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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轩集卷之五
霁轩集卷之五 第 x 页
霁轩集卷之五
 祭文
  
祭挹翠轩朴公墓文
雷霆燀赫。公之文章。秋霜凛烈。公之忠贞。公死不死。一气昭明。景止千载。蔚乎山斗。志士悲慨。来拜于墓。终南缺月。尚亦有光。精灵洋洋。庶监此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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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尤庵先生迁葬文
岁次丁丑十月十一日庚午。后学青松沈定镇敢再拜祗谒于尤庵宋先生之灵輤。小子财经家叔父葬。私恸弸中。未克趁瞻隋城之旧和。而孟冬于迈。适出阳之素沙。先生之灵輤。云向清州。临于道次矣。仓卒无以具奠。搜诸行箧。只有大学一部书。乃敢盥手。敬陈于灵輤之前。侑荐玄酒一盏而伏告曰。呜呼先生山斗也。无得以称焉。道之所在。虽杖屦之所游历。人皆知景慕而彷像。况百年衣履之藏。复出于地上乎。是以后生小子莫不奔走于瞻望。然若徒知瞻望而不能默体于心则奚益哉。先生之灵。实所鉴临。可不惧欤。呜呼。先生之道。诎于当时。而伸于百世之下。使狼徒羠类几乎革面。殆天使然。岂人力所可与论哉。然顾今君子每穷阨。而宵人辄骞腾。世道其已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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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亦应悯䀌矣。呜呼。家叔父昔尝谒于遂庵。得闻先生之道。小子亦有私淑之义。敢不来拜。然先生之灵輤。不可以攀矣。惟玆大学一部书。实先生之道。盍思瞿瞿敬将。得免襟裾之归。言不敢多。恐浼神明。
祭族侄(成永)
𧃲(一作蘪)芜薆然。芝草掩香。歌鸦竞飞。威凤晦章。宵小梨鲐。淑哲云夭。君于衰世。适尔来去。而卅七年。亦云其久。癯貌朗眸。洒脱尘俗。悃愊无畛。冰壶贮月。龌龊者谁。奇气唾骂。文章雕篆。人炫卬否。秉孝履义。有人吾宗。岂惟吾宗。可需侯邦。鹰鹯逐雀。汉朱唐魏。青云有限。竟厄韦布。淳气淆漓。曷不浼世。孝不终养。仁而无子。胡然而然。命之已矣。昔子有言。吾祖有址。西湖镜明。杰壁千仞。文献在玆。遗风足振。春风发棹。愿言同溸。绘画移境。子唱我和。云仍继绪。实藤不坠。万事冯闳。谁复有君。一哭奠觞。倘不浼然。
祭俞判尹(最基)
公在浊界。如彼明星。其光晢晢。孰𤌎伊荧。云衢翱翔。迹跲道亨。终始不渝。葆完身名。赫赫之家。人走卬否。怂恿方作。钦钦内守。忠邪之分。有严如截。莫与为攀。位跻卿月。年德自尊。实天攸锡。公少攻文。既富且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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酾江灌尺。岂不华国。名声是尚。因之实遗。不有其有。其有愈奇。公今永浼。邦国无光。风雨晦田。孰的不僵。昔契我叔。匪直婚媾。片心相照。蕙兰同臭。巧者为谁。直道不通。我叔云逝。推知及蒙。蒙也何取。伶俜是怜。有时候床。若觏叔焉。公阅文箧。徕汝可言。上下今古。不嚬而欣。以心为宗。曰余有学。光训炳若。抄成百则。晨诵夕绎。恍乎如得。戒尔外骛。盍循其程。疾笃之日。尚有眷情。上公下私。已矣何及。灵明返天。河斗之夕。頫视嗑嗑。想应莞尔。言不敢多。尚庶歆觯。
祭宅神文
我命之薄。遭辰不淑。父母早违。晚失家叔。生近五十。尚无定屋。彷徨旧处。云匪我乐。既不克孝。又焉能谷。相彼物矣。有巢有穴。鸾凤栖云。蚁蚍营垤。我列横目。露处可得。东卜一舍。耕坛之侧。背阴面阳。风水停蓄。陶潜容膝。尚亦云足。杜陵无食。胡然栖屑。勖率妻儿。盍循敬则。图书在壁。随分是绎。樵山渔涧。无往非适。神明厥心。进德修慝。父母孔迩。叔父如觌。为孝之道。实肇斯宅。宅神不诬。敢为于渎。我荐盈缶。尚庶贞吉。
祭叔母大祥文
呜呼。叔母迩之远矣。而小子何及焉。自夫小子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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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也。四十三年之前后则迩与远之分也。粤在小子之幼也。叔母子视之。登屋探鷇。危则呵焉。搜箱擅用。妄则诲焉。播沙投磊。超墙砌驱僮仆。如怒马轻猱之不可驯也。则导之义方。不令荡焉。食以调其饥渴。衣以适其凉温。其慈覆如雨露之滋物焉。朝夕于膝前。未尝违也。及夫小子稍长。叔父游宦于外。叔父之所之则叔母之在也。而小子必随。亦未尝违也。于斯时也。但知迩之可幸。而不复忧其有远矣。丁亥之秋。叔母之子衙。南出于咸。其时小子欲随而未能果。拜送于汉水之上。为拾江边水磨小石以献之。自是而远之始矣。归而怀不能已。思欲挈妻子。就近于咸而又不能果。每岁再往。未曾十日之淹。其远又远矣。已而叔母疾病。小子往侍。越三月而不能复救。则于是而遂永远矣。而榇返故里。三年之制。疾若流水。小子之宅又分。馈食未将。不涕而笑者多。前之永远者尤永远矣。今则几筵将撤。入庙隔日。其尤永远者。已矣不可及矣。呜呼。始何子之视。而终焉禽之不如。始何影之随形。而终焉叶之离根。黯然其不闻声。杳乎其不承容。而顾视在前之子女。忽然皆新面也。其生生续续者。岂不诚其可爱。其如父母之不在。叔父之见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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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哉。而况于叔母之不可复及何哉。夫疾痛呼父母。以其切于己也。故蓼莪之章虽甚哀。不过曰生我劬劳顾我复我而已。小子今日之号。何尝及于叔母之哀也哉。其尤可哀也已。呜呼哀哉。
祭渼湖金先生文
维岁次壬辰九月十一日癸卯。门人青松沈定镇谨以酒果之奠。哭告于渼湖金先生之灵曰。呜呼哀哉。斯道也自三代而直传也。夫孰为之私也哉。是故天将畀大受之任。则必生大受之器。人之有大受之器。则必承大受之任。其畀其承。皆天之所命也。故斯道之传。如天之不可力以阶也。如日之不可智以攀也。实有不待智力而天下归之者。故孟氏殁而有若河南考亭出。则人无间焉者。天之为也。尝观于我东诸贤矣。退陶缜密。栗翁清通。尤老峻正而博大。等乎百世而无有异辞焉者。而岂人力也哉。先生后乎三先生而作。蔚然为一代之儒宗。抑亦天也欤。今夫人之学。温或近于弱。豪或失之粗。有德者未必有才。有才者未必有德。而惟我先生既肃由毅。亦和而弘。既崇且大。以卑于密。有体有用。本末咸该。岂其无以耶。山河之毓。豪杰特挺。精神辉映于千古。器量浑涵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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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一反之约。赉以战兢临履之功而为是焉耳。虽然自古生人之并世也。盖或莫之知也。而千秋万世之后。其必有传焉乎。小子于先生不敢质也。而惟视天之如何耳。呜呼哀哉。先生之世德。闻而知之矣。先生之行藏。见而知之矣。自夫石室大老。下暨乎竹醉公。凡有国之兴亡削峻。未尝不与之终始焉。而义理纲常之所萃。虽乾坤震荡。劫灰飞腾。而卓然凛然。不剥而不回。惟其如是也。故在乎先生之身。其阅历千变。分崩摧迫。于古罕有。而以先生之学之盛。不少善世。自遁嵁岩。以至殁身而无怨悔焉。不非绝悲矣乎。呜呼哀哉。何天之生是德而何其阨穷以终耶。天之不欲复回于三代何也。岂非命耶。九有阴垂。阳气于何而徵。千疑雾横。蓍龟于何而考。天乎人耶。未可知也。呜呼哀哉。粤在丁丑。小子以先叔父之命。贽见先生。于今十有六年。其开导训迪至矣。而小子蒙焉。不能有进。是惟小子之罪已矣。及夫南违之后。先生屡发于言。而小子之梦数感焉。然诚心尚浅。戒鞍而解者再矣。先生寝疾。凶音遽至。则千里护榇。只于邑而已。呜呼哀哉。当小子之送先生也。至于江浦。望见先生。皓发苍颜。中流发棹。盛服端坐。嶷然有山岳不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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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小子独心语而喜曰先生天寿之徵见矣。斯世将有赖欤。而吾其又有待而为命焉。今则万事已矣。尚何及哉。然徒悲而不思所以奋发则先生其厌之。徒言而不知所以践述则先生其浼之。敢不图其瞿瞿而遗训之是承。呜呼哀哉。
祭䨓渊南丈文
文章参于化。德行听于神。是皆存乎人而命于天者。岂智力所可得致而然哉。夫才或通于彼而质或拘于此。故两有而并纯者。自古以为难。然能于德行而不能于文章。昔贤有由矣。能于文章而不能于德行。君子之羞也。故观人之文章。必贵其德行。吾于公徵之矣。故公之为文也。止于当止。行于可行。如云之无定质。如水之无滞形。然必顺先王之言而不拂。绌诸子之蹈而不局。公于斯术。可谓至矣。岂惟是也。轩冕之扬而韦布之潜。城韨之居而山水之心。万马争驰。众波方汨。而独乃缓策而弭楫。及夫引年而老也。善几而全其素。有如岩松岁久而自灵。沙溪霜落而益清。公于是有其行而有其德矣。夫听于神者无形。而参于化者可迹。因其可迹而无形之是索。则后乎百祀而知公者。其在是欤。呜呼。我观夫星矣。何为其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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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晶荧。悬于万古而有光耶。人何以不如星而皆归于澌腐以终耶。公亦人耳。而世之仰之。欲引其光若星焉。吾于公。奚涟涟而伤也。
祭从叔父頵隅翁文
惟亲有善。我实公依。既善而穷。我则公晞。二气不败。天与之朴。命数靡遁。貌赋之薄。粲然如婴。慈兮袭人。孰誇以文。耿洁不尘。欻若离巢。走食湖洛。白头蓬藟。不笑伊戚。一卧故山。游魂归复。如彼之全。奈此其啬。公于我家。尽力𢠸衷。噍噍瘁羽。琐琐劳躬。死生忧乐。不渝以之。黄猴之乱。避寇峨嵋。我时四岁。在公之背。石角巉嵯。走雨冲霾。杝柴淅粟。丈室春寒。银峰之北。锦波之干。人事百变。玄和共攀。后先纵纵。靡公孰完。中间离合。倏忽幻真。违何南北。握则兼旬。话旧伤今。号咷沸中。或有旨酒。嘉肴云丰。饥寒形削。危命若惊。善如之人。薄俗敢轻。万事茫茫。化脱超形。有善者后。不占而證。天理如环。匪剋必生。持斯以慰。不轖而平。后死不及。先之然疑。曰我父母。诸尊亲而。相逢之日。其心则那。死何生何。幽何明何。岂眷属发。而监其安。岂眛含索。而恝其叹。一气非二。胡不感通。天上人间。窅莫诘穷。凭公之归。以展我臆。公悲我解。我哀公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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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从侄健永文
呜呼。有才未易有命。有命未易有才。才与命俱有者。从古所难。伯高之才天生也。而其于二气之浇何哉。吾为伯高悲之。然伯高其才内照而明。其貌沉而不扬。宜若蓬藟而寿无不可者。而竟不然矣。吾又为伯高疑之。然伯高实吾门之宝。非惟吾门之宝而惟天下之宝。以其才而有其命。则其施也岂人之易及哉。天故赋之以奇命而专乎其才。赢于此而踦于彼。吾于是又为伯高。不暇乎疑而为之深悲也。呜呼。伯高于吾为侄而年少。知伯高宜莫如吾。先惜其才而后及乎情。其言尤可悲矣。虽伯高生。其必不以为不可也。伯高之才。非世俗所谓才也。伯高于书有悟解。既用工于心性之学而最深于易。往往语人而人不省。自以谓得圣人之意者。惟我能之。扫诸儒而为书。推以衍为洪范之说。傍及乎兵禅之宗。人或戏其博则辄笑而不尽其语。盖自得者深。故自任也大。以俟夫后世之知也。世之如伯高者。吾未之多见也。天既生伯高。而竟穷饿其身。寿未免夭者何也。呜呼。伯高天性甚孝。居丧有白燕之巢。而侍慈堂之疾。煎饭三年如一日。此其行非绝人而能然乎。而世之荣名利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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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若浮云。而惟劬书之是急。思牖教于方来者。是则伯高已矣。吾每敬服而有起拜之心。至于两忘叔侄也。故伯高之在湖也。吾不忍于远而思与之结邻也。云台之别。我言而君诺。我望而君顾者。何日忘之。自是而嘉峡之隐。天站之居。无非德义相依之计。而竟晼晚而迟就。于是我困朱绂。君惫维杨。而及余之归也。君已病于莲池。言不能尽意。书不能卒业而不复起矣。吾道衰耶。再昨年哭吴士执。昨年哭吾伯高。而亦气数之使然。奈如之何。恸矣恸矣。呜呼君有遗稿。精神所萃。君有三儿。气血攸传。若其寿后之道。成立之事。及吾未死之前之责也。敢不力焉。呜呼君之生也。吾以序卦问君。君今死矣。其无疑乎。夫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此理亦如何耶。吾有馀恨于君死。呜呼哀哉。
霁轩集卷之五
 哀辞
  
吴持卿(载维)哀辞
记余童丱时。从吴文卿游。文卿尝有诗曰天容如海波。其弟持卿和之曰云气似龙鳞。盖文卿志大。持卿大而较密。其所就必有大过人者。其后十数年。余与文卿时时往还。而持卿则居异未相会也。间闻其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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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孝友。有志于斯学。心窃识之。既又闻其从仕治郡。为其有所后老母也。已而弃绂归乡闾。力农养其亲。群从兄弟皆往依焉。凡家事细大。无有不亲自规画而忘其劳也。于是又废公车业。专治经籍。反之身心。而未尝不实体而行之。古所谓笃学力行。持卿有之。余遂耸然敬服。常谓文卿曰以子之贤。有弟又如持卿。天下之至乐也。异日斯文之责。其将尽在吴氏欤。文卿辄笑。今年持卿省先墓。道病不复起。余走慰文卿。则文卿泣曰吾弟止于斯欤。如车方戒而中忽折轴。宁不冤乎。又曰吾弟为人。至刚至正。虽其在者。必不容于人。亦岂能久于斯世欤。盖深悲之辞也。噫。持卿生长绮纨之门。世所谓豪侈荣华。亦何所不可。而顾乃隐居不仕。好学而笃于人伦。岂非所贵在此而不在彼欤。而斯其为大过人者矣。天若假之年。其学也必益卓然有所立。闻于当世而传诸方来。而何天之既生其人。而又阏之欤。此又君子之所深悲者也。持卿身长不满七尺。而磅礴敦厚。目光烱然。其视也若有思焉。其发于诗文也。峻正而不苟。往往沉湛之识。可措于世。此可与知者道也已。持卿尝问舍上游而归。遇余于文卿之宅。曰我将老于嘉峡。君其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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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余曰诺。余虽贫。烈山而种粟则庶乎不易千钟之粟。于以与子结邻读书。以毕馀生。岂不乐乎。遂相笑而罢。今则已矣。悲夫。既书其志行。又记相识之始终。以示文卿。系以辞曰。
有士阳阳兮。鸾凤其人。秉孝履义兮。被服礼仁。华佩洁靓兮。浼世糠秕。相彼昆崙兮。吾道之以。刚决勇晋兮。指日斯迈。天路孔崇兮。人画我劢。薄游枳棘兮。匪伊所适。九万风斯兮。屏采趋实。气薄湖海兮。梦回虞唐。筮以天宝兮。文质皇皇。遐天不吊兮。而使中阏。斯世已而兮。百伪分裂。昊穹寥廓兮。瑞羽永閟。嘉山迢迢兮。桂林穹邃。逝将谁从兮。我涕徒渍。
李淑人哀辞
淑人李氏。今校理赵㻐景瑞之配也。己丑正月某日病殁。得年四十六。以三月七日。葬于杨州。景瑞谓定镇曰子为吾友也。子之叔母。于吾妇为姑母也。以友以姻。宜其诔焉。余无以辞。于是徵诸景瑞。又以闻于叔母者而谨书之。景瑞之言曰淑人之心。仁而无物欲。宜若可以享有厚福。而不幸遘奇疾。一日三五窒。既苏辄复然。精神瞀瞀如失魂。曾所学女红谚书。皆不能省。其殆命也夫。吾以男子之身而替妇人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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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几近三十年。人皆有室家之乐而我独无也。夫淑人之仁而有斯疾者。岂徒淑人之不幸欤。而乃吾之不幸也。故淑人不暇乎悲其身之病。而悲吾身之穷矣。尤岂不深可悲乎。而呻呓委顿。荣卫日凋。不复望其有嗣。则吾又不暇乎悲淑人之病。而悲吾之穷之至矣。逮在乙酉。淑人之年四十有二。而忽育男子子。夫以淑人之病而有孕异矣。有孕而生男尤异矣。岂天见怜淑人之仁。故与之一子欤。而顾吾身则穷命也。一子之有。其必淑人之故乎。而淑人自夫儿之生。疾稍有间。言语动作。或往往如不病时。而女红谚书能复记焉。有如枯木已僵。生意顿绝。而忽复生花也。吾又益知淑人之仁之可徵。而吾之穷庶几赖淑人而不穷矣。然私心窃识而不敢形于言者。惟吾之穷。是惧是疑焉。淑人之病。果不能起。是谁之命欤。夫妇人之命。命于丈夫也。以吾之穷而淑人遂穷焉。则其悲乌有穷乎。一子虽成立。其如淑人之不在何哉。且吾假使显飏于 朝。非淑人而谁与为乐乎。叔母之言曰淑人其静贞类其母夫人宋氏。其清通如其父晋庵。其仁厚之德。自吾先父母者多。信乎人之不可无本也欤。虽其疾病之奇。而文学雅望如赵某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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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子。晚又得一子则不可谓之无福。而今遽殁焉。岂非数欤。定镇得是二言而淑人之诔无以加焉。遂为之辞曰。
斯仁斯疾。而有斯儿。感动皇极。徵来祉而。
宋孺人哀辞
李君太源景渊既丧其配宋氏。泣谓余曰孺人也实维霁月之玄孙。胜笄归于太源。不幸今年三十七而死。孺人天赋介洁。仪度端方。外弱而内刚。慈仁少欲。清明之气。即其眉眸可知已。惟其有是也。故顺于舅姑无违。与太源以礼。又能于转运。措置得其宜。垣颓而干。马饥而豆。亦无不经心而区别焉。故太源虑不系于家业而安坐读书者。孺人之力也。然孺人理产不苟。视财如土芥。盖其天性然也。太源尝治功令。孺人不喜显飏。惟愿其安土随分。免乎今之世也。故太源或往往感其言而为之敛焉。孺人又疏爽。乐助其夫子之善。故太源有好客。则辄咄嗟具膳食。丰俭得中。不少难焉。此其大较也。孺人乳七子不育。只有一幼女。以孺人之仁而乃如是耶。实太源之薄德。见嫉于神天也。噫。太源自从仕。艰难奔走。孺人手口。殆不胜其拮据。其死之四日。太源始得邑而未之及见。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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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悲哉。而况邑处峡江。江流傍内舍。彩舫维其下。如孺人在者。其去井臼烹饪之劳。就专城供奉之安。而江山之胜。又足以惬其素性。则其乐岂有既乎。今不可得。吾何以行。吾子其发挥之。遂为之辞曰。
淑女之温兮。出自名门而归于大家。被服仁礼兮。夫子曰宜而舅姑曰嘉。有是德而无是报兮。天胡为乎始丰而终啬。青还天而明还日月兮。人之云死而泯然无极。无极竟终古而不死者性兮。见厥善而知夫孺人之全其有。夫子之莫漫悲兮。孰云夭兮不为寿。
霁轩集卷之五
 行状
  
先府君行状
先君讳师曾字孝源。青松人。上祖高丽文林郎卫尉丞讳洪孚。入我 朝。有讳德符官侍中青城伯。为中祖。十世祖讳璿观察使。 光庙之世。弃官自靖。号忘世亭。七世祖讳光彦判书号钝庵。乙巳士祸有名节。高祖讳𰂾监役。有六子。第三子讳之濯。于公为曾祖。早殁有行。载从父兄晚沙集中。祖讳益达。考讳廷璧早殁。三世皆不显。妣耽津崔氏。有相之女也。生考讳廷琦实监役。公第四子之沃之孙也。妣光山金氏。按廉使濂之后。通德郎世厚之女也。公自幼甚得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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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及长勤于就养。进饮食。必躬自视具。侍侧作婴儿戏。以娱亲心。人皆以孝称。中岁屡经丧忧。以伯氏进士公居远百里。尽卖田宅千金之赀而就近。衣食与之共。不有私焉。于是亲戚乡党皆以为如使有友爱旌门则其惟某乎。接人悃愊无畛。乐施与。见有可哀穷乏者。则恻然若在己。家苟有储。虽尽倾而不惜也。尝出见一白发老叟重负行。汗流胁息不能前。公执辔自驱马。命仆代其负以行。几近十里。老叟感祝不已。又尝冬出。大雪风寒。有老人饥卧道上。喘喘欲绝。公呼仆舁置廊舍。馈之粥饭。数日始苏。遂赍粮而送之家。每行山野。见有人骸则必瘗之。尝有鹳雏堕于巢几死。其母徊徨悲鸣。公收置床头。以其食而食之。及羽长放之于野。其恻隐之心及人及物者多此类。然性本刚洁。一介未尝求诸人。见人有不是处。辄远之而不复交也。然不曾发诸口。每诵孟子言人不善章以为戒。公少攻经史。才识超越。偶婴心腹之疾。疾发动以旬月。故竟不能究其业。晚喜杜工部诗。次其七言近体。作如其数。亦竟弃而不录也。公所居近彰烈祠。彰烈祠者。斥和臣三学士之享也。公每乐游其处。而或时慷慨不能去。曰今天下左衽矣。安得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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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出乎。如其出也。吾虽病且老于田野。当起舞矣。或讥其迂则笑而不答。及其临殁。无他语。但曰恨不见中原之清。此可以见公之志也。公生于 肃庙丙寅八月二十九日。殁于今 上甲子四月初九日。寿五十九。夫人义城金氏。慕斋先生安国五世孙。父通德郎养鼎。辛卯殁。后夫人李氏 国姓。系 成宗。曾祖云林君宗胤。父通德郎世弼。先公一年而殁。并祔葬于结城大兴洞乾坐原。四男一女。长垕镇前夫人出。次浩镇有异质。中殇而夭。次则不肖定镇。次铢出继。女适杞溪俞彦得。后夫人出。垕镇继子汉永。三女长李海翼。次李有祚。次姜学居。定镇一女一子尚幼。呜呼。先君行笃操洁。心仁志大。而不幸抱奇疾。五十九年之间。呻吟之日。居三之二焉。未有树立。赍恨而殁。则岂非命耶。且不肖幼养于叔父。冠婚归觐月日不多。而又见背。故言行所睹闻。只一二而已。穷天之痛。尤何极也。不肖尝闻于叔父寒松公。曰不苟二字。可以尽吾兄之平生。尚庶藉此而考徵于后欤。公殁后二十三年丙戌夏季。不肖子定镇泣血为状。
督战使 赠兵曹参议沈公行状
壬辰临津之役。督战使沈公死之。先是倭寇轶我。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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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公宋象贤死于东莱。从事尹公暹,朴公篪死于尚州。申将军砬,金从事汝岉死于獭川。 车驾播迁西幸。公以前海南县监。特 拜为都总府都事扈 驾。时都巡察使韩应寅守临津。朝议韩应寅素不知兵。宜简智勇俱全者监其军。特以公为督战使。兼督运事。赴自 行在。贼在临津南。我师在临津北。相持久。一日贼焚垒幕。载兵器为退遁状。韩应寅曰吾将背水而阵。出轻骑以追之。无不胜也。公曰后世岂复有韩信乎。方今升平日久。变出仓卒。直捣 京城。如入无人。成败之形已著。夫难测者贼谋。其退遁岂非诈耶。与其不量智力而为背水阵。莫若坚守要害。不与之战。但令贼不得西。待诸道送援。兵力稍振然后徐可以图之。不然孤军抗大敌。有如肉投馁虎。不待智者而知矣。韩应寅竟不听。使申硈,刘克良及公渡江而阵。公于是奋然太息曰庸夫不足与谋大事。已而贼从山后。矢炮俱起。财交锋。一军尽入于水。韩应寅在江北岸上望见。夺魄而走。公与主簿安及三奴。且驰且射。所杀伤甚多。矢尽力竭。遂死于贼。实是年五月十八日也。公之死。一奴名忠徽者。独牵公所骑马。归于嘉平之寓次。公之剑尚挂于鞍。及乱定。以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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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与剑葬于坡州牛浪洞巳坐原。公素以勇力称。善射御闲韬略。治家以孝悌。奉先尽诚敬。其家乘云公之事徵于临津 致祭之文。公之名见于吏曹战亡之录。其 褒赠录后之 命。载诸职牒及 教书。尚至今可信也。公姓沈讳宗明字公晦。上祖高丽文林郎卫尉丞讳洪孚。入我 朝。有讳德符。有讳温。有讳浍。三世继为相。于公为五代六代七代祖。高祖讳湲内资寺判官。 赠左赞成。曾祖讳顺道敦宁府正。祖讳巨源学生。考讳铧进士。 赠吏曾(一作曹)参判。以左议政通源子出后。实赞成公第三子顺门之孙也。妣 赠贞夫人韩山李氏。司成秫之女也。公生于嘉靖己未。万历癸未登武科。拜宣传官。出为海南县监。及殉节。寿三十四。夫人 赠淑夫人丰山金氏。父郡守铣。后公三十七年而殁。祔葬公墓。举一男二女。男讳炜荫典签。长女崔天用武主簿。次女李焜。炜一男儒珍 赠掌乐正。庶子儒醇。庶女李尚馨。崔天用三男晚得武府使,始得,英得。焜三男东显兵使,东耇府使,东相府使。儒珍四男。长㮨 赠承旨参奉。次晰。次梁府使出后安世。次橚。三女长辛圣老。次金万善。次权斗瑞。㮨七子若汶宣传官,若濂,若汧,若澄,若涵,若漙,若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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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汶子健。女成翼龄无后。健子致贤,希贤。女李元泰。致贤子。实公之七世冢孙。其他曾玄不复尽录。噫公之节。易所谓过涉灭顶也。岂不诚其卓然哉。而彼宋忠烈诸贤。皆赫赫有闻于后。而公独泯然不少概见何哉。岂世之人视节义。以官之卑高耶。抑子孙沦替。不能显扬其卓节而然欤。君子于是悲之。余与公同祖。青松季弟铢。出后公之支孙。熟闻公殉节事。而尝从师渼上。思有以树立。以光祖烈。持公遗事。泣而请余为之状。将以攀控当世有德有文之君子。余不敢辞而僭焉。
知中枢府事沈公行状
粤在 景庙壬寅。鑴党申庆济等。疏请追夺尤庵宋先生爵谥。仍请申复尹拯父子之官。辞甚悖凶。公时布衣。与同志上疏力辨。越明年癸卯。金范甲等。继庆济请黜尤庵道峰院享。公倡率多士。又伏 阙上疏斥其邪。当时君子以为扶士气定国是。一疏之力为多。辛壬之际。姊婿洪大宪启迪被逮。祸色方炽。虽亲族莫之敢门。公独往见。及其死也。亲敛其尸。人皆以为难。 英庙甲子中司马。掌铨者欲官之。公闻而辞曰吾已鲜民。不可及养。奉吾先人之祀者惟一侄。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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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官吾。无宁官吾侄。铨者叹曰此足以风乎薄俗。遂拟荐公侄。后宗人掌铨。又欲官公。公辞之如初。其侄竟得拜职。陶庵李公闻之。亟称其贤。夫卫道斥邪忠也。冒祸敛尸义也。为侄让官孝也。得是三说而遂敢撰次公之状焉。公讳廷观字季宾。系出青松之沈。有讳德符左侍中。封青城伯。寔为公十二代祖也。九代祖讳璿京畿道观察使。 光庙丙子。弃官归乡里。号忘世亭。六代祖讳光门郡守无育。取仲氏左参赞讳光彦子讳镐为嗣。号逸斋。有隐德高行。屡官不就。史所称西湖处士是也。卒 赠大司宪。无育。取本生季氏监察公讳锦子讳宗敏为嗣。号晴湾郡守 赠吏曹判书。于公为五代祖高祖。曾祖讳𠍱号耻轩。以六行具备荐。拜尚衣院正。当光海废伦。与洪公茂绩首疏被谴。 仁祖丁卯。建虏入寇。朝廷有和议。抗章斥和。又请诛主和诸臣。 孝庙朝特 赠左承旨。祖讳之涵号嘿斋。同春宋先生以经术孝行荐。拜缮工监监役不就。 赠大司宪无育。取从祖父弟 赠承旨讳之游子讳寿坚为嗣。公之考也。李公颐命荐通材。拜缮工监监役。 赠户曹判书。二世之 赠。以公之贵也。妣 赠贞夫人富平李氏。黄海道监司讳世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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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也。公以 肃庙甲戌二月十八日卯时。生于汉师(缺)坊第。生才八朔。能解语辨物。指天曰天。指地曰地。考监役公适手携菊枝。公见而若有喜焉。遂命小字曰晚祥。盖取其晚香也。自幼端直。家有异杯。监役公之饮具也。尝与群儿游戏。跌足踏破。群儿皆惊散。公独从容白其状。监役公益奇之。七岁始学。聪颖绝伦。闻人口读。辄会其意。丈岩郑公见而奇之。授小学立教篇。勉以孝悌之方。尝从内舅李公。游仁川之凌虚台。呼韵命赋。援笔立就。一座惊叹。十岁从学姜公锡夏。姜公每称曰吾见少辈多矣。未有如此子之笃信者。闵相国镇长。公之从姊婿也。性严不轻许人。独谓公必远到。及长事功令。善辞赋工骈俪。每试居高等。既又发愤读书。一入山中。三年忘归。日食三合粮。昼宵不懈。盖其志不但为功令也。精思妙解。往往自得。一时同研诸友皆谓之莫及。陶庵李公尝举此以勉其门人。甲戌拜 永禧殿参奉。乙亥荐东部奉事。丁丑转典牲署直长。戊寅升掌乐院主簿。己卯拜户曹佐郎。理事综密。律己清严。寻拜刑曹正郎。有一民庄为权贵所攘。讼久未决。上官畏势不欲直断。公力言其不可。竟直民还其庄。冬升司宰监佥正。壬午移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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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府庶尹。执法不挠。一如在秋曹时。以刚明谨恕上闻。再蒙锡马之 恩。癸未以 上寿七十。推 恩于同庚诸臣。升通政。拜佥知中枢府事。入 侍景贤堂。 上问筋力衰健。及退 赐疋帛。自是岁至丙申。入 侍者凡十有七。米肉帛绵之 赐不绝。秋拜分承旨。奉使如平壤。癸巳升嘉善。拜同知中枢府事。进参养老宴。赓进 御制歌章。又参同庚宴于德游堂。赓进 御制诗二篇。皆 上命也。甲午升嘉义。乙未升资宪。寻以大臣言。拜知中枢府事。丙申特升正宪。以 上寿八十三岁。尊号推 恩也。今 上己亥八月初九日午时。卒于正寝。寿八十六。同年十月十七日未时。窆于广州高栈里庚坐原。去监役公墓隔一冈而近。公之遗命也。公天性孝顺。未尝违父母意。事伯仲氏尽爱敬。姊申夫人尝患疠。公往其第。躬执药饵。尽力扶将。病少可人劝避。公犹不离。至复常而后归。人于公之兄弟。至比于杨春。训子侄谆谆。以廉俭谨信为勉。见服饰华美。或言论妄率者。必正色严责以为家风扫地尽矣。子侄始学。每先授小学。曰学问正路在此。必先读此书。立其根本而次及经书可也。居官廉白公谨。未尝为利益便私之事。御下以仁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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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所历诸司。至于今称之。家素贫窭。釜庾屡罄而处之晏如也。虽赴公车。不以得失经意。凡事一任自然。无所营为。口不道财利。迹不近权贵。忧愁之色。不曾上眉。容仪清爽如冰壶。然襟怀平易而中实有守。及至暮年。杜门静处。专精啬养。虽登大耋。犹渥颜健步。目光烱然。灯下能看细字。笔亦遒直不衰。爱种菊。由然自得。不谈时政得失。于世味益泊如也。时与里中诸老。倾酌赋诗。倘佯于春风花树之间。人望之若神仙焉。病既革。遗书十二条。以戒其子。皆遵先贻后修身治家之要也。又命其子执笔书毋以情胜义五字。傍人涕泣请益。笑而不应。又顾其子曰死生理也。奚戚为。将化而精神不昧。翛然无怛意。书所谓考终命。公于是有之。公初娶海州崔氏。监察讳沉之女。有妇德。生于 肃庙丙寅十二月十四日卯时。卒于 英庙癸亥八月十五日午时。始权厝于高阳道来谷。及葬公。迁墓同日合封而右。后娶牛峰李氏。通德郎讳济泰之女。一男前夫人出师道早殁。妻全州李氏。一男二女。后夫人出男师东。妻原州李氏。女长适广州李景僖。次适全州李悦诚。师道继子宁镇。妻镇川宋氏。师东二女皆幼。李景僖妻早殁。二女皆幼。呜呼。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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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古之人而非衰世之风气也。其有所自来也欤。祖先之累世节行既如彼。而逸斋公以下四世。又世之所共知也。其潜德遗光。积蓄既久。故公之德虽不大施于世。而犹之行乎乡党。以为薄俗之式。公之官虽隐乎荫而终能光于邦国。以受 圣明之知。岂无自而然也。余以监察公之后。于公为五从孙。自少获拜公。熟知公之德而服公之行。公之子师东氏。不以余之颛蒙而请公之状。余不得辞而僭焉。以俟世之立言君子。
老圃斋文公行状
余读老圃文公行录。而知草野之有遗逸也。公自幼出伦类。见者已异之。九岁丁父忧。哀毁如成人。母夫人劝肉味。辄涕泣不食曰母何以禽兽待我。母夫人亦不忍强。十六母夫人丧。以善居丧闻。与弟希古有大小连之称。及长读小学书甚喜。遂不事功令。专意为己之学。爱张横渠先学礼之语。尝曰人而不知礼。与禽兽奚异。于是沉潜研穷于古今礼书。自伤其早孤。不得终孝。每当享祀。尤务尽诚。馔品器数。定著为家范。又尝恨其先祖直长公墓。世数既远。香火将替。鸠财储谷。行岁一祭。作为省墓仪节。从子贫甚。割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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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土。邻族遇歉岁。为之卖田卖牛以赈之。合宗族修稧立约。其恤穷劝义。各有条理。每岁春秋。与乡党为讲信会。其仪一遵乡饮之礼。于是多士争来讲学。名其所居斋曰养正。盖取蒙卦之义也。纸牌设晦庵,退溪,栗谷三先生之位。每月朔望。率诸生。焚香再拜。拜讫讲。依白鹿院规。自号曰老圃。隐德笃志。老而不懈。虽疾病。未尝撤讲论。有诗曰平生不作皱眉事。白日昭临鬼在傍。其所操槩可知已。病㞃。曰今日是吾初度也。指挥家事。遂正席易衣而逝。远近无不嗟惜。当时岭南有文敬庵东道。锦城有金南浦万英。同乡有朴敬斋泰初。皆公道义交也。而至于礼辄推公。及公之殁。乡人谓今无问礼处。所著有冠昏丧祭源流及老圃集若干卷。后失火无传云。公讳师古字复初。世居灵岩。姓系南平。始祖讳多省三韩壁上功臣。丽朝有忠肃公讳克谦,顺平府院君讳达汉。入我 朝。有讳孝宗判中枢府事谥胡简。生讳叙罗州牧使。生讳孟和直长。是为公八世七世六世祖也。直长公娶于寒暄堂之从父总。总娶于副提学崔公德之号烟村。烟村退居于灵。故直长公从而家焉。文之居于灵。自此始。高祖讳闰福参奉。曾祖讳褧将仕郎。祖讳尚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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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导。考讳玦。妣闻庆崔氏。父弘涉。公生于 崇祯丁丑。殁于 肃庙辛巳四月。寿六十五。葬于郡东栗山卯坐原。配咸阳朴氏。 赠承旨寿麟女也。后公某年殁。附公墓左。公无子。继后从子献周。献周又无子。以从子以权为嗣。有子重渊云。噫。若公者其可谓笃行而本之孝。信古而善于礼也。而生既不能闻达于邦。以裨 圣世。殁又不能尸祝于乡。以风颓俗。宁不惜哉。公之族曾孙前佐郎跃渊氏为公行录。请余为状有年。余重跃渊氏之能推孝于族而阐其遗光也。遂不敢以不文辞。
朴处士行状
处士之殁。其伯胤天纯氏撰次其事行。请定镇为状。定镇辞曰处士之学间世也。尝师厚斋。厚斋书与吾道南三字。尝候黎湖。黎湖甚敬重之。尝拜寒泉。寒泉称豪杰之士。屏溪历见。有望洋之叹。栎川输驾而兼山敛衽。夫以余之谫识。只听南皋八日之讲矣。顾何以形容处士德美之盛问学之造诣。姑且就天纯氏之撰。次而状焉。处士讳瑞字圣应姓朴氏。系出新罗。有以公子封君密阳。仍氏焉。入我 朝。有讳元生官承旨。有讳迪孙官判决事。奉使日本。善专对。是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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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八世祖也。曾祖讳东显进士。文雅有士望。光海朝。隐居废功令。不幸夭。祖讳曾学。考讳楚玉。妣纡州黄氏。判书居中之后也。公以 肃庙丁亥正月二十三日亥时。生于全州长明洞寓第。是夕有气如虹绕庭。见者异之。六岁寓近乡校。观释菜仪。遂于岩上。聚石作庙。与邻童为拜跽状。八岁受读史记。同学或招邀。对卷坚坐不往。年十五。从从父兄。问期三百。遂有探赜之意。十七岁。从厚斋金公于南侨。所居距十里馀。大川间之。朝往暮归。不以寒暑而违期。受大小学。其问难日入精深。及厚斋北还。徒行以从。留半年或四三旬。厚斋每叹其心力之强。又称其经解不浅不深。真穷理之才也。辛亥丧考。哀毁几不能保。壬子厚斋丧。为加麻之制。每月朔。服其服而哭之。壬戌遭母夫人忧。庐墓。墓傍地隤。风水所忌。公晨昏手土石以筑之。虽风雨不撤也。比及三年。成一大阜。手植松槲。个个滋养。至诚所感。樵牧为之远。丙寅 除参奉。或劝仕。公曰我非效林下高致。以我谓读书。我其可担承乎。遂不仕。公尝曰天之为天以不息也。若虚度一日。则废一日之职也。故公于学。自少至老。孳孳仡仡。未尝暂懈。读书日有程课。虽行步之间。必口诵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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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或疾病。不至不省事则不废课焉。尝刻苦为业。溺赤成染。两目几眇。于大学千诵。于中庸倍大学之工。手自抄录。几近百卷。其穷理也。不通不止。必通乃已。或不寝忘食。当其蕴奥有窒。辄转看他书。得傍通之妙。尝曰古人作诗。或枕上或马上。余于理解其新得。每在病里及夜寝之中。是盖疑积于心。念念不忘。及乎静时清明。忽如有会也。晨必梳洗。端坐以竟日。自谓平生用功在于敬。人之见者。不敢设慢容。至如小儿。亦知坐跽。可见其敬之能化也。佔𠌫之书。无一胡杂。子侄或放倒。则责曰此禅家所谓无脊梁汉。外既如此。心何有为。少时有八年饥寒之厄。而处之裕如。虽邻人不识也。所居室不蔽风雨。厨烟冷落。而读书自若。曰厚斋当日炒豆读书。竟大进就。贫其使我玉成乎。一家之内长幼尊卑。秩秩自有法度。井臼萧然。只闻有读书声。不见其粗厉不平之气。奉二孀嫂以礼。教三孤侄以义。或谓教侄严。恐伤恩情。辄泣曰地下他年。若逢吾兄吾弟。曰教侄不如子。则我何答为。常小心缩缩。语或及 朝家。不曾一毫放过。尤谨于 国家禁条。自有酒禁。一勺不少近口。人或僭饮。不啻若浼焉。子病。医云宜赖酒力。公曰宁死于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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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法。村有屠牛。一不买啖。其畏约自守皆类此。所著书有大学句问通辨,中庸句问通辨,太极图辨疑,一本论,天理主张,传授旨诀,三教论,东儒礼汇,丧礼常变,洪范衍义,古今圣贤总录。并诗文五十卷。其撰庸学句问通辨也。曰是余精神所在。用力之久。开眼玲珑。虽奉质于曾思之门。无愧也。其撰东儒礼汇也。曰是厚斋遗意也。余始此于丧先师之年而成于入峡之日。至愿所在。历搜诸家及野史未出世者。世或有礼辑。而比余之撰。三之一也。其撰洪范衍义也。曰我国变夷。乃箕子之泽。东来八条。只是政令之末。尚多无徵。幸有洪范实八条之本。百王所法。尧舜三代。而我东之尤当尊信。莫如箕子。肆为之衍释。逐条敷布。间附己说。以辨古今之异宜。然无可用之时也。故其于卷尾。书曰书成莫示人。留置此山间也。若夫一本录。所以辨人物之性之同异也。传授旨诀。所以明精一执中。尧舜以来传授也。其他诸书。皆傍以推之。以裨益斯道也。其诗与文。亦自依于理。赡博不苟。公尝自谓余于知庶矣。于行不无少出入也。又曰余于经礼之暇。傍及仙佛卜筮医药天文地理。以至钱谷甲兵。无不粗通也。又曰余非枯淡。如或有试其经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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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此可以见公之学也。戊寅自完之晚村。入龙潭朱子川。爱其名。又喜其水石。遂卜居。自号朱川。于一切世事。益泊如也。谓其二子曰入此穷山。便同越中。赖有汝辈。琴书耕钓。日以为事。实有乐以忘返之意。其居完也。有梅诗曰可伴残书床上玩。莫教窗外雪霜加。及寓峡也。每诵李延平草衣木食勉素业之语。吟一诗曰惟把残书发挥尽。如非贫贱岂能之。乙酉秋。偶病痢弥留转㞃。命其子扫房正席。觅水洗沃。卧而整衣拱手曰慎勿呼我。我其从容矣乎。遂恬然而逝。乃八月二十四日戌时也。寿五十九。葬于本县半日洞明德峰下丑坐原。铭旌木主。不书职书处士。从公遗命也。夫人崔氏父应奎。有妇德善理家。公尝曰使余安坐读书。夫人之力也。举二子一女。男长天纯。次天粹。女适李东英。天纯二男。长某次某。天粹一男三女。男某。女长适某次某次某。噫。公起南服。能目奋励于斯道。笃信师说。至死服膺。终能成就而光大之。其所抱。与近世诸先辈。实相上下。而顾家世寒微。人之尊信。不但不如诸先辈。而往往藉其书资其言于世。而不归美于公何哉。且以公体用该全之学。苟其施也。将见沛然旁行。无适不宜。而寥寥一命之官。隐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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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峡以殁其身。岂不悲哉。然天理每以其有而报之。公之自修既如彼。著述又如此。则岂终其无后世之尧夫乎。噫。定镇至庸愚也。而其发轫开导之功。实自公始。何日忘之。况公之著书也。谓其子曰惟沈某可示。又于临殁之际。忽鼾息而寤曰俄见沈某。虑其质弱而勉其为学。此益见其眷眷于可教也。千里之外。游魂将化。而其感之者。岂非异乎哉。玆于天纯氏之请。不敢辞以不文而僭焉。
亡室孺人平山申氏行状
孺人陶谷处士申公讳嵓之女也。系出平山。上祖高丽壮节公讳崇谦。入我 朝屡显。有讳吉元。壬辰倭乱。以闻庆县令死节。 赠承旨。有讳命休荐学行。除教官不就。号默溪。于孺人为六世五世祖。曾祖讳硕老。祖讳玄年有德行不显。妣李氏国姓。父讳重泰也。孺人生于 景宗癸卯九月二十三日。卒于今 上辛未二月十五日。得年二十九无子。葬于广州陶谷壬坐原。孺人早服习礼义。略通小学书。盖处士公从师寒泉李先生。固穷抱道。治家有法焉。始壬戌孺人归于余也。处士公谓余曰女也性行淑仁。观于貌可知也。且善女红。使夫子其安坐读书乎。其明年先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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殁。又明年先君见背。孺人奔哭。未及于舅姑之生。故其哀益甚。余幼养于叔父母。事之如父母。孺人亦如余也。叔父曰是和吉。叔母曰是恭而勤。视之如子妇也。于时余不知世间事。但知读书而已。每日入孺人之室。见孺人整衣无惰容。自然有敬意。非余能于勖率以礼。惟孺人之贤使然。时闻机杼札札有声。日夕不止。则孺人之为也。庶几异日余安坐读书。如处士公之言也。已而孺人疾病淹数岁。竟不起。呜呼悲夫。孺人之殁也。处士公泣谓余曰女也幼能善事我。长见誉于夫家。其德容仁行。宜若有徵。而早夭无一子。岂非命耶。噫。孺人已矣。余将有待焉而贲其墓。今余学不进而穷且老矣。存殁之感。遽然二十有二年。岂尤不悲哉。遂略具其终始。以请立言者。盖不忍其泯没也。
霁轩集卷之五
 遗事
  
叔父寒松公遗事
编发。受通鉴于权生以常。东平尉郑载崙问某儿如何。权曰性仁厚善施与。东平曰世降俗衰。达显者类多纤啬。某儿反是。其必不达乎。虽达其必晚乎。
往拜寒水先生。与闻性命之论。先生许以远大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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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则慨然有志于为己之学。
公于小学四书朱子大全。最用功。
中年。更取读小学四五百遍。尝谓余之无大罪过。在小学工夫。
居常危坐。整襟肃容。未尝昼寝。
事大夫人。未尝违意。恒侍侧。诵古人嘉言善行以闻之。凡事无自擅。必禀而行之。
凡出入。虽邻里咫尺之地。必告于大夫人。或远出。禀以某日归侍。未尝违其限。
朝夕定省必拜。视突温冷必亲检。爇薪添损之。每日如是。
大夫人素患块癖。至甲辰。症甚危㞃。医云宜生鸮肉。四求屡日不得。公乃奔走号泣。向天血祝。巡绕廊舍园林。转至内庭之后。忽见一大鸮。即手自掩取。如法进服之。患候旋复常。
丙午丁大夫人丧。哭擗过节。哀动傍人。三日之内。杖而后起。几危者屡。
未葬。虽甚病不离灵筵之侧。昼夜号哭不已。一日晓月依微。忽瞻大夫人宛如常时。自灵寝拓户而出。手挈公置诸膝上曰吾儿之诚至矣。仍说家中某事。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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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未及区处者。历历数十言。又教曰 天恩罔极。何至今不报。仍倏尔反入。公惊问家内有某物 御赐否。言三日之前。自 大妣殿有鱼果油蜜纸烛之 赐。自 上又 御赐赙米十五石,菽五石,布五十匹。而扰扰未暇告知。公使之急修上谢 恩文字。家中人皆异之。
 不肖尝从容侍坐。语及此事。公曰当时似梦非梦之间。先妣出自灵几。教诲叮咛。无异恒时。但觉寒气凛然。及返入灵帐。倏焉若有恐惧意。盖幽明既异。似不得不然。而亦由余诚薄之致。又曰是梦中事。不必言。仍怆然含涕者久。
三年之内。哀毁骨瘠。恒居灵筵侧一小室。未尝暂处高轩敞宇。虽盛暑不脱绖带。
居忧时。自始丧至阕制。未尝一日不梦侍大夫人之侧。
祭祀依家礼参击蒙要诀而行之。
每当忌日。前三日着袍危坐。若有所思。号斋舍曰著存斋。
祭祀之时。烹饪备需。必亲自检看。使家人务洁精尽诚。反覆谕诲。申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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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晨谒祠堂。虽急雨迅风。不违其时。出入必告。
有人居丧。博奕饮酒。抵其门。不吊径还。
与兄弟友爱笃至。物无私储。尝以家财四百金。助产业不就。又助以田土奴婢。继以鞍马器皿之具。至于小小药饵等物。无不备其所用。
与伯仲氏年纪不相远。而事之如严父。寻常房闼出入。必起立。非病不敢卧。得一佳味。必手自封裹而饷之。
每日日未出。起坐梳发盥漱整衣冠。拜见祠堂。诸子侄皆及未襡衾梳盥。以次进拜。或有事晨起。虽鸡未鸣。子侄必趁起候拜。或入夜不寝至达晓。而子侄亦不敢先寝。朝夕必侍食。或以事出未还。不敢先食。习以为常。五十年如一日。入内相待如宾俨然。
诸侄贫甚。不能聊生。辄推给钱谷。以资其产业。而若不能保有。窘阙如初。则又继以庄谷及奴婢之所贡。每每如是。
赒穷恤贫。少无悭惜。常运致庄谷。持橐者持器者。相续于门。叔母试书出谷之数。某处几釜。某人几斗。殆不可数。遂辍不复记。
未仕时。亲戚贫穷之待其赒急而举火者。常十有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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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壬子。有庶族弟师古病死杨州。贫不能殓葬。时大侵也。斗米百钱。适输致庄谷。只二十苞。家人皆喜将赖以救饥。公念族弟之不能殓葬。斥卖十五苞。以资其初终葬具。所馀谷只五苞。或曰毋或厚于死而薄于生乎。公曰生者之饥。固有生道。死者已矣。非我孰使之殓尸哉。
有一宗弟雅洁有文才。公教训而成就之。及买宅营产。公为怜其草创艰阙。亲到其家。教仆买盐造酱。又买置鼎瓮帚席之属。又复往往继粮运柴。安顿之居。不幸弱冠而夭。公惨恸如子弟。戚念其无血属。广询其可嗣者。亲往恳求之。以继其祀。率养家中。教训不倦。至于成就其家。事之如父母。宗弟名师健。其子即中镇也。
庶从弟师夏聋而躄。贫无以自存。率育于家。衣食其妻儿。又怜其病无知识。日陈居家为人之道。以其聋也。高声而语之。如是八九年。颇能有识。又善画有名。盖世所称松溪也。不幸中身而死。其子无以依赖成立。又资办婚姻。使之有家有食。
癸丑。有一戚人来乞粮钱。是岁大饥。家中亦难继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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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遂以古传犀妆刀及诗传一部给之。
尝有会宁人来言公主家有折受田场。薄土耕食已久。请以五十金献之。公曰虽载在文案。年久不能的记。宁可以人之来言而苟受半百之物哉。非士大夫之所可为也。仍却而不受。
始仕。自叹曰四十年读书。不能致泽君民。而顾乃逐逐于荫涂。大非余初心也。既又自慰曰宋儒以先荫为荣。在吾分亦足矣。当以不欺 国为自己三字符。为户郎时。例有捧馀银子。而皆封置库中。府吏以为初见。莫不钦颂清德。
户曹素称多务。而持被之时。必挟一部中庸。乘隙静读。夜则危坐明烛。读数十遍乃就寝。为郎数载。读过中庸三回。
地部近腴。意未尝欲久。一日移京兆。实求之而得者也。
为盈德到邑。饿莩相续于道。即分遣官隶。瘗坎无遗。抄集饥民凡四千馀人。捐廪赒赈。晨夕竭诚。为废朝午啖。对食只数楪。又别措置谷米数百石。加等赈给。且不时炊白饭藿羹数十釜。呼集饥口。各给一大盂。又或作粥以食之。如是数月。饥民无一死者。麦熟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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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苏。道臣褒治一道最。
行乡约法。依栗谷所著。参以己见。删添为式。简约易行。行之半年。规模略成。乃设善恶籍。善者给复。恶者戒责。观者或有感悦流涕者。行之数年。一邑之民大治。狱讼简省。盗窃不兴。俗习化醇。名分立而尊卑序。时御史褒 启。有曰尊卑上下。不失其序。不孝不悌。亦知惩畏。又曰文雅清简。有古循吏风。
盈德旧有乡战疑狱。始邑民之黠者南学周等十馀人。欲与乡班角胜。僭立朱子书院于新安里。配享尤庵先生。借重以为势。邑士子恶其售凶。将欲夺入院斋。南学周辈。反嚆谲计。潜偷影帧而倡言曰党儒之为也。乃更摸小真而奉之。呈官报秋曹。至达 天听。邑士子莫能辨白。系狱者凡十二人。拷掠桁杨。死者五人。存者七人。移系永川。逐月推覈。终不服。岁年已久。便成疑案。其妻子皆乞丐以资狱中之食。怨泣彻天。公心知其冤枉。遂与 御史及推官。覈其狱而反之。尽释其囚缧七人。又捕学周等。穷治得情。学周自毙。其馀或窜或放。及 闻启。 上曰。乾道昭昭。鬼蜮莫逃。邑人莫不感泣。遂以八字刻悬院壁。公以影帧之污皱伤真。召工更妆褙之。又移院邑东一里地。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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雘以新之。买置田土奴婢若干。以为永久尊奉之式。邑人大悦。其放囚者妻子。皆号公为父。
居官至清。食不重肉。衣裤皆自京第缝裁以来。衙仆衣资。以南土奴婢所贡裁给之。或曰为官而何至如是。公曰独不念分忧之意乎。财经大侵。饥氓未苏。而身为百里之主。岂敢一毫犯官用乎。
邑有壬辰义兵将申虬年,张希栻之墓。公亲操祭文。具奠酹之。
邑人相与为歌曰。爱民如子。召耶杜耶。秋毫不犯。冰耶玉耶。
其在咸兴。吏民相谓曰自设立咸兴。未见如此清白。有人请监司愿得某物。监司曰恐有愧于本官。
北邑素产貂鼠细布。且通开韨之路。而不作一毛裘。未尝着细布衣。朝夕馔膳。不设兼味。子侄衣服。不使华美。粗免弊污而已。
监司以文雅清白善治状 闻。该曹将覆 启升资。公闻之曰以吏治超资。非士子本色。遂送言于该曹。固辞而止之。
为白川。不劳而治。吏民皆便。居官清白。人以为银川太守清如玉。道臣殿最。三以廉约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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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上命道臣审理一道杀狱。公为推覈官。昼夜不惮劳苦。细检文案。在法理情状。必可杀者外。皆归诸生道。曰不忍作酷吏深文手段。
移除全州。南土人心便儇。素号难制。莅任之日。公曰吾将不得不尚严乎。
到邑之初。逋欠米数万石。钱二万两。散在吏属乡任及将校妓仆辈。簿书皆虚录。公以为若不捧则便欺 国。无以守令为也。于是出令严惩。半年之间。尽捧无零数。时监司题殿最曰清慎刚约。毁誉不挠。始到。备局贸米。散在民间。年饥米贵。一石七八两。公为民之不能聊生。以钱三两替捧之。及秋谷登。贸谷而充本数。民于是受大惠。
全乃剧邑。一日民牒。多则近千。少则四五百。而剖决如流。少无停滞。及罢衙閒坐。阒然若无事。
岁饥设赈。出私赈谷数百斛。分馈饥民。或散钱以给。亦不报巡营。
居官至清而公费甚多。或劝奸阑出物。以补不足。公曰吾宁执鞭而归。不能为此也。人莫敢复言。
凡为四邑。一不作料利事。一不作要誉事。只以直道而行。曰吾决不作俗吏。又尝曰为治虽无赫赫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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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刻核虚伪而病民。毋宁有愈耶。虽不知古之循吏果何如。而吾心则自以为庶无愧矣。
平生不以产业为营。凡田庄所收。任其多寡。为四邑。不增尺寸。
公在咸兴也。尝与监司及安边太守。同舟入国岛。归时忽风涛大作。颠覆在顷刻。舟中人皆骇泣昏窒。监司及安边太守俯伏不能起。惟公兀然端坐。吟成一诗。颜色少无变。
李相公天辅。公之妇弟也。家又隔垣而居。而未尝一言及私嘱。亦未尝无故而往。
平生最嫉两可两是人。及设崖岸置表襮人。
不肖童时。见吴姊侍公坐。适以肱倚楹。公曰子弟侍父母。不当如是没敬意。
不肖尝看杂书。公大加责诲曰经史之外。皆非益心之书。慎勿作虚妄外驰事。
不肖尝跪坐侍侧。头少偏。公严责曰头者诸阳之会。又天柱也。岂可偏乎。又尝行步轻疾。亦严责曰不重不威。孔圣所训。汝岂不曾读乎。
尝曰人之事亲不能孝。事长不能恭。见穷贫不能恤。待朋友不能信。虽文奚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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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曰世之为子弟者。不久侍亲在之侧。只自为便身计。偃卧终日。嬉笑谑浪。或亲病。亦不左右扶将。至诚检药饵。而委诸仆隶之手。此则便同夷狄。世道将至何若。
尝出见常汉服齐衰。便于稠人中啖吃肉餐。无一分愧恶色。归谓不肖曰余中年。见常汉之服丧者。虽不能知居忧之道。而犹能食素。今则食肉无耻。便同平人。此何风俗。仍又太息曰世道将亡矣。
尝曰心经规模窄。近思录体段弘。余初看心经。意思犹不能不局狭。及读近思录。胸中顿觉活快。
又曰世人或有读书千万卷而识见卑陋。岂不哀哉。不须贪多忙涉。必沉潜反覆。徐徐做将去。体认于心。然后可谓自得之学。
天之赋物。理无不足。故蚊虫之小。具形极纤妙。不以微而欠阙。推是以观。无物不然。
常谓子侄曰吾家世清寒。日后殓敛。皆以粗帛而勿用锦缎侈美之物。棺材亦须用例品。祭祀勿用银盏。性素无癖好。惟爱看山水。曰山水之趣。固与心性融矣。
尝曰以一水一山之佳。知天下之山水。吾于山水。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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辄欣然。而未尝为山水所役耳。
又曰诗不可以徒为。亦关世教。近来诗家。或取巧语。或尚奇调。必欲妆撰要妙以眩人目。此实衰世气象。殊不知平易淡泊中有无限好意味。吾于此实有见得。故吾诗可与知者道。
尝见竹叶初敷。嫩绿成丛。晴旭下照。层层漏辉。微风时动。顿增韵神。公谓客曰此真画难描。其能以一句诗形容之否。客莫能对。公曰未必诗也。濂翁之玩草。卲氏之看花。其在是欤。
少时尝爱骏马苍鹰。
尝论儒林是非。伤之曰背师之害。至于背君。
儒道难而易。佛道易而已。
易箦前六日。不肖独侍坐。公命坐于近曰汝稍识文字。犹未臻作家律则。然足以齿列于近来文士。此不过薄技。岂足道哉。士生斯世。非学问无以为人。吾之所以眷眷期望于汝者。只是学问一事。余之劝汝前后殆屡十言。而终不惕行。其可乎。仍呼金持平(元行)字伯春曰此人笃学。且有渊源。汝其往师之。不肖曰敢不唯命。但从师体重。且有标榜何如。公曰否否。学问而避标榜。是志小也。且观自古贤人。非师友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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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者乎。必无迟疑也。又曰东俗重科。士大夫家莫不尚科业。吾家自是乔木世家。近来零替。亦不得不有科场一路。而假使登科。非学问无以事 君。无以治民。学问岂别件事耶。汝若不体余意。则余之在世之日。必不许汝赴举。汝其勉之。文章学问。固无二道。而衰世分而为二。不足以益身心。虽迁,固之文。奚取哉。汝虽毕竟粗能成就文章。若不留心着工于学问。则吾不喜也。汝其勉之。又呼金持平字曰汝其往师之。
病患中每整巾。不暂欹侧。至疾革尚然。
叔母李氏遗事
自幼喜怒不见于色。动止有度。稍长事父母尽诚。不自有其身。父母恒奇爱之。恨不化为男子。儿时养于外祖金文忠公宅。内则有府夫人之教。外则服文清公之训。又与北轩诸昆弟游。日听辩论。濡染礼义。见识甚高。
十四岁归寒松公。时舅佥正公已殁。姑赵夫人在。盖赵夫人前以姨家之亲。熟知淑人之贤而为子妇也。事赵夫人。早起夜寝。非病甚恒在旁。应对惟谨。代劳未暂懈。或往往躬亲婢仆事。少无难色。赵夫人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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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女。
寒松公抱奇疾十年。淑人躬亲药饵饮食。虽盛夏大冬。鲜委诸婢。昼夜不离炉边。手足瘅裂而不知其苦。十年如一日。亲戚以为难。
寒松公罕出入喜读书。淑人勤女红善转运。一室之内。俨有规模。日明。奴仆各执所业。不曾声色之加而自然有成。
事夫子以礼敬。早起梳洗。净扫一室。夜深乃寝。日有常度。见世俗妇女日高而起。乱剃见夫子。心甚非之。占楼阴上阶。为朝夕食。不违寸刻。一日适隐几乍睡。睡中语曰楼阴已过阶。何不炊乎。遂惊起。盖其敬承寒松公如此。
尝谓不肖曰吾平生无可称者。汝之叔父为救贫助丧。而有言于余。则虽过于厚。而余未尝言其无有。此其或为可称欤。
性度渊凝。威仪沉重。有洪量远识。罕言语。
寒松公穆穆。淑人渊渊。相对如斋。
聪性绝人。能屈指数数万之数。尝使子侄能筹者筹万馀数。而数先于筹。
凡事不动声色。而措施得宜。无艰难急速之态。运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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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英气内畜。世俗妇女一日之为。办于片刻之间。明于大义大体。甚严且肃。
见人虽甚爱不甚喜。甚疾不甚怒。
未尝喜听古谈小说。
平生不蓄什物。尝谓子侄曰吾天性然也。
尝曰吾甚喜吾舅文清公之简静。而不喜吾外兄北轩公之豪快。
议政李公年老患风疾。半体痿痹。家贫不善调护。淑人奉侍十年。凡药饵饮食。亲供尽诚。议政公亟称其孝。
晋庵相公文章动一代。多交游。淑人曰吾弟善则善矣。吾父好读书杜门。使吾如其男子。吾学吾父。不愿为吾弟。盖忧时虑患之心也。
晋庵判兵曹吏曹数载。转升相府。淑人忧曰未有久居华显而不败者。吾弟其殆而。已而果为人所构。淑人悯然谓晋庵曰宜若早退。而今不可及。从此其去矣乎。
独女婿吴正言瓒也。其爱也无异于子。然吴时入拜叙寒暄。略道数语。深加体貌而待之。吴亦默坐少顷拜出。小子尝问吴是厚德人。视吾家如其家。何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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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如小子辈乎。曰女婿即外人。虽甚爱不可无体貌。在夫子之邑前后十有二年。未尝造一侈玩之具。
谓小子曰汝能夫妇相敬乎。对曰难矣。曰士未有夫妇不敬而身修家治也。汝曾见吾与汝叔父不相敬者乎。吾幼习吾父母礼训。长归汝叔父。不敢有懈心。吾熟于两家所见。故有此言。汝其念之。又执小子之手曰汝之诚吾知之。但欠乎贫。悯然有深怜之色。小子曰天固不生无禄之民。侄之贫何伤也。曰岂其然欤。
先妣遗事
慈谅温厚。鲜笑言。动止安徐。
声音详缓。颜貌雍容有和气。
衣裳齐整。虽子侄未尝见其有不齐整。
对先君。克尽敬礼。虽甚病而非至昏窒不省。则必起坐。
多记古昔哲媛贤妇之事。为子女娓娓诵说之。
语音不出闺閤之外。寂然若无人。
妯娌之间。务和睦。无少有拂戾。
无一毫伤人害物之心。而虽仆隶之贱。未尝加以忿疾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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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肖九岁。养于叔父。冠婚始归觐。而其间书札。缕缕皆劝勉读书。勿游嬉也。一不作离别愁苦之语。
不肖归觐。时年十八。先妣设席而见之曰是男子子也。所以为礼。见重之也。既又喜甚。执手流涕曰何其久别也。昔吾孕汝。梦有天马鸣且跃而下。故命汝小字曰天得。异日其将应斯兆欤。汝读书饬行。显扬于世则吾之至愿也。
谓不肖曰。李应教度远氏为吾同宗。又为吾姨母兄。贫甚居土幕中。忍饥读书。昼夜不撤。终有成就。有闻于世。吾与度远氏隔邻而居。自幼以至长成。故习知之。尚今耳中。如闻其读书声。吾愿汝效之。
归觐留一月。一不问汝叔母爱汝何如也。盖知叔母之德故也。
不肖见背后十年。过村中。有数三老媪马前攒手曰是某宅阿郎乎。某夫人实女中神仙。今不复见矣。为之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