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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集卷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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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集卷之十二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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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执义行献纳壶峰李公行状
公讳燉字光仲。本与 肃庙讳同。从文后人所加也。李氏系出真城。远祖讳硕。起自县吏中司马试。 赠密直使。是生讳子脩。登第仕恭悯朝。讨红巾贼有功。封松安君。王氏政乱。退居永嘉治西。盖以磨崖山水之胜为上游最。是生讳云侯军器副正。以曾孙松斋公堣贵 赠司仆寺正。是生讳祯善山府使。以曾孙退溪先生滉贵 赠户曹参判。其后有讳兴阳训鍊院参军。讳壕彰信校尉。讳希清忠顺卫。讳元晦举学行授 敬陵参奉不就。晦迹山林以终。寔于公为皇考。初配咸安李氏。后配砺山宋氏。翰龙女。公即宋氏出也。公生于隆庆戊辰十一月十四日。幼以聪睿名。既长笃志为学。受业于栗园李公珙。壬辰之乱。东西迸窜。犹负书而行。到处辄展读。乱既定。 朝家特设明经科。公登辛丑丙科。丁未例调成均馆典藉(一作籍)。戊申迁礼刑曹正郎。冬 除司谏院正言。己酉拜司宪府持平。冬移司谏院献纳。是时郑仁弘当路用事。虚誉倾朝。无敢发其奸伪。而独公连章峻斥。棘棘以豕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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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至为言。听者失色。疏本逸不传惜也。竟为其党所挤。左授宁海府使。壬子弃官归乡。自是群奸并进。朝政日非。继而有斁伦之变。公益无意仕进。屏迹一壑。作山水亭,钓月亭,统胜庐。优游自适。号壶峰。以宅前截壁上有峰如壶也。有乡中一朝士将赴朝。过公于松亭。强起之曰家贫亲老。古人亦有为䘵(一作禄)仕者。君何执之太固也。公曰吾有吾母。力田为养。犹足以尽欢。吾不愿仕也。再三劝之终不听。其人拂衣而起曰我岂为非。君岂为非。各从其志而已。及反正后。锄治群凶。其人以鞫狱堂上。多遭恶境。忧虑成疾。临死曰吾悔不用李某之言云。是时大夫人春秋已高。公躬自渔猎以供甘旨。与兄赫弟焕同居一室。怡怡和乐。乡人以孝友闻之官。官为文字大加褒尚。癸亥 朝著清明。始出为成均直讲。以亲老乞便养。宰永川郡。为政清简。人皆服其所操。在郡一年。 朝廷以公尝斥仁弘。有辨奸之明。将注拟司谏。而 天启甲子十二月十五日。公已病卒于官。享年五十七。葬府治之南古谷坤坐原。配安东权氏。军资监正复之女。内行克备。后公八年而没。合窆于公墓。生一男三女。男回宝以文望埒郑东溟斗卿。一年中三捷壮元。尝疏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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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流言祸国之状。前后无馀力。父子俱以辨奸名。亦异事也。官至宗簿寺正。女适于士人朴璶,安道行,吴宾国。宗簿正娶兴海裴氏。进士得仁之女。生四男。长国茂以文章世其家。 赠吏曹参判。次国苾护军。自少潜心易理。所推衍者甚多。国华,国满俱有文行。朴璶五男曰章华,必华,时华,而华,允华。安道行二女李基远,裴圣祖。吴宾国三男曰厚基,命基,尚基。国茂三男沉,泳同枢,涉。女金汉楹,成虎奕。国苾一男潝。国华二男濂,淹。女成道徵。国满二男泓,涵。女郭挺钦,李昌夏。沈无子。以弟涉子靖相承宗。泳生一女郑构。涉有孝行。作玛川别曲。以寓丙子后忠愤。其馀云仍多不胜记。于乎。公以精敏之资。纯笃之学。早擢高第。进涂方亨。而丁时不幸。久逊荒野。及睹清明之日。年又不永。未及与于汇征之列。时论惜之。公长于诗。其描写景境处。类非小家子所及。为文亦赡厚典雅而遗稿屡经火烬。收拾者只一卷。有辋川序载永嘉志。公之曾孙同枢泳录其行历梗槩。盖将有待。而至今百馀年而未遑。六世孙讱遂属余甚勤。如余椎陋。顾何能阐发幽光。第于公之平生大节。实有举舆执鞭之愿。盖贼臣跳踉之初。何等势焰。而毅然尺疏。先折岳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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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角。 国母幽闭之际。何等爻象而超然色举。更泯由由之迹。其先见之明自靖之义。诚千古不易矣。顾以好德之彝。何忍藏人之善。聊此次第其遗事。庸备立言君子之裁取云。永嘉后人金养根谨状。
赠吏曹参议行宗簿寺正石屏李公行状
公姓李讳回宝字文祥。自号石屏。其先真城人。讳硕以县吏中成均进士。 赠密直使。生子讳子脩。登第仕恭悯朝。讨红巾贼。以功封松安君。子孙遂世居磨崖村。其后有军器寺副正讳云侯 赠司仆寺正。善山府使讳祯 赠户曹参判。至训鍊院参军讳兴阳则乃公之五世祖也。高祖讳壕彰信校尉。曾祖讳希清忠顺卫。祖讳元晦有学行。授 敬陵参奉不就。考讳燉登辛丑文科。历扬台署。尝以献纳斥仁弘之奸。昏朝政乱。屏迹不仕。 仁庙改纪后除永川郡守。病卒于官。妣安东权氏。军资监正复之女。公生 万历甲午七月二十日。幼有绝伦之才。十馀岁随献纳公宁海任所。登观鱼台有诗曰。兴高台尚小。心远海犹偏。化作虹霓气。遥横万里天。闻者奇之。及长文思日进。沛然若决河。己巳大比。并魁东堂监试。又魁别试。一年中三捷壮元。名声震耀京乡。及入 大庭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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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沙李先生廷龟主试。擢公为首。时东溟郑斗卿以文章钜手持重名。公遂居亚元。辛未例调成均馆典籍。壬申迁工曹佐郎。癸酉移户曹佐郎。以事忤当路。遆职还乡。杜门却扫。益肆力于文章。注解李白,杜甫,李商隐遗响等诗。又潜心易学参同契。傍及天文地志。外流百家书。无不贯会融通。亦多有发挥语。尝赴京资绝。入路傍士人家称借出。闻其人犯北论。倾橐而投诸路中。盖公自新进时。取与以义已如此。居岭中而独主栗牛两先生从享之论。故大为同道居所愠。仕路之蹭蹬。未必非由此也。丙子扈从入南汉。见和议将成。以背城一战之意。力争于都堂。及 大驾出城。与文正公金尚宪还乡。语在永嘉志。及金先生就俘沈阳。公赋诗寄怀曰。南国名花说岭梅。㥘寒蜂蝶反为媒。清香正色天应宠。而去而来好去来。其挽曹明勖诗。至今脍炙人口。想见丙子后忠愤云。己丑 除分兵曹佐郎。未几荐入舍人。时贼臣自点秉国。势焰熏天。人莫之敢指。公知其有祸心。屡疏讽之。从浅入深。其初疏略曰臣窃惟国事自壬辰迄于玆。可愕可愤可耻者非一。而当今五官皆醉。二司俱病。包忍何其已极。名义何其久屈。惟我 先大王伥伥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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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大加警惕。二十七年之间。庶几有为。而志未及展焉。在今 殿下初服。必欲继其志述其事。以达孝为意则此正式怒蛙时也。抑亦大布衣大帛冠。上下忧勤时也。及是时明其政刑。生聚教训。义当汲汲云云。又以进香供砂之弊。䌽花不谏之失。仰勉应天以实之道。而惧其奢侈导一时。大失朝廷之望。又曰 殿下即位之初。天钺昼见。天钺乃太白也。臣尝见箕畴皇极书。参以汉晋志诸书。坤宫未位。古人谓之属中黄。太白以金星武宿。旺荡乎东井中黄者。厥象岂寻常也。况见以巳时。巳者又五诸侯少微垣下所绕缠木气也。是为五诸侯太阿柄。而天以此象示之我国。能尽在我之道。执此武星天钺之权。以为我用。则安知此象不为我吉祥也。其极效可以大有为。大有为者其道不过曰自强而已。又曰天道远人道近。而造命又系君相。只在善思善应之如何耳。宋宁宗若早善思。以蒙古一视金豫。则必无促祸之患矣。宋景公若不善应。只惑星官之言。则必无荧惑退舍之理矣。然则天之示象。非欲必祸之也。特出于仁爱人君。使尽在人之道也。是故古之善应天者。观象而则之。文星出则知偃武。武星出则知用武。臣伏见 先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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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以自彊责朝廷。信乎大有为主也。恨奉行者非管葛。而不无独乾独阳之叹。然其自彊之志则岂非今日所可述者乎。且 先朝传旨中。有曰予岂以千里畏人哉。大哉此 教。今朝廷何不引而大之。反以因循为良策也。今我 圣孝果有为于自彊。则展也达孝。亶在于此云云。因极言时事缕缕至万馀言。如士夫关节。吏胥执权。方面不法。守令贪墨。御史不公。官方不肃。荫仕无节。科场不严者。无非就 先朝自彊节目中论其弊痼。而又如择边将汰冗官。禁火田使专力于阡陌。罢屯田使无阙于收税。增䘵(一作禄)俸以励廉耻。务实学以矫侈靡等语。必引栗谷李先生珥建议者。盖其逐条救弊。言无不切。而必以救弊之本。归诸正朝廷。若其表率士夫之责。又请专责大臣。使尽引君正揆之道。又曰今日自彊之道。至重也至大也。苟无学𧗱力量则其何能之。 殿下必欲体 先朝自彊之意。建长治不拔之业。制秦楚可橽(一作挞)之梃。则两铨首任。备局将荐。可以精拣极选。而既得王曾之峻。苟变之可。则朝廷军政。当自有条理。何有乎革民弊而正朝廷耶。夫图不世之功。必有不世之举。有不世之圣。必求不世之才。而殷宗之梦感傅说。周文之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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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吕尚。罔非由于侧席求贤国乱思良之诚云云。又曰为国在于善其政。善其政在于人主之正其心。苟 殿下之学不明于春秋。则臣恐见得义理或有所未尽。而刑政不明。邪正不别。无以成自彊之志也。何者。臣于四月十八日。伏见朝报。则 大行大王患候的以寒感书之。越翌日朝报则旋以疟疾为言。遂从事治疟之方。虽以朝纸中显书者观之。决非间日之症。乃感寒添伤也。添伤之实。医官初非不知也。坚执所知。治以当症。则种种当药。必无临时未及之患。而反为贼臣所欺。竟至于大故。内院诸医。相诘愤愤之语。朝廷所共闻知也。初不知感寒则谓非故犯可也。既以感寒告之则其可谓不知乎。知而不治。治以他症。亦可谓非故犯乎。非故犯之 教。臣实未晓也。言官之请罪。何其泛忽。久使罪人得以假息于一天之下云云。又曰自 先王违豫。至于 大渐。果无大臣终始入侍者乎。时惟 慈殿别处异宫。则苍黄之际。虽 圣孝有所未及思。而在大臣道理。以 大渐即告 慈殿可也。至七日之久而使 慈殿不得闻知者何也。还宫之举。虽不敢早为之所。告急之礼。其可废乎。属纩良久。始乃请临而又不送辇。其不敬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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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实慢视别处。不有 国母也。不有之罪。乃春秋所诛无将也云云。又曰朝报中书出 慈殿前症复发者。非一非再。则此亦国人久已致疑者也。而一自还宫之后。今已四朔。而更无前症之说。未知其症勿药而然耶。哭泣之地。既异閒静无事之时。而勿药之理。有不可望。则前日朝报决不可信也。然则所谓前症果何疾也。别处之前。此语虽发。而既已别处之后。臣子所当讳也。况以误发之说。横加于无疾之 国母。往来药房。期于诬陷者。非大逆不道而何。 慈殿之无疾与否。今则 殿下必洞审矣。果如国人之疑则无将大逆。何至今不为之声罪乎。一日不声罪则一日之义理不明。臣恐 殿下之见得义理或有所未尽也云云。前后旨意。皆在自点。而因请先鞫辛生。以为万倍于汉之江充。又以岛中王孙之不可不立召。李敬舆,李应蓍不可不放还之意。痛言之。又言台官之请囚内宦。出于严宫禁之意。而今日士夫班乃他日隐逸士进退委蛇之所也。内人马迹或及于朝廷哭班。则下囚掌宫之官二三日原情后论放。未为不可。而乃 初服圣教中。似有慢视朝廷之想。臣恐 圣学未尽于笃恭大公之域。而山林之人。不肯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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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縻也。外廷不得言内则异日之患。无或在于 聪明掩蔽云云。又言内需一司即汉之内帑。唐之琼林大盈也。今士夫藉口者。皆曰人主亦未免有私。内需差官作弊列邑。则亦莫不以此为国惭德。夫人君庄富于民。故民富国依。民竭国亡。苟于此时。散出内庄。或补岁币。或补吉凶五事之需。则民之感戴其可量乎。民散则国亡。国亡则有奴婢何用。卫人使鹤之语。不可不监云云。末复以为朝廷间三色目。一向相持。大是元气受病之处。苟见事不分明。见义不通透。则鲜不至于一国公论。指为色目。大老正臣不得一日安于朝廷。而心荒气疲。有始无终之实。于是乎乃大。故古之明君。念终始典于学。夫学到高明自得处然后。可随事英断。泛应曲当。而居丧读礼之馀。亦必披览心经及曾思二传。以为治心自彊之资云云。疏入朝廷为之肃恐。 上震怒。传下政院召问以启。公既缄答。复连上二疏。直斥自点。尽言不讳。其第二疏略曰自点本以猜暴之性。久持国柄。肆凶浊乱。罔有纪极。李彦彪,郑继立为其腹心。而我国大小声息。动辄翻幻。飞传于北京。自点之凶猾。实万倍于挟令之奸雄矣。中道之付处。二子之离异。适在于一国危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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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则首谋元恶。已先沮丧。而宪府捕厅又以不奔丧。形迹诡秘。既捉囚彦彪,继立。则听嗾凶党。亦宜少挫。必也严加鞫讯。以得其情。而曾不一问。蒙然定配。此岂非盗斫李辅国之首乎。又曰北京查问中。有曰逐去前日尽诚之旧臣。必有异志。所谓旧臣。果是谁也。自点之行间祸国。如见肺肝。而至以异志之说。欲借压卵之势。则其阴贼吾君。潜图不轨之状。又非特贼烓之跋扈而已。厥初之诸处投书。载路凶言。孰非自点之一㨾手段乎。孽臣二字。台阁岂无所见。而梁冀贾似道之比。实出于山人之说。本非台阁独得之目。则晁错削吴之议。徐生处霍之言。政合于合启之初云云。又曰行间祸国之贼。若不早声罪。则白马老相恐无生还之日。而一国之元老大臣。山野之硕辅宗儒。终无入朝之路。羁縻之策。可施于夷狄。而用之君臣之间。只恐养虎遗患。 殿下何不以梧桐叶落之喻。反观于今日之李怀光也。其第三疏。又极言台阁之不肯请鞫。殊失声罪致讨之义曰。山人两宋以梁贾孽臣等语。严斥自点。而北京惊愤。至举金集姓名。或慎独斋三字诘之曰。山人有异心。盖梁贾之比。初发于山人。而山人进退。亦视金集一人以为去就。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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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此为首。播其别号。遂谗之以山人有异心。当日启辞中所谓可惊可愕之言。至及于师友者此也。古之人臣。大义所在。舍恩灭亲。则亲外可知。祸机所系。面斥妇翁。则翁外可想。 殿下台阁则不敢请继立之鞫。不敢发译辈之问。不亦痛乎云云。又举 先大王大渐时同恶贼医。谋陷 国母之罪曰。自点之包藏祸心。盖源于此。周公讨流言而王室安。孔子诛越交而乱臣惧云云。二疏并不报。时正人君子之立朝者。群起攻自点。自点终亦见谪。然犹未举正罪状。党与盈朝。朝臣之言自点者。辄中伤之。人无不为公危之。未几自点伏诛而公犹在摈斥。迂斋李相国厚源入对。盛称公炳几逆折之功。不可无褒赏。 上允之。语在宋子迂斋谥状。其后 孝庙特下备忘记曰前佐郎李回宝以疏远之臣。累陈忠悃。恳恳不已。其为国之诚。先见之明。极为可尚。 除司仆寺正。公上劄辞以骤升不 允。降旨温谕。遂赴谢。辛卯因灾异应求言旨。略曰 殿下之失人心。始于调剂。终于偏系。始于私胜。终于废法。始于不断。终于养祸。始于自用。终于拒谏。臣恐天之积怒。默在于此也。因请下罪己书。深陈拒谏之悔。笃示招贤之诚。上慰示警之天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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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失望之人情云云。壬辰又以旱求言。其应旨复申前语。载国朝宝鉴。是年 除定平府使。居官清俭。治尚疏旷。不事俗吏一切文法。每朔望聚文武士。试艺颁赏以劝之。改造军器。一皆精鍊。此则非寻常阴雨之计。盖所以仰体 圣旨也。适值求言。疏陈邑弊而逸其半。略曰国之缓急所恃者。在于仓谷武器战卒三者。 殿下有为之志。果确然不挠。则八路监兵守令及边将之辞朝。何不一一引见。以此三者之务。使之加意料理也。呜乎。丙子尚忍言哉。薪胆之苦。聚训之专。此正其义。而悠悠积岁。泛泛度日。 殿下有为之志。果在何事。因循苟且。事不着实。则人道绝矣。天理灭矣。臣恐天之积怒。默在于此耶。有是民而后有国家。有国家而后有 宗庙。有 宗庙而后方可论祭需之丰供御之谨。子弟女婿之富贵。 殿下近日虽曰恤民。而一番减租。一番蠲役。臣未见其实惠之下究。公主之堤堰宫室。子弟之奴婢鞍马。内需之私积私营。犹恐不及。私其妻子。丈夫不为。况 国君乎。臣恐天之积怒。默在于此。 上嘉纳之。凡事之害于邑者皆蠲除以利民。兵使姜瑜以体国善治 启闻。议升通政阶。两司有沮之者。还收 成命。只以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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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马褒赏。乙未公已解官归。而又以灾异求言。上封事。极陈天灾时变人事感应之理。首言今日急务。莫先于得人才致人和。而渴掘之井。犹胜于因循姑息。向者金益熙疏中延英之请设。 庙堂议处。竟至抑却何意也。 殿下之忧戒冥豫。宜不止于戎器军政。而燕昭之筑台致贤。敢及于年前疏中者。臣实有意。今苟以一閒省改额。下谕各道。示之以延英之所。望贤之诚。使之随闻荐进。又以金马公车遗意。添设于 阙下。或令上书自荐。或令州郡计偕。一如两汉故事。则人乐为用。岂真无群策之可采耶。但念今之色目。乃士夫之大病痛。人才之大陷阱。向者山人之初入国门也。非但贼党之指挥纵间于北方而已。至如不干之士夫。亦有群吓而楚咻之者。窃恐 殿下之尊礼。未免一虚文而然也。 殿下必欲用其人。与之为国。何不熟试信任。无使人间之云云。次言 殿下曾以独断之律。竟杀金弘郁。又极之于处其妻子。有同逆魁之属。自此人心大崩。无不惊惑危惧。相戒纯默。则此岂非大有妨于大有为之机乎。腥雾日食。虽非一事之专指。而适又出于金弘郁之死后。则以臣忧爱之妄。安忍负吾君不言也。伏愿 殿下先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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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以观人心之如何云云。丙申丁酉。连 除礼宾寺正不赴。又迁宗簿寺正。公以屡 除不谢为未安。彊起即归。是后 除命皆不应。闭门自适。无求于世。而惟风泉俛仰之感。屡见于文字言谈之间。盖其一生激烈之气。老而犹在也。劝课农桑。教养子弟。尤致诚敬于奉先之节。每当祀时。前期斋沐。不以年老自倦。粢盛之需必致丰腆。不计家贫。世居磨崖。江山奇胜。有名上游。宅前石壁千丈。横张如屏。石屏之号盖指此也。公啸咏其间。凡所制述。多至累千篇。间有选入海东律选者。己酉四月初四日。考终于正寝。享年七十六。墓在宅后丁向之原。公风仪俊伟。器度宏爽。不事表襮。不拘细节。虽侧迹名涂而未尝近权贵之门。雅意林泉而未尝忘江湖之忧。只以书史自娱。其发为文章。皆雄深壮浪。口外非周诰殷盘不出也。笔下非先秦两汉不书也。富焉波斯之宝庄。大焉武库之器仗。一时鸿匠钜工。无不让与一头。如东溟郑公当世绣虎。而尝自处亚匹。清阴金先生亦曰子之文章。览者当盥手。掷地疑有金石声。配兴海裴氏。进士得仁之女。监司桓后。殁与公同穴。生四男。长国茂又能文章。不坠家声。 赠吏曹参判。次国苾护军。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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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于易理。多推衍语。国华,国满俱以文行称。国茂三男沉,泳同枢,涉。国苾一男潝。国华二男濂,淹。国满二男泓,涵。沉无子。取弟涉子靖相承宗。涉有孝行。人称善居丧。勃勃有胸中气。尝作玛川别曲。以寓丙子忠愤。生四男靖相出后,翊相,胤相,竣相。潝三男夏相,殷相,周相。濂二男春白,春荣。泓二男尧相,舜相。靖相又无子。取弟翊相子商衡为后。翊相一男商衡承宗。以弟胤相子商雨为后。胤相三男商球,商雨出后,商一。竣相五男商梅,商川,商景,商龟,商河出后。夏相系子商楫。殷相二男商楫出后,商桢。周相系子商河。尧相一男宗一。舜相一男宗煌。商衡五男讱,讲,谐,吁,谠。商雨一男諿。商球一男谊。商梅系子让。商川二男让出后,说。宗一二男谡,识。宗煌一男誉。讱三男孚天,孚豹生员,孚休。讱以其从曾祖泳所草成者来示曰。渼湖金祭酒先生元行稽山之日。吾先君亦尝以两世墓文进谒。先生曰噫此岭中古家。而亦与吾先祖清阴有世故。非他人比。虽衰老精力。久废笔研。而于是事岂容不勉为之地。不幸事未就而山梁遽颓。吾又草土才经。恐年与时驰。此事遂已。稽山之介子实绍之。子且为我嘉惠。俾后承者徵信如何。余起而让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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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而曰唶是何言也。余顾无文。顾不能不朽人。况后学而逖听。亦何能详公之潜德。但其一段苦心。寓诸三度封事者。则盖尝有目饱而心厌者。呜呼。人臣事君。莫难于犯颜敢言。亦莫急于彰善瘅恶。而纵其明足以及此。左阱右机之日。孰敢挺身而婴其锋哉。当 宣庙孝庙之世。不幸有仁弘,自点之巨奸。天宪倒置。举国靡然。白日徂辉。不免为尺雾掩翳。乃壶峰公斥弘于前。石屏公斥点于后。𢬵却一身祸福。誓不与贼俱生。凛凛谈锋。直令奸魁气死。至于金鹤洲冤死事。一世媕婀。而公独不讳。尤何其壮而伟也。盖其一生丹血。专在于阴阳淑慝之卞。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苟万一有补于衮职而或可为自强大有为之助。则虽九死无悔也。如曰包忍已极。薪胆其义也。上下忧勤。生聚教训也。天钺示象。兵权宜用也。延英特设。将材兼视也者。最是一篇要语。天下大计也。其所宥密机务。实与尤庵宋先生,贞翼李右相同归。而尤拳拳致意于山人两宋及慎独斋,白江诸贤。斥邪护正之力。可谓靡有馀矣。不顾疏逖寒微之踪。再疏三疏。能感盖高之天。毕竟窜殛如法。国得以为国。而至 肃庙朝因申翼相事。又若曰李回宝当自点用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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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亦极言其阴秘之迹。其为国之诚。先见之明。极言之实。前后 天褒不止一再者。不惟公苦心血诚有足以动。亦岂非东坡子所谓亦有以知二宗之圣者耶。山河不馁之气。偏萃于一室天伦。至今碧流苍壁。如见精神。而世世卞奸之明。有光史策。惜其志与时乖。位不称德。郁曲龃龉。不果大展其负命矣。虽然后之人有诵其诗读其书而论其世焉。则亦必有慷慨扼腕不能已者矣。公去定平后八十四年乙卯。邑人追思遗惠。立石纪绩。其文有曰鼻山高高。金江深深。太守之德。山高水深。于乎此亦足以概公之一班耶。并著之状末。世之立言君子。尚得以采择焉。永嘉后人金养根谨状。
东野集卷之十二
 叙
  
先世状迹草叙
于虖。遗事草搆之役。自受庚寅治命。何尝一日忘怀。而居然之顷。已十九改燧矣。当初仲父之留意此事。盖缘家世拙约。不曾以采缀衒耀为务。而去古浸远。文献遂无徵。则虽以慈孝之孙。恐未知先故行懿故也。仲父于少日未及成出。庚寅始拟料理者。亦见春秋渐晚。而不肖家食不常也。肆其雅言曰朱夫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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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不仁之训。是真吾辈顶针。然虽有善而知之。知之而欲传后。苟无家成善状。则彼哀死悯生者。且将何所考据藉手以图不朽乎。怀仁先祖遗事。余所草创。而幸得渼上文字。洞彻珠惠。山岳为之气锐。继此数代。亦将与若而消详。于虖。那知计未遂而酷祸遽延耶。遗意郑重。有不忍久孤。而神思荒落。收召未易。泚笔旋阁者又有年。今则徒尔家食而恒言我又称老矣。诚恐荏苒未就。一任拙约焉而已。则他日泉下。实无仰对之辞。遂不揆僭率。锐意草成于此。而尤恨皇考性严。未尝以先故事娓娓说子弟。仲父之家庭旧闻。亦不及预叩底蕴也。乃今所据者。只数代挽诔诸篇。间以平日耳目之所睹记者。排比编出。其履历少而文理胜。良以此也。且如居址因革之随世间见。源流远近之逐派旁照。外先世系之愈详愈不厌。殆是格外。况未修状处则必于上下他状言之缕缕者。又恐无是例也。然此为私家遗乘也。门内古语古迹。固不必以繁细为嫌。与其格而不免疏略。孰与不格而纤悉。使我来云之远。了然知先世迹也。盖仲父遗意。固在于阐扬先懿。而亦尝曰称述过情者。反归诬亲。非敬爱也。然则卤莽此事。犹可谓粗述庚寅治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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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不可质。于虖悲夫。岁戊申阳复节。不肖从子养根谨识。
叙炳观行略。使诸儿观善。
孔子称闵子骞之孝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夫闵子之孝。今不知如何。而父母昆弟之所称孝。人不敢异言。则其实行可知也。况大圣人之所断案。若是郑重矣乎。吾儿炳观性本仁厚恺悌。尝以不克终孝于其所生为至痛。与物无忤。为下克忠。平生无一分违忤意。惟顺于父母为心。信乎己出不如也。人亦以允也大宗子言之。夫岂尽污而阿其所好耶。今于吾内外积月病卧也。既无异子弟可以分劳善养。而观也衣不解带。足不履地。合粥为饭。无不当于病人之情。至如大小便出入。无不身操。为女于母。为子于父。未或少离病侧。而扶掖之卫护之。乃今四个朔矣。时以弱质生病为虑。戒不得晨供数三炊。而鸡初鸣。遽见耿灯而来劝饮啖。盖终始不失半分时辰矣。以此吾内外得以少延。而今日之朝。病妇为余言曰玆病之得不死。皆孝子贤妇赐也。于是乎父母之称孝。无愧古之人。而不知人之不敢间。又不异于昔人矣乎。余虽非闵孝子之父。而亦不至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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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辟焉。后之览此者。尚亦知吾家有炳观否。
延安宋公()传后叙
宋氏家兄代弟死事。乡里口碑作三纲行实。信乎好懿民之彝也。盖孽之作。初不在己。而人亦有劝之推诿。则一言之俛。可幸自逭。而今见其对吏引伏之供。诫子临绝之辞。一何毅然蔼然不啻裒原之急乱也。噫分形于父母。孰无兄弟。痛痒相关。又孰无死生之怀。而至其临乱争死。以某代某身者。悠悠数千年间。不过伋寿,褒融,肱孝辈若而人而已。岂不以平常日既翕友于。犹或勉慕可能。而乃于仓卒迫阨之会。能𢬵得一死。不论身彼此罪有无者。自不易故耶。我自代死而不见几微色。亦云难矣。况使子孙于我者。不敢萌一分怨憾。又岂易其人耶。由是则仓卒地为伋为褒。已难于平居湛和。而若宋公之从容归死。终始无二意。比姜赵一时之激切。为尤难焉。噫展矣我公。千古一人。十六字自供。虽使肱孝易处。何以尚之。而相失不暝之诫。不知伋褒当日亦能虑到此否。若可以自白矣。若可以有憾矣。而目下只见天显。心上初无人己。断断其诚。恳恳其爱。谁云古今人不相及也。分炙微楚耳。燃须薄苦耳。亦非人人可有。则不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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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身以代弟乎。彼切切较絜于尔我分数。罔念鞠子之哀。而死生祸福。漠然不加喜戚者。视公抑何心也。惜乎其时愕然之推官。竟不能义而释之。三尺有严。宁不伤心。公之死既卓越千古。而一种时议。乃或以不必尔讥之。宋氏家不振盖职此。噫人之不乐成人之美。自昔已然。烝民首章之义。亦安在哉。
沁上琐贝小叙
向余之待罪沁 殿也。所日以为政者。秪书史自娱。而千里薄官。屡年𠑔直。其间境景情事。罔非凭遣之资也。率口有得。随手辄书。蓝田之松竹既閒。彭泽之纸墨遂多。圆成为篇者固入溲勃之收。而其未及卒业者。又多句梗字不顺故也。初欲追后补完矣。家居之日。每患俗纷败意。至今几岁月而尚尔未就。有时披玩墨藏。愔愔如昨。不啻古镜之拭而昔梦之理矣。虽其片片琐琐。不可谓浑然球璧。而蚓吟蝉噪。同出于自然天机。则犹或近之。宁非重可喜乎。然事已往矣。景非即矣。不必以无益害有益。故不复逐韵足成。而其不忍徒付之蠹鱼者。亦以精神所在。为可惜也。遂命之为沁上琐贝。爱吟者尚或于当句中。论断得失则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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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祖(履言)行实大略
世之言孝者不一。言其养生之道则曰愉色曰惋容。曰先意承颜。曰服勤至死。至其送死之节则曰始死充充。既殡瞿瞿。练而慨然。祥而廓然。孝子之于父母。率是道而已。不率者固不足道。苟能率是。皆可谓孝也。吾族祖履言甫实无愧古人者也。自髫龀已解孝亲之节。年十七不幸两目失明。履言甫既不能复见天日。不徒以己之不成人为恨而已。以父母之心尤可痛毒。既自处废人。不省世务。而犹以慈父之或有州闾得罪之事。往往执其不可。自其年稍长。家内事无大失者。履言甫之力。与为多也。又友爱笃至。训谕二弟。必使择善而蹈。其大人尝为余道娓娓。岂非所谓人不间于其父母之言者乎。岁丁巳遭亲丧。拚号罔极。倍甚于诸子。斫指注口。终亦无及。是日见者谁不雪涕。既小祥而朝夕庐侧。未或少懈。每风雪夜。鸡一鸣则已闻履言甫哭声如缕。洞人闻者咸赍咨曰彼何自苦至此。废人执丧。岂能尽如常人。况此所执有非常人之所不能行者哉。省墓之节。又源源不置。虽风雨塞路之日。辄携季弟以替一相。度壑倾沟。十颠八倒。语曰有所为而为之。割股庐墓皆伪也。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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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此事其可谓有所为而为之乎。履言甫始尝受业于余。业未半而病遽如此惜也。昔张籍以疾盲。昌黎韩愈作书而明乃复。时人以笔补造化言之。余于履言甫祷天之日。亦尝有祝辞而苦未得力。尤可悲也。吾家中世有号永慕斋讳金𡐔金岩者。兄弟庐墓以孝闻。即履言甫曾王考之考也。有本者岂不如是乎。履言甫既然矣。其内相咸平李氏。尤有异焉。盖无论士庶。议媾择对之际。或有未尽快恰。而漏及于闺里则自非盲与聋者。其不见诸辞色而求死号咷者。揆以常情。万无一矣。惟李氏终始无一毫微见于色。但徐徐曰此天命也。父母亦天也。逆天不受命。吾不为也。今既远父母兄弟。而一心尊舅。奉蘋藻无违德者八九年矣。秉心如此。岂有不宜其家人者乎。宗族称美。婢仆专心。吾知履言甫家道自底克肥。而亦将保有子子孙孙。真可谓是夫是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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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
  
安中妪传
有妪名安中者。丽初人也。为数间祠屋于三太师揭虔之侧。每当太师庙将事日。祭需自本所办给。庙直尸之。所从来远矣。曰妪有何功于三太师而必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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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祭于是也。盖昔甄萱之猖獗也。东人殆无类矣。赖我三太师悉敝赋以应丽祖。即张司徒挟汉报韩仇之义也。时则有若安妪者。以老隆一酒人。隐然有敌忾之意。多取苦蔘根和而酿之。饮则甘而人所易眩。因诱致贼将以下。不论钱数。惟争先饫饮是要。于是沽者争集而醉倒者皆是。妪喜曰虏中吾计。走告三太师阵中。当日瓶山之捷。实此妪为之助焉。太师奇其事感其功。常置在门下。此古老相传之语也。噫男子而义者。从古犹若无多。况女子之辨顺逆审向背而又能相机出奇。奠衽席于万姓涂炭之际。如安妪者何其奇也。前人之以是妪寄享于太师庙。盖有所以。而惜乎立享岁月。曾无记述而表著之也。旧屋陊剥不理。殊非妥侑本意。 上之八年甲辰。户长权昌实以太师后裔。增修旧制。略记所闻于古老者如是云。
安佥知传
昔当龙蛇之岁。鲸鲵出海。在在焚劫。本府实贼冲孔道。顾眄之顷。一城已虚无人。独安佥知者以府之一隶。慨然虑到于三太师位版曰。嗟夫虏炬且至矣。若变在呼吸。谁可扑灭。遂用箪裹版。负入临河县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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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兰洞。奉安于最深僻嵁岩之间。昼伏夜行。晨夕奉审。三年如一日。难定始赍奉纳诸官。官报营。营闻之朝。朝廷嘉之。至许免贱或赏赐。而佥知俱让不居曰非吾志也。但身死后得一盂馂馀于三太师庙侧。是区区愿也。仍以其子孙没为院奴婢。至今应役者尚十馀辈云。噫诚异矣。佥知直一朱愚白丁也。本非有文字之识义理之讲。而出自天衷。能仓卒地。办得如此。此固三太师万子孙之所未能者。宁不愧哉宁不都哉。其妥侑在太师庙之东南小隙地。每于本庙大享之日。官庀祭需。俾庙直尸其事者。其意深矣。然庙中多流来古迹。而独此事无文献可徵。良可惜已。户长权昌实以古屋坏陋。事迹微茫。既重新其奉牌处。又裒稡所得于古老者为之记。时 上之即祚八年甲辰月日也。佥知名失传。其曰佥知。疑亦老农无实职者例称。
杜今妪传
有数间屋于 大成殿东庑稍北处。释奠毕。校仆骏奔以将事者。杜今庙也。杜今何神。即府中一老妪也。妪一生治产业致饶厚。及老将死。忽喟然曰君子以财发身。而吾女人无以为。我死必以田簿尽属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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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有怜我者。岁于大享后。馈我以一盂黍稻足矣。噫吾不知杜今果何状人。即此一事。平日可槩略之也。世之人。生前多苟得。死日多苟捐。甚至饭僧供佛。求福利于苍茫无稽之说者滔滔是也。独此妪不为募缘者诳惑。不以府库财为私。脱然洒然用于用处。能办得此大。男儿所不易者。噫何其异也。今其属公之田。便作万世桩管。校址可移。此案不朽。噫世之吝财忘义。只令人嫌于铜臭者。尚亦以杜今妪为鉴。
权氏家三忠孝传
权公畦字无谄。后改君耕。安东人。世居丰山樊川。父昌运自号樊川。能文名进士。杜门守道。内行纯备。李讷翁光庭为之立传。公性又至孝。平日所以取养无方。后进士公病痢数月。症转危笃。公辄尝粪以验添损。及不可为则断指凑口。能得三日苏。初丧号霣几绝者屡之。葬地为十里相距。而不避寒暑风雨。日必徒步省墓。归则具缞绖伏庐侧。虽大冬常处冷突。只席一片苫而已。食饮不过粟粥清盐。家极穷窘。而未或入内。夫妇不面者三年。有不得已出外则必佩匙觅粥于居停。如是者连九年。盖妣金氏及祖母某氏丧皆然。既阕制。又遭 肃庙 景庙 鱼大妣国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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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食肉前后九年。常着粗布袍蔽阳笠。一日过默溪金姓家。金于公至亲也。以公晚境行素太久。强之肉不肯。乃以肉涂口。公即气塞。自是人无敢更劝。闻者始服其根于天得。非作伪也。或以九年平笠过分数讥戏者。公亦不顾也。贫无以安故土。侨泊于春阳之道心。距樊谷几数百馀程。而逐年来省丘墓。终不以徒步为意。晚年以其无子。传家进士公知旧手迹之在箧者。一一袖还于各所。俾不至污损。君子谓樊川子有子。公弟畛有一子。后为公后。小名天觉。公二女亦至行出天。母金氏病㞃思山果。时八月。前江水正涨。而公伯女年才十二者。闻即潜出赴水。未数步已漂泛。忽有乌鹊坌集。争掠其头上。终能利涉得果。其归亦然。人皆以孝感称。女今为琴氏妇云。有于屯者公之奴也。忠勤亦异众。公晚无依接处。而于屯者奉之渠家。凡系公内外裘饪。靡不极力以供。人客之来。必苦挽善待。要以顺公之志。公临终手书赎良文字以给之。盖以无价偿其劳也。屯泣辞曰此何为也。此文字有无间。此身自是上典家奴。此文字用之何处。此虽上典手泽。不忍不畀火。即面前烧之。公之初终及葬祭。又皆如情礼。丧中接宾凡节必尽诚。比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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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无减。其妻亦顺良。矧非公家婢子。能一从屯意。终始无懈色。尤可异也。丙子间楼岩郑相公宲莅府。时春阳一方呈状。限其身复役。
 余在蒙騃。日得拜公古貌。稍省事。恒以不克详实行为恨。丙申流火之月。因梅川李丈命龙。始得三忠孝梗槩。盖不特古貌。真古之人也。古道不宜今俗。无怪夫时之人谓诡谓僻而卒掩翳不章也。然女子子性褊。厮养易迷劣。谁教谁督。而俱得好懿之彝也。不有所薰陶观感。能若是乎。公犹可以诡僻诬之。琴氏妇及屯奴忠与孝。亦可以滓秽之乎。纸窗寒雨。客主悄坐。话古伤今。不禁胸里槎牙者。遂奋笔识之。时则我 英宗翼文宣武熙敬显孝大王因山前某甲也。曾闻乃城居一朝士入侍。自 上忽举权畦字 下询。言端既发。好是表扬之会。而朝士乃以不知仰对。噫人之不乐成人之美。终古已然。在公何有损益。乃城去道心无多地。朝士又权姓同贯也。或曰自 上问之非也。乃掌铨人云。立传后二日又书。
 过与不及。俱非中也。故曰过犹不及。君子不为。然如以过字较絜不及字。则不及者之害理。殆有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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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过之者。圣人亦不有丧与易宁戚之训乎。观过斯知仁。若权公之过。其亦仁之端之推之者欤。二日之翊哉生明又书。
 古人云有所为而为之。割股庐墓皆伪也。今权公形单矣势薄矣。既无攀夤在上之路。又僻处太白山中。虽以同祖近地之族。尚难望其置有无于念头。则是真无所为而为之者。况十二岁女子子。何暇有心于人之知不知乎。况家甚贫。又无一子可望前头。则屯奴之生死殚诚。亦可谓有所为而为之乎。公之十八年食素。琴氏妇之赴水觅果。屯也之火赎案。俱千古罕有。乌鹊犹知其不伪。可以人而忍谓之有为乎。同日之夜坐月中又题。
太文母传
有太文母者名中心。故鹰捧里金凤仪,凤显家婢也。鹰金之全盛也。中心之克勤服事。固也无怪。而二凤家属替之日。中心乃不免见售于他人。至是虽素号忠恳者。鲜能致心于旧主。亦势使然也。理必至也。惟太文母衋伤旧主之日就破败。每遇旧主家忌辰。必精米洁蔬。先期来助。逮二凤不能保有家里。则渠又无处助需。而便同智伯死无后矣。若可以已矣。而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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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虚度是日为至痛。必随力措办。殚心禋享。岁愈久而诚不懈。斯岂非匪夷所思乎。渠以粥粥朱愚之资。亦未必被人教导。而乃能卓然为众人所不为者。只是感旧恩也。吾未知旧主之于中心。其覃恩轻重果如何。而及此板荡之际。犹使前人不忘如此也。奴主以义合者也。无异君之与臣。孟子之告齐宣。实出于讽王遇臣之薄。而国人之报。盖视犬马之施。则自处不薄。君子之所难。况馀人乎。或者太文母之报以腹心。果由平日膏泽之下。而有故出彊之初。亦不无三有礼而然否。礼曰为旧君有服。若太文母者。其殆庶几乎。太文之父亦忠谨异人。口不出鄙悖一言。甚得上下心。其本似非下流也。人谓太文母之忠义。多其夫助与。信矣。世之为人主为人婢者何限。余恐中心者事迹终就湮没。故特为之传。夫尽己之谓忠。说文中心为忠。太文母之得名中心。盖亦不偶矣。
权沃川传
有壬辰死义沃川郡守权公讳希仁者。安东人也。其先高丽太师壁上功臣。其居安东五美。其死沃川军中。其葬丰山峨嵋。盖壬辰之变在于百年升平之馀。鲸鲵出海。列镇瓦解。望风曳甲。在在皆然。真所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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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郡无一男子者。独公以穷乡蹶张之伦。又非有部分城守之责。而闻 大驾西狩。都城失守。辄奋不顾身。誓不与贼俱生。时 万历夏四月也。西向痛哭。南走晋营。烈气毅胆。凛然足以动人。兵马使金公沔见而壮之。即 闻于朝。使权知沃川郡事。以捍八莒之岘。公遂单骑驰赴。号召乌合之师。据残堞受重围者凡八阅月。而大小数十馀战。献䤋无数。 恩褒屡下。七月中冷霖匝旬。樵苏路断。至毁门而爨。十四日用军校卞成壸言。知贼技所长不出铳手。而火药雨湿无以应卒。欲乘此就袭。乃吹角整伍。手下军仅数百。各持三棱铁杖。踰北城疾驰。至秃山岘。夜向晨矣。贼数百方叫聚铺阵。大惊出其不意。公以铁鞭当先突阵。手芟数十倭。诸军贾勇。无不一当百。遂斩虏酋平素吉者。夺金鞍宝刀及辎重。只十馀倭奔北。癸巳十月贼炮忽起于南山林薮间。数人中丸即倒。公令军中入保木栅。勿与交锋。则贼悉众大至殆千馀。且喊且围。炮飞如雨。别长边星奎,千总李应辅既随公指挥。分三队对阵。而星奎知必败。先走上岭。公又奔阵突击。左右挥鞭。掣若雷霆。贼兵披靡。无敢婴其锋者。公令一军官潜火南山薮。芒熛绛天。贼大溃走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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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续。公乘胜鼓锐。追及于文丹坪。是时斩获又倍之。仍鸣凯解甲而归。忽薮中零倭之受创未遁者。以丸向公。洞入左肘数寸许。公于马上落而复上者数次。有不暇扪足。临绝犹顾语裨将。使整其旗鼓。西向四拜。长吟老杜诗一句。整襟危坐而逝。未捷先死。千古悲绝。毅魄英魂。遗恨可既。敛用遗衣。藁葬于城西竹头岘。置石为标。此乃公从兄希礼所传录者。希礼于是月最晚。始因再从侄协忔辈之自沃川奔还。得其事实。而草草不过如此。惜乎侄辈年少见不到。又无乡旧同患难。以详道其遗事也。独幸是年冬。 天朝陈奏文尚在体府。则郑松江解撰则柳西厓,白沙,梧里,汉阴诸公与焉。其书历举当时殉节之士。如倡义使健斋金公,霁峰高公,泉谷宋公,重峰赵公之伦详矣。而暨公为十七人曰慷慨饮泣。以图兴复也。曰力战不屈。以身殉国也。曰捍御劲寇。不思偷生。糜身锋刃。视死如归也者。何莫非目击心服。即境纪实。而其所以争光日星。撑拄宇宙者为如何哉。夫以许多八方之士。而卓卓殉节。不过十七贤。十七之卓节而公居其一。则是李杜齐名也。 朝家崇奖之典。宜不与十六轩轾。而奈之何纪信之忠。独漏于㫌美。若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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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终不免馁。而其时参议 赠爵。亦苍茫无徵云。噫后承之陵替耶。公议之堙没耶。将何以植人纪而励世教也。盖公胆力绝异于人。魁梧风骨。八尺轩昂。尝于人家手拔梁上三寸钉。钉年久难动者。主人大叫奇。复使植之他处。和头尽没至梁裂。又大叫奇。为宰牛以成其约。里中侠皆呼之为将军。其登虎榜。西厓柳公之所劝武也。酒户大。一吸辄倾盆。自少慷慨倜傥。以折冲千里自任。常曰人生会有一死。死儿女何如死彊埸。毕竟所成就。能上不负君父。下不愧男儿。且墓草之自枯者。至丁酉寇退后始生。草木之无知而南枝青冢。同出于忠冤之郁结。不其尤可异乎。至今冢上往往闻鼓鸣马嘶之声。阴雨㫌旗。古亦有见之者。可谓生能敌忾。死有馀怒。盖公南赴之初。本非有䘵(一作禄)爵门户之计。又未必念到于身后令名。只为胸中一寸铁。所特地激起。一死乃其自分者耳。然使公得免于是日伏韬。蔽遮江淮。沮遏贼势。则八路之血雨。 九庙之蒙尘。何至八年之久耶。闻公之风而有不知击节竖发者。吾恐烝民首章之义泯矣。荒凉墓道。冷落门户。谩入有志者指点。今其后孙德中。以沃川遗事及营府呈状来示。噫松江不在。西厓诸公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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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孰能以 天朝奏闻者。謦欬我 黈纩之前乎。纸窗寒雨。上下圭复。有不觉感慨垂胸者。遂次第其事迹。用自附于李翰所为传后叙。盖许远树立。未必不如张中丞云。
权孝子传
孝子权公瑜。贯安东。即忠臣希仁曾孙也。其祖死绥于壬辰倭寇。与倡义使金千镒,知中枢高敬命,东莱府使宋象贤,重峰赵宪等十六义士。并入于 天朝陈奏中。郑松江,柳西厓,白沙,梧里,汉阴。实公诵之也。然同树立而异㫌褒。至今志士恨之。其父崇庆又被斮于贼奴斧下。时孝子年甫七岁。住母家闻变。归则其庶母亦满身被斧。肠肚迸出。即再去乙丑七月日夜也。一息姑未尽。附耳语孝子雠贼本非他人。凶炬闪烁之中。面目犹能暗记。且曰遄归母家。覆巢馀卵。又恐难免。孝子泣不肯曰母何为出此言也。母既得吾雠。吾可忍一日共天耶。遂合药缝疮。手供糜粥不懈。俟少苏可以舁进。八月十六日。始上变于官。沫血叩心。哀动傍人。类非七岁儿所可能者。自法官至满庭儓隶。咸咨嗟感慨曰。乃其母亦烈矣。而童子孝天也。于是物色𧨝捕。诸贼次第杖死。而其最狞顽思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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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延者。或既款而旋讳。淹至十三年之久。孝子又奋然曰杀父贼。吾不能剖观其心。使之假喘犴中。是重吾不孝也。若是则报杀无期。遂辞母。茧足走千里。竟得上格 天听。特蒙 判付。严讯之下。党与无遗。男女贼凡六人。遂以复雠事祭墓。时己卯四月日也。公之生年才龀。已能毅然志雠。而在己卯以前。所以自处丧人者终始如一日。身不脱衰。食不滋味。以父死于是。平生家不置斧。亦不忍食牛。以死斧之故也。朝夕必省墓。未尝与人宴集谐笑。人或以复雠称孝。则辄泫然曰此吾庶母之烈也。事庶母如严父。至老尽其诚。此权孝子复雠大略也。于乎。自古以复雠称者。鲁孝子以下可数也。吾不知权孝子之听法。与鲁孝子手刀如何。而又不知鲁孝子复雠之年。果在权孝子七岁矣乎。古语云求忠臣必于孝子门。今忠臣之门。孝子出焉。尤其奇矣。夫人受中于秉彝之天。各自有一君一父。而忠孝一门。能不负君父者。宇宙几人乎。壬辰而其祖殉节。己卯而其孙歼仇。山河不馁之气。偏萃于一室天伦。忠以开其孝。孝以光其忠。则展也孝子。无愧为忠臣后矣。惜乎。寒门冷族。无力于阐扬幽光。使精忠纯孝世济其美者。百年而直泯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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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孝子庶母传
嗟夫古称女士。而士亦未必尽贤尽烈。则女而能为烈丈夫所难为者。盖凤毛贵而麟角稀耳。权孝子至行纯诚。余既不揆芜拙。一笔舌啧啧之矣。而其实其庶母亦烈女也。狞婢逆奴暗售祸心而瞰睡突入。乱斫电闪。既甘心于大主。又曳出其小君。椎之斧之。遍身无完肤。至肠肚迸流。而一息奄奄之际。犹知家夫之先遇害。志存歼仇。痛忘在己。贼徒之声音颜貌。能暗地记取。而贼自谓芟尽无虞遂退。时孝子不在父侧。闻变来则母犹不殊。附耳告孝子甚悉。又要复还其母家曰吾之一息未绝。复雠在吾。存祀在君。覆巢孤卵。不瑕有害。慎勿复迟徊也。及创伤甫起。亟与孝子走官府告变。是日观孝子暨庶母哀冤之状者。谁不洒然变色。法官所道其母亦烈者。真可谓至诚动人。诸贼遂就捕。凶图悍迹。次第掀露。而馀党之未伏法者。至孝子叫 阍而后始穷讯得情。殄灭无遗育。于是随孝子告夫墓。盖自乙丑七月。至己卯四月。所以助与复雠之策者。庶母实多。孝子恒言。亦必曰皆吾庶母之烈者。岂无以也。孝子之没身事之如父。定省饴滫不少衰。病而束衣带以救之。死而服缞麻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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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之者。即感其贤而报其恩也。裙靸中能解此义理此事业者复几人哉。吾于是有以知孝子当日独免凶锋于母家者。殆天意欲彰庶母之烈。而彼凶徒作变之初。亦岂料骈首就戮于一女子手中乎。即使峨冠丈夫读书事君。其临乱殉国。能不愧孝子庶母者又几希矣。噫孝子是忠臣之后。自有可證气类。而吾不知是母女士之行。又胚胎如何。抑归逢义烈之家。观感有素而致然耶。庶母姓李氏。贯全义云。然使后之览斯录者。称之曰权孝子庶母已多矣。又何必贯本氏族之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