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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岩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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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岩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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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岭处士柳公行略
公讳益辉字尔谦。姓柳氏全州人。中世集贤提学讳义孙。仕我 世宗朝。以文章儒雅名世。四世至讳城。始居于安东之水谷。是为公高祖。 赠司仆寺正。曾祖讳复起号岐峰 赠左承旨。祖讳友潜号陶轩。考讳橚。以仲子挺辉官侍从。覃 恩授护军。数世虽不禄于朝。而以文学行义重于乡。妣汉阳赵氏。直长讳佺之女。公以 崇祯己巳某月日。生于水谷里第。以戊寅十二月二十二日终。葬于真宝县西乐水洞辛坐之原。享年七十。公仪貌雅洁。气度夷旷。滢然如冰壶。孝友之行。出于天性。自四五岁时。便能承顺父母。得蓏果之属。亦必怀而献诸父母。父母尝加以新衣。辄不肯服曰。兄衣未制。弟不敢先著。既有室。以亲命卜居于万岭村。距水谷为七八里。逐日徒步省觐。风雨不废。有畜狗常随之。狗忽口含一雉。走入护军公所。置座前。护军公曰。此殆古所谓孝感者乎。少时治举子业。有场屋声。亲既殁。不复应举。就村之南岸。结茅数椽。扁之曰万岭草堂。草堂之傍。有松树数百章。日啸咏其间。人谓之松间丈人。喜饮酒。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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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饮者。辄呼邻翁倾酌。未尝留作后日之饮。既醉便高拱吟诗。诗韵清壮。邻近守宰有闻风而愿交者。公不肯见。遇兴辄命驾游山。累日方还。一日李徵士簠过公曰。将游太白也。公遽呼僮。并辔而行。时农务方殷。不顾也。晚年又结庐三山。往来栖息。有诗曰江畔钓鱼穿细柳。陇头收秫驮羸牛。归来自詑生涯足。催酿黄花赏九秋。一时传诵以为此老胸中。无一点尘累。居家笃于人伦。教养子孙有法。尤致严于男女之别。闺门之内。斩斩如也。于是乡邻慕其风。亲戚服其行。及其殁也。操文而酹之者。或拟之以渊明。或称之以仙风道骨。其知之深者。乃以为笃行君子人也。配安东权氏。讳玺之女。有贤行。家甚贫。处之甚安。公之亲友至门。劝令留止。为之卖丝沽酒以助欢。先公二年而殁。葬于万岭卯向之原。有四男相时,行时,大时,达时。相时二男锡龟,锡麟。馀男锡舜。行时二男锡命,亨铉。大时男命铉生员。达时三男荣世,贲铉,九铉。锡龟男正源擢文科。以经学受知 英庙。官至大司谏。内外子孙。多不能悉录云。
成均生员萝隐柳公行状
公姓柳氏讳台齐。字铉甫号萝隐。全州人也。中世有讳义孙仕我 世宗朝。选入集贤殿。以文章儒雅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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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吏曹判书。有讳轼弘文馆典翰。有讳城 赠司仆正。始卜居于安东之水谷。生讳复起。从舅鹤峰金先生学。号岐峰 赠左承旨。生讳希潜 赠参判。寔为公高祖。曾祖讳榰官至府尹。号乖厓。有厚德重望。祖讳命辉。考讳尚载。俱以行谊著于乡。妣真城李氏。通德郎在运女。贞悯公讳瀣之后也。公以 明陵己卯七月一日。生于高川里第。幼不好弄。仪貌端凝。乖厓公抚顶曰。此远到之器也。以二品冠服付之。既入学。读书甚勤。遇难解处。辄穷究乃已。弱冠赴山寺文会。意窒笔不快。乃曰此不读书之故也。即日携卷入上庵。闭门剧读。处士公闻之。以书奖之。自是尤感愤刻励。不敢一日放慢。文识遂日进。丙午中生员。以处士公命游太学。治学究业。其在斋中。沈静详审。动止有法。斋儒皆敬惮之。时阳坡公及三山公同登增广第。公曰。吾门荣幸已极。不可复有所冀倖。吾且归养。遂南归。壬戌丁内艰。丙寅丁外忧。公因毁有沈绵之疾。遂杜门静居。惟以劝诲后进为事。严立课程。久而益勤。阖门皆师仰焉。丁亥仲子宪源不起疾。人皆惜其才学。公曰命也。抚尸一痛。夜便解衣就睡。见者服其旷度。是年冬。感寒疾转剧。一日令傍人扶起。将有所命。已不能言。遂反席而终。是十一月十八日也。翼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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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某日。葬于乖厓公茔侧负辛之原。享年六十九。配闻韶金氏。讳谨行之女。瓢隐先生讳是榅之五代孙也。事舅姑尽诚敬。奉君子无违行。先公十一年卒。葬于申谷午向之原。有二男四女。男浩源,宪源。女李光翊,朴守范,成彦格,朴镇东。浩源男哲休。女金恒鍊。宪源男趾休。女金童寿,安尔石。哲休男女皆幼。公德器深厚。内行醇备。见事若迟钝。而率多经远之虑。待人若平淡。而实有诚意之孚。改过必勇。而持守过人。少时酒户甚宽。尝因醉失仪。自是饮酒不过一杯。遂终身无酒失。又尝曰。喜言人过者。是自有过者也。欺屋漏者。是神所诛也。以闻人过失。如闻父母名。神目如电等语。揭之座右。出入观省。其自治诚切如此。故其见于威仪色辞之间。凝定庄重俨然。人望而畏之。尝于虎溪文会。公以洞主。竦肩危坐。终日无倦色。观者叹曰前辈典刑。复见于今日矣。其于是非之场。众论朋兴。莫适所从。公默然若无闻。诸人争论既毕。徐以一言正之。无不懑然心服也。居家笃于孝友。非有疾病。未尝不在亲侧。嬉笑欢怡。若在幼少。门内诸先辈。尝聚会山寺。考批时文。公以老成先进。操觚呈券。自同年少。人曰老上舍犹有旧日伎俩邪。公曰。非敢为伎俩所使。聊作儿戏。以供老亲一笑。慵窝公曰。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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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此事。亦人所难及。尝有干下邑。过见商山寡妹。妹方患毒疔。医言非口吮不可已。公遂辍行。亲自吮疮。至完合乃发。其御家众。严而有礼。尝曰。家之患。常在礼法不足而渎慢生之。甚或长幼无序。男女无别。伤伦悖理之事。往往而有。此大易所以深以为戒也。每日辄庄诵家人一卦。至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一段。未尝不重致意焉。其处宗党。务存恩意。或有过失。谆谆晓谕。使有以自新。其贫无以自存者。心诚忧叹。思有以保接。尝值大无。自门中设私赈。公实主管其事。至诚赒救。穷族赖而全活。朋友之遭罹患厄者。亦必尽力救拔。龟城权上舍龙燮染痘京邸。傍无亲属。公时游泮在京。躬执药饵。昼夜看护。及其不救。手自敛袭。护送江口。人义之。其于科场。亦随分进退。未尝以必得为心。尝赴乡解。写手误脱。破题全句。惭谢不已。公笑曰。奔忙中例多脱误。何至过自咎叹。略不介意。平居未尝废看书。夜则诵一般经书。终帙乃止。有客则于枕上默诵。日以为常。盖公才性稍欠敏锐。而禀受完厚。志意坚恳。平日工夫。皆自艰难勤苦中得来。故其发为有力。措之行事。质悫停当。无一分浮靡之习。发为文辞。亦平实典雅。蔼乎为有德之言。殆古所谓鲁而得之者乎。嗟乎。天既赋之以如是之资。而卒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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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岩壑。使乖厓公传付冠服之意不验焉。则岂非命哉。长源愚陋无知识。而辱知奖甚厚。尝教长源曰。世间荣利。不必甚留意。惟自家屋里事为可忧耳。近来门风日漓。子弟无孝谨之风。父兄少忠厚之论。村巷不闻读书之声。尔辈其痛戒之。凡系门内之事。宁过于厚而无失于薄。敦尚行实。笃志文学。使后生辈有所观法可也。长源拜受至教。而不克奉而周旋。辜负盛德。常切悼叹而已。今胤子浩源以公遗事见示。责以纪德之状。自惟浅劣。其何敢当是寄哉。第于平日得侍燕閒。有一二默识于心者。故谨就遗事而增损之。以备立言者之采择云。
通政大夫司谏院大司谏三山柳公家状(代作)
府君讳正源字淳伯。号三山姓柳氏。本文化人。至掌令讳湿。始籍全州。生讳克恕宝文阁直提学。生讳滨直提学 赠参判。生讳义孙。仕我 世宗朝。选入集贤殿。以文章儒雅名世。 赠吏曹判书。无子。以弟参判讳末孙第三子为后。讳季潼 赠都承旨。生讳轼弘文馆典翰 赠参判。生讳润善秉节校尉。始自汉阳寓居荣川。生讳城。又移居于安东之水谷里。早卒。 赠司仆寺正。生讳复起。从舅鹤峰金先生学。号岐峰 赠左承旨。生讳友潜号陶轩。隐德不仕。生讳橚副护军。于府君为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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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讳益辉号万岭。以文行重于乡。祖讳相时。考讳锡龟有至行。筑室于三山。杜门读易。深自韬晦。世罕有知者。妣延安李氏。讳天麟之女。府君以 明陵壬午十二月二十日。生于三山里第。(生日在癸未立春后。故以癸未行。)幼豪俊有器度。警悟绝人。五岁能属文。六岁而先夫人下世。哀毁如成人。先考处士公常曰。异日大吾门户者。必斯儿也。尝避痘寓光川全氏家。(处士公外宅。)主人新妆屋壁甚侈。府君叠床为梯。以葛根濡墨书光川草堂四大字于壁上。处士公见而呵之。主人止之曰。此非凡儿。勿呵也。又移寓笼岩。路由马转岭。处士公命占句。府君应声曰。人言马转岭。我马独不转。处士公甚奇之。辛卯冬。随处士公往万岭旧居。时方九岁。叔祖磨泉公(大时)灯下拥炉而坐。呼府君曰。吾儿某(生员公命铉)九岁时。有灯开明似昼。炉拥暗偷春之句。汝亦能占句乎。府君又应声曰。灯开四壁昼。炉献一座春。磨泉公嗟赏久之曰。吾儿当让汝一头矣。读通史。便能考究事实而料其成败。又戏作小册子。依编年法。假设国号。疏其得失。间有群臣章奏。隐隐有奇格。其于文义。不待长者口授而自能通晓。处士公知其有穷理之才。到难解处。必引而不发。府君便推说其义。往往出人意外。处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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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为之韬晦。不使人知之。十三受尚书。至期三百注。请宽三日课以自究得。处士公许之。府君退而闭门潜究。至废寝食。三日进曰。得之矣。使之推算。果皆晓解。处士公大惊异之。授以周易。府君喜曰。天下之理。尽在是矣。至或通宵不寐。以究其义。一日命解径一围三之义。府君半日思索而不得。忽见枕边茶器。以绳絜之而悟其法。自是博观经史。泛滥诸家。闻有异书。必求得究见而后已。处士公尝得堪舆书数十卷。藏之箧笥。不使府君知之。府君偶入册室。得此册曰。此亦易之支流也。耽看三四日。尽帙而止。时当盛寒。不觉冷气逼肌。得两膇痿疼之證。其贪书嗜学。多类此。于是所得日富。而文辞日进。肆笔成篇。滂沛闳阔。一时辈类皆推先焉。己酉中生员一等三人。乙卯中增广文科。丁巳处士公下世。戚易咸备。既卒丧。无复有仕进意。杜门读书。日有程课。有会心处。欣然忘食。人未有窥其际者。己巳除成均馆典籍。既入城。朝贵往往愿交。而府君不与之往还。惟与岭中亲旧相从而已。秋 除慈仁县监。过辞吏判郑羽良。郑甚加礼接。语人曰。柳某真大儒也。既赴任。以劝农桑厚风俗为先务。时境内耕牛皆疫死。府君出官钱颁给民户。使之十家买一牛。以备耕垦。民有叔侄相讼者。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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愀然曰。汝亦人耳。岂无叔侄之情。而为物欲所蔽。以至相讼。命坐庭隅。各自深思。日暮两人惭惧叩头。以所争相让而退。其后邑南。有从兄弟争水相閧。既而悔曰。我侯无或闻之乎。于是减一邑火粟之半。凡官家百需之出于民者。一切蠲减。又亲往营门。面陈邑弊。盖本县曾属庆州。复县时军额良役及各样上纳之物。加数移来。邑民急于复县。不为争执而仍成钜弊。又本邑之民。受食大丘南仓漆谷山城米还。道里遥远。民弊不赀。巡相以猝难变通为言。府君固争累日。至欲弃官而归。巡相不得已启 闻。除减名额。移送庆州。米还亦令旁近居民受食。未几巡相递归。新旧行所纳黍皮为三百张。府君复言于巡相曰。黍皮以马皮为之。黍皮三百。当刑三百马。非残邑之所可堪也。巡相为减其数。以四十皮为式。辛未春。呈由治还。仍有弃官之意。邑民知之。屯守衙门凡三昼夜。府君为留衙眷。以示更来之意。民始散去。到家后三呈辞状。巡相不许。且曰民情遑遑。如失慈母。不宜徇私而废公也。府君不得已还官。邑民出郊相迎。举有欣喜之色。秋以接倭官到倭馆。诸倭皆罗拜致敬。问译人曰宴享官何如官员也。曰慈仁县监也。倭曰尔国人物之盛可知。以如此官员而在下邑也。壬申受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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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乡。有持宪 除命。以过限不仕。就理递职。前此府君入堂荐被弹。掌令丁喜慎上书曰。前持平柳正源。素负雅望。经学无右。向者堂录。寔出公议。而其时台臣以未经台职。遽请改正。实非清朝奖用儒臣之意。请还收改正之 令焉。 令旨依 允。癸酉七月。升拜弘文馆修撰。上书辞。九月又拜修撰。时 朝家有事。以在外蒙递。甲戌六月。又拜修撰。再上书辞职。八月移拜 侍讲院弼善。辞不 允。十月始趍肃。 上即命入侍。问曰。尔在家有何工夫。对曰。臣才驽性懒。无工夫之可言矣。 上曰。吾闻多读古人书。 东宫正当懋学之日。勉力劝讲可也。因 问今日书筵。进讲何书。曰夙兴夜寐箴。 上曰。夙兴夜寐箴。是何如书也。对曰。先儒言是书有许多时分。随其时分。各有工夫。而一个敬字。贯彻始终矣。 上曰。是箴为学者用工而作。则于人君亦有受用处乎。府君起而对曰。帝王之学。虽与韦布不同。若其治心之工则一也。是以先正臣文纯公李滉以此列于圣学十图以进御。臣以为细毡之上。此心易放。尤不可不服膺是箴而为下手用工之地也。 上曰。此言诚然矣。既退。  上曰。此人非但有学识。是岭人淳实矣。入侍 书筵。进讲论语百工居肆章。讲毕进曰。学者之夺于外诱。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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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百工之迁于异物。人君外诱之夺。又甚于匹庶。盖匹庶生长寒素。外诱犹少。人君处于富贵纷华之中。一心之微。攻之者众。或以淫声乱色。或以狗马玩好。或以侈服峻宇。或以博奕诗酒。其接耳目而乱心术者。不可胜数。苟不猛著工夫。遏欲存理。则投间抵隙。一为所诱。而傲虐慆慢。将无所不至。志何由笃。而道何由致哉。今 邸下代理庶政。一念之间。兴亡系焉。伏愿 邸下惕然深省焉。 答曰。所达诚切矣。又讲仕而优则学章。进曰。朱子所言仕而学则所以资其学者益深。学而仕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云者。实为切至之论。非但仕者为然。人君万几之暇。尤不可不典于学。 答曰。是说诚然矣。若或无暇则奈何。对曰。昔光武皇帝躬擐甲冑。东征西伐。而投戈讲艺。息马论道。明帝庶政万几。无不总揽。而垂情古典。留意经艺。人君患志不笃耳。志苟笃矣。无暇而不能为学。臣未之闻也。 答曰然。讲论语毕。因进达辞曰。臣等俄者伏见 下令。以两筵停止。自内熟读论语。若有疑晦处。当不拘时召见。或以文字 下问为教。此实出于沈潜反复优柔厌饫之意。而手舞足蹈。真实体认之工。由此可致。臣等诚不胜欣幸之至。第伏念讲筵既停。罕接宫僚。则程夫子所谓亲宦官宫妾之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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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贤士大夫之时少云者。又岂不近之哉。欲求温绎之工。反为德性之害。以此较彼。所得不补所损。此又臣等之所窃虑者也。且温习之工。莫如讲讨。讲讨之工。又莫如召见讲官。发难论辨焉。文字 下问。不时召见。固为好事。而臣等犹恐其太无程规。今若限午时以前。自内温绎。午时以后。 召见臣等。使之分读温绎之文。而以 邸下所疑晦处。从容 下问。以及于治心之法修身之方。则温绎之工。讲讨之益。庶可以两得其宜。伏乞留心采纳焉。惶恐敢达。 答曰。所陈是矣。又口达曰。论语一帙。今已了毕。欲进讲他书矣。臣窃尝闻先正臣文纯公李滉门人李德弘。二年读论语。李滉曰。二年读论语。不无久于一书之病。然久非大病。惟久而无得则为病耳。 邸下讲论语已踰年。臣等亦以为非大病。但 睿学有得与否。臣等不能仰窥焉。程子谓读论语后。有全无事者。有一两句喜者。有好之者。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随其用工之浅深而有此四者之殊级。 邸下诚反复自思于此四级中当处何级。则亦可以卜其用工之浅深矣。 答曰。其中何处为要切用工处乎。对曰。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三句语。实为治国之要。然昔有问论语中何语要切。杨时以为皆要切。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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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之言。大小远近精粗本末。无非吃紧为人亲切受用处。既不可厌繁而就简。又不可舍卑而骛高。逐句逐字。真实体认。纯笃用力。读得一寸。行得一寸。读得一尺。行得一尺。方可谓真读论语也。然其体验用力之方。则先儒以为有疑然后有进。盖是书本自平易明白。集注及诸儒之说。又皆毫分缕析。无复馀蕴。非有艰深隐晦之辞也。泛看泛读者。初不知有疑。惟其体之于心行之于身然后。方有晦昧不别白。窒碍不通透处。思而不得故疑。疑而审思故有进。窃覸我 邸下于讲读之际。过于渊默。罕发问辨。臣等所进𥌒说。必多厖杂违背。而例赐颔可之 教。臣等死罪。或恐 邸下于体认之工。尚有未至。故无以起疑而发难也。伏愿深加体念。勿以已讲而置之。万几之暇。 清燕之中。温绎退步。周而复始思索玩味。恳切力求。非徒口诵而必求心得。非徒真知而必底力行。其间必有大疑晦大愤悱。或使臣等口陈。或使臣等劄录以进。或使臣等自相辨难于前而折衷去取焉。则 睿学可进于日新罔觉之域矣。臣于昨日 筵席。既以篇末尹氏不知一言可用之戒仰勉。而犹有耿耿之忱。敢此烦复仰达。 答曰。时自思量后读与体验难易。诚迥别矣。府君起拜曰。惟其实用力然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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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其难。 下教至此。臣等不胜幸甚。是日自 东宫赐送九种食物。府君入直春坊前后四十馀日。进讲之际。仪貌肃恭。敷对详明。文义之外。又必反复推说。以为勉戒之辞。同僚退谓人曰。柳某真讲官矣。一日夜。 上御崇文堂。 王世子入侍。府君亦随入。 上曰。今日颇从容。顷者赵明履,徐志修等所争文义。可以质问矣。 命正源近前。 问曰。知觉为体乎用乎。府君辞谢而对曰。臣于此等义理。全无所见。不足以仰对 圣问。然尝读中庸序小注。以虚灵为体。知觉为用矣。 上曰。知觉又分体用之说何如。对曰。先儒云性只是理。情是流出运用底。心之知觉。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者也。据此则知觉二字。自可兼体用言之。而如以为知为体觉为用。则或近于破碎矣。 上曰。此说可断顷日之争矣。又问六十四卦。是伏羲之画邪。抑伏羲只画八卦而文王重之邪。对曰。昔有以此问于朱子。朱子答以未详。且云虽画八卦。六十四卦之理。已在其中。近日筵臣以为伏羲只画八卦者。盖本于此说。然朱子说。容有初晚之异。周易总目中六十四卦方圆图。属之伏羲。后天文王八卦。只有二图。且朱子曰先天图出于伏羲。非康节所自作。乾卦卦辞下本义。言六画伏羲所作也。篇题亦言其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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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所画。其辞则文王周公所系。而不言文王重卦。其他朱子说胡氏说希夷说。皆言伏羲之重卦者甚多。况周礼周公所作。而言三易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四。连山归藏。是夏商之易。则重卦果可谓至文王而始重之乎。 上曰然矣。又 问人于梦中。亦有知觉乎否乎。对曰。昔陈安卿问曰昼则阴伏藏而阳用事。阳主动故神运魄随而为寤。夜则阳伏藏而阴用事。阴主静故魄定神蛰而为寐。神之运故虚灵知觉之体浑然呈露。有苗裔之可寻。神之蛰故虚灵知觉之体沈然潜隐。殆无踪迹。然其中实未尝泯而有不可测者存。呼之则应。惊之则觉。是亦未尝无主而未尝不妙也。朱子曰得之。和靖尹氏亦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若只寂然不动。与木石等也。只为感而遂通。便是知觉。譬如睡中人。唤己名则瞿然而起。呼他人名则不应。是知觉也。由此观之。人之寐也。以其阴静为主。故虽无感通之呈露。而知觉之体段则藏在沈沈冥冥不知不省之中。以为呼应惊觉之本者。不泯而自在也。若谓之全无知觉则恐不可也。 上曰然。又 问关雎章寤寐反侧琴瑟钟鼓。是谓宫人若是乎。文王若是乎。对曰。此以大注思得淑女以配君子及喜乐尊奉等语观之。其为宫人自道。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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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矣。 上曰。宫中之人。思得后妃。而至于转辗反侧乎。对曰。太王王季文王。相继为治。化行于宫中久矣。况作诗者决是德性淳正底人。夫得贤妃以御中壸。以小言之。则樛木螽斯之化。被于宫中。有各得其分之乐。以大言之。则刑家御国之化。皆在于此。宫人之寤寐反侧而思之者。所以为贤也。 上曰。顷日筵臣有以为若使文王寤寐反侧。则是有好色之嫌。此言何如。对曰。集传既以为宫人自道之语。则今不容有他议。然设使文王寤寐反侧。亦以其夫妇人伦之始。万福之原。愿得淑女。以承宗庙。以为内助而已。何至有好色之嫌哉。 上曰。此论甚平正矣。又 问今日 筵中。或言孔明择丑妇而娶之。人之情必求美。而孔明必求丑。所以为贤。是说何如。对曰。黄承彦是沔南名士。而谓其女才堪相配。则孔明非必求丑。而必求贤可知也。今日筵臣以为孔明必求丑者。恐推之有太过。然朱子与刘共父书曰。孔明择妇。正得丑女。奉身调度。人所不堪。虽其正大之气得于天。而寡欲养心之助与为多焉。此又后人之所当警省处也。而况人主处纷华之中。寡欲养心。尤宜用力。程子上太后书。择宫人德性淳厚者。以辅少主一条。其意深矣。 上曰。此说诚是矣。 顾谓侍臣曰。此人初见。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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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乡态。至于论文义则大是明快。且诵注说如流。信是经学烂熟者矣。侍臣皆曰果如 圣教。 上复命正源近前。而 下教曰。汝何不行玉堂之职也。置之春坊。如是召见。苟且矣。吾年老无寐。欲令儒臣讲说文义而听之。汝其行玉堂也。左相曰。 圣教如许。渠何敢不行乎。罢退则已罢漏矣。十一月拜修撰。辞不 允。时有时急启覆公事。不得已诣 阙覆启毕。即出呈辞。违 牌不进。递授司谏院司谏。已而又特 除校理。 上顾谓 东宫。柳正源之不变方言。岂不贵哉。近来台谏多至亡身。予之移授校理。非但为渠一身之私也。盖其日台臣三人。并投极边。不欲一体科罪而有特 命也。府君以情势难强。复违 牌。有禁推之 令。 大朝特为放释。即 命牌招。又违 牌不进。一日 大朝下 教违牌诸人。一并罢黜。而独府君不罢。特 命牌招。府君以罪同罚异。尤不可冒进。进伏 阙外。一日之间。违 牌者十一。 上曰。柳正源之牌。更为捧入者。从重论罪。夜二更。 上命史官传 旨曰。望七老君。深夜寒殿。立而待之。而终不入来。廉隅虽曰可伸。而分义安在。 天威震叠。措身无地。而自念义分终不可轻出。夜四更。中官传 谕外补通川郡守。即为辞 陛。其夜五更。治行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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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是十二月二十六日也。其后 上语侍臣曰。柳正源之引嫌。其涉过矣。而所守之确。亦可尚也。乙亥正月上官。盖本郡僻处海隅。文献无徵。府君聚邑中子弟之稍辨文字者。置训长课教。有时延入郡斋。诲诱不倦。邑西枫溪里。有寒冈郑先生书院。庙宇倾圮。香火久废。府君闻即驰谒。新其庙宇。手书院号斋名以揭之。又书祝式及春秋享礼朔望焚香之仪以示之。邑人始知有俎豆之礼矣。是岁八路大饥。关东为尤甚。府君多方措画。得数千缗钱。贸谷于咸镜道。船运以备荒。合为一千八百馀斛。择邑民之勤干者掌其事。每旬亲监分赈。面各为旗。面任持旗而入。则其面饥民随之受赈毕。树旗列坐。使不得妄动。设九釜于庭中。作糜粥以次分馈。馈毕挥旗而出。终日无喧哗失伍者。时监赈御史以微服来观。语人曰。观此一事。足见其人之干具也。一日大雪。道路不通。乃命船载米粟。循海分赈。盖通之民居。尽是海边故也。往往僵卧不起。而忽叩门呼与米。莫不感悦。至有出涕者。丙子春。应教元仁孙启曰。臣等卤莽。不足以裨补 圣学。前修撰柳正源聪明博洽。真合于 顾问之任矣。右承旨蔡济恭曰。臣不见其面。而闻其名则熟矣。盖其人聪明绝等。于书无所不览。览必不忘。如经传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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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史。无不讲贯。经幄之才。当今之世。恐无出其右者。 上曰。然矣。馆职有阙。即为拟望可也。遂拜弘文馆副校理。府君乃以单骑赴 召。民老少拥马首号泣。至不可行。到楸池岭下。山中小民。相率遮路。至或卧路中不起曰。我侯其踏我而去。府君不得已一宿。慰谕而行。其后邑民立铜碑。名之曰万世不忘云。既入城。差 庭试试官。 牌不进罢还。八月又拜校理。因有推 命。遇赦蒙放。既还乡。 上特命加府君资阶。下 旨曰。职在经幄。经学无右。而尚未擢用。岂顷年召见之意哉。加资后实职。即为备拟。翼日升拜承政院同副承旨。府君以无故骤升。有不当冒受。上书力辞得递。戊寅夏。 除春川守。 陛辞之日。 上引见曰。向者吾欲以玉署银台使之而未能焉。今玆出外可惜。然汉时用人。必经治民。是外重而内轻矣。须好做官事。既赴任。奉法甚严。不挠权势。境内贵家大族。间有不悦者。而亦不恤也。本邑上进人蔘。多至八十四两。民不能堪。府君见相臣。细陈其弊。遂转议朝堂。除减其半。永为定式。吏奴贸易及编户杂役。亦皆随类蠲罢。吏民诵之。己卯春。受由还乡。呈辞递任。是年冬。 上问大臣曰。岭人谁复继郑玉者乎。大臣交口奏曰。安东居前承旨柳正源经学才望。今世无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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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曰。今为何官。对曰。解职在家矣。 上曰。须从速举拟。即拟刑曹参议。 上下点曰。此人必善于职。上书辞不 允。辛巳二月。始拜 命。听讼公平。往往发伏如神。有私奴变幻文书中年月。叛主相讼。积年不决。府君取文书。揭囱明而视之。隐隐有痕迹。命取水沈纸。褙涂处浮起。而纸中之墨迹昭然。始严刑得情。断还其主。三月移拜同副承旨。即 命入侍。 上曰。久不相见。汝不衰矣。仍 命读 世孙入学冠礼时执事录。 下教曰。汝是望士。吾除刑议承宣。意盖深矣。须体此意。勿遽归乡可也。又 曰汝名字以正好矣。安东素著忠义之乡。颇有固执之病。然戊申则吾见固执之效矣。俄升右副承旨。又移拜掌隶院判决事。府君以身病呈辞。不 允。乃受由归乡。时再从叔观铉以 侍讲院辅德。亦呈辞南还。畿伯蔡济恭送之曰。二公登仙之行。足令人耸叹云。五月。大臣启曰。判决事柳正源由限已过。如此之人。不可任其在乡。 上即命下 旨敦谕。移授司谏院大司谏。时府君已寝疾。上书辞职。尾陈勉戒之意。 批曰。忧爱陈勉。言甚切至。可不体念焉。七月拜户曹参议。以身病加剧呈辞。不 允。九月又拜大司谏。以 举动时在外未参蒙递。是月随医至安郊女家。试针药。病势日渐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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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而朝起未尝不敛束衣服。泄利亦必扶出溷厕。侍侧之人。为言调病之道。不宜如是。府君曰。病虽甚。尚有精神。何可全无收拾邪。考终前一日。命族弟弘源读张中丞传后叙。读至男儿死耳。不可以不义屈。谓曰。吾平生喜诵此叙。至此句。未尝不击节叹息。今使汝读而听之。殊觉胸中开爽。(因曰。男儿死耳之吐。吾亦读之以言丁之吐。而晚来思之。言丁吐犹有难其死之意。不如是尼吐为当死之意矣。)翼日命净埽房内。叠衾倚卧。因语及 国事。忧叹良久曰。吾受 国厚恩。未有丝毫之报。孤负 圣恩。因嘘唏流涕。日晡时。令傍人扶掖而坐。将有所命。而已不能成语音。因扶而反席而终。是九月三十日乙丑也。享年五十九。尚忍言哉。不肖等奉柩还。以壬午正月十五日己酉。葬于家东道藏洞丑坐之原。府君天资甚高。充以学力。仪貌凝重而中心乐易。度量洪旷而内守牢确。廉不近名。介不绝物。有时凝神静坐。终日钦钦。及其应接宾友。和气蔼然。人无贤不肖。皆得其欢心。孝友之行。出于天性。事处士公。极其诚敬。每日晨起盥栉。陪侍左右。虽或有病。必整衣冠。侍坐移时而后退。不令处士公知其有疾。常以幼失所恃。不能奉养慈闱为至痛。及后出宰州县。处士公亦已下世矣。每归埽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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茔。悲泣不自胜。尝曰吾六岁失母。鞠于家大人怀抱中。以愚鲁之质。得辨鱼鲁。皆大人之力也。大人考终前一日。命正源扶坐而诏之曰。汝早占科第。粗识义理。不负吾劝学之意。足以为汝之孝矣。后日得禄。勿以不逮为憾。而益自勉励。无忝所生。是不死其亲之道也。自承此教。举一步行一事。未尝不恐惧怵惕于心矣。有一姊二妹。年岁相近。自五六岁时。便相友爱。幼妹出游。足或寒冷。辄以手按摩。有温气然后已。七岁而小母入门。府君事之甚谨。小母亦爱重府君。过于所生。有庶弟二人。抚爱甚至。与同甘苦。下至婢仆。未尝轻加诟挞。其对子侄。教诏训敕。无非忠厚盛德之言。是以家人化之。门庭之间。和气融如。有狗相乳猫相乳之异。人以为家道雍睦所致。又有儿驹日含草饲其母。客见而异之。府君笑曰。既有义牛。独无孝马邪。平居自奉甚约。鞍马器用。未尝求美。泊然无世俗纷华之习。而于财利尤淡如。有一富奴老且死。请献所居瓦屋及田数区。府君却之。又有一奴猝富求赎。府君只取百金。人曰。此奴富甚。虽数千金。亦一朝可办也。府君曰。此奴初甚穷残而身致万金。是渠之福也。吾不可掠人之福。其奴将死。属其子纳良田数顷。又不受。素性宽容。每多推恕。有人潜入田中。揠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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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几数石。家少辈执至于前。府君若无见也。白曰。此汉揠某田稻穗。府君不应。其人叩头请罪。府君曰。汝以凶岁之故。失其本心邪。既揠者则归而救饥。后勿如是也。后让少辈曰。凶年饥饿。民失恒心。见而驱之而已。何必使闾里知之邪。尝有远客在坐。婢子举案将进而仆于席。菹羹狼藉房中。府君徐曰。取帨巾拭之。仍语子侄曰。误坠器物非可罪。然亦不敬谨之致。吾自儿时。未尝误破一沙器。虽狭室将事。未尝有进馔触误之事也。平生慕司马公之为人。梦寐之间。至或见之。尝曰司马公自言平生无不可对人言者。吾欲学之而未能也。又曰吾于家门之内。则以慵窝公为柯则。其难进之节。镇物之量。求之古人。亦所罕见。吾辈循其馀矩。庶几寡过。及其丧出。素食三月。慵窝公之弟辅德公。与府君同登乙卯第。出处又略同。每以至亲联芳。荣耀过盛为戒。至发于吟咏之间。及其名位通显。 圣眷隆重。异趣之人。亦皆艳服。交口荐名。而府君尤恐惧退步。不敢承当。每罢官归家。野服逍遥。不以达官自处。知旧过从。欣然相接。情叙滚滚。时又谈说古事。以助欢洽。人或以为言。府君曰。知旧相逢。如非讲论之客。则或说人物长短时政得失。却不如此等说话。犹足以应副人情而无有后悔。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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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郡。未尝以小利近功求誉于民。而其所施设。皆是生民久远之计。故解归之后。民益思慕。通川递任后数年。以监试试官至淮阳。距通川为二百馀里。而通民五十馀人。相率来拜。至有出涕者。春川归后。邑人又来献紫芝一苞。此盖本州商山所产也。府君曰。此去商山为七百馀里。何以远来馈我也。其人曰。邑民不忘惠政。敢以微物表情。盖其为政。公平仁恕。民有小过。率多宽贷。人或疑其雨露太胜。府君曰。守令字民之官。爱之如子。犹惧其不蔇。况奋其武怒以临之。彼何所恃邪。然或有奸猾为民害者。必根究痛治。不少饶假。春川时。左相家首奴凭藉威势。攘人寿器者数十。又驱打邑民。流血淋漓。府君遣军校掩捕拿入。官吏皆失色。府君大杖五十。尽推板价还其主。左相闻之曰。奴子诚有罪。非柳某则不能如是。每解绂归乡。只以一鞭就道。衣服器用。无所增饰。不肖等在慈仁衙中。还笼子于家。而虑其中虚易陷。填以藁草。里妇为其官来之笼而争聚观之。发则藁耳。皆大笑而去。府君方受由在乡。见而喜之。与不肖等书曰。清白吾家长物。汝辈藁草充笼。可贵也。聪明异常。凡耳目所接。一过不复忘。甲戌冬。入侍夜讲。 上命侍臣。搜出沈阳日记中画工修缮达辞。而卷帙甚多。胡乱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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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猝难搜寻。皆相顾愕眙。府君曰。画工达辞。在某卷某张。修缮达辞。在某卷某张。搜出果然。左右皆惊异之。盖五六日前在春坊。偶抽此帙一阅矣。又尝以违 牌就理。有金姓武人。曾为某邑倅。以杀狱文书错误事拿囚。欲搆原情。而以年久之故。两只及切邻姓名。一未记得。文书中错误。又不知在何处。甚为遑急。府君曰。其两只切邻姓名。非某某乎。金惊曰。公何以知之。府君曰。顷以玉堂参启覆。偶阅杀狱文书。有此姓名。金曰。文书中错误处。则公又何记得乎。府君曰。报状中项骨硬硬四字。似碍眼矣。金遂依以供辞。事得解。金出狱曰。柳某真天才也。方任慈仁时。令能算者。精覈一邑田结。未及照会而置之砚室矣。一日忽失之。府君知其为吏辈所为。招各面书员。出给中草笼。使能算吏六七辈。唱准打算。府君闭户而坐。但用二个算子。纵横案上。诸吏算毕。进曰田结实数为几何矣。府君曰。其实数当为几何。今乃缩了八十馀结何也。其更算之。更算毕。进曰果如下教。诸吏既退。府君曰。视中草笼。向日所失文书必在是矣。觅之果然。盖诸吏知其不可欺。还置笼中而去也。自是吏皆畏服。不敢欺罔。少游京师。有一士人服药遇毒。面黑垂死。视药录则有附子。府君令多饮冷水。遂得活。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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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谢曰。公于医理。何以能兼通也。府君曰。昔朱夫子中附子毒。通身皆黑。势甚危恶。偶记汉质帝语。得水尚可活。亟令多汲新水。连饮呕泄而解。今乃用此法耳。非知医理而然也。晚年裒辑诸家易说。参互考订。附以己意。为易解参考十卷。又以为韩氏意见诸图犹有未备。更依朱子说。排作图子。为河洛指要一篇。盖其规模之大。考据之精。有非专门名家所能及也。然亦未尝轻以语人。有请学者。辄曰此非儒者之先务。须取语孟等平易文字。熟读玩味。有所得然后看易未晚也。其对后生。未尝为高奇之论。以骇其听。只就日用常行上。娓娓说与。其于科举之文。亦必指示蹊径而劝其笃工。每门下诸人来会请业。夜必会坐一处。讨论文义。闻鸡乃罢。如是者或数月。诸人皆困疲不堪。每见府君霎时就寝。天未明。已束带整签而坐矣。及寝疾。犹手不释卷。诸人来问疾。延见讲讨如往时。或恐有妨于调摄请退。则辄曰近久烦懊。早卧无睡。与诸君讨话。顿觉神爽。因曰吾所知者。古人之糟粕耳。然亦不敢乱道胡说。以误诸君。但诸君相从稀阔。不得尽以所闻告之。伯儿既亡。诸儿钝滞。家庭之间。亦无解听人说话者。今则疾病已如此。数十年辛勤收拾之工。竟无分付处。为可叹耳。盖其为学。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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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汎滥。以为天下之书皆可读。天下之理皆可穷。自天文地理阴阳卜筮算数。以及兵家道家之类。无不究观而言其所以然。二十以后。治学究业。熟读七书。乃曰儒家事业。尽在于是。不可以他求也。遂专精力究。不以成诵为务。而惟以心得为主。既登科。又家食十馀年。益用力于儒家文字。沈潜玩绎。著实受用。盖有人不及知而自以为乐者矣。尝曰吾小少时喜看杂书。后读朱子书。渐觉其味之无穷。读一句信一句。读一行信一行。如衣服饮食之不可暂废。视前所喜看者。不啻如珷玞之与良玉也。平生不喜制述。间有所作。平实有典则。讷隐李公亟加称赏。以为一时文学之士。鲜见其比云。有遗稿若干卷藏于家。配淑夫人宣城李氏。讳㬢之女。乙卯正月二十日卒。享年三十四。墓在鸭谷丑坐之原。后配淑夫人务安朴氏。讳廷焕之女。府君有六男三女。男震休有文行早死。明休,日休。女适士人李汉佑李氏出。男敬休,万休,弼休。女适士人金汝源,李象先朴氏出。震休子宗文,星文,灏文继弼休后。明休子鸿文,懿文出继。馀幼。女适士人李宗周,金洛运,李光翰。馀幼。日休子道文。馀皆幼。敬休子皆幼。女适士人权思启,金希鳞。馀幼。万休子皆幼。女适士人权思周。弼休子灏文。女幼。宗文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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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幼。不肖等窃惟先君子平生敛退。耻人誉己。尝语不肖等曰。人家或张皇文饰以求状铭。此为诬亲。非所以显之也。今此所录。虽不敢全没事实。而亦不敢务为张大。以伤先人之意。如得大君子一言之重。以为记实之状。而以徵信于今与后。则不肖等死无所恨。玆敢流涕以俟于庑下。伏惟矜察而财幸焉。
仲氏芦厓公行状
公讳道源字叔文号南涧。又号芦厓。柳氏本文化大姓。中世有掌令讳湿移籍全州。生讳克恕直提学 赠吏曹参议。生讳滨直提学 赠吏曹参判。生讳义孙提学 赠吏曹判书。 世宗朝。选入集贤殿。时称集贤先生。有弟讳末孙。以遗逸荐 授执义。是生讳季潼。入为判书公后。 赠都承旨。生讳轼弘文馆典翰 赠吏曹参判。生讳润善引仪。生讳城 赠司仆正。始卜居于安东之水谷。生讳复起 赠左承旨。从舅鹤峰金先生学。号岐峰。生讳友潜有隐德。号陶轩。生讳橚副护军。即公之高祖也。曾祖讳振辉进士。祖讳奉时以敦伦好义。重于宗党。考讳升铉工曹参议 赠吏曹参判。号慵窝。妣 赠贞夫人金氏。县监讳汉璧之女。本生考讳观铉刑曹参议号阳坡。与伯氏慵窝公。德位并尊。一时推重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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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妣淑夫人金氏。挹翠轩讳九用之女。公以 懿陵辛丑正月初三日。生于水谷之大坪里第。慵窝府君取而子之。幼多疾病。三岁不行。四岁不能言。一日忽手指人字曰。是某字乎。自是能言语。既入学。过眼辄诵。语出惊人。九岁赋至日盆梅。有地底微阳尔独知之句。坐客为之阁笔。性孝友。每出游得茄果之属。必怀而献诸父母。父母与之饮食。必与兄弟共之。尝于冬月。往省生闱淑夫人。衣甚薄。公泣而归。见小母打绵满袱。抱之而出。小母难之。府君曰孝子也。亟命送致其绵。庚戌遭贞夫人丧。执丧如成人。李公时沆来吊。见哭泣拜跪皆中礼节。叹曰。十岁童子。执丧如此。未之前闻也。家弟长源时年七岁。亦遭所后承重丧。问公曰。每见兄哭殡。涕泪交坠。吾欲如之而不可得。奈何。公曰。泪不可强而出也。若思其容貌。思其笑语。又思其平日爱我抚我则泪出矣。癸丑随府君往巴山任所。时年十三。次府君巴山百韵。金表兄云谷公见之曰。此作殆可以鸣于世也。乙卯府君受由还乡。旋以税船覆败事就理。命衙中捲归。时公与伯氏在衙。闻命即发。官库俸馀。一无所取。邑人例赆夫马钱亦不受。土民无不感叹。丙寅府君出宰基川。卒于官次。乡人以例收赙钱。公泣曰。大人居官。未尝以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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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累。况今莅官日浅。德泽不加于民。而可收其钱乎。固辞不受。既受服。即奉榇而还。三年不脱绖带。不入中门。既卒丧。洒埽遗亭。日处其中。料理旧业。学子多从之者。公为之立约定规。教导有方。先行谊而后文艺。务本实而略浮华。一时从游之人。举有恂恂雅敕之风焉。庚午丁淑夫人忧。致哀谨节以终制。癸酉阳坡府君出判镜城。公陪往留侍。以善居衙名。邻近守宰无不愿交。而公不与之往还。定省之暇。携晦庵全书。手抄口诵。日有程课。及归所著革履弊而不易。玩好之产于北土者。无一物赍。乙亥大饥。自门中设私赈。公实主管赈事。毕赈之日。门族齐会。公谂于座中曰。凡我门族。其初一人之身。宗党日繁。贫富不均。凶年饥岁。往往有沟壑之虑。今以祖先馀荫。门亲厚意。略施赒救。幸各全活。自今以后。上念祖先。下顾门户。勤俭力农。敦行孝悌。以保族宜家。又幸甚。座中皆起立拱手曰。敢不如教。癸未中大小乡解。随计入洛。有一时宰饱公名。屡致愿见之意。公不往。将入场。帐内书吏有纳款于公者曰。试日必亲自纳券云云。公令他人纳券。是年冬。阳坡府君寝疾。公衣不解带。目不交睫者。殆三四朔。逐日尝粪甜苦。以验加减。甲申二月。竟遭变故。哀毁几至灭性。既终制。伯氏移家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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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三棣堂。为兄弟同老之计。公事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事必禀议。食必分味。子侄欢侍。恩意融泄。大山李先生尝来访信宿。叹曰人间和气。尽在公家。奉讳以来。无复进取之念。而伯氏劝之。亦为之俛就场屋。辛卯与兄子星休中司马。归到丹阳。有老物只增孤露感。丹阳物色付儿郎之句。乙未值岁大侵。兄弟家合产同居。均其饥饱。未几伯氏下世。长源又移居大坪。公忽忽不乐。尽室入芦厓。筑土室。藏书千卷。遗落世事。若将终身。戊申慵窝府君。以前戊申倡义。蒙 特恩赠小宰。仍 传曰。故参议柳升铉子进士道源有学行。累登道剡。 朝家宜即访用。况是家是人乎。申敕该曹调用。都政日。又下 别敕。除 明陵参奉。 命本道催促上道。公闻 命惊惶。不待道促。即驰进 肃谢。就直三日。有一夕秋风至。归骖汉水滨之句。即理归装曰。微臣一行。为谢 貤赠之 恩。供职则非初心。呈病该曹。即寻乡路。知旧饯送者甚众。左相蔡公贻书曰。少微忽近终南。旋赋初服。不胜怅叹。惟愿益敦素履。以式山南云。发行明日。该曹以呈病草记闻。 上以特除之下。循例草记。下 严教推考该堂。 命换閒司。移缮工监监役。公于达川归路。闻换司之 命。惶蹙迟回。有述怀诗曰一命循墙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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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 圣渥鸿。归骖才岭。下 恩旨又途中。恋 阙鸿归北。思乡马欲东。公私难两尽。靡措一微躬。后 上又命该曹宽限。该曹遂不受呈辞。以故在乡带职者凡八朔。庚戌因 邦庆。升资 授佥知中枢府事。公素有痰湿之疾。跨岁沈绵。辛亥夏。长子范休弃官归。公喜曰。吾年踰七十。岂有馀憾。但以汝在千里之外。或恐贻汝不及之悲。今父子相聚。无复有他念耳。自夏徂秋。气息益奄奄。而精神无异平日。凡遇先忌。辄记其月日而食素。祭席及状卓。在上室架上。便旋之器。不令经由其下。见书册堆在尘案。每以束阁为叹。一日命抽架上朱全第几卷曰。此吾所看未了者。卧阅数板。谏止之。又命读鹤峰先生请复 鲁陵疏。为之嗟叹良久。尝扶坐倚壁。微诵数句文。谛听之。乃抑戒诗相在尔室。尚不愧屋漏章。长源闻疾革。扶病来诊。见其颜色怡然。意思和平。神閒气定。无一毫怛化之意。临归为之语曰。平日见君则喜。送君则作恶。今符且至矣。凡百已定。只得安之而已。不必作儿女可怜之色。考终之日。至亲少长咸在。公开目曰。汝辈勤学敕行。敦亲睦族。以世其家。则吾当瞑目矣。因逌然而逝。是辛亥八月初六日戊申也。用是年十月十九日庚申。葬于盈德地松明山下艮坐之原。享年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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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公以笃厚之资。加以刻苦之工。洽闻强记而折之以义理。通经学古而不泥于文句。乐善好礼。谦恭退让。未尝以贤知先人。容貌端粹。气象和顺。平居恂恂。不见畦畛。而其立心之固。制行之笃。确然有不可夺者。其事亲也。怡声愉色。先意承顺。家素贫乏。而竭诚奉养。滋味适于口。轻煖便于体。往省生闱。袖必有物。有时驾临。则必先侦探。入厨谋妇。才下马定坐。已奉进所嗜焉。小母年老异居。轸其饥寒而继其粮馔。久而益笃。小母感恩。有时语及流涕。其奉祭也。极其诚敬。粢盛鱼果之需。必豫备别储。笾豆匙箸。不许他用。齐之日。洒埽室堂及庭。令内外上下。明洁其服。亲监祭需。夜不交睫。坐而待鸡。家人莫不洞属严畏。行事而后。敢弛其心。其于兄弟。友爱深至。忧乐与共。伯氏尝患劳證。弥留数岁。公奔走医药。至诚疗治。疾遂得已。长源尝移家从公。公与同起居。论书讲理。顷刻不相舍。尝治发科行。长源时持所后服。行一日程。忽回辔曰。某方茕然在疚。吾不忍独作科行。及其居东岩。小札短牍。朝来暮至。珍果异馔。走奚送儿。有时命驾。与之携手徜徉。题品水石。乐而忘返。于子侄。恩胜而教行于门族。嘉善而矜不能。朋侪之间。礼恭而情挚。一时先辈皆乐与之游从。遣三子从学于大山李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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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门下。有时躬驾造门。讲质所疑。与兰翁隔岭相从。情谊最深。每春和红绿之时。深秋丹叶之节。携长源袖心经近思等书。约会于博岭。中路相与讲讨。竟夕而归。其班荆草坐处。至今为樵牧所指点。盖公聪明绝人。才识敏达。少时以经纶自许。慨然有需世泽民之志。晚乃俭德晦养。敛然若无能。而其济物之意。好施之心。犹未已也。虽势未能拯救。而人有困厄。便有被发缨冠之意。虽贫未能周给。而见人穷饿。乃有悉加膏沐之心。范休从宦在京。手抄古人居官牧民之道。逐便寄示。及其出宰。未及赴任。而列录门族戒。即问遗曰。以祖先馀荫。得有斗禄。我岂可独享邪。或有所来则辄分俵而尽之。闻人有善。心诚喜悦。不啻若在己。见人有过。曲加原恕。必欲引而置之无过之地。待人接物。委曲恳至。往往有过于恭失于厚之时。人有规警之言。辄言下有省。至欲起拜。或有情外之谤。亦曰人有十分谤。已有三分非。我苟无失。岂有人言邪。必深自引过而不为分疏。日用之间。常切点检。尝作十戒二箴以自警。其读圣贤之书。必反之身而体之心。有要言至论可以佩服者。或书之壁。或记之日历。以为常目之地。盖无一日而无工夫。无一刻而忘书册也。所著有溪集考證十卷,四礼便考二册,日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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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一篇。为诗文。冲澹纡馀有典则。遗稿若干卷藏于家。配淑夫人金氏。参奉讳景温之女。修撰讳汝键之孙。监司讳声久之曾孙。县监李公守谦之外孙也。生长法家。才行超夷。养舅姑。尽其诚敬。奉祭祀。极其丰洁。与娣姒有恩。待夫族有礼。勤于女红。子女昏嫁之需。尽出机杼。当时论妇女之贤而有才者。必称夫人。辛丑生戊子卒。葬于阳坡府君茔侧卯向之原。有三男四女。男长范休前松禾县监。次洛休。次玄休。女长适李之恂。次适李宜秀。次适金坤寿。次适金性彻。范休有二男三女。男幼。女适金显奎。次适张锡庆。次未行。洛休有一男二女。女适金延寿。馀幼。玄休有二男二女。女适李胤淳。馀幼。李之恂有四男颐延,眉延,辅延,武延。李宜秀有三女。长适柳寻春进士。次适李时淳。次适郑之默。金坤寿有二女皆幼。金性彻有二男二女皆幼。内外子孙总若干人。长源幼而失学。长益卤莽。随公之后。得免大过。公亦不以弟为愚迷。有事则询。有疑则叩。动辄提挈。如手如足。已七十年于玆矣。凡公之事行本末。非弟则孰得以记之。第今老病昏塞。笔萎辞弱。无以形容德美。强意点缀。语多肤浅。恐不足以藉手于君子之门。然亦不敢为溢美之辞。以伤公谦虚之德。其所记录。皆有事实之可考。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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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备采择之数云。从弟长源谨状。
东岩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遗事
  
本生考通政大夫刑曹参议府君遗事
府君以 明陵壬申八月二十六日癸卯生。幼豪俊有膂力。同侪皆畏服。
既入学。记性过人。能日诵一卷。年十三。随伯氏慵窝公往山寺。时有文会。府君连日居魁。先考处士公怪之。亟召还。试之膝前。操笔成篇。词致不凡。屡试皆然。
己丑丁外忧。自失严教。受学于慵窝公。公甚爱重之曰。维持门户者。必吾弟也。
丙申遭内艰。既卒丧。兄弟不忍析箸。因与共爨者十馀年。伯氏素性恬淡。不以家累经心。府君代干家务。资活百口。伯氏惟应接宾客而已。
乙卯中增广文科。
乙丑除成均馆典籍。迁司宪府监察。时慵窝公以工曹参议赴 朝。兄弟相与寝食一舍。非有公故。未尝顷刻相舍。有联床酬唱录。丙寅春。移拜 永禧殿令。慵窝公亦出守基川。未几慵窝公凶闻至。府君方入直。径出奔赴。 朝廷悲其意。不以为罪。既数月。僚官贻书促行。从兄上舍公元铉涕泣劝起。府君不得已就道。行到鸟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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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昔年陪伯氏踰岭。有唱酬诸作。流涕回辔。族侄光濂叹曰。公之此事。无愧吕子约矣。
癸酉除镜城府判官。镜为北边巨镇。俗尚弓马。不务儒术。府君既至。选邑中子弟。储之学舍。厚其廪食。课其艺业。勉励训敕。终始不怠。邑民兴起焉。又以暇日。巡视田野。劝课农事。凡有不便于民者。一切蠲减。前例朔望。点阅男口。有不告官擅出外者。罚纸布。官司利其入。点阅频烦。民不可堪。府君悉罢之。巫布所捧累十同。官府诸般支用。皆取给于是。而府君减其升数而受之。海船往来及渔梁市廛行旅商贾。皆有征税。而亦多蠲罢。裁省浮费。撙节官用。兵使及评事同住一城。供应极烦。例多生事。而皆服府君之廉简。多所除减。其裨将辈。亦不敢有所诛求。二年之间。政成财办。官库充溢。
乙亥国内大饥。北路为尤甚。咸镜监司 启请善治守令。加任一年。府君秩满而不得归。料理赈事。不遑寝食。自备米为一千馀石。又状报监营。添得米粟。择民之勤干者为赈监。至诚赒救。一境赖而全活。
一日赈监入言南路饥荒。无异关北。城主既出俸禄。以活民命。又当仁及亲族。已自赈厅备出物件。请以急足送致。府君不许曰。俸禄亦出于民。何可视为私财而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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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家族邪。
丙子春。交龟发还。一府士民。拥道饯别。至不可行。行到朱温堡。饥民受赈者。收聚升合。设饯于路左。皆上手罗拜而去。宿渔郎社。社中父老又皆扶杖出饯。至鬼门关。关路绝险。饥民丁壮者累十人随后曰。无以报明府恩。愿备篮舆卒。府君曰。担夫自足。不必劳尔辈也。饥民怒挤担夫。争入担舆。遂不可禁。行十馀里。出坦道上马然后。拜辞挥泣而去。
戊寅拜司宪府持平。再辞不 允。移拜 侍讲院文学。以病递归。
己卯升拜司谏院司谏。时 王大妃祥事迫近。不敢在家疏辞。三月承 召入城。前此 上下教曰。春坊辅导之任。宜以质实有学识者拟望。朝廷遂以府君应 命。除 侍讲院弼善。力辞不 允。以宫僚阙员。府君独侍 书筵三十馀日。进讲周易及纲目。凡所陈达。 东宫皆倾心开纳。 命取易书要旨。作图以进。 赐下食物及丸药。尝因 睿候违豫。累日停筵。府君进达辞曰。古人有病甚学进者。愿于静摄之中。亲近书册。浇灌义理。使缉熙之工。无有间断。 东宫嘉纳焉。五月始受由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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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四月。 除军资正。趋 肃呈病而归。十月 除宗簿正。十二月拜司谏。皆不赴。
辛巳拜 侍讲院辅德。辞不 允。有旨促行。僶俛赴 召。既入城。见朝议分裂。决意谢事。上章陈乞递。 授司宪府掌令。又力辞得递。时再从侄正源辞免同副承旨。俱与南归。自是六被 召命。皆辞疾不赴。有 拿命就途。旋蒙 恩宥以还。
癸未升通政。拜刑曹参议。时已寝疾。上章辞职。
甲申二月初十日壬辰。考终于正寝。享年七十三。以四月二十八日己酉。葬于府东达施洞卯向之原。
府君禀赋敦厚。才识敏达。慈详缜密。勤谨质实。外虽和易而内实坚确。事无虚假而行必刚果。裁度而后做事。思量而后出言。朋侪之间。杂以谐笑以尽其欢。而至其是非棼争之场。默然若无闻焉。居家笃于孝友。每以早孤。不能奉养二亲。为终身之恨。有时语及。悲咽不自胜。与伯氏同居。事之如严父。伯氏晚年。爱瓢溪水石。移家居之。虽所居稍间。而得一美味。必送呈于伯氏而后敢食。从兄上舍公年老家贫。府君奉养甚至。一如伯氏。一姊嫠居穷甚。府君轸其饥寒而馈遗不绝。岁一迎致。与同甘苦。姊既下世。抚恤诸甥。无异己出。每当春节。斗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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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馈。殆无虚旬。淑夫人亦顺府君之意。虽府君宦游之时。而馈遗相续。金九思翁每见小婢短僮负戴过前。辄呼子侄而指示之曰。此岂末俗之所易见乎。
少时家甚贫。朝晡不继。而未尝以非义取人。勤俭力穑。以立产业。有时身自敛灰。手造农器。人或讥其太苦。府君笑曰。吾食吾力。庸何伤乎。得谷既多。辄分诸穷族。内外诸亲。待以举火者甚众。姊子金宇汉尝曰。世之治生者。必啬于财。营置产业。而性喜施与者。惟吾舅氏一人而已。
辛壬之饥。举族嗷嗷。府君有良田一区。种牟先熟而未及登场。令至亲最穷者五六家。摘青救急。诸家婢子逐日带筐四集。如取己田然。堂侄梦泽名其田为义田。
其任镜城。距家绝远。岁一送伻祭物分封之外。念及门亲。以简笔鱼藿之属。家家问讯。穷乏之家则兼送布匹。而本家所送。亦必列书于件记。与他家等。每官隶至。诸族来会。先坼书封。次见件记。各以所送之物。纳之袖中。感叹而去。及还。饥荒方甚。倾倒归橐。以救门族之贫者。门族有过失。未尝显言质责。必谆谆晓谕。以开自新之路。或有生理剥落。不能自存者。心诚忧叹。思有以保接之。故莫不爱而慕之。及其葬也。奔走致力。或手植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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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躬执畚锸。临圹之日。门亲数百人。皆失声悲恸。
少时不畏沴疾。族人有遘沴滨死者。亲入灌药而救之。亲友之死于沴疾者。亦躬自敛袭。而病亦不染。
亲戚知旧或遭患厄。必极力救拔。居官问遗先及穷交。有所请托。苟非害于理者。则亦必应副。曰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古人所讥。而亦自不免。
与金霁山相友善。金公投窜岭海。虽门生子侄。远不能赴。府君独命驾往问存恤。本家馈遗不绝。
筮仕以来。足迹未尝及权门。吏判赵尚絅为府君座主。因事一见。甚有慇勤之意。而府君不复往还。大提学赵观彬谪居关北。邻邑守宰无不奔走问馈。府君独不一问。功曹屡以为言。府君曰。问者问。不问者不问。不必同也。
大司谏申炜谪钟城解归。列邑皆出境迎送。厨传极丰。及到镜城府界。府君命一官隶传语。送粮米数升鲽鱼数尾。官隶持米鱼而入。申之随行军官。大怒曳出之。申知之。亟呼官隶。受米鱼。明日入东轩。致款而去。盖服其简率也。
监司某巡到镜城。与诸守宰置酒张乐。酒半诸妓请帖下。监司题给米布甚夥。顾在坐者曰。今日乐甚。诸君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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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题给以助欢。坐中皆多数题给。府君独默然隅坐。有一人遥谓曰。主倅尤不可不优为题下。府君引笔题木麦一石。举坐相顾无言。兵相郑汝稷曰。方今野如赭。民且相食。主倅志在赈民而财不妄费。吾辈可愧也。
一权贵外补镜城。与府君为交。承屡致愿交之意。而还朝之后。过门不见。其人大憾。投以绝交书。府君丧内。入境不问而去。
尝戒诸子曰。得失有命。富贵在天。不可妄求。家兄平生敛退。而致位绯玉。吾亦未尝向人求乞。而犹时蒙存录。汝辈视此。其赴场屋。随分应之而已。无求必得。
尝承 召入洛。路遇知旧之为左道试官者。半日打话。其人曰。诸胤赴左道试乎。曰然矣。因语他事。其人又曰。诸胤屡屈乡解。诚为可惜。府君曰。渠辈不做工程。见屈宜矣。终无所言。其人出曰。柳某非今世人也。
自奉俭约。不喜盛馔。又不喜声乐。其在官衙。对方丈曰。殊不如乡园几鱼煮耳。听妓歌曰。殊不如听农讴耳。每罢官归家。曳杖散步于田亩之间。与老农剧谈农桑。未尝言朝著间事。子弟或言人过失。辄责之曰。汝之行事。果能尽善而尽美乎。吾恐彼亦议汝之得失。不可徒责人而不自反也。或语及财利之事。辄戒之曰。天下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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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者利欲也。吾年二十岁时。不知钱谷为何物。三十以后。始以家贫。留意产业。利欲日长。书册日疏。时或警惧省改。而每觉于利欲上分数为多。尔曹宜知之。其御家众。和而有节。威而有恩。有时子姓咸集。衍宇充堂。嬉笑欢怡。和气融如。旋又敛容曰。吾家以勤俭质朴见称于世。近日儿辈稍失本色。诸妇入门。或尚华侈。余甚不乐。又以为小儿辈。宜习苦淡。诸孙男女。不许食肉。新妇等皆令吃脱粟饭。曰汝辈异日得力。当在于此。
聪明老而不衰。二十岁所读古文。晚来背授诸子。不错一字。不肖等侍侧诵韩诗。多有遗忘。府君叹曰。汝辈聪明如此。难以成就。吾儿时读此。今可诵否。因举南山诗。亦不错一字。直 春坊时。进讲纲目。有一宫僚年少聪锐。与府君为上下番。每当次讲。请受纲目于府君。府君举辄诵过数板。其人惊服曰。老爷读此钜帙。何其熟也。平生不喜著述。而凡日用文字。皆明白简切。尤长于诗。尝以绝句二首赠李讷翁光庭。李公亟加叹赏。又以排律三十韵寄权公万。权公阁笔曰。非吾辈可及也。一时文章钜公。推许如是。而府君每自谦退。不以文学自居。辛巳以后。辞职就閒。以终馀年。而一念未尝不在于 国。尝因亚谏除 命。将上疏极言时事。子弟谏不听。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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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递职不果。
府君平日不立堂号。或于诗札间。书以阳坡。阳坡是府君所居村名也。
淑夫人金氏。挹翠轩讳九用之女。翠轩公以孝友闻。教子女有法。夫人端庄静一。柔顺慈惠。及归府君。妇道甚修。事姒如姑。每事必禀。亲党有遗。不入私房。共爨数十年。人无间言。夫党之女鞠于夫人者六人。皆抚养教诲。无异己出。性勤织纴。宾祭之需。半出机杼。及其家计粗立。而夫人已寝疾。犹卧治丝麻。未尝少休。先府君十四年庚午六月十一日终。享年六十。葬于府东砧谷卯向之原。
伯氏范溪公遗事
公讳通源字叔亨。 明陵乙未十二月二十日生。今 上戊戌正月二十五日终。享年六十四。
公天资慈仁而气度刚方。勇于为善而恬于财利。自幼少时已然。
甫十岁。弟长源生。适无傍人。公刻日影以识时。奔走救母。若成人焉。
弱冠时。往问穷家初丧。见袭敛无衣。脱新制䌷冬衣以赙之。人曰。天甚寒。何不著之而归。脱而送之也。公笑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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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之而归。安知无吝惜之意萌于中乎。
尝得宝刀直千钱。有友人爱之。便脱而赠之。少无吝色。尝随伯父于咸安任所。伯父由归。未及还官。而以税船覆败事就理。命衙中捲归。伯氏年才弱冠。与仲氏谋曰。吾辈若持去官物。恐或有损于大衙清德。官库俸馀。一无所取。例俸夫马钱。亦不受而归。
事亲一以承顺为先。父母所欲。必尽力营致。或父友至门。必侍立左右。躬执事役。退具酒馔。以供欢洽。凡所以悦亲意者。靡不用极。
平生不蓄私财。凡有所得。虽纸墨之属。必献诸父母。有用处则必请于父母。许之而后敢用。
友爱两弟。如人未有兄弟而己独有之。凡得玩好。必推其美者于弟。资给科行。先弟而后子。其视兄弟之子。无异己出。范休四喃妹一时染痘。而父在镜衙。母亦忌痘在外。公始终看护。其中长女年及笄而證甚危恶。待公背负然后少安。公日夜负之。数旬而后已。洛休尝曰。人之爱兄弟。每不如爱其子。己之子与兄弟之子。自有差等。而爱弟甚于爱子。爱兄弟之子。一如己子。惟见吾伯父而已。
尝曰。吾于某时。与叔远共卧。叔远抱余而睡。因思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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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形连气。气脉流通。所以睡里。不觉其如是。是所谓同气相求也。卧抚其肢体。喘息呼吸。若将可通云。
堂父月会堂公年老家贫。家大人常继其粮馔。及出守镜城。伯氏留管家务。奉养堂父。一如大人在家时。堂父寄书镜衙曰。某侄事我甚挚。吾弟虽远。无异在此。大人得书。喜见于色。
外家中遭家祸。东西奔窜。公迎致其孤寡。为之尽力保护。稍成头绪然后归本土。
姨母出嫁为堂父末子妇。穷寡无依。为之割田营屋以居之。教养其遗腹儿。以至成长。
亲戚朋友有困于饥寒者。不计家之有无。而尽力赒救。家人以为言。公曰。必赀财丰足而后始可赒人。如吾辈无为善之日矣。
族兄某以杀狱疑案。逮囚蔚山。审理使至。欲锻鍊成狱。族兄惧祸不测。以为援引门内知名之士。则庶或有益。乃曰门族某某知狱情。于是密关至悉。掩捕而去。门族无不骇惋。公亦被逮。将入推庭。族兄具三木坐门间。见公泣曰。余之罪也。余之罪也。公为之悯然。囊有钱四十。密投与之。族兄泣曰。不余雠而与之钱乎。傍人曰。公可谓无怒之人也。公曰。骨肉之情。不得不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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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入场晚呈。弟等写券毕。不欲先呈。公曰。恐妨两弟科事耳。仍有废举之意。弟等力言其不可。公笑曰。吾之废举。不但为汝辈科事。身多疾病。性喜僻静。不必强其所不欲。乾没以终世也。遂以此意禀于家大人。大人许之。乃就家后。作石涧亭。大人方休官家居。居处正堂。应接宾友。宾退。以角巾藜杖。循涧登亭。公辄左右先后之。人以为人间至乐。公独有之。
甲申奄遭大故。服既阕。仲季弟治任而归。伯氏哭曰。孤露此身。复将何依。君辈各有所重。势难留此。吾可传家伯儿。往与同住。又就范溪上。立溪亭数楹。壁上揭常棣诗。扁曰三棣堂。为兄弟三人共老之计也。棣堂距涧亭为数百弓。余亦家涧亭之傍。每兄弟溯涧而上。伯氏必先知之。步出涧边。笑而相迎。携手而入。开藏户出小壶及果榼以相劝。又陪伯氏下涧亭。盖无日而不如是也。如有雨水则涧路或阻。遂凿岩通道。以三人往来之路故。名以三径。皆伯氏所命也。
三径之下。有洛,玄二儿同居之室。每兄弟上下。暂入休足。一日公待弟不至。寄诗曰岩边许入儿曹宅。却恐迟留二弟来。
性爱山水而尤喜洁静。园墙必端正。花卉必方列。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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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扫岩台。对瀑临流。悠然自乐。而不以家务经心。
壬辰春。大山李先生来访信宿。叹曰。先丈无恙时。门阑和气融泄。心常艳服。今诸兄继守先业。和气不衰。甚不易也。枕上问老兄晚年。有何所事。公谢曰。某甚愚鲁。自知则明。故早废举业。杜门养拙。家事则付家儿。劝课儿孙则属两弟。惟以灌花栽竹为事耳。先生喟然曰。世间清福。公自有之。
乙未大水。田业荡尽。伯氏谋于兄弟曰。吾辈不能周于利。当此大凶。无以生活。宁合产同居。食则同食。饥则同饥以待命何如。皆曰甚善。遂定出都监一人,有司五人。监收各家所馀禾谷。储之一处。计口分料。末又摘青以继之。各家人口不至填壑。皆伯氏之赐也。
乙未以后。大水连年。堂前小瀑。变为沙场。池塘花卉。尽入怀襄。三径下侄辈之居亦圮。水移建于下村。上下亭台。无复旧日光景。而伯氏已寝疾矣。一日手书杜子诗于壁上曰。久欲高飞去。其如俗拘牵。衾枕成芜没。池塘作弃捐。呼某等指示之曰。此正道今日光景。因怅然泣下。未数日。移次于下村洛休家。考终前数日。呼弟侄而告之曰。吾年踰六十。有子有孙。岂有馀憾。但念三棣馀二。鼎足缺一。生死俱可悲也。惟愿两弟良食自爱。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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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诸孙。无失孝谨之风。顾范休等曰。吾是寒士。不宜厚敛。衣用道袍。棺用土杉可也。第吾性洁。最厌不正。衣服。结束。必使端方。棺椁缝罅。敕令精致。茔域阶砌。治使端正。以从吾志可也。
公志意高洁而济之以温恭。乐善好义而持之以卑谦。待人接物。皆出赤心而人自信向。九思先生每称公质行之美。兰翁尤心服公。以为风流笃厚。表里如一。朋友中未见其比云。
金表兄兄弟穷甚。公随事接济。至诚相恤。芝谷公常曰。吾兄弟于辞受之节。不敢放过。而于君兄弟则每有所赠。受之无嫌。以其相知之深故也。
三从兄月幕公尝曰。某岁避痘。与某同处三棣堂。一日见某使婢子簸扬租粟而别储之。意其有他用也。既久而知之。为救其弟家春穷也。今世兄弟能有无相资者已鲜矣。别藏而赒之者为尤鲜。若其取精而藏之。以待穷节。惟某一人而已。
族弟江浦公尝曰。公生长繁华。而未尝见浮薄之态。早废举业。而翛然有林泉之想。敦伦好义。轻财喜施。亲戚之待而举火者甚多。逮其末年。颇有饘饦之忧。而亦不恤也。当此衰末之世。此等人何处得来。
东岩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第 434L 页
少时患难名之證。不能专意做业。而才分甚高。文词亦足用。今观北行录及自序等篇。可知矣。诗思尤清婉可喜。家大人尝观盆梅诗曰。此儿诗格。亦自不凡。江浦公文眼甚高。每叹公诗有掷地声。虚舟李山甫尝来宿涧亭。翼日将游范溪。公有故不得会宿。寄诗曰丹叶秋山诗料足。涧亭今夜宿骚人。李叹曰。骚人则不敢当。而诗思尽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