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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湖集卷之三
云湖集卷之三 第 x 页
云湖集卷之三
 杂著
  
云湖集卷之三 第 489H 页
宿预录(上○癸巳甲午)
朱子论易之云从龙风从虎曰。天下所患无君。不患无臣。有如是君。必有如是臣。只怕不是真龙虎。若是真龙虎。必生风致云也。此言极好。德不孤必有邻。天下之理。无独必有对。此感应之理也。故有如是君。必有如是臣。应时而出。故有尧舜。必有皋夔。有汤文。必有伊吕。高宗思道而傅说出。周宣中兴而吉甫召虎出。下而至于齐桓之管仲。秦穆之百里奚。汉高之三杰。昭烈之孔明。莫不有风云之应。虽其由龙虎之真否。而风云之感。不能无大小之别。要之有则俱有则必矣。故人君不患无同德共济之人。而患己德之不修。求贤之不诚耳。故臣尝谓观其政而可以知其臣之贤否。观其臣而可以知其君之深浅矣。
君臣主义。父子主恩。故于父则号泣而随之。于君则不听而去之。于父则就养无方。于君则就养有方。若一以事父之道责于臣。则人将尽为妇寺之忠。而一以承顺为义。无复直道事君矣。廉耻日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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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消。而朝廷之上。惟阿谀鄙卑之习日成。必此之由矣。此岂国家之利乎。
官是天位。乃天之所以命德。而使之代天理民者也。非人君之所可得以私者也。故臣尝谓封建亦非奉天大公之道。以其亲与功。未必皆才与德故耳。亲与功如此。况可以幸昵而私之乎。 邸下向论唐宗报援立之功曰。当立而立。元无可报之德。而以恩报之则私也。臣至今庄诵。有以仰 睿见之出寻常也。汉唐以来。人臣多有贪天功为己功。而人主又不知大义。真以为恩而假之柄。遂至窃弄浊乱。祸人家国者多。甚可畏也。若真有功而不可不报则厚赏之可也。至于官爵则决不可假之以阶乱也。此外建官。虽微官末职。亦当惟视才德。不可分毫容私。人君如此则臣下亦化之。不待诛谴诃谪而自不敢为私。公道始行。庶职可熙矣。
三代以后。匹夫而学者有矣夫。未有帝王而直以圣学自期。实心做去者。此岂非慨惋之甚乎。凡人气禀。驳杂甚者难为学。浮躁甚者难为学。外诱多者难为学。昏浊重者难为学。志气庸凡者难为学。今 邸下无此数病者。而又其志气清明。资性高迈。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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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学之诚。已在恶可已之境。若复敛华就本。损文益实。凡系无庸之文。不急之务。无益于治心脩身。无补于经邦安民者。一切舍而勿留于心。日鞭辟向里。专意实地。慨然以儒者自处。以倡明真学自期。念玆允玆。日用事为。粹然一出于正。无为閒漫工夫所分夺。如是数三年。则基本完固。自可至于欲罢不能之境。以 邸下资禀之卓。何忧乎不能追踪古哲王乎。如此则汉文宋仁。真无足说。而三代以后帝王之真学问。实自 邸下始。岂不万万有光于天地。有辞于千载乎。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非徒听言之道如此也。知人之术。亦在于逊志逆心之间。盖为逆耳之言者。终是正人也忠臣也。此处正好着意。
玩物丧志。玩人丧德。此言当深玩之。
朱子谓即事即物。莫不有个恰好底道理。今以看史之法言之。若能于是非自然而不容易处。逐旋勘过。见得恰好。则善恶得失。无非吾师。而鸢飞鱼跃。触处朗然。若规规于事为之末。而无道以裁之。虽或说得是见得是。只不过为私智强揣博识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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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无益于身心也。
先立乎其大者。小者不能夺。此言当深体之。
读书者不过要因其言而察夫理。明其理而措诸行。以尽成己成物之功而已。不能如此。是书自书耳。与自己无交涉耳。
后世道学之不明不行者。患不在读书之不博。在察理之不精。不在知见之不广。在践履之不笃。
自古人君之见欺小人。莫不以小人之趍走承奉。有若忠爱。且其不计是非。惟君所令。便于任使故耳。殊不知其趍走承顺。惟君所令者。为利乎为义乎。唯其为利。故利不在国。则负君背上。亦无所不至。故人君取人。当于重廉好直之人。彼廉直之人。所重在义。故好为逆耳之言。不受非义之禄。常时虽似可厌。不便任使。而至若义理所在。则殉君赴国。视死如归耳。然则人君用人。当承顺是崇。以苟目前之合意乎。将廉直是奖。以为宗社之至计乎。苟其至昏也则已。不尔则取舍不难定矣。草上之风。下必有甚。人君若能崇奖廉直忠节之士。则臣下化之。廉耻日盛而其国自底于治矣。
资禀明睿者。最好涵养。受益较深。盖明睿者。多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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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潜。略绰见大义了。便以为尽而不更致思。此古今通患也。治此病。莫如涵养。涵养则气定而神清。看书察理。自能鞭辟向里。意味自别。见处亦分外明细。若资性迟钝者。须于高明上用力。乃有进。
古人谓后学才气过人者不足畏。惟读书穷理深思者为可畏。此言最有味。才气过人者无深得。以其见得快。不深思也。若才气过人而又能深思。则其进何可量。是真可畏也已。
思而不学则固殆也。而学而不思则罔。罔尤学者所切忌。故孔子曰说而不绎则末如之何。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学者固不可不博学。而于所已知者。温绎然后。乃有实得。
明德新民。非两端事。不知新民。不可谓明德者。理之一故也。然徒知新民为明德中事。而不就中细究所以新民之道。则亦程子所谓都无事也。此又分之殊故也。故须知其一。知欲明德。斯不可不新民。须知其二。知欲新民。又不可不就他逐事理会也。大学八条目。朱子谓之空壳子。而教人读他书。逐条填教他实。今以第十章言之。则挈矩为平治之大壳子。而用人理财为平治之细壳子。须当就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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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更推究如何而为理财之实。如何而为用人之实。一一参会巨细不差然后。方可谓填教他实也。填之之道亦无他。只是就三代法制圣贤谟训及古今格言。反复推明。知其此为理财之善。此为理财之不善。此为用人之善。此为用人之不善。逐事逐件。瞭然知恰好底所在而已。如此然后。方可谓有用之学。而真知夫舍新民。无以为明德也。学者知此意分明。学问方有下落。若其所至浅深。在勉不勉如何耳。然道有远近。处有贵贱。故以学者论之。则在匹庶之无其位者。犹可分明德新民为二事。若其有天下国家之责者。尤不可外此而言明德。致知者致此之知也。诚意者诚此之意也。正心也如此。脩身也如此。夫所谓正心修身者。多从身与物接言也。人君所居者民上也。所接者国事也。于此而不正不修。则更无可正可修处。故曰有天下国家之责者。即新民即明德一而已。非二也。蕫子所谓正心以正朝廷万民者。非正朝廷万民之外。别有所谓正心境界也。
凡事预然后立。不预则废。小事尚然。况经国之大段为人君职分中事而不可斯须缓者耶。朱子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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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或问曰。君子之心。豁然大公。其视天下。无一物而非吾心之所当爱。无一事而非吾职之所当为。虽或势在匹夫之贱。而所以尧舜其君。尧舜其民者。未尝不在其分内。况天子之元子众子。公侯卿大夫士之长子。是皆将有天下国家之责者。则其所以素教而预养之者。安得不以天下国家为己事之当然云云。夫事前定而后不困。道前定而后不穷。今夫匹夫将欲经家创业。亦必预加讲究。无细不入思然后。乃得成事。虽天下至微之事。其预讲者与猝办者之所为。其意味之浅深。做事之有力无力。与所成就之大小得失。判然霄壤。况治平乃学问之极功。天下之大事也。是岂无预定者之所可得以能之乎。
制度政令。为国之大段也。孟子曰。尧舜之道。不以仁政。无以平治天下。所谓仁政者。是岂若无星之枰而漫无所节目耶。如以用人制产言之。用人有用人之节目。制产有制产之节目。大抵凡事莫不有纲有目。而纲中又有纲。目中又有目。知目而不知纲。固无以立定规模。知纲而不知目。亦安得措施为而成事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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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降斯民。使之自衣自食。自行自止。无不可也。然必为之立后王群公。承以公卿百执事。又何也。以其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故也。书所谓非以逸豫。惟以乱民者。真见到言也。实际语也。人君知此意分明。则其所以无与乎有国。而凡所以建官治民者。宜不容分毫私也。宜无所不用极也。常思盈天地亘古今。万事万法。莫非为斯民得所也。三代之立制。圣贤之垂训。大之礼乐刑政。为此也。小之射御书数。亦为此也。彼以位自私。以刑罚爵禄为私爱恶。而不以天下万物为一体者。使具眼者观之。岂不诚可羞之甚耶。
人君以得人为职。得人而任之。则虽不知三代之政法。若可以做得至治。然亦须于品节大体。知得分明。然后乃不为俗见邪说所挠夺。而彼所任之贤者。亦可恃而有所为。不然则烛理不明。执德不固。而所任之人。亦终于见疑而去。故毕竟无所成耳。
前后屡承 睿教。以为常爱横渠之勇。凡人好之者必有气味合而有思齐之心焉。夫横渠之勇。乃在勇于为义。未知 邸下于处事之际。知其必当为。则果能勇断行之。无依违迁就之患否。向来 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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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以遽忘怒之遽字。为治怒之妙法。此教甚善。观此教意。臣有以知 邸下有为义之勇矣。当事处物。无论大小。苟知义理之当然。当勿复泥旧牵俗。勿复容私怀疑。勿复畏难咨且。勿复偷惰因循。决意勇行。如孟子所谓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今日如此。明日如此。此事也如此。彼事也如此。则渐习渐熟。渐觉为义日勇。而义与我渐为一矣。
天下万事。只在此志之立不立。志先立然后。乃可议事之成不成也。夫志不立则不诚。不诚无物。小事尚然。况于学问而为脩己治人之道乎。自古言立志之术者。有顺而导之者。有激而励之者。程子曰。根本须先培壅。然后趍向可立。所至在勉与不勉耳。此言涵养为立志之道。又曰知之而至则循理为乐。不循理为不乐。何苦不循理以害吾乐耶。此则以致知为立志之本。二者相须而志乃真立。此晓人以立志之术。所谓顺而导之者也。乃若孟子则曰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犹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此即激之使立志也。夫舜人也。我人也。外而耳目鼻口四肢百体。既与他一般。内而仁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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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五伦四端。又无一不同。而舜则能如彼尽人道而为法可传。而我则只为平平庸庸。半人半不人之人。曾不知以为耻乎。今人见人目之以非人。则莫不怒之。而至于自家体当为人之道。则反未尝反而求之。即亦不思已矣。故孟子以我亦人激之。以如舜已启之。即所谓激而励之也。均是教人立志之术。而其警动人最深切者。孟子此段为然。深玩之。自有惕然惧涣然悟。志不期立而自立矣。切不可泛看过。
读书而买椟还珠。人人之通患。请于读书时。勿复留意于文章记诵。先看古人所言裁制义理处。默玩心讽而反之于身。存养而体验之。则其于典学。必有罔觉之进矣。先正臣文成公李珥于圣学辑要曰。士子之读书。将欲求富贵利达。故其病如此。若人君则崇高已极。富贵已至。所勉者穷理正心。所求者祈天永命。舍此他无所望。犹有多搜博考。务以华外。不作切己之用者。岂非不思之甚乎。伏愿深惩此弊。务精性理。实之以躬行。不使经传为空言。国家幸甚。此言切实痛快。臣亦愿 邸下之于此深省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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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多分学问经济作两事甚不可。学而不知经济。岂可谓之学乎。程子曰。凡看文字。如七年一世百年之类。皆当思其如何作为。乃有益。依此看文字。不过数三年。必有实效。学问经济合而为一矣。
三代后世之治乱大关捩大命脉。在用人之如何耳。三代用人。惟才是视。立贤无方。故人兴于善。后世用人。以科举门地。不以贤否。故人竞于进取而不务于善。此必然之理也。立法设意。自元初已判善与利之分。故士趋随而燕越。而国之治乱仍之。吁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非苟为大而已。实理然也。
延平称朱子曰。此人极颖悟力学。所论难处。操戈入室。渠初从谦开善下工夫来。故皆就里面体认见儒者路脉云云。此意甚好。盖心欲静。静然后见理明而为学实。朱子初间从事释氏。神明内蕴。本源清明。故一变而之道容易。朱子尝称康节有百原极静之工。故看得许多道理。程子看人静坐。便叹其善学。则学问之不可无此本领可知也。盖心如水。水终日风荡则混矣。虽欲照物得乎。人心亦须休养得清明然后。可以见理明而处事无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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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学近思心经等书。恐不可不更为轮讲。大学衍义。亦不可不讲。
王安石以尧舜责难。程子亦以尧舜责难。安石劝行三代法制。程子亦劝行三代法制。人主将何以辨真伪也。此当观其言与行之公私而裁之以道而已。三代之政在养民。而安石意在利国。故曰不加赋而国用足。此朝三暮四。必无之事也。而欲以欺君而罔民。三代之君畏天。而安石曰灾异非关人事得失。三代之治在用贤。而安石屏逐忠贤。所进尽憸邪小人。乃若程子之论异于是。论理财则以均民之产为本。言灾异则以天人一理为本。论用人则以兴学举贤为本。观于此数事。亦可以辨其真与伪耳。凡制度政治。只看所与如何而已。所与者治。而未有或败者也。然须人主明理克己然后。乃不为邪说所眩。利诱所惑。不然则其不为神宗之狼狈者鲜矣。
闲邪存诚。闲邪则诚存。不能闲邪则诚不存。克己复礼。克己则礼复。不能克己则礼不复。以至是非得失贤邪忠逆阴阳昼夜。莫不皆然。此长则彼消。彼进则此退。无那不消不长不白不黑中间温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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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
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恻怛慈爱之心。此是生人之本。故君子先养其不忍之心。至于昆虫草木。而启蛰不杀。方长不折。远其庖厨。则其所养可知。养之则仁心日长。不养则忍心亦日长。其终至于嗜杀。
臣窃观 睿学见处平顺。门路纯正。要之少迂回穿凿之味。此实老师宿儒平生埋头研究者之所未易。若非资禀之出寻常。安得如此。第不耐思索。非但 睿教之从前如此。以臣妄揣。亦似有此病。故于言论之际。盖少沉潜醲郁深造自得之味。此不可不痛加矫揉之功也。朱子曰自无疑而有疑。自有疑而涣然冰释始得。孟子曰思则得之。程子曰思如掘井。初间浊水出。久则清水渐渐生。为学而不能深思。则毕竟灭裂而止耳。处事而不能深思。则毕竟卤莽而止耳。凡事在习之而已。初间耐思不得。少间渐渐得路。久则虽欲不思。亦不可得而睿渐生矣。愿加警省。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未知耻恶衣恶食则为其害道故云耶。抑耻此则其所谓志道者非真志故云耶。 邸下平日认此如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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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仍曰古人谓食取充腹。衣取蔽体。此非故为是耐苦也。意在于道。故温饱之心自去。夫何故。心大体也。口体小体也。人之所以为人者在大体。今既志道而要为人。则先立乎其大矣。小者顾安得夺乎。故意在道则温饱之心便自去。彼以口体认做大事。甚至于食要珍异。衣要锦绣。居要峻雕。务极华美者。固无足道。其区区以菲衣恶食。作一事勉强制节者。虽与奢侈有间。亦未免为衣食所动。非真有意于道者也。君子之心不如此。所志在道。不在衣食。故悬鹑饭蔬也得。被袗列鼎也得。随遇而安。惟义与比。盖其精神意脉。只在道上。衣食居处。凡属外物。初未尝挂着心头故也。学到此处。方可谓志道。方可谓有得。从古人臣之进言于上者。多以俭为言。而臣之所忧。在 睿学之不进志道之不切。不在乎奢俭之间也。盖以为学进而志道切。则不期为俭而自俭。不期去奢而自去故耳。臣诚惶恐。不知 邸下平日奢俭之如何。然窃意 睿学所到。已不患无取舍于二者之间。而若或勉强制节。如向所云云。则亦恐志道之意未至而然也。此在 邸下反省之如何耳。如有事涉奢侈者。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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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俭而有不能安者。则须从根本上痛与理会。何谓根本。志道是也。理会得志道切实。则奢俭得失。乃其馀事。不足忧也。仍曰天下事无出于善与利理与欲而已。两者必相反。此消则彼长。故古人多有相对说。贤与色相对。君子与小人相对。奢与俭相对。道与食相对。心与口腹相对。以至善恶是非邪正得失。无往不然。此处正好着眼。
如臣才性本来十不及人。而二十以后。以病废业。人百己一。今则所当为者如山。而精力不逮。日暮途远。中夜以念。不觉穷庐之悲。但如臣匹夫。苟自家心肯。自今至死之年。无非读书讲义理之日。若夫 邸下则惟此时为然。虽 睿质天授。若无待于学。然先儒云资质最不可恃。虽曰何必读书然后为学。而读书讲理。终是为学根本。根本不立而欲从酬应处熟。未易无差。臣恐失今不为勤学。虽欲追补。难为力耳。然读书有多般。若口读而不深究义理。实心体行。亦无益而不足谓之读书矣。
学须温故。乃有新知。温故而知者味自别。须于已知已见处。潜玩细嚼。入里体究。然后知渐明而意味益厚矣。人情例于已见已知处。略绰泛看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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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虽嘉言美事。日陈于前。不得受益。天下义理。圣贤已大纲说尽。后学只不过就中推演发挥而已。但所得深者。其言切实意自别。如后世儒贤文字辈。亦不可一例以掇拾而漫看过。
若有 睿候在调摄中。虽不得开讲。而如不至大段。时时引入宫僚于卧内。任便赐坐。略去体例。随意问难。非但有寻讨义理之益。亦将有怡神叙志之效矣。从前伏见有 睿候时。宫僚只自外随众道问安二字。漠然不知證情轻重之如何。恐亦非职在近密者之所宜然也。
邸下每以喜直言自许。臣亦仰察。有以知 邸下有受善之量矣。然自古人君平日。孰不知听言之为美。拒谏之为不美。而听言者少。拒谏者多。此无他。私己难克故也。今日 邸下所当乃顺境也。虽有些少逆耳事。容之固不难。未知当逆境而有如牵裾折槛之事。极令人难堪者。喜闻如季路。从谏若成汤。而不生会须杀田舍翁之意否耶。此等处平日。当做一事作工夫。从本原处。深加涵养之工。庶有益矣。
进讲近思录吐。臣未之多见。而时或考见。间有差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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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使本意移换。义理差误者有之。未知自内所览之本则不如此。而其差处俱已在 邸下辨别之中耶。谓宜更 命深于学识者。正其讹误。恐不可已也。非小事也。
朱子答张敬夫书曰。某幸从游之久。窃瞷所存。大抵庄重沉密气象有所未足。以故所发多暴露而少含畜。此殆涵养本原之功未至而然。以此虑事。吾恐视听之不能审而思虑之不能详也。愿深察此言。朝夕点检云云。臣亦愿 邸下之于此深加澄省焉。
两程幼时。侯夫人每抑之曰。不患不能伸。患不能屈。此语在凡人固好。而至于帝王家教喻之道。尤当以为法。盖能屈则屈小而伸大。欲伸则小伸而大屈。此有至理存焉。亦满损谦益之义也。君人者尤宜深味之也。
李伯纪言于徽宗曰。中材之士。正须崇奖。乃敢展尽。况复摧折。谁复纳忠。唐太宗称魏郑公为敢言。谢曰。陛下导臣使言。不然其敢数批逆鳞哉。此言为人君者不可不惕然警念也。
衰末之挽回三代。虽似落落难合。苟有仁君贤相。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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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坚定。择术既精。为政以仁。而行之以勇。持之以久。则衰者振乱者平。而世道不期隆而自隆矣。正如隆冬锢阴。冱寒层冰千里。阳和既回。应时消释。此理之必至。无足疑者。
哀公曰。有好忘者移宅而忘其妻。孔子曰。又有好忘甚于此者。桀纣之君。乃忘其身云云。此虽言桀纣。然自汉以下。忘身者滔滔。忘有甚不甚耳。忘之则均。为人上者奈何不惕。
人君之职。不过曰进贤退不肖。信赏当罚而已。能尽此则人君之能事毕矣。
楚庄见天不见妖。地不出孽。则祷于山川曰天其忘余欤。此意人君不可不深思猛省也。
读书无害于气云者。指优游玩索浸灌义理之谓也。如此则精神蕴畜。志气悦怡故耳。若读书为主。耽多务得。程督刻苦。则气血耗损。精神凋瘁。安得无害乎。以彼则有益于气而学益进。以此则无益于学而气日损。臣于知旧间。以工夫刻苦而致终身癃废者。耳目所及多矣。或发心病而为怔忡恇懹之證。或成气虚而为失睡亡血之候。可不惧哉。过三更不睡则血不归心。积而至于损血损神。则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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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百病交作。臣是平生抱病者验之熟矣。少时或贪读书至夜分。则精神耗瘁。气血枯燥。或强而连日。则遂至病顿。旋即安寝捐书。另加怡养。则神气乃复矣。然则人生气血。虽有厚薄之不同。然读书过分而有损于生则均矣。此岂可放过者乎。况凡事皆有中道。过分则有害而无益。愿加轸念焉。
自古有志而不成者有矣夫。未有无志而得成者。盖立志须先荦落然后。可以随分做去。随分充去。若处心本来庸凡。何由有成。志既立后。须有徙义之勇然后。事乃可成。若知其可为而不为。可改而不改。有姑待明日之意。无闻斯行之之勇。则亦颓阘无所成而止耳。然无徙义之勇。则其所谓立志。非真立也。然则徙义亦是立志中事耳。 邸下常于神宗事。有沮败有为之志之言。似不无一分疑虑矣。岂以三代为难做耶。程子谓唐虞则难矣。三代则决可做。一决字下得十分无疑。程子岂欺我哉。原来三代无难事。不过以无私行无事而已。
可致之物毕至亦不难。三代以后。民之失所而感伤和气久矣。今若行仁政。则可以事半功倍。而和气自臻凤鸣獜游。不待必如三代之治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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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承贡举胜于科举之 教。臣至今钦诵。然胜云者彼此相等而稍优之谓也。今此科举乃弊政之根本。贡举即王道之大端也。其得失真伪。判若霄壤。臣恐一胜字。不足以定其是非而未免为正见之累也。至若论罢科而有不如意之虑。则尤有所不敢知者。岂 邸下犹有疑于罢科乎。设令罢科而私意如故。亦岂甚于今日之科乎。均是私情也。孰如行公法以待公人乎。孟子曰道一而已。语曰疑事无功。此不可不早定而预讲。使是非之归暸如数计也。
公平然后可以做大事。然又须明而刚。可以有成。臣仰 邸下虚受之量。第须于择善上用力。可以受可受之言。固执上用力。可以无挠夺之患矣。故明与刚俱然后乃可成。
朱子以实心为学者之关中河内。所谓实心者。以帝王之学言之。即程子所谓黜世俗之论。期非常之功。所谓以圣训为可必信。先王为可必复。不胶滞于习常。不迁惑于流俗。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者也。夫闾巷间。经纪家业。期立门户者。亦必坚持一心。念玆在玆。然后乃能有成。况国家大器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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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大事也。无意于是则已。不尔则必须专心一志。素究预讲。须得此事外更无一事。然后乃亦有成。臣于向日。以经传四子外。刊落他事。勿观杂书仰陈。 邸下慨然应诺。故臣不胜感喜。敢以信此教如金石仰达矣。伊后侧听窃谛。未见有大异于前日。不急之书。无用之诗。依旧取览。如前留心。臣非但有慨然于 睿教之不能信如四时。窃恐大体不立。卒未免为小者所夺。使日后之视今秋。复如今日之视昨冬。年复一年。如泉之流。使愚贱之臣。不得歌咏盛世于岩壑之间也。 邸下向问愚臣之瓜期。而许臣以上蔡一年去矜字之事。故臣亦望于其间。快睹粹然出正之盛矣。自承此教。今已一年。臣之告辞将迫。而未见有大慰下情者。未知 邸下之志。尚未能立乎大体而然耶。臣窃念上蔡之一年。能去矜字罪过者。盖实知自家病痛在此而实心克去。故能于一年之内。去得此个病痛。去之云者。拔去不留些子之谓也。盖逐日逐事。寸积铢累。极力改之。尽情克了。至一年而后。始得快去云也。非十二月以前。全然不用力。而至腊月三十日。忽然克将去也。今 邸下则虽有知无益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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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当改之谕。而一向因循。今日如昨日。今年如昨年。臣未知何年何日。果能痛去熟绕。实心为学。如上蔡之去矜字否也。帝王之河内关中。即实心成己。实心成物。必期如唐虞三代是也。伏愿继自今。益加勇断。办得实心。寻常读书之际。亦唯治心修身经世安邦所在。一意体究。务期实效。此外一并刊落。以基吾东无彊之休焉。
先正臣李珥奏对。多在事为上。金宇颙以讲学之少短之。而殊不知帝王之学。固不外乎事为政术也。人君无格致诚正之工。固不可以致治。然格致诚正。亦非外事。为政术而别有此一事。蕫子所谓正心以正朝廷百官万民。即朝廷百官万民。而正心之工在其中云耳。非朝廷百官万民之外。别有所谓正心也。故固不可就治平而求学。亦不可外治平而言学。臣愿 邸下凡于政术事为之间。讲究古先哲王致治之由。必以尽者为准。勿以不尽者自期焉。夫立心以三代为的。尚恐下梢不免为少康。况从初立心在少康。则本原已未免苟艰架补之意。毕竟少康亦不成。此义不可不明着眼硬着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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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人君之亲疏人取舍人。而可知君心之存主。人君好善则正直之士不得不日亲。人君徇私则容悦之人不得不日亲。人君欲自知其心之正不正。亦当于是焉检之。群下之有忌惮于心者。必端方之士也。当克去严惮之心而务加亲爱。有顺合于心者。必是巽软之人也。当克去顺合之心而务加疏外。如此则正士日亲。善心日达。而德日进功日兴矣。夫所谓顺合者。非尽是谄媚不正之人也。即一于淳谨。惟事依违。使人易生亲狎之心者亦是也。所谓正直者。非必是峭鲠峻激之谓也。即气味端严。言论醇正。使人自然有严惮之心者也。此等处当加意而反省。则知所以取舍也。若徒以迹而已。则大奸未必非似忠。大谀未必非似直。且直言而近戏。则听者狃而无益于德。徒有直名而实涉于阿。此又不可不察也。
尹和靖尝造朝告宋高宗曰。山谷诗有何好处而陛下好之。此言虽似无味而实切实语也。臣亦未知邸下于文词闲杂之书。有何好处而终不能忘情耶。
唐太宗贞观初。有上书请去佞人者。上曰。朕之所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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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以为贤。卿知佞者谁耶。对曰。请陛下佯怒以试群臣。若能不畏雷霆。直言进谏则正人。顺情阿旨则佞人。帝谓封德彝曰。君自行诈。欲人行直。犹源浊而望水清。理不可得。此言极好。况君心不诚则臣下化之。上下相师。日就于伪。故上好权变以御下。则下亦以权诈事上。上愈明而下愈诈矣。所谓正心以正朝廷者。于此亦可见耳。
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此数句。人君当作贴身符。
先正臣成浑进言于 宣庙曰。忠臣言事。常患其言之不深。无以感悟君听。人主闻谏。常患言者之过中。有如暴扬君过。二者常相反而不相须。故臣忠而不见信。君过而不能改。终至于不相知而成千古之恨者相望也。又曰人君之失德非一。而莫甚于恶闻其过。恶闻其过则忠言日退而谀佞日进。其政必乱而其国必亡。非但不能为善治而已。又曰 殿下好恶不严。泛泛两存。又不欲以好恶明示于人。其为防患之密。穆然深远。而与宋祖洞开重门。光明正大之体。不相似矣。如使国人皆知 殿下之心好善而恶邪。如青天白日。万物咸睹。则为善者劝。为恶者惧。不言而喻。速于置邮。士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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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风俗可变。又曰人君处万民之上。如太阳之丽天。众目所仰。腹心好恶。无不呈露于外。虽欲自晦。有不可得云云。成浑以宿德实学。遭遇明时。尽言不讳。而右等诸言。尤皆关于人君听言治心之要道。所当深察而警省也。
成浑又进言曰。贤邪进退。国以之兴丧。民以之叛服。可不慎哉。宋刘挚言于其君曰。性忠实而有才识者上也。才虽不高而忠实有守者次也。其怀邪观望。随势改变。此小人。终不可用也。司马光亦曰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两贤之言。实出于真经历。天下之至论也。臣向承 睿教。以为宦侍之有才性者。终是有弊。故予则择其迟钝者使役。虽或有沓沓时。而胜于敏给有弊云云。臣于此 教。有以知 邸下取人之道。出寻常万万。暗合于先贤之论矣。伏愿推是心以往。凡于取人用人之际。一以德性为主。以宁得愚人为心。勿以辨给捷利为悦。则庶几憸人日远。荩臣日亲。而其于治道。有岁计之馀矣。
刘宋周朗上奏曰。饥寒一至。慈母不能保。其子欲其不为寇盗得乎。既御之使然。复止之以杀。何酷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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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此言甚好。人君常存此于心。则所以恤民之政。如轻徭薄赋。节用使时等事。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易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民曰财。仁者万物一体之谓也。财者散财得民之谓也。
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殊技也。鸱鸺夜撮蚤察毫末。昼出不见丘山。殊性也。人才之不同。亦犹是也。用之失当。即为弃才。故圣人之用人。犹大匠之用材。但知人则哲为难。知而当其器。为尤难耳。然公以处心。审于用舍。敷奏而观其存。明试而验其实。而又得同德第一流为大臣。而付以用人之责则思过半矣。
爵禄者天下之砥石。圣人所以砺世磨钝者也。若任官失宜。黜陟失当。则牛骥同皂。贤不肖混淆。而天下皆将泛泛然偷取。一切不复淬励激昂以名节功业为己任。得免乱亡幸矣。况可言治乎。
隋王通曰。无赦之国其刑平。重敛之国其财削。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囮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绝囮去媒。谗佞远矣。此皆格言实论。所当体念。
程子谓三代必可做。人主若果卓然以三代之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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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凡于道德政术之间。逐一讲究。期于必做。则造治浅深。虽在德之大小勉之力否。而至于大体则灼然必成。无可疑者。所患在志之不立。为小体所夺。为杂工所分。平日不能预讲素定。临事偷堕姑息而止耳。
前后 睿教之善者。臣尚能记在。姑言其大者。如曰自古无有君无臣之时。曰当真时务之时。儒者何为不识时务。曰制民产。当先自罢内需始。曰贡举胜于科举。虽存科举。亦当别择人才而用之。曰遽忘其怒之遽字。为治怒之妙法。曰官不可以及私昵。如唐宗之报援立功。赏之可也。任之不可。曰元祐以母改子之说不是。事苟当改。以子改父。乃帝王之大孝。如此说苟且云云等诸教。皆非一时口耳之得。臣并藏诸心曲。喜而不忘。然此皆事为间事。而至于神宗事。沮千古人主有为之志云云一段。臣向承 睿教于陈达既久之后。臣私心喜幸。有以知 睿意之不寻常。日昨筵中。又复及此。臣于是益知 邸下之意也。凡事无志则疑不生。故滕文公有志于学。便疑孟子称尧舜之说。若 邸下无大有为之志。则神宗事宜无可疑。而再三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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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于屡月之后。则可见 邸下此心。常往来于中也。 邸下典学之诚。方在惜寸之境。终始日新。至于理明私克。则其疑不期释而自释。疑释而志益立。奋发之意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盖以理明则安石聚敛之言无自惑。私克则安石聚敛之言无自入。而有以知神宗之狼狈。由于尚虚名无实政。而不足以沮吾大有为之志故耳。臣为是欣祝。自闻此教。若有所得。生逢尧舜。歌咏至治。将于身亲见矣。
臣向承两程出处不无差殊之 教。妄意 邸下乐和平之意。胜于尚方严矣。日前因论龟山事而有禹稷易地之 教。始知 邸下之意惟是当是求也。非偏于和平也。臣实喜幸矣。仍曰君子之出处语默。随时不同。故程子论易。以时之义为大。盖三百八十四爻。时皆不同。时之不同。义亦随变。义所变处。即权与中之所在。学而不得此。则其不为执言迷旨。执迹失义者鲜矣。故当禹稷之时。义在三过不入。当颜子之时。义在陋巷不改。当伯程之时。义在调剂。当伊川之时。义在不出。龟山之差。正在不知随时之义。而欲于伊川之时。行明道之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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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甚矣。以我国言之。李文成与故相臣朴世采所处。以其迹则俱是调停。而特以所处之时。大煞不同。故毕竟归宿。不啻白黑而燕越矣。盖在东西则彼此当初俱是士类。而所争又无义理白黑之辨。则先正之欲加调停。偕之于道而同为国事者。义理之公也。至于朴相所处则乃是邪正忠逆伦常大关系。于此而欲为调停之论。则其不为也可恕贼边人者几希。而其流之弊。卒至于善恶不分。义理晦塞。而正道日消。名节坏尽。使人心世道至于莫可收拾之境者。究厥所由。岂非当日持论模糊之过耶。不识一时字之害。乃至于此。故学者于此等处。须当以圣贤所言中字时字等义。详加證参。痛加严辨。然后推诸他事。亦可以免得大段差误。李文成谓朝廷之上。识见为上。此言实经历之言也。又曰君师一体。伦纲所关。故师生之变。变为忠逆之分。此乃理之必然。岂容不严。 邸下向论龟山元祐绍圣分为二党之说。以为君子无党云云。臣于其时。欲为仰质。而匆匆未果矣。未知 睿教所指。果以为君子无党耶。抑以龟山二党之说。为未安也。朱子与留相书。以为不唯不疾君子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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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不惮以身为之党。不惟以身为之党。是又将引君以为党而不惮云云。以此观之则君子亦不害有党。特其为党者公。而非小人之为私党也。 邸下每叹 先朝际遇之盛。而恨未克陶铸隆古之治。臣未尝不感叹于斯 教也。窃惟我 世宗大王真是吾东方圣主。而当时大臣如黄许诸人。只是流俗中有器量者。而未得闻圣贤之大道。故不能赞成至治。而使不世见之盛时。仅止于小康。臣于日者 睿教所谓无有君无臣之时云者。不能无所感也。至若先正臣赵光祖。以圣贤之学。遭不世之盛。慨然以三代自期。其所以赞襄设施者。头绪已定。而小人投隙。群贤骈首。尚忍言哉。越我 仁宗大王以生知之资。有卓然大有为之志。而时则又有臣如金文靖麟厚,李文纯滉等诸大儒。如使天假 圣寿。则是必挽回三代。陶铸至治。使天下后世知文武之未尝坠地。叔季之可追三五也。而其奈天不欲平治何。至今追思。尚令人于邑。至若先正臣李珥。则以内圣外王之学。早登 明朝。至诚协赞。而始以年少喜事。见疑 明主。末乃至诚格天。将欲大用。而天不慭遗。赍志以没。至若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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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臣宋时烈,先正臣宋浚吉。俱以不世之贤。得逢尧舜之君。明良遭遇。志事密勿。此诚千古之奇会。天意若将不偶。而弓釰遽遗。万事瓦裂。臣诚未知天不欲三代后更有三代耶。自汉以来历计数三千年之间。非无求治之主有为之君。而无有卓然以三代为期者。又无真儒之得遇明时者。而惟我东方。有此数三番好会。终不得实做至治。则宁不足痛惋而伤叹乎。为百王雪耻。为 列圣了债。臣不能无望于我 邸下也。
古云不怨暗主怨明君。盖暗主则固无可望矣。至于明君则优于有为。用人则可以进贤退邪。为政则可以信赏当罚。治己而可以去私恢公。经邦而可以济世安民。而今不能然。贤邪杂进而赏罚逆施。己私不克而邦纪日紊。则岂不痛心流涕而可怨之甚者乎。
魏武侯谋事而当。群臣莫逮。朝而有喜色。吴起进曰。楚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有忧色。申公巫臣问之。曰吾闻诸侯自择师者王。自择友者霸。足己而群臣莫之若者亡。今以不谷之不肖而谋于朝。且群臣莫能逮。吾国其几于亡矣。吾是以有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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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也。庄王之所以忧而君独有喜色何也。武侯逡巡谢曰。天使夫子振寡人之过也。楚庄尚矣。武侯之不愠而谢。自后世观之。亦殊难得。 邸下睿资天纵。睿识超卓。讲学论事。多出群下之上。臣亦恐 邸下之有喜色而不以为忧。伏愿反省而加意焉。
主一云云。非但治心为然。推之万事。粹然一出正而皆归一统者是也。于此有得。处事为政。方有领要。无眩挠二三之患。
朱子以为戒慎不睹恐惧不闻这处难言者。非以未发工夫为难也。盖以为戒惧二字。若曰着意则易涉已发。若言不着意则又散漫不收敛。故以为难言。难言二字。自做工夫者言。做然后知其难言。不做工夫者。元无难言处。难言二字。正好体玩涵养。到知得难言处。方有得。
伯程尝于坐处。书视民如伤四字。此可为法。为政者恒存至诚恻怛底意。行一事发一令。惟恐民之有伤。民虽至愚。久当自知。民信而政乃可行矣。
扶安处士柳馨远王佐才也。其所著随录一书。包大小兼体用。天德之粹然者。自完于王道灿然之中。非可以一部经济书处之者也。用一分收一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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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二分得二分效。臣谓三代后殆无此文字。盖自孔孟。至于濂洛诸贤。非无格言至论。而若其损益得宜。巨细无遗。纲举目张。著为成书。按而行之。可以陶铸三代。则惟此书为然。人主无意于隆古之治则已。无已则舍此书莫可。三代以来。良法美政。具在一部中。 邸下若于静中一览而细玩。则以睿学之卓然。必有犁然会怡然喜。而知臣言之非过也。吾东方万世太平。未必不基于此也。
柴世宗。亦三代后所无之贤辟也。其存心处事。磊落光明。小无后世帝王家牢笼气味。虽其褊急为微疵。而至其晚年。亦大段宽平。观其以元禛均田图为治平之本。而颁示天下。将以明年大均天下之田。何等才智。何等气像。惜乎天不欲三代后更有三代。年未四十。遽忽崩殂。思之尚令人太息。臣谓汉唐以后帝王中。求其心术正大。才气英发。脱然无杂霸之病。而可以追踪隆古。配飨三王者。惟世宗一人而已。
王安石疏谓免役法出于周官。所谓府史胥徒。王制所谓庶人在官者也。保甲法起于三代。丘甲市易法起于周之司市汉之平准云。此所谓误读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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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凿出来者也。而其中丘甲。即鲁之弊政。春秋所讥。而谓三代之法者。益见其私智傅会。无足取者。然则神宗之见欺。直由自家知不明心不正之故。非三代之不可复于后世。如俗士之论而然也。然则为人上而有志于为治者。犹患吾之知不致而吾之心未正。元无足以神宗之狼狈。有所疑沮也。
官不必备惟其人。此义最好。官非其人。则非徒无以治人。其猥屑天职。莫此为甚矣。天之设职。非欲私厚。将以乱民。故使治于人者食之。今无治人之功。或反害人。而徒使食于人。则其违天悖理。为如何哉。小官尚然。况卿士以上命德之器。在具瞻之地者乎。人主苟深思此义。则其于用人之际。有不容一毫放过。而战兢如临深而履薄矣。
治己不但善与利之间。为国亦不出善利之间。后世设法。只以名利导人。故人皆以名利为重。义理为轻。今之科举门阀履历皆是也。倖而得之则循次致显。不干贤否。人之趍利。如水之趋下。尚何望其为无利之学而不徼幸于奔竞乎。无怪其趍利而丧廉也。至于制产亦然。幸则富。不幸则贫。民何由有一定之志而安其分乎。推之百事。莫不皆然。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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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之过也。今欲反其俗而致淳风。在立法务实。皆有一定之制。使人断侥倖之念而各自力于己分耳。
人主欲做非常之事。须得非常之人。以匹士学问之工言之。须得同德之友以相济。况治天下国家乎。
世或以为今人当严守其世论。变其论者。非鄙夫则小人也。不可用也。此甚不可也。如此则迁善之路沮矣。圣人之与人也。只与其进也。不保其往也。与其改也。不逆探其心。故曰而康而色则锡之福。此乃王者欲并生偕之道之大段。其听言观行。终不革心者。罪斥之可也。然此指其人之可用者言。非谓革面便可进之。
先正臣宋时烈言于朝曰。记云国奢。示之以俭。夫俭之为德。不可一日废。而必于国奢之日。则尤不可一日废云云。先正之时。尚为此言。则今之国奢。比先正时。不啻几倍。示俭之道。尤不可一时缓也。清源正本之道。惟在君身。君一俭而国之奢不期去而自去。
得大臣为难。既得之。当委任责成。唐玄宗时。姚崇序次郎吏。上左右顾不答。崇皇恐。后人有言者。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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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崇当自专。何必问我。崇乃安。此可谓知任大臣之道矣。我国规模异于大国。古今亦有异宜者。然疑勿任任勿疑之义。则无大小古今也。
汉宣帝时。大农中丞耿寿昌白上增海租二倍。萧望之奏言故御史徐宫家在东莱。言往年加海租。鱼不出。长老皆言武帝时。县官尝自渔。海鱼不出。后复予民。鱼乃出。夫阴阳之感。物类相应。万事尽然云云。(见奏议漕运条)近年水族之贵。人皆归咎于均役。而臣未之信也。自古已有此言。岂物理之所应有者耶。然则法之善不善。于此可见。而不可无变通之道。亦可知耳。
谥号之以多为贵。起于唐武后中宗。(见奏议司马光疏。)盖后世尚浮华好侈大之谬规弊法也。自是以来。仍成古规。转而为尊号。或至三四十字之多。虽贤君哲辟。亦或莫之免。上如此。故下亦以职衔之多为贵。先辈之欲去兼职。非但出于委任之意。亦务实之道然也。欲革此弊。当先自尊号始。民德士习。亦可以渐归于敦实矣。
近来伦义不严。父或离子。子或背父。皆由立后太轻故也。古礼大宗外。不许立后。然古今异宜。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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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变通。今欲无论大小宗。惟宗然后立后。而亦必于当位子孙中为之。无则不得立后。有庶子亦不许立后。犯者与受皆论罪。庶几父子定而伦纪明。(变通用人之规然后。有庶子不许立后。方可无碍。)
用贤将以养民。而萧何谓养民以致贤何也。先儒以为独得之见又何也。窃尝思之。贤者之志。在于济世。人君若无意于养民。则贤者岂徒出乎。若有意于养民。则贤者将不求自至。况求之有道乎。况招之有礼乎。然养民不可以徒为也。在君心之先正。君心正然后。私意不行。而所好与之聚之。所恶勿施。而民可得而养也。故养民自正心始。欲正心莫如克己。欲克己莫如俭约。盖上自衮躬。以至妃嫔。凡服御供奉。一以卫文侯之大布大帛。汉马后之躬服大练为法。推以至于戚姻近幸之衣服饮食宫室器玩之类。一此为准。有犯无宥。使吾之俭德。昭于上下。又出内帑财。民于外府。与不紧进上及折受免税等凡为民弊瘼。一切痛绝。然后大命国中。痛晓京外。禁戒奢靡。如有依前干正一毫伤民者。断不饶贷。而凡系恤民之事。蔼然一出于诚。发号施令。无少私曲。然后下一张求贤之诏。以示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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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元元之意。而内自近侍。外至岳牧。使之尽诚荐进。(诏书中进贤受上赏。误荐蒙显戮之意当明言。)则四方有志之士。有才之人。思欲于于然来效其忠。贤能何患不能致。国家何患不能治乎。然则致贤果在养民。而何之言。岂非千古名言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