿言是矣是矣。然所谓伪诗云云若改之。则后之人必疑其有真诗也。府君曰。不然矣。此一句置之。则似伪似真。犹未免黯黮。如欲破后世之惑。则不如全拔之也。 上曰。此言亦良是。予当改之矣。府君曰。 圣教诚不胜钦仰。而第大训一篇。非但五人之含冤九地。此将为百世不易之大义。必极尽梳洗然后。 圣上处分。益复光明。愿 殿下毋忽焉。 上颔之。还宫后 命入大训。自伪诗现出以下。至堤防宜严暗地纠结螮蝀日月等语。凡累百馀字。悉从删改。此可见 大圣人所作为。出寻常万万。而实亦府君密赞之力也。甲申儒贤被罪后。世以为忌讳。无敢言者。丁亥正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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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入 侍。上适语及宋公明钦而怒意终未解。府君从容奏曰。 殿下每自谓苦心有在。而彼宋明钦等。皆林下有名之士也。有名之士。累年废痼。岂非为 圣德之疵累而致后世之讥议乎。 上沉吟曰。卿言似然矣。颇有悔悟之几。后竟 命解诸儒臣削逸之罚。四月。台臣 启论三军门松禁之不严。 上命国舅外。将臣并推考。府君陈疏引嫌。 批曰。问备有体貌。故下教。其勿引咎。 己丑春。以 进宴时献爵。 愆候时直宿。再承厩马 赏。十一月。疾笃呻呓中。日问 圣候何如。 上遣御医视疾。厚赐药料。时府君疾已革矣。犹命侍者扶起。以接 御医。复蹙然曰。内府珍剂。岂贱臣所可取服。须勿以病重之实仰奏。以添分外 恩赐。增我不安也。遂以其五日。弃不肖。寿仅四十七。呜呼痛哉。府君貌严而恭。质厚而重。性宽而弘。气厖而淳。望之则棣棣焉可象。即之则休休然有容。浑融深博。不可涯涘。明通坦直。绝去查滓。虽其恬若无为。退如不胜者形乎外。亦有确乎不拔。毅然难犯者存乎中。扩仁端之发。则肖翘之微。皆欲免于殰恤。推心体之广。则楚越之远。皆欲纳于同胞。故待人接物。一主恕爱。虽幼稚卑贱。必开心见诚。无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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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打破藩篱。欢欣交通。冲和之气。睟于面背。乐易之意。达于言笑。入其室者。如袭春风而饮醇醪。终日不能去。乃若忮克阴害。巧伪忍薄者。亦莫不慕悦化服。内自知耻。长于善善而恶恶则短。见人毁誉人。亦寂若无闻。虽是非取舍之极。存于尺度而不露辞色。尤于阴过隐慝。掩而不宣。苟至大故。则但外示疏待。竟不言其所以然。故得罪者。亦无怨。谦谦持己。不以善自足。凡有事在。必博尽众论。未尝以己意轻断。每以曾子所谓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为日用践履之要法。平居常凝穆有思。机深虑密。子弟不敢问。虽当急遽纷扰。神采自若。了无惊动。及其发言制事。指挥于顾眄之间。而鲜不中窾。盖未尝为明也。而能见人所不见。未尝为威也。而能服人所不服。未尝为惠也。而能感人所不感。未尝为功也。而能办人所不办。知府君者。以为古所谓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不动声色。而措国家于泰盘之安者。庶几近之。此足以观府君性度之大略也。其事亲也。怡愉娱戏。无异婴儿。有所欲。先意承奉。绝无违咈。叱咜之声。不发于坐侧。和婉之气。自溢于容色。盖非一毫勉强而然也。洪夫人每语人曰。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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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未知几人。而必不如吾子也。议政公性严。或有怒不悦色。府君俛首下气。若无所容。命之退。犹踧踖以示不敢。屡命则寸寸而退。至促之乃出。屏立窗外。俟公怒少解。复进前拱跪如初。公未尝不回嗔为喜也。公从仕在公。则府君内干外应。咸中公意。床簟几案之属。皆齐整安排。以待公归。凡宾客简札。大小酬接。莫不为之代劳。而进退周旋。沛然如流。是故公倚仗府君特重。府君一日不在傍则不乐也。有事不问府君则不为也。洪夫人尝偏嗜牛足膳。而家贫每患难继。议政公病中思饼汤。而恐罥滞不敢多进。以是府君三年。不食饼汤。终身不近牛足。盖出于不忍之孝思。而其于脍炙羊枣之义。亦各有所宜也。贵后常以禄不逮养为至痛。不以华靡自奉。值宴集盛设。或泫然涕慕。不肖为关东伯。奉先妣赴衙。府君泣送曰。尔能以官养亲。吾谁为孝乎。洪夫人丧时。贫甚棺敛不能无憾。故常诏不肖。勿豫储寿具。身后亦勿厚敛。家中或忧用度之不足。则辄叹曰。吾先考妣在时。每患其乏。何尝忧不足乎。至于祭祀之备。稍从礼殷。曰今则甘毳有馀。而无所于养。惟祭祀少可尽吾心。且祭以大夫。于礼非僭也。又恐礼则欠洁。饬妇女婢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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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令澡濯。亲省烹割。无或不精不正。躬沐心斋。尽其如在之诚。故子侄之与祭者。亦不敢有灌后之怠焉。当忌日。哀号澈天。无异袒括。岁时节日。诣祠堂垂涕洟。遇晬辰。必极求新物以荐诚。尝效康节首尾吟体。以每逢佳节倍思亲七字为题。制成十律。妆以为屏。围之寝侧。时时讽咏。咽不成声。卒岁省两墓。皆为文告诀。哀动左右。亦孝之所感而有所前知也欤。盖皋鱼之泣。蓼莪之悲。终年如一日。古人除丧切切之哀。在府君有不足言。而昔孟子称大孝终身慕父母。今若拟之大孝。则恐人曰则私于亲也。故不敢。然其终身而慕。则诚有不可诬者矣。惟孝也。故于诸亲。莫不以是推之。友弟妹甚笃。湛乐一室。和气蔼然。长妹申氏妇殁于夫家。时府君在京第。忽举身惊痛。精神战悸。讣至追计则果其死日也。盖其诚意纯至。一气相感而然矣。其家不甚贫。然府君怜其夭而无嗣。每岁趁亡日。专伻送致祭需。其馀两妹。皆为之买给田屋。日用财产。随乏随继。每有廪馀及所获缣帛。而分赐家众也。辄先弟妹而后子妇。曰我子岂敢与先君之子并。前后承子弟除职 恩。选曹问以谁备拟。府君连以仲弟汉耆季弟汉老应。 上谓内殿曰。国舅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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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子而举弟。人所难也。府君闻之瞿然曰。薄俗爱兄弟不如子。故 圣教如此。然此人之常事。何足谓之难哉。孤露以后。尤不许弟妹暂离。或数日不见。思恋涕泣。季弟年长。府君为营屋析产。然不忍舍遣。感旧有诗曰若使吾亲今在世。肯教稚子各生涯。仲弟赴岭藩。临别执袂。呜咽失声。见者感动。于堂内弟兄。亦广其悌爱。进士公病殁。府君侍疾哀丧。不异同气。夏月连参馈奠。至于患暑而不止也。事诸从嫂如亲嫂。视诸侄子如己子。常曰门内骨肉。情之至恩之极也。故相与之际。若一以直义从之。则鲜不伤情而失恩。必隐忍委曲。全务和悦然后。可保无弊。非但于尊者如此。待卑幼。亦宜用此道也。庶母南性行难调。而待之加厚。终不失意。府君亦有所畜。而所与视常倍焉。于追远报本之事。靡不用极。祖曾以上之祭。必有献贤。宗家乏则或全塞其备。闷宗家零替。既宣力而官其主祀者。又为之谋其舍宅。以奉祠宇。鹤洲公书院在瑞山郡。乃 朝家赐额者也。中间因私设之 禁。混被毁撤。莫有区辨。府君力恳于时相。 筵禀复设。即所谓圣岩书院也。吾家旧无族谱。府君常体程子明谱系收世族语。发文京外。收合系录。将出力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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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宗议不一。竟未成。然至末年而犹眷眷也。待宗党。毋论远近。惟以雍睦为主。有所求。竭心应副。如恐不及。鸠财得千馀缗。取其衍息。以为丧葬婚嫁之助。名曰敦宗稧。春秋置小酌。邀宗中老少。作花树会。岁以为常。族兄讳汉佑。以议政子都尉兄。年六十无一命。己卯六礼时奉函官。例以主人近族填差。仍除六品职。亲族干嘱纷纭。府君一切挥却。而以汉佑兄为举。宗中无一言。有一族人。偷葬其祖于府君五代祖参判公墓前。直犯茔域。宗中皆愤怒。欲私自毁掘。府君力沮之。招偷葬者。百般开喻。俾速移窆。其人终不听。于是不得已会诸宗。陈闻于 朝。竟得掘移。宗中莫不快幸。府君独愀然曰。此岂乐为之事乎。自吾祖视之。均是子孙。其为不幸甚矣。复会诸宗。作书逊谢。以期保合。少辈或有忿激之论。即严加呵禁。伤怛之意。形于言色。宗中亦感叹焉。又有一族人。为人谬悖。尝无礼于议政公。府君以事关父兄。不得不绝之。然居常隐痛。不言其人过失。其人尝得罪于湖西伯。逮囚牢狱。将被重刑。府君闻而恻然曰。吾虽与彼相绝。一家义重。不忍其越视患难而不救也。遂送言于湖西伯曰。彼实无知妄作。士不可辱。愿宽其刑。湖西伯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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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其仁。竟不刑。然府君亦不使其人知之也。自洪夫人殁。益笃于外亲。扶其颠危。济其穷乏。舅妻姨母之家。服食馈献。络绎不绝。以至疏党远戚。无不曲有恩意。曰其敢忘先妣乎。检子孙严而有法。有过不少宽假。有善亦未尝面誉。不肖气质偏驳。欠恭谨长厚之风。而多虚骄急迫之病。府君常戒之曰。恶卑好高诞也。耻拙喜巧伪也。未行先言夸也。谓人莫若傲也。言人不善薄也。疾言遽色浅也。尝书行己犹龙畏人如虎八字于壁上。指使识之。又曰马援戒兄子书。可熟读也。金相尚哲为湖西伯时。议政公以邑宰横被下考。府君每痛恶之。遇诸道辄避。然及不肖居三司。府君谓曰。君子以直报怨。暗地阴中。大关心术。汝处言议地。非但汝不可害彼。人虽有害者。必勿与也。不肖常因雷异陈劄。语颇激。夕退。府君责曰。人臣进言。当务积诚心。从容开导。然后可以动听。今汝劄全欠至诚恻怛之意。吾所不取也。不肖出。麟柱在侧。府君笑曰。吾所以责汝兄者。欲抑其锐气。以趋中道也。其实三司言论。惟患不直。不患其过直。此不可不知也。其责勉抑扬之意。可谓至矣。不肖在东藩。为政尚刚。府君贻书曰。政不可以太刚。太刚则折。若又戒于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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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反之宽裕。则政不能有终。及此寡过。可速啚归。不肖遂辞递归。时婢仆辈。各取其所用柳器。载以行。不肖使官隶夺而留之。府君闻责曰。归橐萧然。无愧于心则足矣。彼婢仆辈数个柳器。何足为汝累乎。近名之廉。君子不为也。其事事提诲。若是之谆切。而乃不孝无状。不能仰体万一。呜呼可胜罪哉。其立朝而事君也。输诚竭力。不知有身。而尤以小心谨恪为度。每因 私接入宫门。但俯视靴尖。未尝转眼傍睇。故 阙中门号堂额及出入路径。皆不能记知。宫人之前导者。至于十年之久。而不辨其面。 内殿问其故。府君对曰。臣虽不得已出入 禁严。又何敢游目顾眄乎。晚年 圣眷隆重。而谨畏愈笃。 上虽以家人礼待之。然府君一心翼翼。趋跪必慎。严敬之容。不似燕见。其独觌于 内殿。俯伏祗栗。一如 上前。 内殿命起坐仰瞻。则虽暂举眼而旋即收视。 内殿闷其坐席稍远。欲进而近之。则又辄悚蹙退避。宫人辈叹仰以为刱见。禁中古例。国舅见 内殿无拜礼。府君以君臣义严。礼不可废禀 上。请依 上前曲拜。 内殿屡让以为不安。而犹不承 命。或值大雨雪。 上特命于差备门内。使黄门执伞以防沾湿。又令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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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上 殿。府君皆辞以不敢。至于屡 命而对如初。 内殿每为府君具馔。府君固请止之曰。 内厨珍羞。岂宜频入贱口。或 前席赐食。不闻饮啜声。其随事洞属如此。此皆今 慈圣殿下所手录以示贱臣者也。 上尝召诸臣赐饮。又许随量尽醉。凤汉无数痛饮。狂醉喧呼。殊无人臣礼。 上亦屡劝府君。府君只饮一酌。而辞以无酒量。退伏楹外。益以谨严自饬。凤汉甚惮。而 上亦为之改容。凡有陈白。辞旨详明。易于听悟。诚意恳笃。发于面貌。是故 上虽素疑府君之党好士流。沮贰荡平。而大训之改。儒贤之放。竟得力焉。辛巳密劄后。府君将手焚其藁。不肖请留之。府君嚬蹙曰。汝欲留此。为汝父求名于异日耶。夫进言于君而惟恐人不知者。是乃有为而为。非真出于忧爱也。况余此举。乃所以密赞 君德。其敢自以为功。而使汝辈宣泄乎。不肖甚闷之。复请一见。府君亦不许。即投之火中。火光中瞥见其第一行。云 殿下以今日世界。为何如时耶。中间又有权奸在下。太阿倒持。三百年 宗社。无税驾之地等语。而馀则不记。是虽为不肖之至恨。而府君断断为 国。不有其善之实心。尤可见矣。甲申冬入 侍。史官出语不肖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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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处地与他人异。而当 天怒震叠。严旨屡降之际。所守弥坚。不少摇夺。诚可敬服。而至于尽改搢绅疏中斥儒贤之语。则联参者皆蒙大爷之力矣。或问于府君曰。朋党本非君子事。而寅协固是好题目。 上之执手和解者。不过欲使之寅协。则此异于丹严光佐忠逆之辨。似无不可承顺之义。子何以三 问而不对也。府君曰。凤汉之凶恶。实有浮于光佐。吾迹拘势碍。虽不能面斥其罪。岂可反与之寅协乎。心知其非而姑曰唯唯。是事君不诚。故不敢对也。曰搢绅疏之始则力辞。终乃联参。抑有说乎。府君曰。单言寅协则可矣。而攻山林以为寅协则不可。与同朝寅协则可矣。而与凤汉寅协则不可。故吾始恐其疏之专为声讨山林。而必欲恳免。及其尽改句语则参之。于二人同心之 教则不敢奉承。而于举朝寅协之议则从焉。前后处义。盖亦不得已中求其得已者也。曰申暻称可笑者何也。府君曰。朴世采学术驳杂。用心偏陂。当尹拯背师之变。名虽弥纶两间。而实则为拯右袒。阴助拯势。楚山之祸。未必不身自启之也。惟其智足以牢笼。言足以矫饰。眩乱黑白。颠倒一世。故后来之自以为主荡平者。妄引箕范皇极而不足。则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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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尊世采以为宗主。 圣上喜其契合于 宸心。特命从享。申暻幸其 恩眷。嘿视无言。及其从享既成而公论不与。则始乃陈章讼卞。欲使其外祖一朝变作别般人。岂非可笑之甚乎。此则既然矣。而 圣上疑怒太过。反谓他山林之与暻为党。必先剖破此个是非然后。 天意可回。余之所奏云云者此也。曰然则何不峻攻申暻。而至欲并拔于疏中耶。府君曰。此只可谓之可笑而已。若 朝家窜罚则诚过矣。且 圣上所以深恶者。以其背驰荡平也。余之所谓可笑者。以其诬幻其外祖也。指意所在。各有不同。若因以曲顺 圣旨。将此和彼。名以山林者。驱之以极恶。是岂忍为之事乎。闻者叹服。每闻 朝廷有事。 上心不豫。则耿耿隐忧。达霄绕壁曰。 主上诚明圣而一有过举。臣下辄将顺。故遽有惟其言莫予违之意。大臣若能一番争犯。则目下虽或层激。后必不然。而无一人能办者。 使圣德之累至于此。诚不仁也。在御营。 上尝严饬夜禁。 命必捕士子以 启。辄施杖配。诸军门皆惶㥘随捕随 闻。本营逻卒。亦获士子数人来。府君顾不肖曰。有司之臣。惟知奉 令承教。所捕士子。所宜 启闻。然吾乃国之亲臣。岂可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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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上之过失乎。即放之。诸军门闻皆效焉。事竟得已。 阙内尝夜半失火。烧行閤八百馀间。火光烛天。满城骇惧。府君闻之。忙整冠服。单骑赴 阙。先探各 殿宫平安。仍禀徵各营入直军救火。时府君独先往。而最后将相数人继至。馀无至者。府君归而叹曰。以今观之。脱有事变。恐无为 国效忠者。可忧也。 上尝幸 明陵。 命宿卫军兵留驻大路。而独以 单驾转向 昌陵。盖 昌陵乃迂路。而长谷无人处为五里也。府君时在留阵。闻甚忧之。屡通于兵曹判书及随 驾大将。缴奏还收。亦使不肖引古人所云陛下纵自轻。奈宗庙何之语。缕缕请之。至获 命乃已。每请暇省墓。虽惬私情。而顾望 京阙。不忍离辞。途中时时流涕。记行诸作。太半是恋 君之语。其一句云 玉楼心耿结。身去梦应归。盖写出衷曲也。人或谓府君地居肺腑。自不得不然。而谁知府君爱 君如父之诚。发于天真耶。自丙戌后。府君日赴承 候之役。虽风雨寒暑。未之或阙。神精销铄。肢脚痿弱。 上闷其劳。至设木梯于 宫陛下。以便升降。然末后大病。已祟于此矣。子弟或请少休。则曰吾之鞠躬尽瘁。报答 圣恩。只此一路而已。敢思自便乎。凡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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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带府司。殚心尽职。辄为长远虑。敦府旧无蓄财。府君叹曰。府司无储则无以备 国不虞也。遂捐捧钱积十年。至累千缗。永为库储。及壬辰春。五上司请 进馔。 上曰。敦府本无财。何以备馔。诸堂奏曰。国舅在时。有捐捧储积。以为不时之需者也。 上叹曰。贤哉国舅。今人居官。谁有如此者。仍 许进馔。其日贱臣适以知申入 侍。上顾命进酌。卒饮曰。此便是国舅所进也。怆念久之。府君常以凤汉之专权乱国。阴怀凶啚为隐忧。若恫在心。及至丙戌。见其沮遏蔘茶。几危 圣躬。则益凛然以寒心。燕閒对子弟语。到其时事。辄流泪被面曰。 圣寿无彊。百灵阴护。故得以转危为安。不然噫其难矣。其后凤汉有母病。用极品蔘如拇指大者累斤。府君闻而愤叹曰。以千乘而不服者。渠之继母则服之。谓 国力之难继者。渠之家力则继之。天下宁有是耶。又曰彼之欲害 圣躬者无他耳。彼之眼无 春邸久矣。必将翻覆壬午之义理。得以恣行其凶臆。而毕竟 春邸亦安知其必不危乎。吾则病难久世。或未及见。汝辈他日死于此处可矣。皋复前一日之夕。府君自度终不起。呼不肖。谆谆言及 国事。且曰吾虽驽。岂独畏一凤汉哉。每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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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间痛陈于 上前。而彼之爪牙羽翼。布列中外。又有郑妻之奥援。恐事机未来。祸色先急。以致 上躬之益危耳。今则已矣。 国其亡乎。盖府君于凤汉。内怀痛惋。而外示羁縻。凤汉每轻佻易言。尽露其肺肝。而府君浅深则终未能窥也。故畏惮之如芒在背。及府君殁。凤汉与其家人酌酒相贺曰。今而后。吾得保首领矣。自是追崇之论大起。殆易一世而遂至胁持 贰极。肆发凶言。又率其悖子逆弟。挟厚谦母子。潜煽祸机。谋危 国本。非 嗣圣英明。 宗社几不能全。▣▣▣(本草无此三字之跳。而一本称似落。此可见三字云。)府君之先事炳几。无异烛照而龟卜也。府君又明于治体。达于事务。论 国家利害戚休。遥忖豫度。无不奇合。庚辰始浚川。庙堂皆议编结长木。以防沿川土圮。府君独言当以石筑。议者以过损经费难之。府君曰。诸公不患十年之费。而独惜一时之费乎。议者犹不听。其后每经霖潦。木朽土溃。庙堂令军门随毁随补。逐年如是。费至累钜万。殆不可支当。于是始复建议石筑。乃府君殁后五年也。议者始服其远见。尝问不肖曰。我 朝均役之法。蠲民一疋之布。极其便好。未必为弊。而未及十年。海民不能支生何故也。不肖未之对。府君曰。夫山泽渔盐之利。天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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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厚万民也。故古者泽梁无禁。今一朝其利尽归公家。故鱼产自然岁缩。旧时沿海居民。不费一钱而饱饫鱼鳖。近闻鱼价踊贵。民不得食。此可见天理之莫之为而为也。谋国者不识此理。而苟为目前计。使民生倒悬。可惜也。且均役之前。商贾船舶。皆系于沿海州郡。不时有变。亦可以分付唤聚。以为副急之用。今则均厅为主。故渔舡往来。州郡不敢问。虽贼舡自称渔舡。而连缆冲过。为守令者。将漠然不知。此实 国之大忧也。吾每以此语于居廊庙者。而听之邈邈。亦无如之何矣。不肖在藩时。治一杀狱。疑不能决。乃悉封文案。走禀于府君。府君执囚供中一二伪端以示之。不肖遂以是究问。囚果服。东人称以为神。府君之虑事精切。皆此类也。治家恒主于俭约。官高禄厚。而自奉甚薄。常着木绵衣裤。晚岁患湿疾。体胖不胜衣。而犹不改也。所居室堂仅容膝。尝谓不肖曰。高居广室。非但害于俭。诚无用也。吾所居不似宰相家。或宾客多集。则每患狭窄。然夜至人散。吾一身卧在席上。以外则皆空地也。身不过居一席。而为人作大宅。岂非愚乎。襟怀坦旷。于物泊如也。自观志时。已不蓄私财。及贵未尝以产业经心。如干臧获。亦或忘其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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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退无客则辄携筇缓步。悠然遐眺。意想高出乎万物之表。每以身系 国家。不能逍遥林泉为恨。家后有小园。多莳卉木而桃居其半。搆一架屋。扁曰寄拙。盖取杜甫诗缅思桃源内。益叹身世拙之意也。佳辰会数三戚故。赏花引觞以自娱焉。虽在尊贵。必轻身下士。儒衣冠者。虽乞人即许延接。穷时友交。始终情不渝。周贫恤乏。不计有无。一时之名士大夫。或有流离窜谪及医药丧具之不给者。虽未有雅分。亦倾财以助。曰吾非欲沽急难之名也。彼皆 国之元气。吾不敢不救也。静庵,栗谷两先生祠宇入京。子孙贫残。不能辨屋子。府君皆为之拔力助买。屏溪先生老居湖中。府君数致书问修身处世之方。栎泉宋公尝赴 召入朝。府君往访谓曰。山林出处。非比常调。当以格君心为第一义。经筵文义之外。必敷陈义利之辨。办论治乱之迹。徐待 天心开悟。下情上孚。然后渐可以革流弊清朝廷。不宜遽及时事以取狼狈也。宋公虽不能用。归而语人曰。当世一等人物。惟国舅一人耳。府君以家贫亲老。早事艺文。然每恨科举累人。不能专意问学。攻业之馀。轮诵庸学太极啚说西铭等书。贵后公务鞅掌。暇隙绝少。犹常置易传启蒙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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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塘先生所著易说于案上。潜心玩绎。又尊慕塘翁。读其书。辄欣然心服曰。怡然理顺。每自叹其未及执贽请学。尝置记闻录誊本。为著小序。以寓江汉秋阳之思。常谓不肖曰。塘翁发挥经传。继往开来之功。我东诸儒鲜有及者。见时人有侵诋者。必峻责曰。得罪斯文。不得以为人矣。从兄寒涧先生讳▣▣。即塘翁门人也。府君以其闻道最蚤。造诣精深。甚爱敬之。家 国细大事。多所禀决。戒不肖挟书受学不怠曰。家有贤师。何必他求。先生晚居东峡。不得源源。则慕念之语。屡发于诗什。盖其情好之笃。非但同堂之谊。而自有人所不知者矣。为文词极赡敏。战艺场屋。富博驰骋。每当大小解围。操纸笔立就。环视场内。皆杳如也。既呈券则又以馀力救友伴之未能者。左酬右应。若泉之涌。观者吐舌。及榜至。己必居上游。而被馀力者。亦多获参焉。凡遇公私文字。皆倚马而成。辞理通畅。事情周尽。侍 上游宴。必有赓唱。府君略不经思。即席制呈。 上屡称其敏速。燕处或命韵赋诗。连呼数三十篇。而意料不竭。音调婉丽。间以豪健。自成一家之体。初不拘束于古人之韬彀。常曰诗所以寓兴。文所以记事。达而已足矣。我不效词匠蹙眉苦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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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笔屡舂。以冀媚于人而寿于梓也。以故有所著。未尝留藁。己丑后。不肖等收拾诗文合数编。藏于箧。然非府君志也。府君捐馆之夜。有星陨之变。讣 闻。上震悼举哀。素带三日。从五礼仪也。 命厚庀丧葬。三年仍给俸禄。 遣医官持药物。保孤寡。 临朝痛惜。久而深深。曰国事罔涯。予将谁依。其爱予之诚。不忍忘也。又曰国舅事予十一年。精忠非特予知。朝野共知。 亲制文致祭。殆无虚月。其略曰惟卿月城盛族。文贞玄孙。世世树荫。徵祥沙麓。舟梁之时。盥水瑞色。十年之内。宫闱化洽。若问其本。法门种德。禁御两将。敦宁例职。师律既严。清简且直。筋力尚强。五旬未及。何以至此。勤劳比积。丙戌以后。起居无阙。顷者入 侍。闷卿喘息。木梯犹在。何复登席。一汤或却。卿心焦迫。问卿首末。片片忠赤。暮年相倚。万事已讫。欲谕予怀。亘中呜咽。又曰为我国舅。与共休戚。为孝于家。输忠于国。尚方梨园。御营诚恪。几年侍汤。一心洞属。一片丹忱。神祗可质。今虽思卿。九原难作。又有忆古忆忠记怀兴怀等 御制十馀篇。皆悼念之意也。忆忠曰今予追忆者。岂特为予。休戚之臣。夙宵一心。只知君与国。予年已暮。于国依恃。资虽辅国。意兼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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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亦将任。其亦干城。有问则问。有属则属。冲子冲年。惟知国舅忠款。其于日后。宗国有磐石之安。而予心常钦叹。内殿欲叙十二年内行。录付冲子。令国舅见而校正。今何为也。嗟哉嗟哉。国舅若此者。为国竭忠而然也。为国竭忠而然也。心忠故莫知其惫而然也。噫。今向金州道中。必也心悬京阙。今以忆忠二字为题。洒涕西郊而记云。金州即长湍古号。而此时适值靷日。故 御制及之。今 嗣圣殿下。时在东宫。亦遣内侍致祭。其文曰呜呼惟灵。峻整之仪。沈厚之器。有美天质。有笃行谊。戒在满盈。谨俭自饬。出入 禁闼。尺寸不失。洞洞属属。十载如一。 圣主恩褒。断断忠赤。禁御两局。一念抚恤。 圣候未宁。越在丙戌。公于是时。连月直宿。衣不解带。夙夜焦迫。庆臻平复。公实与功。自是三载。逐日在公。风露所祟。偶缠一疾。谦必受益。宜享遐禄。天胡不慭。而至于斯。 宸心震悼。朝野嗟悲。惟我 圣母。恨结终天。日夜哀毁。涕洒涟涟。抚念平昔。余怀靡届。缄辞寓哀。惟以表情。于是搢绅儒士暨闾巷匹庶。莫不惨愕咨嗟曰。时运不利。栋梁折矣。 国家何所恃乎。遂追 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 经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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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观象监事 世孙师。谥曰忠宪。虑国忘家曰忠。行善可记曰宪。始议谥 命下。人皆曰非忠献则必忠翼也。玉堂竟以忠宪首拟。下一字未足以状府君。盖虽不悦于府君者。不能不加忠字。而贼势所吓。亦不敢为盛褒也。痛哉。府君始葬长湍盘龙山。甲午五月十九日。改窆于杨州治东马山里艮坐之原。而以配原礼府夫人元氏祔焉。 上亲书墓表曰有明朝鲜国舅赠领议政鳌兴府院君谥忠宪金公汉耇之墓。不肖撰阴记。又 命锦城尉朴公明源写之。盖仿海昌尉书清风国舅碑文故事也。至此而 恩渥终矣。哀荣至矣。府君所举多不育。有二男一女。女即我 王大妃殿下。男长不肖龟柱。次麟柱。令龟柱娶佐郎李春彬女。生子鲁忠。再娶朴师经女。又生一男幼。麟柱娶县监洪致绩女。生一子二女俱幼。呜呼。府君德量足以坐岩廊镇众物。识虑足以临大事决丕策。才谞足以经庶务足兵赋。文华足以鸣盛世焕皇猷。而顾乃处非其地。贵而无位。有器莫试。有志莫伸。潜幽菀抑。中道而止。其所以斥权凶以树人纪。卞忠冤以明大义。翼斯文以张士论者。率皆隐德阴功。人莫有知者。假使知之。即不过全体中一二现耳。见一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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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曰可以知山。亦岂能真知其山之高大广厚耶。然其为 国家轻重。十年之间。人不见其运用而密扶世道。潜杀贼锋。使其睥睨之谋蓄而不敢发。而社稷至今受其福。则府君之功固大矣。而至若殚诚力于 侍药之地。卫 圣躬于滨危之际。虽宁武橐饘之忠。亦莫之尚焉。呜呼。是岂无其本而致之哉。惟其通神之孝。出天之友。忠信之修。德仁之积。有以先立其大体。而举此以措之耳。孔夫子有言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今府君所推所施。如彼其盛矣。则其未尝为用于世者。实亦大为用于世者欤。是则必有能知之者矣。噫。府君之德之言之行。言之不能尽。笔之不能详。乃不肖只撮其所尝侍侧而承睹者。谨撰次如右。呜呼。府君平日。恶夫无实之名罔功之誉。不肖又安敢无善而诬乎。苟其诬者。将无以上丘垄也。惟血泣拱手。以俟知言君子之哀怜裁择焉。不肖孤龟柱泣血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