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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溪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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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溪集卷之六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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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鬼神章劄录(乙卯正月)
鬼神章。只是即气上明理。
鬼神章从头至尾。皆主气而言。理则载在其上。何谓主气而言。鬼神者气之灵也。德灵之美称也。(鬼神其本名也。德只是赞美之称。)不见不闻。灵之微也。体物如在。灵之显也。诚灵之实也。何谓理载在其上。诚载在德上。隐载在不见不闻上。费载在体物如在上。所谓主气而言者。亦言其从气上说来耳。若其意之所重则毕竟在理而不在气也。
鬼神章都说气。而到末节末句。诚一字是说理。即一章之命蒂也。(以上总论一章。)
鬼神二字。或欲主理而看。或欲兼理气而看。主理看者曰。鬼神本体。虽属气边。而至于中庸则以实理言。兼理气看者曰。鬼神者理气妙合之物也。理气混融无间。不可贴著一边说。愚窃以为二说恐皆未然。夫读此章者。舍朱子而欲自立为说则已。若欲从朱子。舍章句或问。更于何处考證取信乎。章句引程张之说曰天地之功用也。曰二气之良能也。继之以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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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阴之灵也。阳之灵也。此三说者。皆以气言。或问引孔子气魄之说。郑氏嘘吸聪明之说。继之以程张之说。此莫非以气而言者。若如或说则朱子之注。当从中庸本文主理而言。或兼理气而言。此之不为。今反专以气释之。是不免理气错陈。(主理看)举其一而遗其二也。(兼理气看)以我朱夫子圣于笺注。岂有是理。朱子尝曰鬼神主乎气而言。只是形而下者。(语类铢录)愚则断然以为圣人复起。不易斯言。
阴阳气也。气非鬼神。气之灵处是鬼神。鬼神固不可直谓之气。然若以理气界分言之。鬼神当属于气。不当属于理。故朱子亦于鬼神。多用气字。所谓主气而言者。当以此意看。
或曰。系辞曰神无方而易无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通书所谓动而无动静而无静之神亦同。)此等神字。皆以理言。鬼神虽以理看亦可也。此言亦恐未然。程子曰以功用谓之鬼神。以妙用谓之神。朱子曰功用言其气也。妙用言其理也。(见近思录集解)程朱二先生已用大斧劈斫分开。不劳后学更费辞说。盖并言鬼神则专属气。单言神则或以理言。(如系辞诸神字。○朱子答杜仁仲书曰。神是理之发用而乘气而出入者。据此则虽单言神。亦带气而后。方有妙用。似不可专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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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然但其所主而言者在于理。故直曰妙用言其理也。)或以气言。(如孟子尽心注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
或曰。理气固是混融无间之物。而至于鬼神上理气。尤有至妙者存焉。盖以气之至精至爽。合理之至冲至漠。泯然一色。初无罅缝。谓之气亦可。谓之理亦可。此说亦恐未然。鬼神虽是理气妙合之物。而若言其本体则只是气之灵也。带理言之。恐非朱子之意。如天下岂有无理之阴阳。而今曰阴阳人皆以为气也。盖名目既立。其属气属理。有不可紊也。且理气本混融而无间。无处不然。无时不然。奚独鬼神上理气。尤为妙合也哉。凡物乎天地之间者必有形。有形必有气。有气必有鬼神。而理为之主宰于其中。即此一物上。其理与鬼神妙合。与气妙合。与形妙合。皆有分数乎。或有泯然无罅缝者。或有微罅缝者乎。且夫天地之间。只是理与气而已。非理则气。非气则理。谓之理则不可复谓之气。谓之气则不可复谓之理。安有所谓谓之气亦可。谓之理亦可之物乎。
德字亦当主气看。章句释鬼神既主气而言。而或问又斥侯氏析鬼神与德。分属于形而下形而上。则鬼神与德。不可分看也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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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句曰。为德犹言性情功效。夫所谓犹言者。本地无正释。引彼以谕此也。鬼神之言德。若人物之言性情功效也。性情功效既是借言。则固不当逐字分疏。贴著说去。然而虽使逐字分疏。亦有可指而言者。阳刚阴柔其性也。(如水以润下为性。火以炎上为性。附子大黄以寒热为性之性。)阳施阴受其情也。阳生阴成。其功效也。盖阴阳气也。而阳之能。以刚而施而生焉。阴之能。以柔而受而成焉者。即其良能也。良能即灵也。灵即德也。德即鬼神也。
天地之有鬼神。犹人之有心也。阴阳非鬼神也。阴阳之灵处是鬼神也。气质非心也。气质之灵处是心也。但人有血气而天地无血气。故人有知觉思虑而天地无知觉思虑。
元亨利贞理也。生长收藏气也。以元而生。以亨而长。以利而收。以贞而藏鬼神也。仁义礼智性也。爱恭宜别情也。以仁而爱。以礼而恭。以义而宜。以智而别心也。(以上依仿朱子元亨利贞说为言。)鬼神妙理气。心妙性情。(朱子曰。五峰云心妙性情之德。妙是主宰运用之意。见性理大全心门。)然而鬼神与心。皆属形而下。(朱子释氏论曰。缺 者实在精神魂魄之聚。而吾儒所谓形而下者耳。见大全别集八卷。○或曰。彼亦以知觉运动为形而下者。以空寂为形而上者如何。曰便只是形而下者。他只是将知觉运动做玄妙说。见语类释氏门僩录论士大夫好佛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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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之德。是二气所得之英爽。能妙一理(妙有自然合一运用不测之意。见三略注。)而宰万化者也。(问宰是主宰之宰宰制之宰朱子曰主便是宰宰便是制见大学或问小注)在天地为阴阳。在人为精气。其名虽殊。而灵之为德同也。
或曰。古人用德字。皆以理言。鬼神之德。亦不当以气看。此恐未然。人心之虚灵不昧。是属气边。而朱子之释明德。亦以虚灵不昧主张说去。鬼神之灵妙不测。独不可谓之德乎。
中庸一书。以人身譬之。则鬼神章。正当心脏部位。哀公问政章。又五脏六腑都具了。
德之主气而言。盛字上亦可见。祭义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孔子已于论气魄处。下此盛字。此盛字乍看色态。当属气边。又以中庸之为德其至矣乎(论语文)形之。则尤有所易见者。至者极至也。便有四方凑来无处可往之象。于理上贴。盛者盛大也。便有活动充满灵妙莫测之意。于气上贴。今若曰中庸之为德其盛矣乎。此盛字岂不杌隉不安乎。
直曰鬼神之德。未为不成语。而下一为字。尤可见鬼神与德不可分看。中庸之为德。犹曰中庸之为中庸也。鬼神之为德。亦犹曰鬼神之为鬼神也。鬼神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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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德即鬼神也。朱子曰。德只是就鬼神言。(语类淳录。)饶双峰曰。所谓德。指鬼神而言。(或问小注。)
朱子答吕子约书曰。鬼神只是气之屈伸。其德则天命之实理。所谓诚也。天下岂有一物不以此为体而后有物者耶。先辈或疑此书与侯氏说无异。然鬼神之为气。定著在章句或问中。千万无可疑者。至于以德为诚。非徒此处也。或问亦曰天地之间。惟天理为至实而无妄。故天理得诚之名。若所谓天之道鬼神之德是也。语类亦曰鬼神之为德者诚也。德只是就鬼神言。其情状皆是实理而已。侯氏以德别为一物。便不是。(淳录)答吕书。固不知在于何年。而或问成于己酉。(六十岁)淳录在于庚戌(六十一岁)己未。(七十岁)皆是先生晚年也。且不止一见。不应诸处皆误。盖浑沦言之。则鬼神之德。只是诚也。(从不离说)若精细分析。则鬼神之德。灵也非诚也。灵之实处乃诚也。(从不杂说)答吕书。又以诚为体物。(子约前书。又以物与体物分属形而上下。先生答曰。部析得甚好。)可见此书与章句微有不同。而活看则未尝不与章句通也。
程子曰。鬼神天地之功用。此语亦当活看。盖鬼神非有天地以后始有之。为天地里面物事。其实合下未有天地之初。太虚元气之良能也。这物事根于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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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生。配于道而流行。入微出显。变化无穷。能阖辟乾坤。能出没日月。能流峙山川。能生死万物。能飞走鸟兽。能开落草木。大无所不包。细无所不入。然而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故程子断从天地里面言之。
造者自无而有也。属神。化者自有而无也。属鬼。造化之迹。如风雨霜露日月昼夜。有形迹可见。(语类鬼神门。如风雨雷电初发时神也。及至风止雨过雷住电息则鬼也。)迹非鬼神也。其使之有迹者。是鬼神也。鬼神不可见。故不得已指可见之迹以示之也。朱子曰。微鬼神则造化无迹。(语类端蒙录)此言当谛看。
朱子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是说往来屈伸。乃理之自然。非有安排布置。故曰良能也。(语类端蒙录。)或以此段有理之自然四字。欲以良能兼理气看。然此恐不然。能者能为也。理无为而气有为。良能当属气。不当属理。朱子之言。亦为良能。只是能往能来能屈能伸者。而此乃理之自然而然者云尔。是推原说也。是活络说也。盖良能二字。本出孟子。与良知并言。以发明性善之义。合下是天理上文字。然而罗整庵以王阳明良知。即天理之说。谓陷于释氏之见。其意岂不曰良知虽是性善发见处。而其所谓知者。却是心之灵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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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之气。不可谓之理也哉。良知如此则良能亦如此。盖良知良能。以天理人欲分言则当属天理也。以心性理气分言则当属心气也。孟子本语。亦以天理发见处言。非直以知与能为理也。
孟子集注以本然之善训良字。然良字又有自然底意。言气机之能。本然恁地。自然恁地者。(以上论首节。)
朱子曰。不见不闻隐也。体物如在则亦费矣。世之读者皆为此二句所赚。遂以不见不闻体物如在。直谓之理。不复致思。故其于章首鬼神之为德五字。皆不免胡乱颠错。辨诘纷纭也。愚亦从前如是看。(以不见不闻体物如在直谓之理。)故疑晦多端。屡变其说。今乃恍然大觉。有若鬼神通之。亦一奇事也。盖不见不闻体物如在。亦当主气看。何者。朱子以气之灵释鬼神。而鬼神与德不可分看。则德亦主气而言也。德既主气而言。则其下赞德之辞。独不为主气而言乎。是故章句不曰鬼神之理无形与声。而直曰鬼神无形与声。此若曰气之灵无形与声也。是则不见不闻。亦主气而言也。又曰物之终始。莫非阴阳合散之所为。(阴阳二气也。合散良能也。)而不曰合散之理之所为。或问曰。必曰体物然后见其气先乎物。(气鬼神也物万物也)是则体物亦主气而言也。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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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在则尤有所彰明较著者。经文中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者。不待注解。已可知其为主气而言。况章句又引孔子之言曰。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悽怆。此则虽三尺童子。苟粗通文理者。孰不知其为主气而言也。
侯氏以德为形而上。疑亦以下文赞德之辞。看作理故也。侯氏之以鬼神与德分属于形而上下者。既见斥于朱子。则后世学者遂欲并与鬼神二字。看作主理或兼理气。此不过要免侯氏之斥。而尤有失于朱子本意也。
夫天地之间。理与气而已矣。理无形状而气有形状。理无声臭而气有声臭。先儒谓隐不见不闻。谓费可见可闻。而其实费之可见可闻者。亦并指其载费之器而言。费之当体。还他是不可见不可闻也。然则所谓理者。既不可见不可闻。亦不可以言语说出也。是故古之谭理者莫不从气上说出。为其有形状可据也。如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中庸率性之谓道。(道元在继善成性之前。今乃言之于人物率性之后。)费隐章言费而隐在其中者皆是也。譬如画风。风本无形。故必画林木枝叶披离偃仆之状以出之。是亦假有形描无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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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则天地。小则万物。)之充为气。(在天地为阴阳。在万物为精气。)气之灵为鬼神。鬼神之真实无妄为理。形粗而气精。气粗而鬼神精。鬼神粗而理精。若分理气则形气鬼神。都属气边。故谭理者必从形气鬼神上说出。
朱子曰。鬼神章。也是鸢飞鱼跃底意思。(语类夔孙录。)盖言其即气上。明理一般意思也。夫鸢鱼局形气者也。鬼神超形气者也。为物固不同也。局形气者。亦有不囿于形气者存焉。(费隐)超形气者。亦有不离于形气者在焉。(阴阳合散)要之鸢鱼与鬼神。皆属气边物事也。中庸自是明道之书。胡为乎说鸢说鱼说鬼说神。乱董董地。此不过要明此费隐之理也。合下飞跃之理。原于太极上面。未有天地。未有万物之时。早已有之。而无形可见。无声可闻。及其为鸢而飞之。(有羽翼可以排风。其理不得不飞。)为鱼而跃之。(有鳞鬣可以泳水。其理不得不跃。)然后此理昭著于上下。洋洋泼泼。凡天地间。父慈子孝。君义臣忠。舟可以行水。车可以行陆。千般万般之理。举集目前。触处朗然。以此谭理。真所谓善画风手段也。今读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八字。都是形气。安有所谓理者哉。(章句所谓化育流行。上下昭著者。亦以气言。)然而使眼明者见之。八字亦都是理也。(语类赐录。鸢飞鱼跃费也。必有一个甚么物。使得他如此。此便是隐。)所当然(所当飞所当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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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然。(所以飞所以跃。)四迸散出。就其上可以名之曰费。就其上可以名之曰隐。不令零毛琐鳞一点子形气干涉于其间。良工心苦。此处最可见。会得此意后。以此反隅于鬼神章。则势如破竹矣。盖鸢鱼生物之飞跃者也。故就飞跃上说费隐。鬼神阴阳之良能者也。故就良能上说费隐。皆是即气上明理也。即此良能里面。依其德而赞之曰不见不闻。曰体物如在。不见不闻。虽是鬼神之体。而道之隐即此而在焉。体物如在。虽是鬼神之用。而道之费即此而在矣。故朱子于当节下。只以气释鬼神。而于章下总断处。始说费隐。其旨微矣。
鸢鱼有形之物也。故其分理气易。鬼神无形之物也。故其分理气难。鸢之有翼。鱼之有鳞形也。能飞能跃气也。当飞当跃费也。所以飞所以跃隐也。至于鬼神。初无形象。只是气之灵而已。气之灵固不见不闻。而理亦与之不见不闻。气之灵固体物如在。而理亦与之体物如在。理也如此。气也如此。理气有难分别。此所以从前读中庸者。皆能粗解鸢鱼。而至于鬼神则未尝不汗出也。若使觑得鬼神二字分明出来真真的的以为气之灵。而不使理一分参错于其间。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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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鸢鱼无异。其能屈能伸气也。(气之灵。遍体万物。能使万物屈。能使万物伸。而其能处即其灵处。人不得见闻。)当屈当伸费也。(未有万物之前。已有真实当屈当伸之理。而理无造作。未能独自做得来。必也乘气机而出入然后。方有妙用。于是乎不离能屈而有当屈者在焉。不离能伸而有当伸者在焉。能屈能伸与当屈当伸。同为万物之体。此所谓费也。)所以屈所以伸隐也。(所以屈。谓当屈之所以然也。所以伸。谓当伸之所以然也。此亦不离能屈而有所以当屈者在焉。不离能伸而有所以当伸者在焉。同为人之不见不闻。此所谓隐也。)
以鬼神前四章后三章格例推之。则皆单说费。不说隐。盖以隐非别件物事。只是费之所以然也。不须别说。虽欲别说。既无形可见。则无言可道。亦不得说也。然则此章以体物如在为费。体物如在之所以然即隐也。虽不说隐。有何不可。而其所以必特书不见不闻二句语者何也。尝窃细究之。吾儒是人伦之学也。前四章后三章。皆言人伦日用间若小若大事。都是费也。隐自在不言之中。而独此章极本穷源。(以气本源言)直说到天地万物造化大头脑处。所谓鬼神者。二气之至灵极能底。所以妙道之物也。亦犹人之心为载性之器也。心之于性。其间几何。鬼神之于道。其间亦几何。朱子尝曰心比性微有迹。(语类性情心意门。)愚亦曰鬼神比道微有迹也。(道无作为而鬼神有作为。此是微有迹处。)故其微显体用。与道合一。泯无罅缝。鬼神之所以为微显者。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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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微显也。鬼神之所以为体用者。即道之体用也。然则此章文理循序诠次。与前后章不同。当从微至显。由体达用。今欲先费而说隐则所谓所以然三字。无处挂搭。只是不见不闻四字。(朱子训隐有所以然及非见闻所及二句语。)道固尔。鬼神亦尔。道与鬼神。同一地头。于是先言鬼神之不见不闻。以明其为隐。继言体物如在之费。体物如在之所以然之不见不闻。亦岂不早已入于向所谓不见不闻之中乎。
鬼神之不见不闻。固是灵处之谓也。然而所谓灵者。并与其灵之所以然者。皆在于不见不闻之中。既言其灵者之不见不闻。则其灵之所以然者之不见不闻。将何处逃遁而出其外乎。体物如在。虽并属于费。而如在即不过体物之验。则所谓费者。只是体物二字也。鬼神之灵。固为万物之体。而此亦其所谓灵者。并与其灵之所当然者。同为万物之体。故谓之费。体物所以得名为费者。其实不在于灵而在于灵之所当然也。隐亦然。不见不闻之所以得名为隐者。不在于灵而在于灵之所以然也。灵之所以然。诚之体也微也。灵之所当然。诚之用也显也。若直以灵看作费隐。则此所谓认气为理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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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读书者。最怕驱率圣贤之言以从己意也。今此不见不闻。子思分明指鬼神而言。故朱子亦以鬼神释之。而今之读者。每误看朱子费隐之说。欲专以理当之。曰鬼神之不见不闻。即道之不见不闻也。顝囵吞枣。终不明白说出。及其语塞则曰理气混融无间也。此愚之所以大不快意也。鬼神之不见不闻。只是阴阳良能之不见不闻也。道之不见不闻。乃是良能所以然之不见不闻也。何可同也。但不离鬼神之不见不闻。而道之不见不闻。即此在焉。所谓当体便是也。(鬼神当体便是理。)鸢鱼亦然。(鸢鱼当体便是理。○孔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周子曰。阴阳一太极也。)
鸢鱼鬼神。皆与道为体者也。道无形体。在鸢鱼。以鸢鱼为体。在鬼神。以鬼神为体。吾儒说理。个个是实。(朱子曰。今人筑墙。必立一木于中为骨。谓之夜叉木。横曰桢。直曰干。此所谓鬼神与道为体者。鬼神为桢干而道为土。与体物不遗语意微不同。体物不遗。鬼神为桢干而物为土。)
章句曰鬼神无形与声。此言鬼神即隐也。曰物之终始。莫非阴阳合散之所为。此言鬼神即费也。不须言德。虽除了德字。只于鬼神二字上。已可下费隐矣。
二气之良能。无形与声。不见不闻。此是道之隐所在之处。二气之良能之所以然。亦无形与声。不见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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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正所谓隐也。
所以然。从里面说也。不见不闻。从外面看也。所以然实际也。不见不闻影境也。谓鬼神为不见不闻则可。谓鬼神为所以然则不可。
夫隐者所以然也。费者所当然也。鬼神者其能然也。有是理而后有是气。鬼神者亦费隐中物也。每陪帮费隐以行其能。鬼之能屈。载得所以当屈者出来。神之能伸。载得所以当伸者出来。若无所以然所当然。虽以鬼神之能。蔑以能其能焉。然字属天地万物形气上。鬼神已自掉脱了。所以所当四字属理上。理者鬼神之所由以生也。名位判异。精粗悬殊。鬼神之于理。安敢越分滥占。侵夺非有乎。此处若不明著眼目。易陷于认气为理。后学之所当深戒也。
或曰若如子言。朱子何不曰不见不闻上。可以见隐。体物如在上。可以见费。而直曰不见不闻隐也。体物如在则亦费矣乎。曰理不离气。气外无理。子思既即气言理。朱子亦当即气言理以释之也。若所谓不见不闻上。可以见隐。体物如在上。可以见费者。从不杂言。欲分别理气名物则得矣。至于释此章则不合也。语类亦曰鸢飞鱼跃费也。(锡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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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物而不可遗。诚之不可掩二处章句。不下灵与良能字。皆以阴阳合散言之。盖虽鬼神。既是不可见不可闻底物事。则舍形气说不出也。然而合散二字中。已含了灵与良能意思。
鬼神以二气言者。是对待说。以一气言者。是流行说。阴阳合散四字。是兼对待流行说也。合处阴之灵阳之灵相聚而合。散处阴之灵阳之灵相离而散。此则对待也。合时至而伸。散时反而归。此则流行也。
语类端蒙录曰体物言以物为体。似与章句不同。岂记录有误耶。可学录体物是与物为体。干事是与事为干。恐此录为是。
饶双峰曰此章即鬼神之费隐。以明道之费隐。堪令人一噱。费隐固非天地所可囿有。姑从天地言之。自有天地以来。只有此一个道。费隐已自充天塞地。细入尘沙。元无一片空隙地。双峰又创出鬼神费隐来。将令容著安顿于何地耶。无已则若曰以鬼神之微显。(费隐以理言。有定属。微显通理气。无定属。)说出道之费隐。或成说话耶。(以上论第二第三节。)
不特不见不闻体物如在。当主气看。章末曰微曰显曰诚。亦当主气看。盖此通章皆论鬼神。鬼神二字。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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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气而言。则其德之不见不闻体物如在。亦主气而言也。不见不闻体物如在。既主气而言。则其所承之微显。所结之诚。亦岂非主气而言者乎。如是看然后。一章文字。血脉贯通。首尾相应。故章句不曰阴阳合散无非实理。乃曰阴阳合散无非实者。若曰实理则理与阴阳。自是二物。诚与鬼神。亦成二物。故直曰实者。其意若曰阴是实阴。阳是实阳。合是实合。散是实散。不离阴阳合散。诚即在焉。诚即是鬼神。鬼神即是诚。(程子曰。器亦道道亦器。)此正理气混融无间处。虽然是诚也不离乎阴阳合散之中。而亦指其不杂乎阴阳合散者而言。正如天命之性。就气以成形中。指出其不犯形气者也。(就气中离气言性。即气上合气言诚。亦微不同。)鬼神章到此。方单单提举一诚字以结裹。此所谓要旨也。朱子尝曰读书。须看致命痕。诚字是致命痕。此处固非吾辈矇学所可觑到。而姑据朱子之说。作此议论耳。
阴阳合散。无非实理。此千万人皆可道之言。亦千万人皆曰可之言。而朱子之必讳理而下者者。必有微意。读书值此等处。尤当痛与理会。不得不措也。盖阴阳合散无非实理。此言何不可之有哉。然而于解此章则不合也。盖理不杂气。理与气决是二物。理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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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理与气即是一物。阴阳合散无非实理。理不杂气之言也。阴阳合散无非实者。理不离气之辞也。此章通章。皆从理不离气上说。要之不过就气上言之而理则载在其上也。愚尝依文字视之。此章从头至尾。都是气也。(此时章末诚字。也是气。)又离文字。就上面视之。此章从尾至头。都是理也。(此时章首鬼神字。也是理。)少顷阖眼默会。气即是理。理即是气。非气外别有理也。然则所谓阴阳合散无非实者八字。不徒为当句之释。亦通章皆是这意思。或曰若是则子之说此章自鬼神二字以下。至于论费隐论诚处。何屑屑于分理气也。曰不有以分之。又何以合之。若不先分而径合之。和气叫理。和理唤气。这所谓顝囵吞枣者也。
阴阳合散(气)无非实者。(理)与所谓不见不闻(气)隐也(理)体物如在(气)则亦费矣(理)者。同一语法。
诚为中庸一篇之枢纽而始见于鬼神章。章句当于此处。言其为枢纽之义而姑阙之。待到二十章诚身始言之。盖为此章诚字。是阴阳合散无非实者之意。主鬼神而言。未若二十章主人道而言也。
朱子特先抽揭诚字。释之于上曰诚者真实无妄之谓。此即不杂乎阴阳者也。其下继之曰阴阳合散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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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实者。此即不离乎阴阳者也。默而玩之。宛然是一个太极图貌㨾。(太极圈在上。阴阳圈在下。)
诚训真实无妄。真实是正释。无妄是反释。正释犹恐不明。反其语而叠释之。以致其分明也。非真实之外。更有无妄也。语法正如虚灵不昧。
说理气。有不离不杂二条路。而鬼神章大要。就不离上说。其文法自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来。圣祖圣孙。一脉相传。虽以文章言之。可谓与天地同其造化。亦文章中鬼神也。虽然向非我朱子。又孰能注释发挥。若是其明且尽乎。
或曰说理气。既有不离不杂二条路。则鬼神章之偏就不离上说者何也。曰原来道无形体。待器而具。天地万物。皆是器也。则亦天地万物。皆是道也。假令有人毁坏天地。焚烧万物。则虽圣人。亦无以开口而说道也。是故历选前圣之书。一切未尝离器说道。不特鬼神章为然。默而通之。六经四书。莫非这个说话。莫非这个义趣。如中庸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皆是器。其中所具之理。为天下古今人所当行者是道也。又如诗之弦歌。书之政事。易之卜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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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征伐。礼之三千三百。乐之始终条理。皆不离事物而道理存焉。圣人之说道理。只有此一条路而已。更无他条路也。然而降自中古以来。老佛庄列荀杨告子之徒。认气作理。诳惑一世。道之真面目。贸乱䵝昧。无以见得。朱夫子是用闷焉。不得已更设不杂一条路。以与不离一条路双立为说。夫所谓不杂。亦原来不杂。非朱子所创出也。于是乎道器之说。无复馀蕴。而千古圣人之书。始可以讲读。诸子纷纭之论。亦可以折服。此朱子所以继往开来。大有功于宇宙者也。
章句曰阴阳合散无非实者。此犹言鬼神即诚也。此从不离上说也。或问曰鬼神之德所以盛者。盖以其诚耳。此言鬼神之德非诚也。鬼神之德之所以盛。盖以诚也。此从不杂上说也。朱子论鬼神说话甚多。间有若相盭者。然若从此二条路寻去。都不相妨。此又不可不知也。姑举数段以例其馀。问鬼神之德如何。曰此言鬼神实然之理。(语类力行录。)此等处当从不离看。今且只就形而下者说来。但只是他皆是实理处发见。故未有此气。便有此理。既有此理。必有此气。(语类道夫录。)此等处当从不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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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大旨。只在一诚字。但此一诚字。浑沦团团。罅缝难觅。学者须就其中。得其罅缝而入。方有下手处。中庸四大支。费隐章为第二大支。所以申明首章道不可离者。而鬼神章为其所属。则亦道不可离之意也。夫道也者实理也。实理通微显。无所不在。无物不具。无时或断。此岂须臾可离之物乎。君子苟欲使此道不离于须臾。则亦通微显无所不用其力。而其所以慎乎微者。尤当严于慎乎显也。慎乎独者。尤当严于慎乎众也。此慎独之功。所以为诚意之学。而在中庸。为诚之者人之道也。鬼神章发明微显二字。特地分晓。而与首章莫显乎微。末章知微之显。隔远相照。血脉贯通。首章由微达显。(由中和达位育。)而以莫显乎微。为慎独所起之辞。末章自显造微。(自衣锦尚絅。造无声无臭。)而以知微之显。为慎独所承之文。以此言之。则鬼神章虽兼费隐包大小。凡盈天地间万物万事之理无所不该。而若言君子受用上最要切处。则只在于慎独二字。愚尝于閒居静处。读鬼神章。读至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矧可射思四字。当著眼看。似不是过去无心说。)便觉毛发竦然。接续读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矣十一字。亦似有戒之之意。)自然生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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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底意思。吾既然。想人亦然。此无乃子思述此文时。有这意思藏在其中。历千载而其精神犹有所感触于人者耶。是未可知也。(以上论末节。)
鬼神章凡五节。第一节包下文四节而言。德字最紧。下文隐也(不见不闻)费也(体物如在)诚也。都含在里面。第二节承上文德字。分隐(不见不闻)(体物)而言。下二节亦为此节体物所包。第三节言如在之妙。以明上文体物之验。盖就天地造化无所不包之鬼神。抽出其所当祭祀者言之。为人所亲切易见也。第四节全节引诗。非以释上节。盖自为一节。与上节并立为双节。言非独祭祀之鬼神如此也。虽屋漏幽隐之地。天地鬼神。昭布森列。无所不在。即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朝。及尔游衍之意。亦如在之意也。体物之验也。第五节以微字承上文不见不闻之隐。以显字承上文体物如在之费。而微显都归结于一诚字。一诚字盖亦包括了一章之旨矣。
小注陈氏曰诗云三句。视不见听不闻意。此说恐未然。愚意诗三句。亦言如在之意。体物之验也。如此看然后。下文微之显诚之不可掩。方关锁得成。显与不可掩。皆指体物如在而言。如此之此。通指不见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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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物如在而言也。若以诗三句为不见不闻之意。则其上已有如在之言。便成显之微。(以上合论五节。)
五伦解(乙酉)
人之五伦。原于五性。父子有亲仁也。君臣有义义也。夫妇有别智也。长幼有序礼也。朋友有信信也。
天之四德五行。人之四端五伦。一串贯来。
人皆知五伦之当修于其身。而不知五伦之本具于其性。人皆知圣人之设五伦以教民。而不知天地之备五伦以生人。所谓百姓日用而不知者。此类之谓也。
廖子晦问以五常配五伦。则仁行于父子。义行于君臣。礼行于长幼。智行于夫妇。信行于朋友。皆不易之定理。朱子答曰智字分配。似稍费力。正不必如此牵合也。愚窃以为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固恰恰相当。而礼之于长幼。信之于朋友。稍欠恰当。至于智之属夫妇。显有牵合之嫌。朱子之言。可谓俟百世而不惑矣。然而廖子晦之言。亦弃之有可惜者。故姑此推演以备一说焉。
仁之发为爱而爱莫切于爱亲。义之发为敬而敬莫先于敬君。故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古人多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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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夫妇有别。是智之一端也。长幼有序。是礼之一端也。朋友有信。是信之一端也。是故古人之如此分排者盖寡矣。然默识而善推之。诚有至理有不期合而合者。恐不可谓全无其说也。
程子曰。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愚窃以为五伦之有孝。亦如五性之有仁。偏言之则只是善事亲为孝。又专言之则孝为百行之原。万善之首。下四伦莫不包在里许。故事君不忠非孝也。事长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妻子不好合非孝也。如孝经中所说天子之保四海以是。诸侯之保社稷以是。卿大夫之保其家以是。士庶人之保其身以是。其所该括。不亦广大乎。至于甘旨之奉温凊之节。经传十五章之内。不多及焉。此可见孝道之全。在此而不在彼也。或曰小学明伦篇所述。多是善事亲之事。与孝经规模不同何也。曰孝经别为一书。备论五孝之道。盖专言之孝也。小学列为五伦。诱进八岁之儿。即偏言之孝也。
朱子曰。四者之中。仁义是个对立底关键。仁仁也而礼则仁之著也。义义也而智则义之藏也。又以此理推之。则五伦之以君父为重。如五性之以仁义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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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于事长曰父事之。于昏姻曰男先于女。君先于臣。其义一也。盖其义类有相近者。愚故曰长幼者疏底父子也。夫妇者小底君臣也。
朱子曰。五行各一其性。然一物又各具五行之理。又以此理推之。则爱亲仁也。而施于制事之宜之谓义。节文斯之谓礼。知斯之谓智。实斯之谓信。敬君义也。而发于本心之德之谓仁。节文斯之谓礼。知斯之谓智。实斯之谓信。触类而通之。莫不皆然。
大抵五伦之一事。皆兼五常。五常之一德。亦包五伦矣。
父子有亲。不足以尽仁。君臣有义。不足以尽义。
虎狼禀木气偏通。故于父子明。蜂蚁禀金气偏通。故于君臣明。雎鸠禀水气偏通。故于夫妇明。鸿雁禀火气偏通。故于长幼明。麋鹿禀土气偏通。故于朋友明。虽一点天理。亦可见其来历之不诬也。
虎狼生于山林。雎鸠游于江淮。蜂蚁螫人。鸿雁随阳。冬至麋角解。夏至鹿角解。
春则万物生育。有父子之象。夏则万物蕃昌。有长幼之象。秋则万物收成。有君臣之象。冬则万物闭藏。有夫妇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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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温和。有父子之象。夏之文明。有长幼之象。秋之严肃。有君臣之象。冬之幽闇。有夫妇之象。
父子有温润之德。是木之象。君臣有断制之义。是金之象。
仁人孝子意思。如春和日暖。忠臣义士气像。如秋肃霜清。
事亲者有愉色婉容。仁之发也。春之德也。事君者有面折廷争。义之发也。秋之德也。
父子主爱。君臣主敬。五伦各一其义。然而在父子而为爱底道理者。即在君臣而为敬底道理。在君臣而为敬底道理者。即在父子而为爱底道理。譬如春暖秋凉。其候不同。而暖变为凉。凉变为暖。只是一气。非二气也。
父慈子孝。君义臣忠。夫唱妇随。兄友弟恭。亦各一其义。然而在父而慈。为在子而孝。在君而义。为在臣而忠。夫妇兄弟皆然。只是一个道理也。
天地之化。冬翕而春张。此春生于冬也。学问之功。知及而仁守。此仁生于智也。五伦之序。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此父子生于夫妇也。
五行。惟木种生。又一本而千枝万叶。有父子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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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柳接桃李。蜾蠃负螟蛉。为人后者其理亦然。
金曰从革。一入炉韛。成器适用。有君臣之象。
五伦。夫妇最先有。亦天一生水之象。
家语孔子曰。群生闭藏乎阴而为化育之始。故圣人因时以合偶男女。穷天数也。霜降而妇功成。嫁娶者行焉。冰泮而农桑起。昏礼而杀。于此圣人制昏嫁。因时之义。厥惟微哉。
玄武之龟蛇。异类而同方。四端之是非。异义而同情。五伦之夫妇。异形而同室。其义一也。夫妇之属智。于此益可验矣。
朱子于中庸或问论禽兽五常处。以雎鸠之有别属之智。
朋友实心相孚。如土之填塞无空处。
程子曰。五常之信。如五行之土。据此则人之所以事君父事尊长处夫妇之道。莫不从朋友分上讲习出来。无处不在之妙。其在此乎。
西山真氏曰。仁义礼智信之性。古人谓之五常。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道。古人亦谓之五常。以性之体而言则曰仁义礼智信。以性之用而言则曰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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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一而已。天下岂有性外之理哉。
五伦之数止于五。盖五者天三地二之合。天地之全数也。其于河洛。亦居正中。是故天地间万物万事。皆不能遁五而为数。
有父必有子。有君必有臣。有夫必有妇。有长必有幼。有朋友必有二人。此天下之理。无独必有对者。而程子所以中夜舞蹈处也。
鲁斋许氏曰。万物皆本于阴阳。要去一件去不得。天依地地附天。如君臣父子夫妇皆然。
五伦之理。充满天地。人之居于天地之内者。无得以逃焉。是故虽以至无道之人言之。以后辛为君而飞廉为之臣。是后辛不能无君臣也。以始皇为父而胡亥为之子。是始皇不能无父子也。以幽王为夫而褒姒为之妇。是幽王不能无夫妇也。以管叔为兄而蔡霍为之弟。是管叔不能无兄弟也。驩兜党恶。盗蹠聚徒。是驩兜盗蹠不能无朋友也。此处正可见人伦之根于人性而为极天罔坠也。
五伦之理。逼塞天地。初无空缺处。凡物乎两间者。虽禽兽草木。亦不能无是名焉。鸟有雌雄。兽有牝牡。桐楮麻竹。皆有阴阳。此有夫妇也。鸡生鸡犬生犬。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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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生于根。种生者生于种。此有父子兄弟也。羽虫三百。凤为之长。毛虫三百。麟为之长。木有大春。草有灵芝。此有君臣长幼也。牛羊乌鹊。成群聚族。下至林薮丛薄。亦皆以类相聚。此有朋友也。但有其名而无其义。故自圣人谓之人伦而不谓之物伦焉。
五伦者人伦也。其名由人而立。其义由人而著。舍是人固说不得。然而河图相得如兄弟。有合如夫妇。洛书中为主而外为客。正为君而侧为臣。八卦乾坤为父母。而震坎艮为兄弟。巽离兑为姊妹。六律。律取妻而吕生子。同位相生者。有夫妇之义。异位相生者。有母子之道。而及其十二律还相为宫。则臣不役君。民不踰臣。清浊高下。不相夺伦。日月之望。星辰之拱。皆有君臣之象。昆崙之于众山。有祖孙之名。百川之于东海。有朝宗之称。黄帝尧舜之所以制衣裳而临天下者。亦为示民以尊卑上下之位。彼图书卦律日月山川衣裳之属。安有所谓人伦者。而古人之言若是者何哉。盖天地之间。只一理而已。虽随气作形。逐物为事。千端万绪。其变不穷。而若使有眼者彻视无间。则天地万物。孔穴相通。即不离千端万绪不同之中。而所谓无极太极一理之同者。依然故在尔。故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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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物象之间。亦无往而不相值焉。
天有阴阳。其用为寒暑。地有刚柔。其用为燥湿。人有仁义。其用为爱敬。父子兄弟。所当爱者也。君臣夫妇。所当敬者也。
仁之发为爱。而人情之爱。莫大于父子之亲。仁民爱物。自此流出。义之施为宜。而人事之宜。莫重于君臣之义。敬长尊贤。自此推去。
日月星辰。天之文也。山林川泽。地之文也。君臣父子长幼朋友。人之文也。
五典始见于虞书。然想自寅会初有人时。便有此名目教戒。不是唐虞之所创设也。盖既生男一人。又生女一人。便与相会。则男谓女谓妇。女谓男谓夫。夫妇之名立焉。男女交媾而复生人。谓其生曰子。其生谓生之者曰父。父子之名立焉。生道不穷。先后相继。先我者谓我幼。后我者谓我长。长幼之名立焉。其不先不后。同类而同志者。又相谓曰朋友。朋友之名立焉。人之类既繁以滋。云云焉职职焉。不可无总会管领之处。故于是乎推其中聪明睿智者一人。南面以坐之。北面以事之。其名曰君臣。五者之名既立。则其所以处是名者。安得无道理乎。虽未有文字议论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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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当有良知良能也。
天之降斯民也。为之父以生之。为之子以继之。为之君以养之。为之臣以佐之。为之夫以帅之。为之妇以从之。为之长幼以先后之。为之朋友以左右之。莫非为斯人排布设施也。
人有三养。幼则养于父。长则男养于妇。女养于夫。老则养于子。鳏寡孤独者。无此人伦之养者也。故谓之四穷。而废疾者不与焉。
生我之谓父。生于我之谓子。治我之谓君。治于我之谓臣。先我之谓长。后我之谓幼。配我之谓夫妇。辅我之谓朋友。我之一身。处于其间。或生之或治之。或先之后之。或配之辅之。莫不管属于我焉。
子于人者。亦可以父于人。臣于人者。亦可以君于人。幼于人者。亦可以长于人。朋友亦无往而不可以为朋友。而独为人夫者。不能复为人妇。为人妇者。不能复为人夫。此则男女大限。天所别也。是以君子忠恕之学。只有四未能而无五未能者。盖不可以所求乎彼。还以相责也。
谓我父者。吾谓之子。谓我君者。吾谓之臣。谓我夫者。吾谓之妇。谓我长者。吾谓之幼。独朋友之名。相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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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无二称焉。其地同也。
君臣父子夫妇。谓之三纲纲者。以一统万之名。臣可以万焉而为之君者一。子可以万焉而为之父者一。妇可以万焉而为之夫者一。
万物之中。惟人最贵者。以其有五常也。四海之内。惟中国最尊者。以其有五伦也。人兽之分。华夷之别。天地之大防也。故圣人致严焉。
天地之间万物之中。有二大界限。有曰人兽之别。有曰华夷之别。人兽之别。人所易知。而华夷之别。有非人人之所可知也。是故学问大儒如吴澄,许衡,刘因之徒。皆不免有事元之失。可惜也。亦可戒也。后世傥有继朱子而修纲目者。当于元清不与正统。双书年号可也。
一部春秋。万古纲常。
孔子说名不正。便推至于礼乐不兴。非圣人能若是乎。子路之以为迂。是见不到也。
伦纪者。人之缰勒也。虽王良废缰勒。无以御马。虽尧舜舍伦纪。无以制人。
天地之性。人为最灵。能得正通之气。备有五常之德。故圣人视天下犹一家。视中国犹一人。不以无道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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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而弃之。其畏天闷人。眷眷之诚。行道济世。汲汲之心。譬如天地生物之心。不以闭塞成冬之时而息。是以孔子辙环天下。孟子历聘齐梁。伊川上书陈王道。朱子应举言天下事。而皆不以为劳。不以为僭。前圣后圣。其揆一也。
凤凰麒麟。人皆以为灵也。芝兰松柏。人皆以为贵也。然而此犹禽兽也。犹草木也。天之生物。惟人最尊。头圆足方。平正直立。中涵太极。外应万事。真天地间瑞物也。其间虽有贤愚贵贱之不齐。而其至愚者。犹胜于禽兽之灵。其至贱者。亦优于草木之贵。而世之人于彼乎则欣慕爱玩。异于恒物。于此乎则漫不知其为可爱可敬之物。甚者至于戕害陵轹而莫之顾。此不思之甚也。昔者孔夫子于荷筱者。叹其鸟兽同群。而曰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于此可见圣人之学。为人伦之至。而子羔足不履影。程子转椅避塑。皆孔氏之遗义也。
若使天地间。只生一人。更不生人。则人伦固无所用处。而今也不然。天之生人。其数不亿兆。使之并处同游于覆载之内。人虽欲自绝于人。不可得也。既不能绝于人而人与人交。则其名曰人伦。是故孔氏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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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以人伦为宗。学而时习下。便说有朋自远方来。主忠信下。便说无友不如己。居处恭执事敬下。便说与人忠。明明德下。便说新民。修身下。便说九经。此所谓人伦之学也。彼哉离人而绝俗。高蹈而远引者。其分于道也邈矣。
六经之言。句句明人伦。
曰五伦曰五典曰五品曰五教。其称不同。自其有条序不乱之谓伦。自其可常久不易之谓典。自其位列而言。谓之品。自其圣人之以此教人而言。谓之教。
或谓之人伦。言人事之所当然也。或谓之天伦。言天理之所以然也。
以事物分言。则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物也。有亲有义有别有序有信。事也。有形之谓物。有为之谓事。孰不为物。五品物之重者也。孰不为事。五教事之大者也。吾儒就事物尽道。个个是实。释氏离事物求道。个个是空。
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名也。有亲有义有别有序有信。教也。得罪名教。馀无足观。虽以仲子让齐国。不义之高义。特为小小廉耻尔。
诗不云乎。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父子君臣夫妇长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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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物也。亲也义也别也序也信也。则也。凡有是物。必有是则。乃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其为则也。头头处处。恰好圆满。充塞乎宇宙。流行乎日用。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第恨人自不察尔。
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形而下者也。曰亲曰义曰别曰序曰信。形而上者也。未有父子。先有亲焉。未有君臣。先有义焉。未有夫妇。先有别焉。未有长幼。先有序焉。未有朋友。先有信焉。
父子一位。君臣一位。夫妇一位。长幼一位。朋友一位。凡五位。位即名分之所由以正也。
父一位子一位君一位臣一位夫一位妇一位长一位幼一位。朋友共一位。凡九位。
一人之身。可以为父。可以为子。可以为君。可以为臣。可以为长。可以为幼。可以为夫妇。可以为朋友。是五伦同一位也。
父子同族。君臣同国。夫妇同室。兄弟同气。朋友同志。父子不同世。君臣不同位。夫妇不同形。兄弟不同齿。朋友不同身。
父子之亲以属言。君臣之义以合言。夫妇之别以际言。长幼之序以列言。朋友之信以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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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之亲以恩言。君臣之义以道言。夫妇之别以嫌言。长幼之序以位言。朋友之信以心言。
亲也不可疏也。义也不可苟也。别也不可媟也。序也不可紊也。信也不可伪也。
父子亲亲也。君臣贵贵也。长幼长长也。朋友贤贤也。亲亲恩也。贵贵位也。长长齿也。贤贤德也。
五伦慈母不与焉。言父母在其中。
师之名位。与君父同尊而不与于五伦者何也。古者君师无二位。如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皆兼有君师之责。治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争夺息。至孔子时。君未能兼师道。始别立师位。君与师自此分焉。五教之目。起于君师未分之前。则岂不包在于君臣一条乎。然而朱子小学于长幼言之。此则以弟子所以事先生之道。当以事长事之。不当以事君事之也。且朱子之于门人。直以朋友相处。其在自谦之道。不可抗然自以为长。则不得不借用朋友适己之礼也。
师弟子者。即是就朋友中。择其先生而先觉者。推让而尊奉之。其名曰师弟子。故直以朋友该之。盖言师弟。不可以兼朋友。而言朋友。可以兼师弟。如言长幼之可以兼兄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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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幼即兄弟也。然而不曰兄弟而曰长幼者。兼他人长幼而言也。
长二十年以上谓之尊。长十年以上谓之长。少二十年以下谓之幼。少十年以下谓之少。上下于十年之内谓之辈。
五伦宾主不与焉。以朋友该之也。
五伦宜阔看。试言之父子有亲。凡家门九族属于父者。皆在所爱。况诸父于我有父道焉。诸子于我有子道者乎。君臣有义。凡朝廷百僚近于君者。皆在所敬。况上官于我有君道焉。下隶于我有臣道者乎。夫妇有别。凡妾媵皆不可慢也。若以长幼言之。则不徒年长以倍而后。方可谓之长。虽一日长于我。便是长。虽一日少于我。便是幼。朋友虽是有交际之称。而楚越之人交之。便为朋友。四海之内。何莫非吾朋友也。五条二十言之内。包括得天下之人。无不维持结联。打成一党。非聪明睿智达天德者。孰能与于是。愚尝默坐一室。终日见其入门者。皆于我五伦焉。出而坐于市街之傍。亦以五伦律之。其来来者去去者。无一人不管属于我焉。噫。其大矣哉。
周礼自冢宰六卿。至府史胥徒。莫非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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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天地为父母。以四海为兄弟。以大君为宗子。此西铭之义也。愚故以为西铭是宇宙间万物大族谱。
天子诸侯。以承统为重。兄继弟叔继侄祖继孙。皆以弟侄孙为祢庙。虽无父子之名。而盖有父子之道。
阴必从阳。柔必附刚。妇人初无自专之义。故从夫序伦。不敢伸其私伦焉。
妇人以夫为君。以媵为臣。以舅姑为父母。以姊姒为兄弟。
男为人后与女适人者。为其私亲。降服一等。人合反重而天属反轻者。人无二本故也。
夫妇有别。别字有二义焉。一则谓各夫其夫。各妻其妻。如婚礼。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所以厚其别之类也。一则谓男女居室必辨外内。如礼所谓不共湢浴。不亲授受之类也。
阴阳和而后万物生。夫妇和而后家道成。于夫妇当以和乐好合之意言之。而一别字以间之者何也。盖夫妇之际。大欲在焉。大乱生焉。不患其不和而患其和之过而为淫。不患其不合而患其合之过而为渎。是故圣人之敷五教也。忧百姓之不亲。以亲义序信等名理。联缀通融。不使分析。而独于夫妇一伦。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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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字以界域于其间。圣人设防垂戒之义。斯可见矣。
五伦惟夫妇有别。似若不相亲。然其所以别之者。乃所以亲之也。夫妇无别则渎。渎便相离。
七年男女不同席。内则之文也。或疑此以他男女言。若是亲兄弟姊妹之同父母者。其在儿时。岂有不同席之理乎。曰男女之别。当愈亲而愈严。
坊记寡妇之子非有见焉。弗友也。以此坊民。犹以色厚于德。盖此章之意。言于嫌疑不大段处。犹且避之。极言避嫌之远也。
人之有五伦。犹身之有五体也。相须互备。缺一不可。故五体不全。不足以成人身。五伦不具。不足以成人道。此所谓天之经地之义。民之秉彝。物之懿则也。君子之学。自洒扫应对。以至于修齐治平大小大事。莫非所以明人伦也。
天地之间。只有吾与人而已矣。自其分定者而观之。则吾固吾也。非人也。人固人也。非吾也。自其理一处而论之。则吾虽吾于吾而于人为人。人虽人于吾而于人为吾。是则吾亦人也。人亦吾也。是故于子吾为父。于父吾为子。于臣吾为君。于君吾为臣。于妇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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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于夫吾为妇。于幼吾为长。于长吾为幼。于朋友吾为朋友。此则九者莫非吾也。然而父是父也。子是子也。君是君也。臣是臣也。夫是夫也。妇是妇也。长是长也。幼是幼也。朋友是朋友也。皆非吾也。此则九者莫非人也。知其所以为吾。则修己之道。于斯乎在矣。知其所以为人。则治人之术。亦不离于是焉。这个道理。吾亦有之。人亦有之。吾不求于人。人不假于吾。左转右推。随处圆融。三反五折。逐时吻合。此岂人之为哉。殆天之为也。
人有一性。浑然在中。分而为五伦。父子有亲分而为父慈子孝。君臣有义分而为君仁臣敬。子孝又分而为居致其敬。病致其忧。丧致其哀。祭致其严。居致其敬又分而为冬温夏凊。昏定晨省。出告反面。饮食忠养。自此推去。愈分而愈细。此所谓一本而万殊也。又溯而上之。则所谓万殊而一本者可见也。
中心为忠。如心为恕。五常之德。具于中心者也。五伦之事。行于如心者也。以所求乎人。还以责己。以所恶于己。勿复施人。操约施博。用之不竭。百王一辙。千圣同矩。
人人肚里。皆有五常。何不反观自得。而必见其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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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己而后。方得己之所以事其父之道乎。必待其臣之事己而后。方得己之所以事其君之道乎。曰己为己之所蔽也。己者形也。气质蔽之于有生之初。物欲蔽之于有生之后。性虽在中。重重遮隔。无罅缝可以透露而出。而子也臣也。躯壳既分。义理无障。万川落月。更觉分明。
中庸之所求。大学之所恶皆心也。所求即所欲也。若使五伦不本于五性。则人心之欲恶未必皆得其正。从其心之所欲而欲之。无所不欲。从其心之所恶而恶之。无所不恶。则其不悖义而伤伦者鲜矣。
亲字里面。有无限道理。父之所以育子。子之所以事父。其事甚繁而皆在其中。义字里面。有无限道理。君之所以使臣。臣之所以事君。其事至广而皆在其中。别也序也信也。莫不皆然。明道先生尝曰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有多少不尽分处。此言有时讽诵。其味无穷。
圣人之于人伦。尽其本分而已。非有所加焉者也。
人之爱子。是天理也。然而爱子而教之义方。不纳于邪则可也。若爱子而欲其聪明。欲其富贵。欲其长寿。欲其多男子。种种系念。皆是人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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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之丧。人子岂不欲一哭便绝。更不生存。然而毁瘠伤生。君子谓之不孝。盖天理本体。自有定分。过些子不得。不及些子不得。
不以舜之所以事亲事亲则为不孝。不以周公之所以事君事君则为不忠。
孟子曰。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皆所以明人伦也。孟子之学。识其大者。此等之谓也。
曰亲曰义曰别曰序曰信五者。至孟子始发。此亦论五性四端以及于此。真所谓扩前圣之未发。大有功于斯道者也。
人之初生。各私其身。不相管辖。有圣人者作然后。制为人伦。散之天下。臣必有君。子必有父。妇必有夫。幼必有长。朋友必有朋友。或以恩当爱。或以义当敬。而导之以本然之情性。齐之以截然之法律。无有畸零赘附于其中者。而屈伸操纵。如臂运手。如手使指。于是家比孝悌之行。国多忠良之士。上下相安。左右相固。风清俗美。教化大行而天下治。唐虞三代之隆是也。既又为万世虑无穷。则书之于册。藏之于名山。使中原之人世守而勿失。虽降及叔季以迄于今。而其说相传在人耳目。是故强不食弱。众不暴寡。智不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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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勇不陵㥘。植遗腹朝委裘而国中晏然。三尺童子。抱布适市。而悍夫暴客。不睨而过之。仁义节行。史不乏书。井闾禾麻。民安其业。人之相见。揖让拜伏而不敢有相残相贼之意。夫何故欤。噫。人伦之有力于天地生民。若是乎哉。
天地假手于圣人。以制人伦。人伦者非圣人之所自制也。
四海至广矣。兆民至众矣。家到而饲之。户谕而教之。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是故文武之为政也。导其子以养其父。导其臣以事其君。导其妇以助其夫。导其弟以从其兄。导其朋友以益其朋友。盖所谓不动而化。无为而成者。用此道也。
朝廷莫如爵。家门莫如族。乡党莫如齿。
父子兄弟夫妇。处于家者也。君臣长幼朋友。得于国者也。国之本在家。家之推为国。是故君子之事亲孝。而资之以事君忠。事兄悌而移之以事长顺。
父子兄弟。以恩属者也。故事父事兄。其事多相近。君臣夫妇。以义合者也。故事君事夫。其事多相类。
君臣之义。亦同父子。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人徒知有父子。故家内事自任以为己责。而不知有君臣。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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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事不以为己责。可谓蔽于近而昧于远也。
朋友有信。信实也。于五伦无处不宜。而独于朋友云者何也。盖父子兄弟其恩厚。本有气血肉骨之相连。君臣夫妇其势固。又有事情物欲之互牵。苟非悖乱之极。鲜有不以实心相接。而至于朋友则其恩不足以深恃。其势不足以相维。是故下一信字。其义微矣。古人于事亲曰孝。于事君曰忠。亦以君对亲。亲疏不同也。
闾阎贱人得一食。归饷其父母。是愚夫愚妇之所能知能行也。舜之于瞽瞍。底豫而已。不格奸而已。终不能使之为圣人。是圣人犹有所不能也。君子之道费而隐。此之谓也。
圣人之于人伦。有幸焉者。有不幸焉者。尧舜皋夔之为君臣。文武周公之为父子。文王太姒之为夫妇。夷齐之为兄弟。颜曾之为朋友。圣人之幸也。舜禹之于。瞽鲧。汤武之于桀纣。周公之于管蔡。孔子之于原壤。曾思之出妻。圣人之不幸也。虽幸不幸不同。而其为道则同。所谓易地则皆然者也。
五伦之序。大要以轻重为次。
父与君孰重孰轻。曰以恩则父为重。以义则君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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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下之人公言之则君为重。从一人之身私言之则父为重。是故古人或屈义以全恩。或夺恩以伸义。随其时与事而处之有不同。要不失其两重焉。
五伦。天属居其二。人合居其三。然人合亦天属也。君臣夫妇朋友。亦天使之然也。故同谓之天叙。
朱子曰。五伦惟父子兄弟为天属。而以人合者居其三。然夫妇者天属之所由以续者也。君臣者天属之所赖以全者也。朋友者天属之所赖以正者也。必欲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间。交尽其道而无悖。非有朋友以责其善辅其仁。其孰能使之然哉。故朋友之于人伦。其势若轻而所系为甚重。其分若疏而所关为至亲。其名若小而所职为甚大。此古之圣人。修道立教。所以必重乎此而不敢忽也。
天属者一定而不可易。人合者有时而易。是故以瞽瞍为父而舜不得易。以丹朱为子而尧不得易。以盗蹠,桓魋为昆弟而柳下惠,司马牛不得易。为天属也。故旧有大故则绝。妻有七去之恶则出。虽于君臣至尊至严之地。亦有汤武伊霍之事。为人合也。虽然周公为国家夷昆季。此则以天属之轻者。较人合之重者。不得已而为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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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将兴。人心先聚。国之将亡。人心先散。君仁臣敬。父慈子孝。人心之聚也。其聚也。千万人之心。为一人之心。而仇敌愿戴。臣遗其君。子后其父。人心之散也。其散也。一人之心。为千万人之心。而亲戚畔走。凡天下之物。聚则存散则亡。理固然也。今入人家。见有孝谨敦睦之风。则可知其家之将隆也。见有勃溪谇语之俗。则可知其家之将替也。而伊后验之不爽焉。过一村。人物繁阜。鸣吠相闻。亦一村之心相聚而然也。又墙倾壁摧。烟火萧条。亦一村之心相离而然也。
人伦者人之聚也。人小聚则为家。人大聚则为国。立小学大学以聚士。画地为井田以聚农。日中为市以聚工商。刳木为舟。斲木为车。舟车之利以济不通。亦使人相聚焉。
君臣上下亲戚内外之间。其情义之往来流通。犹人血气之升降周流于一身之中。不可使有一豪(一作毫)之阻滞一息之间断。
欲治人者必先齐家。欲齐家者必先刑妻。刑妻是治人第一步举足之地也。是故国家兴亡。专系于此。夏之兴也以涂山。而其亡也以妹喜。殷之兴也以有㜪。而其亡也以妲己。周之兴也以太姒。而其亡也以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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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降及后世。历历可数。为人君上而有治人之责者。可不监戒乎哉。
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皆先王之所以饰人伦也。为之衰麻哭泣以饰亲戚。为之朝觐会同以饰君臣。为之昏姻冠笄以饰男女。为之饮射食飨以饰宾主。
子之于亲。一体而分。痒痾疾痛。其气相感。曾母齧指。黔娄流汗。职此之故。而他人之不然者。私意物欲间之。一膜之外。更不透去尔。
人之爱人者。爱止于其人。而至于爱亲则爱及于亲之犬马。是爱之之至。无所不爱也。人之敬人者。敬止于其人。而至于敬君则敬及于君之车马。是敬之之至。无所不敬也。
羔羊跪乳。豺獭报本。人而无伦。禽兽不若。孟子所谓近于禽兽。特待人厚。其辞巽也。
天下之事。有纲有目。五伦万事之纲。百王之法。有经有纬。五伦万法之经。
大学之絜矩。中庸之九经。皆以人伦治天下也。明乎人伦之说者。其于治天下也。如视诸掌乎。
立宗法明谱系。亦国政之不可缓者。
孝弟者顺德也。有顺德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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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徵。是故有天下者。能孝弟于家。而使天下之人。皆有孝弟之行。则顺德弥天地。天地之德亦顺矣。和气感阴阳。阴阳之气亦和矣。是故风顺雨调。时和岁礼。麟凤龟龙四灵毕至。文武成康之世是也。世降俗季。邈焉不可得以复睹也。
先儒以诚意为人鬼关。愚则窃以为明伦当为人兽关。
古之小学。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此卑幼事尊长之事也。其事甚易。固小儿之所可能。而扩而充之。溯而上之。则为贤为圣。不外是焉。
三代之学。以人伦为本。后世之学。以章句为务。
朱子白鹿洞规。原于中庸说达道达德处。学问之道。斯焉尽之矣。
天地万物。莫非五伦之理。六经子史。莫非五伦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