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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漫稿卷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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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漫稿卷之十一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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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府君行状
先府君讳致垕字士重。清风人。高丽门下侍中讳大猷。寔为鼻祖。入我 朝。有讳灌户曹参议。 赠左赞成。讳义之汉城府尹。三传讳友曾策靖 国勋定州牧使。 赠兵曹判书清平君。又再传讳继 赠执义。学行纯至。见东儒师友录。生讳忠伯 赠参议。孝友出天。至感异类。语在尤斋先生碣铭及玄石先生行状。生讳益新 赠吏曹参判。于府君为高祖。曾祖讳洙参奉。 赠吏曹判书。祖讳干道学为世儒宗。议政府右参赞。 赠领议政。谥曰文敬。学者称为厚斋先生。考讳泰鲁早世。 赠吏曹参判。以府君职二品也。妣贞夫人姜氏。贯晋州。童蒙教官竹隐堂讳锡夏之女。晋山君文良公私淑斋讳希孟。其远祖也。府君以肃宗十七年辛未十二月二十九日。生于广州沙川之旧第。器宇魁伟。神采炯然。壬申六月。参判公捐背。厚斋先生寔鞠育之。才学语。已能辨字。稍长。日挟册请教。先生怜其孤幼。间或授唐诗小篇。而府君藻思自发。出语辄惊人。十二岁。始授曾氏史略。翌年春。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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痘危㞃。至秋小健。以久废业为叹。先生欲试其记性。执史略问能诵否。曰能。琅诵终卷。无一字错。以至隔圈之方圆大小。亦一一辨记。先生大异之。乃许其课学。文理骤进。讲讨益肆。春秋左传,通鉴纲目诸书。靡不淹该贯通。族祖议政公构尝邀与论史。不觉惊叹。后见先生曰。某诚大儒。博识高见。非吾辈所及。方幼时。太夫人之馈之朝夕。有加馔。间又有不时羞。及壮猛然自警曰。吾家贫。上有三老亲。岂宜养一己口腹耶。力请已。太夫人嘉其意从之。每岁携笈山寺。或往城南外宅。攻苦食淡。人所难堪。而处之裕如。甲午中进士试一等。兼中生员试。丙申倡率馆学多士。上疏辨尤庵先生诬。斥尹宣举父子罪。盖斯文之变。原于宣举。极于拯。而拯党鸱张。邪说横流。宗二尹为先正。毒诬丑诋。丛于尤翁。以蔽 天听。是岁 上取览尤翁所著宣举墓文及拯辛酉拟书。始烛其情实。遂 下明辨邪正之教。然而群诬莫雪。僭称不革。泾渭之分。犹未大明。府君深怀愤慨。洞辨颠末。 上答曰。扶正斥邪。辞严理明。披览忘倦。嘉叹不已。予于先正。可不益笃尊敬之诚哉。所谓僭称。自今痛断。使是非益明焉。自此士望咸归。而群小皆侧目。辛丑除 永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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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参奉。是冬。时事大变。群凶满朝。太学生尹志述首杀死。府君作诗悼之。逆虎上急变。顾命大臣金公昌集等。皆被惨戮。诛窜相继。府君遂弃官归。被贼楷启罢。丙申群憾之蓄。始逞矣。先生曾疏斥拯罪。又不参壬寅会盟祭。凶徒视耽耽不已。先生欲为远引计。府君阅岁经纪。卜地于湖南之高山。癸卯奉先生。尽室南下。山水明丽。措置适宜。先生甚安之。今 上乙巳初。先生首拜工曹参议。府君亦除 顺陵参奉。未几先生升拜大司宪。兼赞善。连 遣近侍促召。先生承命还故山。既入对。进袖劄七条。惩讨扶辟。皆当时第一义。府君寔多协赞者。丙午移义禁府都事。十一月。擢 谒圣科壮元。 上闻其为先生孙。 赐对帐殿。府君趋进。 上曰进前。又进伏。簪花衬 衮袍。欲少退。 上曰勿退。谕以嘉悦之意。且 命诵家庭所闻。对曰臣之筮仕初。臣祖勉戒以程子一命之士存心爱物。于人必有所济之语。适记此言故敢达。 上曰。其言甚好。须体尔祖之训。以事国家。例授典籍。旋升通政。付副护军。府君之始仕也。官诰书以通德郎。疑其越阶。问诸人。皆曰近世通行之规。乃置之。厥后屡进至通训。至是又以壮元。资穷升堂上。府君将陈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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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辞。会有馆录 命。时议以府君文学雅望。宜处经幄。欲启收新资。府君闻以为嫌。遂出肃。 上命引见。军衔赐对。异数也。 上询先生安否。 下教于入侍承旨李显禄曰。此乃赞善之孙。令铨曹勿拘常例调用。显禄仍达外议曰。堂下方患乏人。如某才学。诚可惜。在国体。亦宜还降。府君遂陈颠末。 上曰。曾见榜目。幼学多以通德书。此乃通规也。又 教曰。前头国事。宜多担当。勿忘家庭之训。奉职惟谨。除兵曹参知。疏陈越阶嫌。移同副承旨。又疏辞。再牌出肃。每登 讲筵。引文义證古今。必以 衮职为归。或有筵臣进言。未蒙纳者。引吁咈之义。以勉交修。 上每虚受焉。丁未玉堂徐公宗伋。以微事补外。请对论救。 经筵官韩公元震留疏归乡。疏请以礼召还。克尽采用之实。寻因归觐遆。拜刑曹参议。又还承旨。时有北咨银债事。盖我国商译。贸货燕中。多贷虏主帑银者。至是称皇旨移咨督偿。 上召时原任大臣议之。且 命承旨玉堂各陈见。大臣及玉堂皆以为小民私贷。不宜自 朝家替当。且彼溪壑难充。有关后弊。不可偿。府君曰。自古未有名为皇帝而徵债外国者。此极鄙陋羞耻之举。然其所大欲。正在银货。终或至于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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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则无宁及今查偿之为愈。后弊难防。虽有其虑。然预虑日后之白徵。不偿既往之实贷。则臣恐彼反有以藉口而我辞之不立也。且重绳其始作俑者。以杜他日患。宜不可已。 上卒从大臣议。后有悖咨来。果如府君所云。夏拜南阳府使。上任日。牒诉甚繁。某人某事。默识无一遗。后有奸民变其辞以尝者。提前状责之。大惊服以为神。折讼甚明。阅屡官未能决者。一览文案。辄核其实。老奸宿猾。无所遁其情。爬栉民隐。剔洗蠹弊。招延士子。劝讲学业。时先妣在家而分俸仅月五斗。不以一物私焉。七月。 朝家有大进退。凶党充斥。遂弃绂归庭。邑人立铜碑以颂。追思不怠。戊申春。天久阴不解。南中屡有挂书变。府君耿耿忧 国。中夜不寐。三月逆变起。先陷清州。杀兵使李凤祥。将犯 阙。中外大震。府君闻难。即日入京。在外诸臣。无一至者。先生亦曳疾奔问。乱定始还。疾愈㞃。阅岁危笃。府君躬自扶将。顷刻不离侧。惟于 孝章世子之丧。入城受服而归。后 宣懿王后丧。亦如之。己酉除坡州牧使辞遆。除承旨陈疏。 命还给。不得已入肃。留疏归。庚戌八月。除大司谏。初 景庙有疾无嗣。册今 上正储位。群凶皆怀异图。光佐以药院大臣。秘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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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疾。终不设侍药厅。既 升遐。维贤辈捏造罔测说。以煽戊申之乱。外叛才平。而挟匕埋凶。内变愈棘。 上每草草了勘。终不穷治。元恶巨猾。一切置不问。若辛丑四大臣。则是岁只 命复其二而仍其二。又刱立荡平号。欲参用两边以调剂之。一二时宰自任为功。混淆忠逆。以济其私党。而利径一开。人皆奔趋。不知耻。府君以为人心日坏。世道日渝。皆荡平之为也。及是疏陈所怀曰。 景庙之欲使 殿下参决机务者。岂非以 圣候违豫。有妨于总裁万机而然也。此于 先王圣德。国家大计。有何一毫亏损。而惟彼凶邪之徒。恐其不利于己。遂为讳疾之谋。阴售不逞之计。一边大肆屠戮。一边力为钳胁。当辛壬之际。人人惴懔。不敢以 圣疾二字发口而语矣。疾病之来。圣人之所难免。 先王之不自讳。而此辈何讳之甚耶。及至甲辰 太丧之时。侍药设厅。终不举行。遐外民庶。举不知 圣候之至于惟几。而遽遭崩天之恸。于是凶逆之徒。倡为罔测之言。外内和应。终至妖书之挂凶檄之传。而祸乱滔天。厉阶之生。伊谁所致。而国人声罪之讨。乌敢免乎。乱臣贼子。何代无之。而穷天地极万古之凶。未有如近来者也。为今日 国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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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诚宜穷鞫痛治。锄尽根株。无使滋蔓于异时。遗患于后日。而奈之何 圣上专以姑息容贷为事。去草而不锄其根。除末而反遗其本。 殿下若于乙巳之初。穷治凶党。快正王诛。则自无戊申之变矣。当戊申之变。痛讯逆徒。廓扫妖祲。则自无今日之患矣。徵梦漏网于镜虎之诛。而酿称兵犯 阙之乱。詹孝倖逭于徵梦之戮。而致埋凶挟匕之变。终至祸酷 春宫。鹤驾宾天。三百年 宗社。茫无所托。言之至此。裂眦崩肝。声泪俱迸。而中夜思之。不觉枕席之淫涔也。以常情言之。 圣上所以处此者。宁过无缓。而今日之事。犹未免乙巳戊申之旧套。臣未知他日之忧。又至于何境也。噫。当辉俭,镜虎之摇动诬逼也。 殿下之危如缀旒矣。今日之自谓纯臣者。皆当时公卿大夫六部三司之官也。亦尝有一人出一言。为 殿下保护之地者乎。推贼镜为魁主。尊贼虎于勋盟。泯然一色。无复忌惮。及 殿下将诛贼镜。则或覆逆或论救。至戊申之变。而始指为逆。且以疏下诸贼事观之。丁未得志之初。乃敢变贼为臣。而亟请出陆。及梦贼之称兵。又乃变臣为贼。而拟律之启必减一等。盖此辈与镜梦诸贼。始则吻然相合。中则稍存形迹。今则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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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自异。而犹且觇 上意之好恶。以为向背。视 处分之缓紧。以为操舍。阳挤阴助。外斥内惜。此皆 圣上终始洞烛之情状也。其党凶党恶。孰有甚于此者。而忘君父护私党之责。不一及于此辈何也。四臣之冤一也。而 圣上处分。伸其半而罪其半何也。有代理故有联劄。无代理则无联劄矣。代理联劄。是岂可分而贰之者耶。当辛壬之际。此辈以代理联劄。并驱之于逆。有曰惊惑。有曰阴移。至以篡夺目之。何尝以代理联劄。看作两件事乎。而在今日则代理二字。渠亦知有碍于 圣躬。故藏匿不言。忍默不发。而联劄则出于四臣。故乘其新有宠大得意之初。百计闪弄。万般游说。毕竟罪而后已。殊不知罪联劄者。乃所以雠代理也。可胜痛哉。夫四臣者。其为 宗社之虑同也。尽殉 国之忠同也。庭请同也。联劄同也。毕竟骈戮于凶党之毒手同也。至今国人怜悲。万口一谈冤诵不已同也。真所谓同功一体之人也。 殿下初不知则已。既知之则有何顾惮。而终靳并复之恩乎。今日 殿下之励精锐意。必期有成者。非荡平之政乎。古者荡平之世。务俊杰之登庸。而必曰而难壬人。尽贤能之任使。而必曰去邪勿疑。此乃建皇极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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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以今所谓荡平观之。殆与古荡平有异。事之是非。不甚辨焉。言之曲直。不甚别焉。爵之则彼此之双举焉。罚之则甲乙之两治焉。杂进忠邪而惟以分义驱之。不分枉直而惟以利禄縻之。譬如共冰炭于一器。寒热不相为用。是将奚益哉。主是议者。又不能推明荡平之本。以赞 圣上作极之治。顾欲苟且弥缝。牵合扭捏。而往往又以镜梦馀党之换面媚灶者。参错其间。则乖剌甚矣。臣恐今之荡平。不过如有宋建中之调停。徒使士大夫风习坏尽无馀。而终未免阶乱之归也。虽以今番逆招所引者观之。多从荡平后显秩中出来。是何荡平之廷。不见无党无偏之美。而只见逆党之累累出耶。自古圣王。莫不以内治为先。未有内治不正而能理其国者也。窃覸 殿下于平日。管束官属。禁饬掖隶者。既不如 列朝之严。故防范易凌。阃限不峻。积习既久。邪径大开。于是逆贼思孝,道昌等。与逆婢顺贞辈。阴相缔结。内外和应。而又使遐方妖贱之玉贞。恣意出入。烂漫行谋。邪秽之骨。凶丑之物。无不挟入 大内。遍埋清禁。终使 国家遭不忍言之惨变。噫嘻痛哉。向使 殿下正家之化素行。而贯鱼之列。畏威自戢。则此等变怪。何自而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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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于即位之初。励精临朝。孜孜图治。 圣志所期。盖不草草。不幸屡经逆乱。志气消沮。受善之量不充。而今渐有拒人之意。纳谏之聪不广。而今渐有厌闻之色。事有涉于宫掖贱隶。则必分疏曲护之。言有关于主家折受。则必盛怒呵责之。遂非文过之病。生于自圣。喜佞恶直之习。由于自用。轻视群下。则马牛絷而奴豕叱。独断 圣心。则髦是非而苴义理。此皆 殿下根本之地。公不胜私。义不胜欲。许多病痛。随处发见之致也。 上下备忘曰。薇院长疏中不无勉戒之语。而一篇精神。专以旧习。欲胜君父而后已。若如金某之心。朝廷规模。一如乙丙而后。可谓荡平耶。遆差还给。以不先禀。重推承旨。盖疏中所论。皆一世大讳。荡平又 上所严持。一言微及。窜棘相继。府君之治疏也。以老亲在堂为虑。先生曰出身许 国。义不可顾私。尔欲有言。无以我为念也。意遂决。见其稿者。缩颈悚汗。交谒更挽。府君终不听。其幸不至重谴者天也。然屡拟内外职。辄皆 靳点。壬子春。始除户曹参议。辞 不许。肃 命翌日。留疏归。夏拜富平府使。岁大无。民命近止。以为义不可辞。遂匹马之官。慰抚民人。讲索荒政。邑有寺废而税存者。取诸民以应。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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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常。府君争之以为宁甘得罪于营门。不忍白徵于饥民。巡使严惮。竟蠲免。七月。承先生患报。急归省。竟遭大故。年纪既衰而哀毁踰制。三日哭不绝声。三月寝苫不易处。三年不脱绖带。朝晡哭奠。虽疾甚必躬莅。蒐辑遗书。纂次家状年谱等书。以寓追慕。甲寅外除。拜利川县监。军丁阙额。累数百。徵遍族邻。一境骚然。府君曰弊有大于此者乎。亟覈隐丁。悉签补之。而处之有术。民不知扰。 朝命徵壬子逋籴。府君以凋瘵未苏。不堪重困。悉捐官租以代之。有杀狱滞累岁者。疑其冤。细究得实。力解宥之。乙卯丁祖母朴夫人忧。丁巳服阕。拜刑曹参议。疏辞遆。八月。 上有大激恼。起光佐致仕为首相。尽换改文武重任。号曰混沌开辟。八月以前为先天。 教以敢及先天事者用极律。又 命在外诸臣。并削黜旋宥。拜判决事。以太夫人疾患。为就医药。奉入城西僦第。坐违牌罢。叙拜庆州府尹。时人作外者。皆不以历辞光贼为嫌。府君独不可。遂辞遆。戊午四月。复除大司谏。光佐自恃权势。至谋伸雪凶贼真儒。真儒之侄匡赞废。未赴 殿试者已久。嘱其党草记许赴。又首拟堂后。物论哗然。而畏其气焰。无敢言者。府君乃陈疏曰。天下之患。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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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言路之杜塞。 殿下曷尝见言路开而其国不兴。言路塞而其国不亡者乎。自去秋庭鞫尹汲,韩翼谟。岛棘赵泰彦之后。举世讳言。人皆结舌。彼日夜揣摩。以承顺容悦为得计者。固不足言。至于稍以士类自许者。亦皆缩颈震慑。气死心沮。间或有不得已而言之。则斲方为圆。磨尽棱角。措一辞。辄曰得无涉时象乎。论一事。辄曰得无犯挟杂乎。既书还抹。将下复止。毕竟登闻。只是不关之细琐。已陈之皮毛。不惟当官者如此。亲戚知旧。亦莫不劝之以此。曰畏诛也畏烹也。呜呼。此岂国家之福耶。自古人君。自非尧舜。不能无一言一事之过差。赖臣下匡弼之力而正之。则如日月之更。无损于明。今 殿下则一言之过。不曰予过。而又从而文。一事之失。不曰予失。而辄为之辞。不但文且辞也。方且硬执拗守。驱一世而俾循此涂。一有不率者。又以邦朋邦诬之罪随之。臣恐 殿下此病不除。国事日非。乱亡随之也。朋党之祸久矣。百馀年来。戈戟相寻。世道益溃。 殿下所以深恶而欲决去者。意甚盛也。然而朋党与是非不同。朋党私也。是非公也。朋党之心不可有。是非之心不可无。人主之听言也。只观事之是非心之公私而择焉可也。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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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斥之。事非而护之。则谓之党可也。事非而斥之。事是而与之。则安可谓之党哉。 殿下于是非公私之分。不复明审精察。每当彼此争辨之际。好恶失中。取舍乖宜。或不免随众寡强弱之势而为之抑扬。并与人心是非之天而欲泯之。囫囵汨蕫。羁縻钳勒。置一世于不白不黑不阳不阴之域。而终刱别题目新义理。以为混沌开辟。遂欲囿人物于太初鸿濛之中。使向日事。若隔前生。朱子见山顶螺壳。以为此先天之物。夫今天地真开辟。而先天旧物。犹不能磨灭得尽。况可以昨今间铮耳瞭目之事。直归之子开丑辟之世界乎。 殿下言之而不疑。群下和之而不匡。或者至以为英雄手段。则甚矣其导谀之习也。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此天地必然之理也。鸟兽虫鱼。犹各以类从。况于人之邪正淑慝。可以混淆而同之哉。有宋建中初。盖尝参用。其后任伯雨等。日进苦口之言。王圭,薛昂等。日售谗慝之谋。毕竟蔡京复相而天下破坏君子小人同进。相胜之势。必在小人。以今视昔。则 殿下必知其是非与取舍矣。真儒伸雪之论。大行于世。俄而匡赞果赴 殿试。盖恃其党之缔谋共图也。惩计不严。堤防大坏。凶丑之孽。敢复生心。而大官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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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台阁不言。世道之忧。良可寒心。臣谓此亦 殿下有以致之。宽贷宠用之恩。多在于干纪之族。摧击震怒之威。每归于敢言之士。故此辈无所惩畏。绸缪约束。挟众党之助。伺一日之便。阴为次第伸逆之阶梯。承望之徒。又敢首举于堂后。特选于榜色。岂不痛哉。此系今日安危之几。不可不察也。风习之厚薄。实关国家之兴衰。古之善观国者。不问强弱而惟察风俗。如善医者。不视肥瘠而惟视脉之虚实也。闻钱若水辞枢密之风。则可知其治世励廉之俗也。见范温苏过衰绖于梁师成之门。则不待靖康之乱。而已决其倾颓之世也。顾今世蔑四维。人营三窟。利之所在。义不胜欲。捷径之窘步。墦郭之鄙踪。恬不知愧。夫世道之维持。实赖于士夫。如使操守坏尽。名节荡然。诱劫之易。如古所谓发蒙振落。则 国家将复何恃哉。儒道之为国家元气大矣。自古帝王。崇儒重道。至诚求之。不但矜式于多士。必使左右朝夕。纳诲启沃。则其尊尚之道何如哉。 殿下每以为今日之党论。皆原于斯文。遂轻蔑先贤。厌薄儒术。尚德之意全衰。礼士之诚不继。斯岂非慨惜之深者乎。斯文是非之前。固已东西之歧。南北之分。大小北皮骨北之裂。则党论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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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斯文耶。只是百年来分朋角战之馀。不幸变起斯文。彼倒戈之辈。与丑正之类。合势戕伐。为世道害。则是岂斯文之罪哉。 国朝以来。名臣硕辅之无师友渊源鲜矣。继开传承之贤则尚矣。其馀股肱 王室。鼎吕邦家者。皆是丈席承诲之士。壬辰之匡恢。实赖先正臣李滉,季珥,成浑之门人。丙子之维持。多出先正臣金长生之门下。儒道之扶国脉如此。其可忽而慢之哉。今日之大本急务。惟在于早教 东宫。成就德性。惟我 世子邸下。天挺睿质。克岐克嶷。教谕之方。不可不预。伏愿 殿下遇物则诲。随事而诏。而又必以克艰惟恤之语。罔游无逸之戒。惟日申申。盈耳充腹。俾自冲藐之时。豫知君道之不易也。自古继体之君。生长深宫之中。朝夕见闻。不离阿保宦寺之手。奇邪易以杂进。非辟易以相干。此不惟害德性者为多。前代赵娆,王圣之患。王振,刘瑾之忧。未必不由于是。春坊,桂坊。宜极选端悫之士。使之频频接见。严饬宫属。切勿使稍侈之物。不经之言。近身而接耳焉。末又引朱子天下之事。皆本人主一心之语。请涵养本源。克去己私。以为正朝正民之本。 上答曰勉陈者。可不留意。尔其勿辞。原疏留中。翌晓光佐投劄渡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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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蔡京复相等语。侵辱于影响之外。语极凶险。 批曰金某文字。执以曰非。则用蔡京者何君。此归大不敬也。关系不轻。故只活批。设令某甘心旧习。何足挂齿。府君以为当初所论。政在真儒匡赞事。蔡京云云。元非指的。渠乃舍彼不辨。而执此为言。其意诚叵测。况蔡京则止于误国。彼乃身犯凶逆。若论其罪。岂可只拟于蔡京而已。我但当伸我本意。遂诣 阙引避曰。臣疏蔡京复相之语。不过论建中事始末而泛言者也。大臣之自疑横担。不亦异哉。第大臣用事以来。其所云为。不改前套。自中之头项稍强。妨于颐指者。辄因微细。筵驳劄罢。势位相逼。碍于自专者。必嗾私人。抟击乃已。岁月既久。堤防渐坏。则遂图伸雪真儒。引用匡赞之计。此声播世。万口喧传。 殿试之前。再招礼曹吏。使之再次草记。精神骨子。专为匡赞赴试之地。其所特选于榜色。首举于堂后。盖以此也。 殿下试思之。真儒伸而匡赞登庸。则世道之忧。果何如哉。臣适当言责。不忍负职。而仅用大官助势四字。其微婉至矣。彼于此无辞可辨。则乃摘出过去之言。极意搆臣。至以宗国难支等语。将媒奇祸。此岂大臣所忍为哉。谏官之职。语及乘舆。则天子改容。论及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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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宰相待罪者。自古然矣。臣虽无似。待罪谏官。岂有 君父之阙失则敢论。而大臣之所为则不敢论之理也。 批久不下。人皆危之。至夕始 批勿辞。光党嗾正言成范锡。投疏诟辱。仍请速赐处分。 批曰。金某龂龂旧习。其心可知。先遆其职。刊名法从。复以不为公处置而请处分责范锡。正言韩亿增启请收遆职刊名罚。削黜范锡。 下严批。亿增引避。吏判赵显命疏辨导谀二字。光佐又连疏自辨。而真儒,匡赞事则全讳之。以为尤极孟浪。府君欲效古人狱中上书。痛陈其欺诬状。旋以 严命未果。五月一日。玉堂赵明履处置。亿增请出仕。司谏安相徽诣台连启。 上命并入侍。责玉堂处置之误。明履才陈数语。遽 命一并遆差。翌日 下备忘曰。赵泰彦以何必二字。犹置重辟。况金某百倍泰彦者乎。又曰若无金某则岂有韩亿增辈乎。 命时原任大臣王府诸堂会宾厅。议大不敬律以闻。知义禁金始炯先入。判堂及时原任皆不进。右相宋寅明劄请收还会议之 命。且言大不敬律太过。夜二更 传教。府君配黑山岛。韩配机张。安配海南。赵配镜城。又曰。金某山顶螺壳之说。即李秉常人其旧人之意。 命拿鞫秉常。承旨李重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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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炡。覆逆 筵中。不书 传教。 上怒并遆。牌招在外承旨郑锡五李周镇。郑李又覆逆。 不听三日。右相及两承旨请对力言至夜。始寝李公拿鞫之 命。移府君配南海。诸臣又言某病母在堂。南海道里。比黑山更远。恐难生还。 命移扶安猬岛。府君闻 命即行。方浮海遇大风。樯楫倾危。怒波打船。声如霹雳。满船人皆眩瞀颠仆。独府君神色如常。登柁楼四望。朗吟东坡玆游奇绝冠平生之句。有顷风定达配所。六月。 上闵旱疏决。右相请放不许。诸臣合辞论救。仅量移泰仁。盖自混沌来。凶魁张甚。平日自号士流者。骎骎折入。或有反搆侪类。为纳媚效功地者。府君深痛骇之。疏中盛论士大夫风习之坏。时辈惭恚甚。思所以中之而不得其术。及其避辞出。而 上怒遽震。 严教荐下。则群憾乘时相与。膏拭唇舌。以泛论云云。为怵祸而匿实。噫。真儒之伸雪。罪浮于追崇安石。匡赞之登庸。祸亟于汲引子厚。以虚影暗射。岂若以实迹显攻哉。避辞之云。本意所主。在此而不在彼故也。既方按捉真赃。声讨厥罪。而反欲以泛论二字。悦彼逭祸云者。是尚可以成说乎。而彼犹作为资斧。呫呫不已。此真所谓设淫辞而助之攻者。噫其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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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乃府君旷然若无闻。静扫一室。读书赋诗。荣辱毁誉。付之膜外久矣。己未春。 上耕籍田大赦。始宥归。庚申岭藩缺。 上询可者。右相俞公拓基曰。金某才局甚优。前后治郡。大著名绩。 殿下用之。可忘南顾之忧。 上曰。此人好无风起浪。不可用。叙付军衔。时大臣请进徽号。 上撝谦不许。百官连日庭吁。无实职者。亦咸造不敢后。府君以媚悦之习。非君子所宜。时宰力邀而终不赴。冬除定州牧使。为便养赴任。州民健讼。邑事纷氄。竟夕听理。寒暑不少废。人有请其休养者。则辄诵古人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之语。辛酉大侵。捐廪鸠财。以赈饥民。抄拣精而不漏。条例详而不烦。凡所施措。皆出至诚。所全活累千人。俗事鬼甚勤。以为少怠。必有火灾。为文晓谕而严禁之。其弊遂息。旧多盗贼。缉获其渠魁。又开其自相捕告。贼徒迸散。里户不闭。闷其风习之顽鄙。必以孝悌礼让为教。谆谆劝戒。皆可感动。简秀才而廪养。以课其程业。择武士而任使。以肄其射艺。文风大振。戎事亦竞。数年之间。蔚有可观。又以州当西陲直路。有城无楼。与无城同。造谯楼数百间。而丝毫不烦于民。壬戌夏。先奉太夫人还京第。治簿将归。六月岭伯适缺。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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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公在鲁采众论筵荐。 上曰可。遂有 除命。未戒道。感疾甚危。扶起欲作书亲所。未能而还卧曰。勿报吾病。恐惊老亲也。以七月三日。考终于州之正寝。呜呼痛哉。返縆之日。倾一州哭送。如丧父母。磨崖以铭绩。立祠而俎豆之。窆于沙川旧第之南卜竹洞乙坐之原。享年五十一。初娶完山李氏。郡守奎寿之女。 仁庙朝名臣大司宪号松郊讳楘之玄孙。别有行状及墓志。卒先府君九年。葬祔府君。初封淑夫人。后 赠贞夫人。生三男三女。男长不肖钟正。季钟直才娶而卒。女适尹心纬。馀并夭。再娶密阳朴氏。进士永锡之女。执义 赠参判承休之曾孙。封贞夫人。生一男一女。男夭女幼。钟正一子。尹心纬一子皆幼。府君天分甚高。沈远厚重。方严正直。自少服习庭训。浸灌天人之学。昭晰义理之辨。中岁以后。充养益深。消磨血气。韬敛英华。动静云为。无一不由乎规矩准则之中者。其律身也言简而厉。色庄而毅。早起整衣冠。拜先庙。以及亲堂。退居外舍。终日俨然。虽至亲子弟。未尝见其惰容。迁善服义。如恐不及。才有一言一事之失。旋觉而亟反之。人有谏者。改容虚受。言下称是。不以贱幼而忽焉。常曰所贵乎君子者。秉心光明。如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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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制行峻截。如高冈壁立。少涉回互。稍欲模棱。则终不免小人之归矣。是以平日规模。宁激毋渝。宁坦毋险。宁失于疏直。毋或巧曲。宁过于固执。毋少挠屈。虽贲育不能夺其所守。而视人之回谲黯黮者。嫉之如雠。其居家也。奉养祖父母及母夫人。志物兼尽。先生晚龄。疾患寝痼。和颜柔色。将护左右。殚诚竭力。夜以继日。历屡年如一日。以未识先考颜为至戚。夫日之恸。哀动傍人。凡系祀需。必皆亲检。先世祠版。祧长房而贫未能祭。为立庙于墓下。置田供祀。以为久远图。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男仆非有命。不敢入中门。门庭之内。肃若朝廷。教诸子甚严。授以经史。分课日夜。稗官小说。蒲博杂技。一切奇邪非僻。禁不得经其耳目。小有过差。箠楚至流血。衣食则俾不至饥寒。而斥去其稍华者。平居自奉甚俭约。衣服器用。无不朴素。人或嘲之。则曰吾所安也。尝治长女婚。衣衾用绵布。寝屏不绘。写以女训。亲知之闻府君至者。必屏去玩好。不敢以奢靡见焉。其立朝也。夙有经世大志。慨然以韩忠献垂绅正笏。措天下于泰山。及范文正先天下忧。后天下乐自期许。擢第之初。 上眷方隆。朝望甚殷。若将以朝暮登庸。旋值朝局变嬗。继而有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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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论。义理遂晦。众趋日靡。府君杜门乡庐。无后有当世志矣。尝曰。彼换面趋时。以赌其一资半级者。得不补失。荣不偿辱。吾岂忍为此也。前后入台。一在荡平刱立之初。一在贼臣枋用之际。举世咋舌。而独拚一已抗危忠。上批逆鳞。下触凶焰。遂以是困跲流离。一资十七年。仕于朝者。未满十朔。间或低徊于下邑而已。嵚崎落拓。殆鲜伦比。人莫不为之嗟闷。而随处逌然。无一毫阨穷之意。其接人也。谦恭尽礼。宽裕有容。同宗之属尊者虽疏远。必致其敬。乡里之年长者虽微贱。必加其意。人有急难。则竭力以济之。贫未婚葬者。致物以助之。交友之际。风谊笃厚。襟怀坦然。略无畦畛。苟其偏陂侧媚者。彼虽亹亹而绝不与亲洽。接引后生。诲谕甚勤。寸长一艺。必加称奖。微眚小失。务为掩覆。至若关系义理及语侵先贤者。严责不少贷。盖其待之以诚而不以表襮。爱之以德而不以姑息。故亲疏贤愚。莫不一辞敬服。其读书也。肃然整襟。对越经传。沈潜默会。从容自得。要使反之身心。皆有实用。不但为空言而已。看书甚速。顷刻数卷。若不留意。而终无遗忘。虽其肯綮盘错。人患难晓者。触目皆通。无所碍滞。尤邃于史学。中国东方上下数千百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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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得失。本末钜细。瞭然如指掌。世之以博洽名者。皆发望洋之叹。尝有燕使。购得彼中兵乱书归。詑以为秘报。府君开卷一见曰。此皆元末群盗之号。乃黠虏之赝作以售货者也。一座惊服。诸子百家。以至医药卜筮兵刑之末。无不博搜旁通。各臻阃奥。暨晚岁。最好朱子书。以为天下之义理文章。尽在于是。舍是则末矣。拳拳服膺。不舍昼夜。间欲为之笺释。甫草其一二段。而亦未及成书。其为文章。本之经术。不拘拘于文人幅尺。汪洋闳肆。一写千言。辨论得失。劈画事情。如刃解竹。诗亦深得老杜风旨。每谓吾于此眼目早开。蹊径颇明。如欲肆力以成名。则直易易耳。顾少技。吾所不屑也。以是不为闲漫著述。间有作。亦多佚不收。不肖蒐辑疏章诗札杂著。合若干卷藏于家。呜呼。府君之饬身言行。立 朝名节。具有本末。可质前修。顾不肖何敢赘焉。而抑其所以与时凿枘。没世邅迍者。则亦不可不论也。盖自朝论一变。人心大陷。以同流合污为至行。以背义趋利为上策。阴阳混淆。头面换互。乃府君劲操特立。直节不回。若浼乎调停之新趋。独完夫元祐之本色。形于章奏言议者。又皆剌砭时病。切中要害。安得不为一番人之所深嫉也。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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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进者媢之。附势者咻之。下石操戈。惟恐不力。遂使昌明博大之学。致泽经济之志。沈沦郁塞。百不一二试。呜呼。是岂独为一家之私恸也哉。虽然公议犹存。实迹难诬。身不容于朝廷。而标望愈巍。迹常困于挤排。而树立弥著。后之君子。必有论世考德而喟然于斯者。则屈于一时而伸于无穷者。固理之常也欤。不肖于府君为晚出。颛蒙愚昧。无所知识。今当撰次遗事。无以髣想其万一。不孝之罪。诚无所逃。第以见闻所及。泣血谨叙。以冀立言君子之哀怜而财择焉。
亡室 赠淑夫人申氏行状(后 赠至贞敬夫人)
夫人姓申氏。系平山。平山之申。肇于高丽太师壮节公讳崇谦。为世大族。曾祖领议政文庄公讳琓。祖敦宁府都正 赠吏曹参判讳圣夏。父今 世孙侍讲院赞善直庵先生暻。妣淑夫人坡平尹氏。仓守 赠判书明运。参判 赠判书飞卿。其考若祖也。我曾祖考厚斋先生。受业于玄石朴先生。而直庵先生。以玄石之外孙。又受业于厚斋。遂以女字余。夫人生于己亥十一月八日。十八而入我门。先祖妣姜夫人性严少可。先君子未尝以色辞藉诸子。而咸宜之曰是善事我。事继慈朴夫人。恭恪不懈。吻无间言。以未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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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妣为至戚。及夫日。哀慕深切。蘋藻之事。必自致焉。其遇余也甚谨。而见有不可者。从容以规。言必中理。余荐遘丧祸。病濒死。遁于江转于郊。生事又旁落甚。艰难困苦。人所不堪。而夫人处之如顺境。余或愁悒无憀。则譬之曰夷险皆命。随遇安之。何戚戚为耶。余赖以自宽。政如梅宛陵所谓见吾妻之怡怡。而忘其忧者也。余禄仕为岭邑。岁恶官寒。分俸甚薄。夫人不私干一物。曰视家已礼。无用累夫子也。及余登文籍入金华。人或为夫人荣之。夫人色不甚喜。夜灯相对。语及时艰。慨然发叹。意在不言。盖欲余及早休官。而余之汔未能焉者。为深可愧已。晚举数男子。虽甚爱。必急其教。每以不严课尤余。有深爱于父母。闻其有不安节。终夜不能寐。及其移家湖峡。则瞻望忧思。有时涕簌簌下。见人急难。不恤我匮。倾宿储以救。御臧获。轸饥寒均劳逸。罪之眚。虽大必原。己卯方娠羸悴。法当补而力诎未能。甫㝃气奄奄。犹以余将赴公。促婢使煮粥。忽有急症。遂不救。时六月十五日也。得年四十一。呜呼。通人之蔽。尚洁则易隘。挟才则必矜。况偏性乎。乃夫人清介自持。造次不渝。而与人物。和而无失。愉佚愁苦。随处逌然。不少滞于胸中。少解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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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偶窥其箧里零什。而试索其他则甚閟之。如不识一字。女工百为。既闲习矣。自视若无能。思不出位。事无擅为。揆之闺阃之则。盖鲜有不合。而顾天之酬之者。不礼其祉而啬其年何哉。岂余之穷命。有以累及欤。抑人有言多欲者寿。无欲者夭。夫人于纷华侈靡。人所共艳者。一切无所慕。妒媢猜忮。未尝生于心作于事。此其为夭法也耶。噫。后五年。余蒙 恩授同副承旨。 赠夫人视秩。生四男三女。男长尚渊。次会渊。次幼。其一及女并不育。夫人之不幸。固无如命何。而惟文字著其不朽。庶可为慰于幽明。玆摭其平日言行而略叙之。以冀立言君子之采择焉。
悔窝宋公行状
公讳基孙字肯叔。号悔窝姓宋氏。镇川人也。新罗大阿飧讳舜恭。是为鼻祖。厥后多闻人。胜国平章事镇川伯讳仁。 本朝吏曹参判号松亭讳愚尤著。松亭六传。讳英耇观察使号瓢翁。受业于牛溪成先生。道学文章重于世。当光海时。斥凶论以锢。 仁祖改玉。赐祭赠判书。乡人立祠俎豆之。是为公五世祖。高祖讳兴诗县监。 赠吏曹参判。曾祖讳有佺。师事慎斋金先生。郡守。 赠吏曹判书。祖讳最持平。无子。子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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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县令讳晔子学生讳秀东。即公考也。妣延安李氏。县令泳之女。领议政延阳府院君时白之玄孙。方有身。以礼自饬。壹如古胎教。以 肃宗乙亥十月十日生公。容貌端正。神采莹然。见者皆异之。三岁丧学生公。显若有哀慕色。九岁县令公卒。哭位听事如成人。始就学。以其孤童不甚督。公悟解绝人。文理日进。既长。耻为俗儒习。专心于为己之学。取洙泗洛闽书。熟读研思。或至达朝不寐。事母夫人。有至性。自髫时怡颜绕膝。能令忘其悲。每夙兴谒祠堂。仍适亲所候安。躬执衽席劳。委曲承意。惟恐其有违。家贫。竭力供甘脆。未尝匮乏。或之他。见其所嗜。为不能食。母夫人素患腹疾便秘。作辄屡日剧。公焦熬遑遑。不自有其身。煮汤剂必躬之。施熨手为之皆烂。夜即斋沐祷天。屡阽危而终底于安。人以为诚孝所感。恒以早失怙为至恸。语及必涕沱。值夫日。哀动傍人。致力于享先之节。以祭器未备。不用铜器食。既具乃已。居第隘陋甚。族议为其宗子家。欲取材于墓以易之。公不可曰不斩丘木。礼之明训也。有尊属作邑。助祭不及时。不受而书纠之。远祖墓在杨州。香火久绝。为置祭田。春秋以讲享事。又病人家祭礼。礼俭无准。仪度不中。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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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家礼。参以栗谷要诀。著式成图。永立一家则。事本生叔甚谨。家事必咨而行。及丧。悲慕如所生。茹素终服。又为其子死无嗣。犯风雪行千里。竟获宗人子以继后。 景宗辛壬际。群凶用事。斩艾善类。公曰可以作矣。捲归全州之墓下。尝与久庵尹公凤九,直庵申公暻相讲劘。二公皆目以畏友。至是我曾王考文敬公避地高山。公以所学就质。文敬公亟叹赏焉。每道湖士之贤。必先公曰。见解精深。操履敦确。鲜如某者。丙辰遘疠疾。固恳母夫人出避。犹日力疾手书。以安其意。竟卒于三月三日。享年四十二。闻者无知不知。皆为赍咨叹息曰孝子死矣。湖中章甫。相与列公行于省。请以转闻。会按使有亲嫌事寝。他日母夫人又病。泣语人曰梦吾儿色甚忧。便道自通。岂公之孝思。死犹有不化者耶。其可悲也已。公清粹端洁。金玉其人。言动有常度。名利无外慕。天姿固已近道。而不由师资。直趋正径。锐然以圣经为必可学。性理为必可穷。沈淹咀嚼。忘寝食穷岁年而不懈。岂非所谓不待文王而兴者耶。其见于行。则事亲以孝。奉先以诚。推而惇于宗惠于邻。见有饥寒。捐衣食无所靳。谦恭自牧。虑以下人。然于淑慝之辨。斩如也。少与时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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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名者。颇情厚。逮辛丑变作。绝不复通。可见公秉义不苟之一端也。杜门潜居。闇然自修。而名达士林。行辈皆推。化行乡里。顽悍亦服。虽平日异趣者。未有不以为笃行君子人也。公则厥志犹歉。方见其进进。而阏于中途。不克充拓以成厥终。又未及发之于书。以著明其所学。惜哉。然迹其知行并进。本末交修。深契乎朱门学法。而我曾王考一言以尽之。以是求公。其庶几乎。配坡平尹氏。士人东翊。都正春教。其考若祖也。妇道甚备。公既没。犹自力养老字幼。姑卒。返縆七百里。克祔先兆。择士之贤者。而俾诸子就学。有三男。长锡休。次鼎休县监。次光休。三女适正言李明济,县监罗烈,孟致大。锡休男文伟进士,文周,文翼。女适闵百升。鼎休男文晦进士。女适申光礼,进士申献朝。光休无子。子文翼。女适李极天。文伟男在履。馀并幼。公之墓屡迁。至庚子。始克卜吉于全州纡东筒泉负庚之原。而夫人祔左。余少获家庭间。知慕公雅矣。文晦甫袖家状以示曰。此吾先人之属笔而未竟者。盖自以早孤。不克详。有待于旁求。而今已矣。大惧先志之遂坠也。敢就原藁。略附家内遗闻。此诚一二于十百。虽然愿有述也。余辞非其人而不获。顾先谊之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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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孤。谨加檃括而复之。以备立言君子之财择焉。
孺人李氏行状
孺人姓李氏。其先德水人。德水之李。肇自高丽中郎将敦守。为世大族。入我 朝。有讳明晨某官康平公。数传至讳瑀。军资正号玉山。栗谷先生之弟也。又三传讳东溟承旨。生讳鼎华都正。于孺人为曾祖。祖讳广义同敦宁。考讳寿海司谏。妣南阳洪氏。牧使禹齐女。判书受瀗孙也。孺人以辛丑十一月二日生。幼而英慧。司谏公有六七子女。而爱最甚。尝误践熨刀之新出火者。忍苦不作声曰恐惊吾父也。八岁丁洪夫人忧。哀戚出性。朝晡哭泣如成人。十七。归申友大传有道。事舅姑无违。凡自本家所遗。无大小一献之姑前。未尝有私蓄。诸妇女时节聚会。笑语相欢。孺人穆然无一言。尊舅直庵先生常赏其简默。平居色庄言方。每面折人过。族党多惮之。遭司谏公丧。水浆不入口者四日。祖载之夕。彻宵哭擗。几绝者数。其伯兄佐郎君噫曰。如是尚可生乎。犹不敢譬止。先生忧其毁甚。为迎归劝乾肉。则不得已一尝。而退而茹素犹前也。以公病中思猪肉而不得进。终身不食猪肉。逮夫日。必具羞以相祭。虽家郊外时。未尝不躬与。与佐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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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友于笃至。其没也。为不食屡日。过时而悲不衰。家素富豪。率任气跅弛。不帖帖绳尺。孺人独以拙自牧。能安澹泊。申氏故贫。岁入甚薄。而谨藏守节微细。用不匮乏。先生尝谪于岭。还书戒毋子钱。孺人顾谓其子素曰。尊舅于岭海千里外。命我如是。敢不服膺焉。用一切法。守之益固。有疾不肯服药曰贫家药用。非举债莫能。吾岂为自己之病。而渝尊舅之戒也。甲午正月十八日卒。享年五十四。二子。长即素有文学。次夭。二女适朴玄寿,金鲁瞻。记余为岭邑也。孺人与我姊尹副正夫人。借余第分住。以吾妇为先生之女。而尹公又外姑之侄也。异日姊氏语余曰。吾与李姒同居久。得其为人。若遇乱世。必能办奉天窦氏事矣。余闻而心异之。今见素所为遗事。则先生季妹。金友稚五之母夫人也。尝曰临乱死节。吾必许此人。噫。危急死生之际。判性命殉名节。非人人所可拟。而以二夫人之淑明。而所以称诩孺人者。若是相符。由其坚贞决烈之操。存中著外。自能见孚于人也。岂末俗裙钗流所几及哉。素以通家之谊。托余以状文。余既辞不获。则谨次其孝于父母舅姑者。而系以二夫人之言。以见其大者如此。则其小者可推而知也。世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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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君子。尚亦有徵于斯也夫。
云溪漫稿卷之十一
 家状
  
祖考 赠吏曹参判府君,祖妣贞夫人姜氏家状。(府君后 赠吏曹判书。)
府君讳泰鲁字圣瞻。我金系出清风。高丽侍中大猷。寔为鼻祖。自后簪组相承。入我 朝。有讳灌户曹参议。 赠左赞成。讳义之汉城府尹。讳友曾策靖 国勋官牧使。 赠兵曹判书清平君。五代祖讳继惇孝悌。尤好性理学。隐德不仕。后 赠执义。见东儒师友录。高祖讳忠伯孝行卓异。至感异类。 赠户曹参议。语在尤斋先生碣铭及玄石先生行状。曾祖讳益新赠吏曹参判。祖讳洙典狱署参奉。 赠吏曹判书。考讳干受业于玄石先生。以道学为世儒宗。官至议政府右参赞。学者称为厚斋先生。妣贞夫人阴城朴氏。国初忠臣判承枢忠悯公淳之后。孝子 赠参判浩远之女也。府君以 崇祯四十一年戊申十月二十日生。壬申六月一日卒。享年仅二十五。先君生未周而孤。不及承事。至于不肖。年代愈远。德业行谊。莫由考徵。后嗣之恸。夫岂有涯。然窃尝闻祖妣之教。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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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尝患疟。屡朔避寓邻舍。婢使固多。而府君乃躬负以往。归亦如之。斯可见惇孝之一端矣。又尝传闻曾王考之训。府君幼而善书。顾患家贫。无以给纸笔。尝以语一亲友。则曰岂有可问。宜急卖早稻田。其言果是。故遂卖田以供其费。使之课习云。至今零纸断简之遗在箱箧者。笔画遒劲拂拂。有古人法度。盖家内闻见之所逮及者。止于如此。宁不伤哉。葬于广州沙川鹳岘卯坐之原。配贞夫人姜氏。系晋山。进贤馆大提学通亭讳淮伯。晋山君文良公私淑斋讳希孟。右议政肃宪公讳龟孙。应教醉竹轩讳克诚。皆以文章雅望。著名一世。讳先庆文都事 赠都承旨。讳晋昌 赠户曹参判。讳大后同中枢菁阳君。讳锡夏童蒙教官号竹隐堂。即夫人之高曾祖考也。妣全义李氏。太师棹之后。都事晠传之女也。夫人以庚戌五月六日生。十八而归于我。二十三而遭府君丧。夫人顾念先君。未忍引决。而哭踊顿绝。委身苫块。祁寒暑雨。未尝处穾奥。丧阕。犹垢衣戚容。茹痛含哀。笑不矧言不惰。岁时祭祀。暂御新衣。即藏弃之。迄暮年不变。鞠养先君。艰危万状。血泣提携。辛苦长成。所以保护爱重者。靡所不至。而若其衣食则俾止于蔽体充腹。而不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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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俗华靡之习。得一新味。必先两堂。不以一菜一果。独于先君。人之见之者。皆以为难。朴夫人既老。夫人代主阃政。课僮仆严而有程。理事务勤而有要。内而执麻枲治茧丝。外而饬稼穑蕫田圃。穷日竟夜。专精毕力。醯醢酒酱。靡不香洁。瓶罂箱箧。各皆整定。不寒而旨蓄之御既备。未暑而葛裌之属已具。盖其不惮勤劳。好以整暇。三数十年如一日。故为疾用舒而生有道矣。入多出少而费不冗矣。逮至晚年。家道稍赢。得免十口之忧者。皆夫人力也。祭祀之节。尤致敬慎。自粢盛之资。以至鲜薧果蓏。皆豫为储偫。谨而待之。家用或乏。而一毫不动。及当祀事。躬亲纤钜。夙夜齐夔。不以疾病少懈。不以婢使代劳。洗濯必洁。烹饪必精。常曰人家大事。莫重奉先。此而不谨。将何观哉。事舅姑无违义。中岁食贫。薤盐不给。而百道经纪。一心敬养。晨夕甘旨之供。未尝患乏阙也。先生名位渐高。四方士子来学者众。宾客来往。亦日相属。而夫人豫具糗饵。整饬膳羞。有命接之。则左右应酬。各称其情。亲戚乡党。或有贫未婚葬。而先生欲以物助之。则欣然承副。不以无为解。先生晚而寝疾屡岁。大小食饵。非经夫人手则不进。夫人摄衣徒跣。屏气疾趋。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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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除。出入庖厨。盘盂匙箸。手自涤设。汤羹酱齐。亲皆调糁。躬奉床下。观所进之加减而为之忧喜。既撤则拱立寝门外。以俟不时之命。必待夜深寝熟然后敢退。疾患渐深。语言微涩。傍人不能遽达。而夫人独以意逆志。委曲承晓。占日气之暄凉。而加损其衣衾。察患势之剧歇。而斟酌其饮啖。便身之方。惟意是适。悦口之馔。随手立办。先生每欣然喜曰尔真善事我也。时夫人年既逾耆。而不遑自恤。殚诚竭力。衣不解带。卧不贴席者。盖五岁一日也。先生既易箦。垂白扶衰。哀慕号痛。下室馈食。必皆亲执。晚寝早作。一如先生在世时。制阕之后。喟然谓先君曰。今夜始解衣就寝。则此心怦怦。终夕不能寐也。其积劳成习。此可见矣。先生长女李氏妇。早寡无依。先生怜之。为筑室于傍。夫人日夜周旋四十馀年。而至诚相与。恩义斯洽。夷愉雍睦。绝无婢仆之言。上洛以后。始异居而李家贫甚。朝夕屡空。夫人数为邀致。留数旬而归。衣粮之周。亦无虚月。先君成立于孤露之馀。擢黄甲升绯玉。连典畿府。专城致养。人皆曰幸哉有子。夫人节俭犹昔。曰吾知守吾分而已。及其与时凿枘。屡年家食。则夫人不戚其爵位之不登。而幸其鐕锋之不及。戊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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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长。疏劾光贼。窜绝岛。人皆咨嗟惊叹。夫人慰之曰汝为名人足矣。吾复何恨。贻书谪中。勉以操心戒色。正己待人之道。缕缕数十言。先君与不肖书曰。母主许多下教。一言一字。至正至当。无异古女士语。誓欲奉以周旋。无忝所生云。先君以经二品职。奉彝典覃恩。府君 赠吏曹参判。夫人封贞夫人。庚申。复御板舆。就养于定州官所。壬戌夏。先还京第。先君移拜岭伯。方计日待归。未几遽承凶问。夫人冤彻穹壤。痛结心肝。中夜饮泪煢煢。无生世意。以戊辰十一月二十八日。考终内寝。寿七十九。先是夫人恐一朝奄然。未有所命。豫具遗书。封闭箧中。迨发于身后。则皆戒饬子孙笃行谊修家法。尚敦睦崇节俭之训也。遗音在耳。手泽犹新。呜呼痛哉。翌年二月。葬祔于府君墓左。用日家言。同兆异垄。夫人举二子。长夭。次即先君。讳致垕官观察使。先君前后娶。屡举子女而多殇夭。男长即钟正。季钟直。亦才娶而卒。女长适进士尹心纬。季幼。夫人资性绝人。贞烈如栗玉。坚定如介石。容仪整肃。言笑简寡。静处一室。终日俨然。足不出闺阃。目不窥门屏。惰慢之气。不形于身。鄙俚之辞。不发于口。见有炫冶轻脱。呫嗫倾邪者。则视之若妖怪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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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失。则拔本塞源。严辞极责。必使恧蹙无所容而后已。晚养诸孙。甚有法度。不事餔啜之末。而必以课教为急。不拘情爱之私。而惟以检饬为主。古所称母师之行。殆无愧焉。作事经物。谋审见明。发之也果。而应之也敏。故能操约以为赢。化无以为有。周旋变易。愈出而愈不穷。妇女之以治业名者。皆自以为不及也。才德之备。夫既有以过人。而能识大体。谨守女教。其为妇。侧身屏息。兢兢业业。不敢有疾言女声。及其为母。虽阃内琐细。必白先君而行之。之官州府。薪菜之微。亦皆经禀。不自内擅用。或欲有为。而先君开陈其不可。则言下即从。不违毫发。盖阴柔坤从。以顺为正。终身而已矣。服勤习劳。之老靡倦。晚年闲居。犹执刀尺攻麻丝。课责婢仆。篝灯夜绩。先君虑妨颐养。屡以为言。夫人曰我自乐此。不知其劳。若一切舍却。则束手终日。何以自遣。人有四体。欲其有用。彼长事游惰而无所猷为者。吾不知其何心也。及丧祸相仍。家事渐落。则夫人深忧之。节缩衣食。别聚赢馀。将以营先山立石之役。虽未克就。而用心则苦矣。待人接物。款曲慈仁。亲知之穷窭者。遇之尽礼。族属之卑微者。爱之无间。饮食延接。必尽其情。吉凶资助。必殚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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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之意。老而弥笃。亲姻之间。闻有急难而情可矜者。诚心隐恻。弥日不乐。必倾储以施之。以至门客之徒。僮指之属。亦皆念其饥寒。轸其疾苦。是以上下亲疏。莫不归心服仁。愈久而不衰。噫。夫人哲范懿行。既备于内。仁心厚德。复著于外。卓超裙钗之俗流。暗合图史之古训。天之所以与之者。既极其礼。而其所以报之者。一切反是。早罹杞城之痛。晚遭西河之戚。遂使八十年间。欢笑日短。涕泪时长。沈忧烦冤。以没其世。呜呼痛哉。追惟甲子之春。夫人燕坐从容。语及少时事曰。吾以昼烛之馀。当悬磬之势。上奉双亲。傍率孀妹。宾祭诸需。悉办十指。钜细百务。专丛一身。丧患荐仍。艰忧棼错。心肝并焦。手足俱胼。孤形苦忱。惟天地与吾心知之。虽汝父亦不能尽知。今则汝父又不在矣。汝辈后生。何从以知之。继以泫然。不肖伏而听之。不觉涕泪之交迸也。不孝无状。获罪神明。数岁之间。荐罹祸罚。不惟先君之音容。日以寝邈。而夫人之警咳。又不可再承矣。悠悠穹壤。此何人哉。一息顽忍。不即从死。则惟有排纂言行。备述德美。徼惠于当世之君子。而得一言以揭幽阡。则夫人志事。庶几不湮于来后。而不肖穷天之恨。亦可以少慰矣。玆敢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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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毫。谨以所承于当日者为主。而复取耳目所及。略此撰次。惟惧神志荒迷。记载阙漏。不足为阐扬发挥之资。而寔不敢一毫增饰。重犯诬先之罪也。伏惟执事契隆自先。谊重通家。俯赐哀怜。取而财择。千万泣祷。千万泣祷。
云溪漫稿卷之十一
 遗事
  
先妣 赠贞夫人李氏遗事(后 赠贞敬夫人)
夫人姓李氏。系出 璿派。孝宁大君讳补。 太宗大王别子也。是为鼻祖。自是簪组相承。高祖大司宪 赠领议政讳楘。受学于沙溪先生。为 仁庙朝名臣。号松郊。(松郊即司瓮奉事 赠左赞成讳慎诚之子。)曾祖副提学 赠吏曹判书讳之恒。祖义兴县监讳重龟。考朔宁郡守讳奎寿。妣大丘徐氏。府使 赠左赞成讳贞履之女。达城都尉讳景霌之孙女也。夫人以 崇祯再辛未八月十三日生。癸丑三月十七日殁。寿四十三。生三女三男。女适尹心纬。男长曰钟正。季曰钟直。二女及仲男不幸殇夭。以先府君职二品。追 赠贞夫人。夫人性柔和婉顺。温恭孝悌。自在髫龄。大异凡辈。宗党咸曰贤。十八归于吾家。上奉三老亲。殚竭诚敬。晓起盥洗。适亲所。以候安寝。退而躬滫瀡之供。检日用之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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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遑暇豫。殆至食不能下匙。未尝有劳苦之意。曾王考晚以宿患。屡岁沈绵。夫人昼夜侍奉。虽祁寒暑雨。不敢退处。露立寝舍之外。频探苦歇。时进药饵。怡愉其色。洞属其诚。曾王考甚宜之。每称曰贤哉吾妇也。姑夫人性严。有时训责。不少假贷。夫人怡然听受。辞气愈温。姑夫人辄欢笑而罢。见长者有未安之意。则惶悚踧踖。俯伏以侍。或终晷竟夜。待长者意已。命之退然后乃退。恒以未逮事尊舅。为终身之痛。语及必悽然下泪。值丧馀虽有疾。笾豆之事。一一亲执。不使人代之。此事舅姑之大略也。
夫妇之间。肃然相敬。平生未尝有亵戏之谈。惰慢之容。疾病之时。先君子入省。虽危笃必为之起。先君子刚毅峻正。有不可于意。辞气颇严。夫人和颜受之。无一言相竞。有时怡声下气。敷陈义理。裨益甚多。先君子旅宦京师。适以官事出外。有以物馈之者。夫人却不受曰丈夫不在。而妇人受馈非礼也。是或不义之物与不当受之者。其为夫子累。岂不大哉。先君子两典畿邑。而夫人以老亲在堂。侍奉无人。皆不得随。家业贫窭。糜粥不继。一言半辞。未尝及于官库之物。此事君子之大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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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育诸子女也。恩爱深笃而不昵于偏私。顾复备至而不弛于教督。男子子才入学。即使出宿于外。频入内。则便加诃责曰。男处外女处内礼也。况汝就学。则惟当从父兄师友。日夕讲习。以期成就。古之人有剌股而警睡。画粥以充饥。此正汝今日之所当法者。若恒居内。耳稔升斗之数。眼惯箱箧之细。则徒生庸琐鄙陋之病。而无豁达倜傥之气矣。不肖始受史略于曾王考。姿甚朴鲁。学又捍格。夫人从傍听受。退而传授。唐音小诗李杜长篇。皆夫人所授者也。先君子义方之训甚严。诸子有过。即加箠楚。至于流血。夫人怜之。有时泣下。然更有过。必告使挞之。曰吾观人家子弟之蔑行义隳家风者。由母之蔽匿其过而不使父知之也。子女辈或发怒无常。鞭扑恣意。则责之曰小儿辈惟怒是肆而不知所裁。则长必为暴厉之人。尔辈须痛革此习。无疾尔言。无遽尔色。尹姊之婚也。资装甚朴。人有言之者。则夫人曰教训之未素。妇德之未备。是所忧也。资装之侈。虽在富贵之家。固非好事。况以儒素之业。不顾两亲甘旨之养。徒务悦人之耳目哉。此教子女之大略也。
禀质清洁。气貌和缓。对之若体不胜衣。然其中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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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然自守。卓乎不拔者。家契贫甚。箪瓢之供。几乎屡空。愁叹之意。未尝形诸色。求丐之言。未尝发诸口。常曰穷者之操身厉志。百倍于人。犹恐犯于斯滥之戒。况苟且之念。先发乎吾心。则不知不觉之中。骎骎入于无所不为之境矣。纯和贞一之德。独保天真。一切时俗之尚。巧饰之风。绝不为之。曰人各行其志而已。何必矫改本情。曲循世态耶。以孤危之势。三十而无子。或请祷于山川佛寺。夫人不可曰纵不躬行。非女子贞正自持之道也。尝于昏黑。独处房中。忽有鬼魅扬沙辟牖。夫人正坐责之曰阴阳路殊。生人之居。岂容鬼物来扰。况吾于家为主妇。于秩为三品。尔何敢侵侮之乃尔。自此更无影响。聪慧绝人。识见超迈。于经典史籍治乱得失。无不淹该贯通。有非男子所能及者。每昏定已毕。退处私室。夜色将半。万籁俱寂。则悄然灯下。朗诵诗书。与子女谈。必以古今之忠臣孝子嘉言善行。讽诵诱掖。劝谕申申。然以妇女之从事词章。传播诗什者。为有失于幽贞之道。必牢讳而深秘之。女工纺绩之外。不一言及于文字之间。以是人莫之知。此秉心操身之大略也。
和裕有容。平易善恕。屏世俗面背之习。而表襮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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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脂粉褊狭之态。而宇量甚宽。见人疵过。悯然矜惜。惟恐其少露。子女辈语或及之。严斥而峻责之曰。干汝甚事。汝辈且尽汝所当为。众婢使虽有不义之事。必包含而宽宥之。甚则徐加责罚。而未尝质言其事。至于犬马之贱。亦不以恶言加之。曾王考尝谓先君子曰汝妻体虽小而量甚大。先君子亦曰夫妇间殆三十载。而未尝闻一言人过失。心德非吾及也。庶族蕃甚。接遇最难。夫人防之以礼。待之以诚。故无诃责之烦而彼自敬。无施与之惠而彼自感。其所以称道悦服者。愈久而不能忘。常以为商贾食利者也。不失于渠斯可矣。又何足与竞锥刀之末哉。交易之际。勿使之已甚。虽朝不谋夕之时。见人之在穷途而情可矜者。辄罄所储与之。曰岂可为日后之虑。而不救他目前之急。少无悭焉。此待人接物之大略也。
呜呼。夫人宜家者。二十有六年。弊布之裳。不离于身。菜粥之供。不厌于口。平生无暂闲之日。半世少可乐之事。然且怡然和泰。不以为苦。上而三亲称其孝。夫子称其顺。下而群庶服其仁。众仆服其恩。同声而贤之。吻然无间言。及其殁也。王母泣谓不肖辈曰。汝母入吾门三十年。而求诸妇德。无一可欠。更安得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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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汝母者。先君子亦叹曰自此谁能导余以正者。以至疏逖之亲。顽悍之仆。罔不赍咨而叹惜之。伤痛而追颂之。此岂一时矫外者所可得哉。深仁厚德。必有以服其心者矣。不肖生也甚晚。罪又穷天。早失三迁之教。而永缠风树之痛。淑德懿行。百不记一。王母尝以语曰惟汝母余与终始。非余语之。汝何从知之。女兄每为余泣诵曰当时吾与汝俱幼。而长于汝若干岁。故犹能记之。不肖泣而录之。略叙梗槩如此。尝闻尤庵先生之撰沙溪先生行状也。慎斋先生戒之以无或溢美。不肖虽无状。亦知此义。则今于撰次万一之时。宁逊而不敢夸。以犯先民之训也。世之立言君子览而怜之。以赐财幸。其馀之未及录者。略载于先君子哀诔之文。姑不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