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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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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少墟集卷三
            明 冯从吾 撰
  语录
   疑思录
 疑思录四
  读论语下
夫子称颜子贤在箪瓢陋巷不改其乐周茂叔教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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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寻仲尼颜子乐处后世学者以谈玄为上乘以安
 贫为末节将屡空空字宗何晏之说解作空虚无物
 之空如此不知于箪瓢陋巷不改其乐将何以解乎
 故因颜子屡空见颜子不动心求富胸中空虚无物
 则可若丢过安贫悬空说空虚无物则生公说法矣
廉一节耳为沾沾以安贫自多者发也若以贫窭动心
 而求富而曰廉一节耳则无忌惮甚矣
问颜渊后何以知子在遂不死曰惟颜渊后能知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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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不死此颜子所以几于圣人也故夫子信之曰用
 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吾以汝为死矣是夫子试颜子处曰子在回何敢死则
 颜子居然孔子矣
读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章则当时圣门都俞吁
 咈气象宛然如见故曰要识唐虞垂拱意春风原在
 仲尼居
曾点之咏而归是泰庄周之逍遥游是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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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点之志不可着迹看当得其趣于言外得其趣虽在
 师旅饥馑之时宗庙会同之际亦自有春风沂水之
 妙必然从容暇豫必不至张皇失措可见春风沂水
 这等趣味学者诚一时不可少
问克己复礼为仁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吾心自有
 之节文非外假也以其所自有而非外假也故曰复
 世儒不知其所自有也务华绝根欲袭而取之老子
 见世儒之袭取而亦不知其所自有也乃曰礼者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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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之薄而乱之首欲掊而去之斯二者就是己而欲
 掊而去之者其已为尤甚故夫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此正所以救世儒之弊辟异端之失
不论礼与非礼要视就视要听就听要言就言要动就
 动是无所忌惮之小人不论礼与非礼要视就视要
 听就听要言就言要动就动而曰悟后全无碍是惑
 世诬民之异端辨其礼与非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是克己复礼之真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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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之美便是美故君子必成人之美成人之恶便是
 恶故君子不成人之恶
道人之善便是善故君子乐道人之善称人之恶便是
 恶故君子恶称人之恶
乐道人之善便是自家善处喜称人之恶便是自家恶
 处
闻誉而喜便是自家不足誉处闻毁而怒便是自家可
 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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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说知人难是兼君子小人说后世说知人难是单
 就小人一边说不知君子小人都是难知的何独只
 说小人难知孔子兼言举错子夏单言举皋陶正是
 后世对症之药
小人难知君子尤难知故曰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
 也
夫子方说起正名子路便以为迂可见不见迂于贤者
 不谓之圣人知圣人之所为贤人便以为迂则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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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者其所为安得不见迂于众人若避众人迂阔
 之讥只往不迂处做则鞅斯操莽接踵矣
问学稼圃章大意曰士君子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只
 有此礼义信这道理若人人都学稼圃则这个道理
 莫人承当由是无礼无义相诈相欺风俗日坏人心
 日偷便不成世界矣当斯时也彼学稼圃者虽欲优
 游于畎亩得乎大学说古人之学直欲明明德于天
 下中庸说致中和便天地位万物育可见士君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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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关系最重如何置天地生民于度外而徒为一身
 一家计也学稼学圃樊迟意思品格尽高但不免为
 一身一家计遂堕洁身乱伦荷蓧丈人窠臼所以小
 了小人哉樊须也不可与世俗小人并论
问居处恭一节胡注谓樊迟问仁者三此最先先难次
 之爱人其最后乎何如曰天地以生物为心而人得
 天地之心以为心故此爱人一念真心是人之所以
 为人处故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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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孟子亦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至以乍见孺子入
 井一念形容不忍处最为警醒可见人之所以为人
 者惟有此仁而人之难与为仁者无他只是将此本
 来一念爱人真心或牿亡之或阻抑之所以操存不
 得一个爱字所以仁之难为耳故居处恭执事敬与
 人忠总是所以操存此一念的工夫先难后获又是
 工夫中的节度先难后获如居处要恭就要得恭的
 效验执事要敬与人要忠就要得敬的忠的效验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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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便是不先难后获矣今将此三言分为三次不知
 先难后获者干何事也以爱人为最后是以己立己
 达为先立人达人为后也可乎哉借曰爱人工夫用
 在别人身上所以当后不知执事敬与人忠亦用在
 事上人上何为独先此又不可不辨者也或曰博爱
 之谓仁又何也曰韩子博爱之说是博施济众之说
 也夫子爱人之说是立人达人之说也或又曰为仁
 由己而由人乎哉又何也曰爱人由己而由人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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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爱人之说盖彻内彻外彻始彻终而言也孟子
 不云乎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夫恻隐为仁之端是爱之根也充之保四海是爱之
 用也扩充到此则满腔皆恻隐之心便是彻内彻外
 彻始彻终道理故曰爱人爱之根处名曰天根爱之
 用处名曰月窟天根月窟閒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
 在天为春在人为仁无二理也或又曰如子所言夫
 子只教以爱人足矣又何以曰居处恭云云又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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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先难后获云也曰不言居处恭云云则工夫无处用
 不言先难后获则工夫不善用合而观之其于爱人
 之道思过半矣若以先后次第论断不敢以胡氏之
 说为然
或曰仁者爱人固矣颜子在陋巷不改其乐视天下理
 乱真如孟子所谓闭户乡邻之斗者夫子乃曰回也
 其心三月不违仁管仲相桓公伯诸侯一匡天下民
 到于今受其赐而夫子第曰如其仁如其仁岂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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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今受其赐者反不如一陋巷匹夫泯泯无所建明
 者为真欤不知仁主于爱而爱从何处起见孺子而
 怵惕睹亲骸而颡泚不忍觳觫之牛不屑呼蹴之食
 真是不容自己无所为而为者吾儒不从此处识取
 纵功业掀揭天地总之从纳交恶声处出来终不是
 本来真爱终不谓之为仁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
 夫当一阳来复之时造化生意尚未宣泄而圣人从
 此处见天地之心微乎微乎知此可以论仁矣昔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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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问余颜子问为邦夫子告以四代礼乐因革损益
 居然王天下气象颜子但一陋巷匹夫何处见得有
 王佐才而夫子告之以此因以臆答曰回也其心三
 月不违仁便是有王佐才夫管仲假仁便称霸佐颜
 子不违仁岂不称王佐即管仲可知颜子矣然则孟
 子谓禹稷颜回同道真知仁哉真知仁哉或又疑事
 功作用非仁欤曰不然管仲倘不遇桓公则一匡之
 业安所见于天下后世故君子不言遇而言心夫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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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立人己达达人斯心也固浑然天地万物一体之
 心也斯心也真不容自己无所为而为之心也故论
 仁者当先识心论心者当先自念头初动不容自己
 处求之不然若落第二层便是有所为而为即掀揭
 功业皆假矣仁者爱人谈何容易
斗筲之人二句注谓子贡之问每下故夫子以是警之
 不知子贡原为今之从政者虚冒以士之名故有此
 问至末方才说出耳圣贤问答本意原在此节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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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乃其断案也
士君子立身天地间惟求无愧于乡人之善者足矣若
 不善者之恶不恶勿论可也若既使善者信其节操
 又怕不善者疑其矫激既使善者称其宽厚又怕不
 善者议其懦弱则瞻前顾后便终身做不成此乡原
 之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也
仁则吾不知也圣人口气原自浑融若曰以此为即仁
 则制私非忘私之境固不得谓之即仁若以此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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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则制私亦忘私之渐亦不得谓之非仁故曰仁则
 吾不知也近世学者多说坏不行直以为非仁误矣
 苟志于仁矣无恶也自无克伐怨欲何待不行此直
 以本体为功夫上也不幸有过即当力改故克伐怨
 欲一切不行此乃以功夫合本体亦其次也若以不
 行为非仁则困知勉行何以能知之成功则一而圣
 人所称克己寡过皆剩语矣阻自新之门塞向往
 之路关系学术不浅故不得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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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不行与克己同否曰克己有当下斩钉截铁之意不
 行虽颇费功夫未能遽拔病根然亦克己之一法也
 后世学者直斥不行而又无辞为克己解乃训克为
 能训己为由己之己不知如此于复字又训不去矣
 且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又何以解也或
 又以不行行字为外面强制不知未尝复行行字亦
 岂外面强制耶
见利思义见危授命得力不在临时必平日讲一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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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之学而后能见利思义必平日讲朝闻夕死之学
 而后能见危授命不然利至然后斟酌道义危至然
 后商量生死则不及矣
问管仲假仁夫子曰如其仁如其仁者何曰如其仁如
 其仁者言其逼真也此正是说他假仁处
子贡方人不是抛却自家议论别人如回也闻一知十
 赐也闻一知二之类使非子贡平日把回与自家比
 方得停当临时安能为此言此圣门弟子实在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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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犹然抑之者恐惹起务外徇人之心且恐后世
 学者借为口实耳子贡方人岂可与后世月旦之评
 并论
以直报怨是开诚布公忘其怨也忘其怨而惟以无心
 处之故谓之直若以直字横于中而执此一一报怨
 则胸中又有物又不是圣人之所谓直矣至于报字
 不过就彼报字而言与子贡夫子之求孟子以尧舜
 之道要汤语意同故以直报怨报字当活看康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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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云扬善不扬恶记恩不记雠此之谓也
此岂章惇为之哉宛然夫子不较伯寮孟子不较臧仓
 气象
问夫子告子路明白说君子修己以敬而后世学者多
 流于肆何也曰学莫先于敬肆之辨尤莫先于真伪
 之辨此盖真伪之辨不明误之耳何也君子修己以
 敬敬则为君子肆则为小人此固不待辨者但后世
 小人知敬为君子肆为小人也又伪为敬以自附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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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于是乎有真伪之辨是真伪之辨盖就敬之中
 辨也世儒不察遂一槩以敬为伪以肆为真不知敬
 或有伪伪则为伪君子肆虽皆真真却为真小人惩
 其为伪君子不于敬中求真进而为真君子乃于肆
 中求真退而为真小人是果何心哉盖欲敬不欲肆
 者人之心欲真不欲伪者又人之心今既以敬为伪
 以肆为真则人又安得不趋于肆也是人之趋于肆
 非其人之不知自爱原是求真之心而不知其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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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小人耳使蚤知其误则人非至愚又孰肯居己于
 肆而甘心于小人耶余故曰学莫先于敬肆之辨尤
 莫先于真伪之辨
问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称字当读作去声否曰读作
 去声本为拔好名之根反开一好名之门若谓天下
 有没世称情之名亦有没世不称情之名使果有没
 世不称情之名在君子固疾之在小人则甘之矣不
 知名实如形影声响然有一日之实便有一日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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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一日之实便无一日之名纵能袭取于一时必不
 能袭取于终身自古及今原无没世不称情之名而
 误以为有居之不疑比至无名而后疾之则已晚矣
 故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正欲学者务实而图之于
 蚤也或曰世固有有实而无名者又有无实而有名
 者何也曰此有实而无名而子惜其无名非即名耶
 彼无实而有名而子议其有名名安在哉又曰索隐
 行怪后世有述又何也曰后世有述名也后世有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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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曰索隐行怪名庸愈乎知此益信古今无没世不
 称情之名矣知无没世不称情之名则学者自不敢
 务名自不容不务实故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称
 字断不可作去声读
问君子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又疾没世而名不称何也
 曰务实不务名名必得务名不务实名必失可见遁
 世不见知而不悔正是疾没世而名不称处
问夫子既说谁毁谁誉下文却不曰如有所毁者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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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试而止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何也曰此处正
 见圣人天地之心
能好能恶圣人也善善长而恶恶短君子所以希圣也
 自人心不古而乐道人善者目为乡愿好称人恶者
 称为直于是世多求全之毁而众恶必察者不可复
 得故夫子不得已以谁毁谁誉解之曰直知谁毁谁
 誉之为直则知有毁无誉之非直矣世顾以好称人
 恶者称为直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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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以乐道人善者目为乡愿何也曰此语诚不可解
 乡愿尝以古之人古之人讥狂矣未尝乐道狂者之
 善也尝以行何为其踽踽凉凉讥狷矣未尝乐道狷
 者之善也尝自以为是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未尝
 乐道尧舜之善也而世顾以乐道人善者目为乡愿
 何哉岂其初始于嫉忌者故以乡愿之名加于乐道
 人善之士而习者遂相沿而不加察邪抑后之学者
 明知其不然而姑借乡愿二字以杜乐道人善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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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邪此吾之所未解也
平日好称人恶恶道人善自托于直之人立朝偏不肯
 犯颜敢谏偏不直
问史阙文马借人注谓细故何以重圣人之思曰此道
 理尽大一字之褒贬关千古之是非一时之交与徵
 一代之风俗安得为细故而忽之故述而不作信而
 好古作且不敢敢不阙乎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
 敝之而无憾敝且无憾况借人乎自古圣贤学问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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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处胡注谓此章义疑不敢强解亦小视此二事
 矣
问传信传疑史职也阙文何为而圣人思之曰不闻刘
 静修读史诗乎纪录纷纷已失真语言轻重在词臣
 若将字字论心术恐有无边受屈人念及于此虽欲
 不阙得乎故阙之一字乃天理人情之至也不止作
 史士君子凡下笔之际不可不着此一念
问夫子说性相近不曾言善而孟子专言性善何也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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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气质虽有不同而天命之性总之皆善惟其皆
 善故曰相近相近者是就善之中论耳若因气有清
 浊质有厚薄而遂谓性有善有不善则善不善相去
 甚远便说不得相近矣孟子道性善正是发明所以
 相近处或谓孟子性善之说不如孔子相近之言为
 浑融是惑于三品之说而昧相近之旨者也
荀子性恶礼伪之说真是以学术杀天下后世者性既
 是恶礼又是伪安得不纯用刑法此李斯所以亡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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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贻祸至今未已也
道因言而明不因不言而晦道因言而明人人晓得不
 因不言而晦人人晓不得故曰予欲无言又曰天何
 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可见予欲无言
 正是圣人深言明道处若曰道以言明亦以言晦故
 曰予欲无言便非圣人本旨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
 物生焉岂是隐得的故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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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近之则不孙二句远近字不可说坏近是家庭之常当
 如此远亦是主仆之分当如此只是这样人但近之
 不曰家庭之常当如此而曰主人近我也如此便不
 孙但远之不曰主仆之分当如此而曰主人远我也
 如此便怨如此真是难养若以亵狎为近如何去近
 他严厉为远如何去远他则主人先待的差了便说
 不得他难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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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君子多加意于大人君子而忽略于女子小人不知
 女子小人尤是难养的可见自家学问真是无微可
 忽无众寡无小大无可慢
学至于不愧女子小人始可言学
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女子小人真是难养至于士君
 子有招之而来麾之而去澄之而清淆之而浊者是
 亦近之不孙远之则怨之类也夫以士君子之身误
 为女子小人而不察亦足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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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无方学圣人者不可以方所求之故微箕比干之
 皆仁夷惠伊尹之皆圣不有孔孟之说天下后世不
 几于聚讼乎士君子果有悟于斯理则眼界自宽家
 数自大开口自别
问孔子摄相三月而鲁国大治即受乐不朝亦当少留
 须臾以俟功业之成何为遽去不几为山九仞功亏
 一篑邪曰自古圣贤宁可无功业之成不可无自守
 之义不然便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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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夫子问津沮溺子路反见丈人是要转他出仕否曰
 不然只是要转他可不可之念故曰我则异于是无
 可无不可若是要转他出仕夫子何不先转一及门
 之颜子而徒转一倾盖之沮溺耶惟是夫子终日与
 言已转得颜子可不可之念故喜而谓之曰用之则
 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且夫子尝为鲁司寇
 说得用之则行颜子终身不仕夫子何以曰惟我与
 尔有是有是者谓有是无可无不可之念也非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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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行藏间论也
问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明白是教他出仕何以为不
 然曰原不是教他出仕只是要他晓得君子之仕为
 行其君臣之义耳盖当是时以仕为通者若曰君子
 之仕也行其势也行其利也那里行甚么义所以把
 仕字弄的不好看有以隐为高者见若辈如此做官
 亦曰君子之仕也行其势也行其利也那里行甚么
 义看得这仕字全是不好的恰似仕途全行不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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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做不得君子如此道理不明凡要做君子的安得
 不着一可不可之念故曰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非
 行其势也非行其利也君臣之大义自我而植宇宙
 之纲常自我而立岂为功名富贵哉中间即有丢过
 义只为势利出仕的是他各人自家见不到各人自
 家做了小人非槩以仕途为势窟为利薮也故曰君
 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又曰夫人幼而学之壮而欲
 行之行之者行其义也知此则知仕止久速无往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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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用行舍藏无往非学视用舍为寒暑风雨之序视
 行藏为出作入息之常仕者安得以仕为可以隐为
 不可隐者安得以隐为可以仕为不可哉如此则可
 不可之念不转自无矣此孔子之学不厌而教不倦
 所以大有造于天下后世也
以耦耕之沮溺而知鲁国有仲尼又知仲尼之徒有仲
 由以荷蓧之丈人而知仲尼之不勤四体不分五榖
 是从何处知之且既知同时之仲尼必知既往之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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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舜既知仲尼之徒有仲由必知仲尼之徒有颜曾既
 知仲尼之不勤四体不分五榖必知仲尼之讲理学
 而淑后进虽志向稍有不同而识见如此才谓之隐
 者不然凡山林农夫皆得谓之隐者矣有是理乎今
 且无论山林农夫即搢绅章缝之士问今日某处同
 志为谁某处同志为谁无论学术何如即姓名亦茫
 然不知岂不有愧于耦耕荷蓧之农夫哉或曰今天
 下特无真儒耳有则人未有不知者余曰不然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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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髡谓是故无贤者也有则髡必识之由今观之不知
 战国果无贤否髡果识孟子否已非伯乐而谓天下
 无良马误矣或又曰真儒原不求人知人何必知之
 曰在真儒虽不求人知而在学者却不可不知人良
 马不充天闲于良马何损若伯乐不识良马其何以
 为伯乐哉余因是又有感焉夫天下大矣高贤大良
 安得一一知之不知其过小若讳言不知而借口天
 下无真儒又借口真儒不求人知以自解是又沮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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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人之罪人也其过大昔陈莹中不知程伯淳而作
 责沈文以自责不惟不足为莹中病而益足以见莹
 中之不可及不知求知可也又何必自解以益其过
 哉余素寡昧于海内贤豪多所未知因读沮溺章书
 此亦窃比莹中之意云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只一并字正见曾
 子仁处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天地
 且弗违况于人乎学者只有与人并为仁之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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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万物一体气象不然人有善而忌其与己并己
 有善而忌其人之与已并即此便不是善故勘破并
 字当下即仁
勘破并字当下识仁勘破忌字当下识人
 疑思录五
  读孟子上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一节注云此言仁义未尝不利
 夫仁义未尝不利自是正经道理故曰此谓国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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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为利而以义为利但此处说书不当云仁义有利
 不然与何必曰利便相碍利之一字战国君臣正坐
 此病无论是何样的利只是这一利字不该言故一
 则曰何必曰利再则曰何必曰利正是孟子救正人
 心扶持世道处岂得已哉他日与宋牼问答曰先生
 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意亦如此
齐桓晋文之事乃当时所最艳者孟子以为圣门所不
 道不忍觳觫之一念乃途人所共有者孟子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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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足以王何也盖桓文之事虽是烨烨一时原不从
 此不忍一念中流出故曰以力假仁夫不忍之心乃
 途人所共有者岂以桓文而独无自有而自假之亦
 足悲矣阳明先生曰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
 贫儿
齐王方问霸功孟子即曰无以则王谓之曰王恰似有
 许多新奇异样处及说到底只讨得老者衣帛食肉
 黎民不饥不寒更莫有新奇异样功业及至推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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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使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又只是从不忍
 觳觫一念来更莫有新奇异样方法夫这一念人人
 都有可见这功业人人都做得王道有何难为二帝
 三王相传把柄正在于此孟子得此把柄故今日见
 齐王如此说明日见惠王如此说千言万语再无两
 样故曰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后世王道不明霸
 功竞起如管晏辈功业恰似新奇异样不知发端处
 从此不忍觳觫一念起否收煞处落得老者衣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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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黎民不饥不寒否窃谓五霸之辨不明欲天下太
 平未见其有日也
世论王霸者率捷霸功迂王道故齐景公欲用孔子晏
 子谓当年不能究其蕴累世不能阐其施景公曰吾
 老矣不能用也吾老二字正为王道迂远不能待耳
 不知王霸之分不在事功不在久近故孟子谓管仲
 之功烈而曰行乎国政如彼其久霸功果捷邪论德
 之流行而曰速于置邮而传命王道果迂邪至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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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必世而后仁是要其极而言非三十年之前非仁
 三十年之后始仁也且管仲经营四十年又不止必
 世矣王邪霸邪彼捷霸功迂王道者特未之思耳
晏子沮仲尼臧仓沮孟子其罪不在二子而在道之不
 明学之不讲当春秋战国时老聃墨翟之教行习俗
 以薄葬为贤而以厚葬为儒者病故景公欲用孔子
 晏子沮之曰儒者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
 鲁平公欲见孟子臧仓沮之曰礼义由贤者出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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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丧踰前丧君无见焉惟儒字贤字不明此晏子
 臧仓之言所以见售而孔孟卒老于行也可见道不
 可一日不明学不可一日不讲
问浩然章不动心有道乎曰有一节之下即当直接曾
 子谓子襄一节以见学问渊源所自反入北宫黝
 施舍二节何也曰孟子因当时人心委靡士风扫地
 黝舍辈悻悻然妄以气节自负世人不察亦误以气
 节归之所以不得不引此似是而非者以为之戒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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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后世不至错认客气为浩然之气耳
北宫黝孟施舍不是生来如此样人若是生来如此样
 人世间尽多何足烦孟子之辨弊缘当时道理不明
 有志之士惩世之委靡卑鄙者多欲学刚方正直而
 又不得其道于是误认血气之刚为义理之刚或一
 味往必胜处学或一味往无惧处学故曰北宫黝
 勇孟施舍养勇玩二养字自见二子意思志向都是
 要好的只是学术路头一错遂流于无忌惮耳故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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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不得不严为之辨至于告子虽消得外面的粗暴
 而一切不求于心不求于气又添了内里的傲慢其
 无忌惮更甚故孟子亦不得不严为之辨必如夫子
 告曾子一味自反才是真正大勇才是真正不动心
 此孟子之集义养气勿忘勿助直接孔氏之传而非
 黝舍告子之可及也
黝之养勇以必胜舍之养勇以无惧都是不善养的故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这善字最当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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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气方刚戒之在斗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此孔氏家法
 也恶声至必反之未有不取辱者不量敌而进不虑
 胜而会未有不取败者以取辱取败之道为勇何也
 孟子苗则槁矣之说真为善喻
外侮之来虽圣贤所不能免恶声至于黝无损君子恶
 言不出于口必反之黝所损多矣学问不明误人一
 至于此
问气节涵养曰气节涵养原非两事故孟子论浩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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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而曰我善养可见气节从涵养中来才是真气节
 若黝舍辈全是个没涵养的人如何算得气节
无论古人即国朝如罗一峰杨斛山诸公气节表表一
 代都是从理学涵养中来所以能完名全节民到于
 今称之其他诸公始未尝不表表而末路多败名丧
 节秖缘胸中以气节自满无复有学问以涵养之耳
 余每见世之有气节者又多不信讲学何也可惜可
 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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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谓孟子太山岩岩不如孔子之太和元气不知孟
 子论浩然之气而曰乃所愿则学孔子可见孟子必
 学其太和元气然后能成就其太山岩岩
问浩然章所重在养气而孟子先曰知言者何曰惟其
 能知言所以能养浩然之气如均之养勇也黝曰必
 胜舍曰无惧孔曰自反众言淆乱安所折衷向非孟
 子诐辞知其所蔽乃所愿则学孔子未有不流于黝
 舍者安能善养浩然之气耶孟子之养气全从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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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来知言养气原只是一个道理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味二勿字正
 见人性皆善而告子强制之使恶何也人心之灵莫
 不有知不得于言不得于心心上自是不安自是过
 不去自不容不求于心自不容不求于气此正是真
 心不容己处正所谓性善所谓良知也告子却恐动
 了心把一切得与不得都要丢过任他去罢纵丢不
 过却强制之使丢过如此庶乎心不动耳然如此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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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动心有何难故孟子曰告子先我不动心然真心
 本不容己彼则强制之使其已是强制其真心非强
 制其妄心也如此真心正当操存而培养之乃反强
 制之使其己以斧斤自伐其山木以牛羊自牧其萌
 蘖岂不谬哉彼徒知以此为不动心之捷法而不知
 其法愈谬而其弊愈不可言且二勿处又是动心强
 制处心又安在其果不动也告子之学其自误如此
 故曰人性皆善而告子强制之使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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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子最不达孟子性善之旨不知当不得于言时何故
 要求于心不得于心时何故又要求于气如曰不得
 于言时原不曾要求于心不得于心时原不曾要求
 于气如此又何故去要勿告子试以此反观则自家
 性善亦自可见又何疑孟子性善之说也
不得于言要求于心就求于心不得于心要求于气就
 求于气不必去勿此之谓率性此之谓吾儒故曰无
 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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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四勿不可无告子二勿不可有颜子四勿勿的是
 己私告子二勿勿的是善念
行有不慊于心一句是浩然一章大旨人心虚灵是非
 可否一毫瞒昧不过凡该行该止此中自有权衡若
 是肯凭着本心行去使件件慊于心便是集义便是
 自反而缩此正孟子得统于曾子处
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可
 见圣人出处何尝由得自家分毫虽有智谋才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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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用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此
 孔子所以为至圣也若伊尹出处岂不宛然一孔子
 但始谓仕不若隐继谓隐不若仕即此校量于岂若
 之间便非圣心无可无不可之妙矣
说不得仕不若隐亦说不得隐不若仕只可隐则隐可
 仕则仕便是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说的未尝不是终不如吾夫子之
 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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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正大盖士君子出处之际只当论可不可不当论
 辱不辱殆不殆
孟子愿学孔子于伯尹则称曰皆古圣人其自处则谦
 曰吾未能有行此正是孟子愿学孔子处
王霸之辨自孟子始明当时论王霸者只在仁与力之
 间不知仁是一样的只是以力假处与以德行处不
 同耳以力服人原是力不能敌原非心服以德服人
 原非论力原是心悦诚服下章尊贤使能俊杰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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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节就是以德行仁就是不忍人之政天下之士皆
 悦天下之商皆悦五个悦字就是照应心悦诚服的
 悦字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一章就是发挥尊贤使能
 五节的源头见得这样王政如此详悉却不是外面
 的事业都是从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
 的这一念来故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扩
 而充之足以保四海四海正照应前自西自东自南
 自北无思不服三句如此行仁自然是荣如此豫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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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仁自然是谁敢侮之这四章书总只是发明以德
 行仁者王一句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一章正是孟子道性善盖当时管
 晏功利浸淫人心已久故人人都去假仁假义所以
 认做性恶所以有杞柳湍水之议孟子只说仁义原
 是大家性中生来有的何必去假如不信是性中生
 来有的何不于乍见孺子入井之时去验一验既验
 得怵惕恻隐之心是人人有的则仁是人人生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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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不必去假可知知仁则知仁义礼知都是性中生
 来有的不必去假则性之为善也自不待辨矣是孟
 子道性善正所以提醒世之假者而还之于真也其
 功岂云小哉故曰救得人心千古在勋名真与泰山
 高
问乍见孺子入井此乃最初一念惟此时为真若过此
 即有怵惕恻隐之心不过纳交要誉之念便说不得
 真矣此说是否曰不然战国之时功利成风习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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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故人人以残忍刻薄为真以怵惕恻隐为伪即有
 一怵惕恻隐之人人人皆以纳交要誉疑之矣看天
 下人皆无不忍人之心将此不忍人一念尽抹撇了
 故孟子忧之乃直为之说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此
 一句真是人人信不及故不得已又举乍见孺子入
 井一念为证若曰如不信人皆有不忍人之心难说
 乍见孺子入井之时无怵惕恻隐之心如不信平日
 怵惕恻隐之心为真难说乍见孺子入井之时怵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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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恻隐之心亦为伪可见这恻隐一念真心人皆有之
 只是人不知扩而充之耳故谓天下无纳交要誉之
 人不可谓凡有是心者皆纳交要誉之人亦不可盖
 孟子因天下人不信皆有此心又不信有此心者皆
 为真故不得已以乍见一念证之若因孟子乍见之
 说又执定说惟此最初一念为真过此皆是伪是又
 使人不信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益失孟子之意矣
性一也分之名为仁义礼智合之总名为善性只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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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性因感之而恻隐则说他源头是仁因感之而羞
 恶则说他源头是义因感之而辞让是非则说他源
 头是礼是智故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
 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知之端也易
 以复见天地之心而孟子以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见
 仁义礼智之心孟子可谓全得易之体用矣昔人谓
 老子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其然岂其然乎
问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如何便有怵惕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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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考亭诗不云乎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
 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知仁则知源
 头活水矣
天下国家事非聪明有才能者不能办而聪明有才能
 者又多自恃以愚天下不知天下人卒不能愚其究
 也不惟自坏而且以坏人之国所以然者只是视人
 性皆恶若天下人皆无是非无公道所以敢于如此
 耳若是蚤知人性皆善则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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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皆有之公道自在人心难欺又岂敢自恃其聪明
 才能以愚天下哉许敬庵先生诗有云信知性善为
 尧舜肯用权谋杂管商斯道若明如昼日世风何虑
 不陶唐
人性原来皆善世间原来有公道只是人人信不及耳
 公道世间惟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此一时愤世嫉
 俗之言不可为训
有道脉有道运夫道一而已矣是说道脉天下之生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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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矣一治一乱是说道运道运有隆有替道脉无古无
 今吾辈今日讲学正所以衍道脉而维道运也岂是
 得已故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问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不知何
 所为而能若舜曰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颜子以能问
 于不能以多问于寡可见问之一字乃舜之所以为
 舜处亦回之所以希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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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田封建虽古先圣王之良法在三代以后断不可行
 孟子之时井田虽废而经界尚存只是为豪强者兼
 并为贪暴者多取耳故一正其经界则分田制禄可
 坐而定故孟子惓惓为滕之君臣望之自始皇开阡
 陌而经界遂湮没不可考即孟子在今日亦不能行
 矣以孟子所不能行者而今若行之其祸岂直在安
 石新法之下哉舜封象于有庳不得有为于其国天
 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不惟爱有庳之民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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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爱象而保全之也后世封建与郡县并行不悖真
 得尧舜遗意若复并郡县于封建则其祸又岂在唐
 室藩镇之下哉文王事殷而武周往伐孔子称其善
 于继述若必以行井田封建为法先王是又胶柱鼓
 瑟益失孟子之意矣故曰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
 则在君与子矣润泽二字真当体会
井田学校王政之大端国朝什一之税真得井田遗意
 而庠序学校兼举而并行之扁其堂曰明伦故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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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儒皆从此作养得出真所谓有王者兴必来取法
 是为王者师也读孟子书不可不知孟子之经济处
士君子持身惟此道义然辞受取与间尤大关键处故
 曰非其道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舜受尧之天
 下不以为泰此正论也但义之为道至精至微最难
 体认苟见不真守不定欣羡乎堂高数仞侍妾数百
 偃然为之不顾而曰如其道舜受尧之天下且不以
 为泰何况于此则其泰当更有甚焉者故不得已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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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堂高数仞榱题数尺我得志弗为也食前方丈侍
 妾数百人我得志弗为也般乐饮酒驱骋田猎后车
 千乘我得志弗为也可见堂高数仞等事皆道义上
 断断乎不可为者孟子于此不论如其道非其道而
 直槩之曰弗为弗为严矣哉
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如此则孟子恰似迂阔
 不知当时如苏张公孙辈亦既见之矣王邪霸邪古
 人云于定分无毫发之益于道德有丘山之累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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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公孙之谓乎观此则知孟子非迂阔矣
居天下之广居一节分明画出泰山岩岩气象广居正
 位大道虽大丈夫居之立之行之其实是与凡民公
 共的味三个天下字自见不然得志何以与民由之
 也三个天下字正是广处正处大处得志与民由之
 只是指点出这道理与民共由之耳非分我所有益
 彼所无也曰得志不得志观此五字又见大丈夫之
 志原要与天下人共居此广居共立此正位共行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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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道有此志则胸中八荒我闼宇宙度内才谓之居
 广居立正位行大道不然一膜之外便分彼此其何
 以谓之广且大乎大丈夫之志虽是如此又不在得
 不得上论只在志上论有此志无论得与不得广处
 正处大处自在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
 能屈这道理原来又淫不得移不得屈不得故曰大
 行不加穷居不损不加不损是说本体不移不淫不
 屈是说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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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见世人稍不得意辄曰宇宙虽大难容此身信斯言
 也则天下之广居正位大道惟得志者能居之立之
 行之矣彼不得志者何以亦曰独行其道邪富贵者
 能居之立之行之矣彼贫贱者何以亦曰不能移邪
 故象山曰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
问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如此驰驿
 而行彭更安得不疑其为泰曰不然从者是弟子如
 从者见之之从者不是孟子的人夫后车是弟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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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不是孟子的辎重此是孟子为宾师时讲学于列
 国所以有数百人从之非驰驿以行仪从如此其盛
 也传食于诸侯如于齐馈兼金一百镒于宋馈七十
 镒于薛馈五十镒居邹季任以币交于平陆储子以
 币交之类中间或有或无或多或寡听其自然中间
 又或受或不受或报或不报看其道义非乘传以行
 廪给有一定之数也不止孟子如孔子在陈蔡而十
 哲从游则后车亦有数乘矣曾子馆沈犹而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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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七十人则后车亦有数十乘矣何独于孟子而疑
 之且当时苏张辈游于列国车骑辎重拟于王者以
 秦为从约长并佩六国相印耳若孟子不过战国一
 布衣所居者何官所佩者何印所遣者何牌而驿递
 肯如此应付哉不以泰乎彭更亦不是真疑孟子只
 是见其车从之盛既如彼而所受七十镒五十镒金
 币之多又如此恐其迹似泰故不得不问此正是彭
 更厚孟子爱孟子处非真以泰疑孟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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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讲学以孝弟仁义为宗当时功利之习深纵横之
 风盛故凡言富国强兵者即以为良臣以为有功以
 为即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传食于诸侯亦不为
 泰今孟子所讲不过区区孝弟仁义之谈何富何强
 何事何功而亦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传食于诸
 侯不以泰乎当时人人把孝弟看做末节把讲孝弟
 看做迂谈所以疑孟子为无事疑孟子为泰盖当时
 外人有此疑故彭更举以为问与外人皆称夫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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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辨同故孟子不得已直自任以有功而曰于此有人
 焉入则孝出则弟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可见
 这孝弟虽是庸行实非末节讲孝弟虽是庸言实非
 迂谈这个孝弟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事无
 大于此安得以为无事功无大于此又安得以为无
 功哉他日又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见得尧舜之
 道也只尽于孝弟益信孝弟非末节讲孝弟非迂谈
 也孟子思以孝弟仁义转移世道兴起人心使斯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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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民尽皆仁人孝子然后其心始遂如此则从者惟
 恐其不多也又何恤泰之疑哉知孝弟之道之大知
 富强之说之非则孟子之非泰可不待辨而自明矣
王安石行新法原是为国的心只是把孝弟仁义看做
 迂阔主意专要富国强兵做个国家有用的豪杰不
 知一丢过孝弟仁义便做不出有用的好事业来此
 所以到底国也不能富兵也不能强不惟不能富强
 且贻靖康无穷之祸自误以误人国岂不深可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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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见尧舜之孝弟正是尧舜之所以为事功处特安
 石自以为是不肯细讲耳
自昔豪杰之士喜谈事功者多迂视讲学卒之事功不
 能成正坐不信学之故而犹然不悟至有忿懑不平
 以死者可惜也又或有致位通显倖成一二功业而
 于孝弟根本处多有阔略卒之身名俱坏而事功亦
 为其所掩尤可惜也呜呼安得起斯人于九原而与
 之讲孝弟仁义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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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不得已三字不可轻易看过
 盖人生天地间惟有这件事岂是已得的吾辈果勘
 破所以不得已处自然不容不辨自然退避缄默不
 得
桓文仁义假者也杨墨仁义真而差者也故孟子均非
 之至于今学者犹知桓文之假杨墨之差者谁之力
 也
 疑思录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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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孟子下
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孟子法先王之说
 真足为万世君臣之法荀卿欲胜其说不得乃曰法
 后王不知孟子所谓先王不专指古之先王即父有
 作而子述之是亦法先王也不论本朝前代皆是先
 王荀卿后王之说尤是乱道
问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若止吾辈一二人做
 去恐未必能平天下曰此正要吾辈一二人做去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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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抛却自家只责望众人尧舜其犹病诸
手舞足蹈不是分外讨这个乐只是复还那孩提稍长
 本来之爱敬耳想孩提稍长之时其爱亲敬兄真是
 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何曾有丝毫情识安排在
 内乐而复还乎此才是真乐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
 子之心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此千古圣学宗旨若外此言
 学是藉寇兵而赍盗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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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可见人生来皆可为大人只
 因失此赤子之心所以小耳非生来不可为大人也
 故曰人性皆善
问赤子之心如何失曰在不学问如何学曰在不失赤
 子之心故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放
 心者求不失此赤子之心也可见不学不是泛学亦
 不是
由萌蘖之生至于枝叶扶疏由原泉混混至于放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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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其为物不贰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知此
 则知培植灌溉疏瀹决排皆不是义外工夫
问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不知用何样功夫才能不
 失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
 有馀力则以学文此节就是不失的功夫于此功夫
 自少至老守而勿失就是大人岂能于此外加得分
 毫故曰程朱自幼即学圣贤尧舜到老只是孝弟
就是周有大赉善人是富也只是个汎爱众而亲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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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理
取与死生自有大道理在须是平日讲得透彻临时才
 得不差若临时才去商量则无及矣故曰可以取可
 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
 以无死死伤勇二可以字正是临时商量处故曰一
 入商量便作疑
问横逆之来君子动心否曰君子之心亦心也难说不
 动但众人因横逆之来动尤人之心君子因横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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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动自反之心耳故曰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只
 不动尤人之心便谓之不动心
君子三自反章惟颜子可以当之故曰犯而不校又曰
 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曾子说犯而不校孟子又恐学者泥其词不得其意徒
 知不校不知自反故又有三自反之说若是果能自
 反则横逆之来方且自反不暇安有暇工夫校量别
 人故三自反正是不校处昔人谓孟子三自反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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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子之犯而不校误矣
舜虽遭父顽弟傲自舜视之不知其为顽为傲只知道
 自家要孝要弟所以为古今大圣此所以孟子论三
 自反必引舜为法
问人生遭际多有不同奈何曰自古圣人未尝不言遭
 际而学圣人者不可轻言遭际恐宽了自家反己功
 夫
问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不免太露英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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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在君子存心固一味自反不与横逆校在孟子
 立言若只一味责备君子更不言横逆一字之非是
 益助横逆之恶也岂是圣贤之心故不得已说此二
 句正是提醒他成就他处有此二句彼其人即甚横
 逆闻此亦未有不知警戒惭愧者或可以少折雄心
 于万一耳禹泣罪人孟子责横逆既成君子之美而
 又不成小人之恶真所谓大造无弃物也孟子是泛
 论君子处横逆道理当如此不是孟子以君子自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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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以禽兽詈横逆也若是孟子自遭横逆必不发此
 言矣此正是孟子立言毫无渗漏处岂可疑其太露
 英气
妄人禽兽云云君子到三自反后才好如此说此是究
 竟尽头的话不是轻易说的此所以下文𦂳接君子
 有终身之忧而又引舜以为证若谓必自反如舜而
 后可以言自反而后可以言不校耳舜不是容易如
 的妄人禽兽不是轻易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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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犯而必校者无论即犯而不校者亦有三样有自
 反而不校者有不自反而不校者有不自反而又以
 不校为校者自反而不校者颜子是也若不自反而
 不校但遇横逆即曰此妄人也此禽兽也何足与之
 校如此若与颜子不校一样不知这样不校是自以
 为是目中无人把人都当禽兽待了是何道理是又
 傲妄之尤者也益失颜子不校之意矣至于老子欲
 上故下欲先故后之说是又以不校为校乃深于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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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也其奸深又甚于傲妄故孟子存心自反之说正
 在精微处辨毫釐千里之异耳犯而不校谈何容易
校固不是不自反而不校又不是如何为是曰又要不
 校又要自反横逆既一毫不介于怀修省又一毫不
 懈于已方是真正犯而不校此圣学所以为难此颜
 子所以为不可及
问我由未免为乡人也何以解曰乡人是朝夕相与的
 极容易起是非故许敬庵先生作舜人也八句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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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云我犹未免与乡人校是非也与乡人校是非
 是亦乡人而已矣我犹未免与乡人校顺逆也与乡
 人校顺逆是亦乡人而已矣校是非校顺逆二语直
 中本章肯綮真足令人警省
君子三自反是就君子自家说在他人不可以此责备
 君子若因君子自反遂责备君子自取是左袒横逆
 之说也新法之行吾党亦激成之是伯淳自反之言
 伯淳道大德弘自家合当如此说而论者不察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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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激成何也如此则章惇蔡京辈反为不激矣
吾党激成之说在伯淳自言吾党则可在他人责备伯
 淳诸君则不可
自家说话要谦别人论人要平自家说话只当自任不
 是别人论人却当分别是非
问禹稷颜回同道道字何所指曰正指那犹已饥犹已
 溺之心这个犹已的心肠禹稷颜子都是一般的只
 是禹稷有责任说得由已颜子无责任说不得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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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若是禹稷有了由已的责任然后才办此犹已的
 心肠其何以为禹稷若是颜子莫有由已的责任便
 全然莫有犹已的心肠其何以为颜子不知这个心
 肠就是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心就是大人者
 不失其赤子之心之心有了此心便是一腔四海八
 荒我闼所谓大用之不愧四海小用之不愧四境不
 用之亦不愧四壁者此耳用与不用虽不同其不愧
 则同故曰同道又曰易地皆然吾辈不要管用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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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有责任无责任千讲万讲只是要不失此犹已的
 这个心
问禹稷颜回同道吾辈何以能与禹稷颜回同道曰只
 在不失此心
士君子平日无犹已饥犹已溺之心临事必无由已饥
 由已溺之思犹已由已总只是一个心肠
禹由已溺稷由已饥自后人视之若过于自任不知禹
 稷此一念就是乍见孺子入井有怵惕恻隐之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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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见此一念人人都是有的如不敢承当已溺已饥
 之心难道亦不敢承当怵惕恻隐之心
伊尹乐尧舜之道全不涉于玄虚只在辞受取与一禀
 于道义上见得不然即诵诗读书总属口耳
问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不知伊尹所觉何道曰伊尹
 觉及于此便是觉处若曰我能觉矣而置后知后觉
 者于度外吾不知其所觉者又何物也
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是何等担当何等气槩然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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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自任以天下之重当知自任以吾身之重盖吾之
 一身原是天下人所倚重者若知吾之一身原是天
 下人所倚重则痛痒之心自不容已自不容不自任
 以天下之重
学者须是有一介不苟的节操才得有万仞壁立的气
 象
殷浩清修一筹莫展汾阳奢靡身系安危此左袒奢靡
 者之言殷浩一筹莫展是生来才短非清修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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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汾阳身系安危是生来才高非奢靡之故也论人者
 因汾阳奢靡而遂少其再造社稷之绩固不可因浩
 一筹莫展而遂以为清修之不足取尤不可
甘得淡者品高容得人者量大
志伊尹之志须从一介志去学颜子之学当自四勿学
 来
一乡之善士一节说不得善盖一乡如此则何日方能
 善盖一乡一国天下方去友一乡一国天下之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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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浑浑说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见得有
 如此样人品方有如此样的朋友又见得一乡之善
 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
 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不然则嫉之忌之挤
 之排之矣肯与之为友耶尚论古之人不是一乡一
 国天下之外另有个古之人只是一乡一国天下善
 士已往者都是如吾省城前辈如李介庵诸公便是
 一乡的古之人如文武周公诸圣贤吕马韩杨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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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便是一国的古之人如尧舜孔孟诸圣贤周程朱
 陆诸大儒便是天下的古之人都要去尚论一番便
 是与他为友一番故曰尚友诵诗读书知人论世又
 不是到友天下之善士后才去诵诗读书知人论世
 如此且称不得一乡之善士何以称天下之善士乡
 国天下古今人物都是一齐用功无远无近无古无
 今无一善士不在我形与神交之中才是个人品原
 分不得前后次序只是圣贤立言不得不如此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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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说朋友之交也下个之交二字见得交则为友不
 交便不是友孟子又恐人泥定之交二字必觌面相
 处才谓之友如此将友字又看的小了所以此章又
 说个尚友见得不惟天下善士是我的友虽古之善
 士也是我的友如此看来我的朋友真是无穷无尽
 又何孤立寡助之患耶若必于觌面相处才谓之友
 毋论天下即一国之善士亦岂能尽相面觌哉自古
 未有这等解友字者解之自孟子始末节又尚论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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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人一句已说尽了即当直接是尚友也又说诵诗
 读书若曰尔平日已是诵其诗读其书只是当个诗
 书诵读了不曾知其人论其世与不诵不读何异故
 曰不知其人可乎是以二字正是照应又尚论古之
 人句不可以言行平重且此章书正是孟子传心要
 诀惟万章可以语此前舜往于田数章辨尧舜禹汤
 伊尹孔子百里奚诸人受诬蒙谤之由皆引诗书之
 言为证使千古圣贤不白之冤一旦昭雪于天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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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使千古圣贤满腔心事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如
 此才算得个朋友才是孟子尚友千古之善士处由
 此观之若使我友一乡一国之善士而使一乡一国
 之善士有受诬蒙谤处我亦随声附和而不为之体
 谅即心上体谅而不为之辨白昭雪则彼亦何取于
 我之为友而我亦何以称于天下曰友一乡一国之
 善士哉古之圣贤不肯妄交交必善士与人相处有
 过则必为之告有冤则必为之白有善则必为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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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相劝相规相成相爱故曰友友之云者岂徒只修
 相与之迹而已哉且说知人又说论世者何也夫人
 之受诬多因所处时势不同不得不冒有过之迹后
 人论人又多执今日之时势议论古人如何能识得
 人须是要论世在当日事势如何在今日时势又如
 何必设身以处其地然后能得古人之心而相谅于
 形迹之外如父母恶之劳而不怨此自是正论若执
 此以病舜舜其何辞孟子以怨慕解之又以不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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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恝发挥则舜号泣之心事白矣娶妻如之何必告父
 母此诗之言也若诵其诗而不论其世则舜又何辞
 孟子以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解之则舜不告
 之心事白矣封其弟而不使之有为于其国非特爱
 有庳之民正所以爱象而保全之也而或者病其为
 放至孟子以封之之说解之而舜爱弟之心又白矣
 至于以德衰诬禹以割烹诬尹以主痈疽瘠环诬孔
 子以自鬻要秦诬百里奚使非孟子力为之辨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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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即今日孰知伊尹孔子之诬哉读此数章正是
 孟子尚友舜禹伊孔诸人处且此数章俱是孟子与
 万章辨论故一乡之善士章不与他人言独与万章
 言也
问孟子乃若其情情字非其才之罪才字何以分别曰
 如齐王不忍觳觫之牛此便是情之善处既不忍其
 觳觫又不可以废礼思量一番遂生出个以羊易之
 之法此便是才之善处若夫为不善如兴兵构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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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是欲心陷溺之罪非其才之罪也不然岂有不忍
 于觳觫之牛而顾忍于无告之赤子岂有有以羊易
 牛之才而顾无以德保民之才乎情是性之发见处
 才是性之作用处原都是善的故曰孟子道性善
问夜气浩然之气何以分别曰夜气乃浩然之气之端
 倪若从此端倪直养无害使一日十二时中常常如
 平旦之时便是浩然之气塞于天地之间不是两样
操舍二字正吾儒异端之辨心体本无去住本自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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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必操之又操以至于化存之又存以至于忘然后
 能复其本体原不在放也而曰放之自然体无去住
 原不在纵也而曰纵心所如无不玄妙此所以滔天
 覂驾贻祸无穷
若说乐道便不是颜孟不及孔只为求心此吾儒最高
 议论然皆混于禅学而不自知其非者孔子曰学而
 时习之不曾说出所学何事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
 求其放心而已矣此其解也孟子愿学孔子故特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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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圣学之原以示人见得孔子之学只在求心原非
 泛然用功耳舜之授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
 惟一允执厥中夫惟人心危而道心微所以不得不
 用精一之功精而一之所以求心也若曰心本在此
 将甚么求不知在此者果道心邪抑人心邪岂心果
 槁木死灰块然如一物在此而不动邪果如心本在
 此将甚么求之说则精一执中皆剩语矣岂舜亦不
 及孔邪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忠信笃敬所以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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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非驰逐于言行也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恭敬忠
 所以求心也非驰逐于居处执事与人也出门如见
 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如见如承所以求心也非驰逐
 于出门使民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
 勿动勿视勿听勿言勿动所以求心也非驰逐于视
 听言动也人心匪精言行匪粗人心匪内视听匪外
 随时随处无非学问无非求心此孔子之学所以上
 接虞廷之统而下开孟氏之传也今曰孟不及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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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求心不惟不知孟亦不知孔
问心一耳以心求心岂心之外复有心邪两物对则计
 较生两念横则意见生求之为言得不几于憧憧往
 来邪曰不然心非物也以心求心非两念也能求之
 心即是存不能求之心即是放求之云者不过自有
 而自照之耳非心之外复有心也故易曰洗心曾子
 曰正心孟子又曰存心曰养心皆是此意若以求心
 为两念则心谁去洗谁去正又谁去存且养亦不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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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两念邪如此必舍置其心任其憧憧往来而后为
 何思何虑矣有是理哉此异端所以异于吾儒而流
 于无忌惮也
求放心乃孟子三字符也然放之久者不知学甘于放
 者不肯学遂以为心不必求又以为求之无益故不
 得已又曰是求有益于得者也求在我者也知求心
 为求在我则心不可不求益洞然无疑矣可见求放
 心三字正是孟子得统于孔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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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上章说失其本心次章即说求其放心求放心者
 求不失此本心也
求其放心勿求于心此孟子告子之辨
问操则存似涉于有舍则亡似沦于无臧谷亡羊其失
 一也不操不舍之间有妙存焉何如曰此异说也不
 操便是舍不舍便是操理欲交战天人负胜势无两
 立岂有不操不舍之间有妙存焉之理只说个不操
 不舍之间有妙存焉便是要舍的话说只是说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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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耳
问或谓操似助舍似忘不操不舍之间才是勿忘勿助
 是否曰勿忘勿助都是在操字上说故曰必有事焉
 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有事是操处勿忘勿助是
 操之妙处非不操不舍之间又有个妙处也离必有
 事焉说不得勿忘勿助
操字功夫最要善用故孟子有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
 忘勿助长之说学者只当常存操之之心常用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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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功在操字里面求其妙处如优焉游焉使自得焉
 操之又操以至于化便是若惩其不善操而遂谓心
 非操舍之可言遂谓不操不舍之间别有妙处则愈
 差愈远矣
凡说心非操舍之可言便是要舍的意思凡说调停之
 言便是要用小人的意思
调停之说真是误国不小薰莸不同器而藏贤奸可共
 国而治乎断无此理故凡为调停之说者皆巧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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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小人地者也
为国者即纯用君子犹恐其真伪难辨即纯得真君子
 用之犹恐其意见不同若明知其为小人而借口于
 调停之说则小人立进君子立退天下国家之祸立
 见矣识者谓靖康之祸不始于靖康而始于建中靖
 国之初信然哉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此正是善于远小人处只不
 要已甚便是若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而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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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为已甚则益失夫子意矣
问既知是小人却借调停之说引用之是何主意曰此
 鄙夫患失之意也彼知小人敢于为恶恐一时得志
 以图报复所以借调停之说阴结小人以自为地耳
 不知小人如虎狼然一得志未有不反噬之理如元
 祐绍圣间引用小人之人即受小人之害可鉴也无
 论为国即自为计亦非矣故曰菑必逮夫身然则为
 人臣者当何如曰只当秉公持正以进君子退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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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为国家计若自家恩雠德怨祸福利害一切置
 之不问可也
待人当亲君子而容小人故曰汎爱众而亲仁用人当
 进君子而退小人故曰举直错诸枉以待人者用人
 则忠邪不辨以用人者待人则度量不弘
吾儒云心之官则思而异端乃倡为言思道断不思善
 不思恶之说夫不思是不能先立乎其大矣大者不
 立小者任其所夺无怪其以荡检踰闲为圆融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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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自误误人莫此为甚
兄弟之间只凡事让一步便是尧舜道理故曰徐行后
 长谓之弟
问君子之所为如何众人不能识曰君子之所为原不
 求众人识众人何以识之若汲汲求众人识便非君
 子矣孟子愿学孔子处正在于此
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必夭寿不贰才能修身以俟之
 不然鲜不行险以徼倖矣夭寿二字举其重者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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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言夭寿则毁誉得失贫富荣辱可知有夭有寿是
 常事而人多以夭为变以寿为常有毁有誉是常事
 而人多以毁为变以誉为常有得有失是常事而人
 多以失为变以得为常有贫有富有荣有辱是常事
 而人多以贫以辱为变以富以荣为常常者一也分
 常变而二之则贰矣故人生终日营营逐逐有多少
 畔援欣羡处那一件不从贰字上生来若能勘得破
 夭寿乃人生常事毁誉得失贫富荣辱都是人生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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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便是不贰便修身以俟之不止夭寿为人生常事
 有寒必有暑有昼必有夜寒暑昼夜乃天地之常何
 况于人故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
 知天地为物不贰则知夭寿不贰之说
勘得破天命大抵如此则一切拣择之心自化勘得破
 人情大抵如此则一切烦恼之心自消
客有谈及仕途时事者喟然叹曰如今做官不倚靠墙
 壁做不得余从容解之曰若不闻孟子之言乎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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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不立于岩墙之下客大为解颐余因记其言以醒
 世
问万物皆备于我曰仁者原来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但
 世之学者看做万物是万物我是我万物与我无相
 干所以不肯反身所以不肯强恕而行耳知万物皆
 备于我可见我之为我非区区形骸之我乃万物皆
 备之我万物既皆备于我则责任在我自然推不得
 别人自不容不反身反身而诚则自然是快乐的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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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乐莫大焉反身不诚则自然是不肯丢过故曰强
 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今吾辈一日十二时中也有反
 身而诚之时也有乐时不专是圣人能之但只是有
 反身不诚处便丢过了或怨天或尤人不肯强恕而
 行耳然所以不肯强恕而行者原只是不知万物皆
 备于我故孟子不得已直指其本体曰万物皆备于
 我真是令人警省令人痛快此孔子论仁宗旨非孟
 子不能泄其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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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万物皆备于我何处见得曰就在乐字见得不然万
 物自万物我自我痛痒既不相干则反身而诚有何
 乐处观其乐而万物皆备于我可知至于强恕而行
 不过要讨得此乐耳尧舜其心至今在个个人心有
 仲尼正在此
杨氏为我墨氏兼爱总只是不知万物皆备于我一句
 一则离万物言我一则离我言万物此所以谓之异
 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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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玩得不得
 三字可见古人之志原为天下不为一身志量何样
 大此正所谓尊德乐义正所谓善也故穷则独善其
 身达则兼善天下有此志便是把柄在手故无往不
 可
近日讲学者多佞佛而惩佛者并吾儒之学又置之不
 讲呜呼弊也甚矣且此弊非自今日始也昔杨氏以
 为我为宗墨氏以兼爱为宗彼此自是彼此相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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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愈锢使天下之人虽当可以为我之时亦不敢为
 我曰恐蹈杨氏之弊也虽当可以兼爱之时亦不敢
 兼爱曰恐蹈墨氏之弊也大道既迷令人无路可行
 不得已而有子莫之中至于子莫而此路愈行愈差
 当斯时也子莫之苦亦有不可胜言者矣故孟子觉
 之曰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又举禹稷之过门不入
 颜子之陋巷不改其乐以实之见得时当兼爱虽如
 禹稷之被发缨冠人不得疑其近墨时当为我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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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子之闭户人不得疑其近杨而禹稷颜子又能易
 地皆然彼杨墨者何故彼此自是彼此相惩至如雠
 敌然也故曰禹稷颜回同道同道云者谓同在此一
 个大路上行耳此路一明则杨朱墨翟必且相遇于
 涂向之相惩相敌如寇雠然者必且一笑而释矣子
 莫方自快其有此大路可行何故复桎梏于中以自
 苦哉然则禹稷颜子同道之说为杨墨之各行一路
 而言又为子莫之惩戒杨墨者至于无路可行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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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噫杨氏惩兼爱之弊而不知已弊于为我墨氏惩
 为我之弊而不知已弊于兼爱两家递胜是驱天下
 而为子莫也可胜叹哉今之学者惩谈禅之弊而并
 吾儒之道置之不讲是惩杨氏而并非颜子惩墨氏
 而并非禹稷也是向也驱天下为子莫今也驱天下
 为乡愿也吾儒之道何时而明天下之弊何时而已
 哉有世道之责者不容嘿嘿矣
仁义一也尧舜曰仁义汤武曰仁义五霸亦曰仁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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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至于老庄
 则绝而弃之矣然五霸之假老庄之绝弃总只是不
 知性善五霸之意以为吾性中本无仁义故不得不
 假之以自附于汤武之列而不知一假之则其弊无
 穷故令人欺世盗名假公济私使吾儒之教视为虚
 文为体面者五霸为之作俑也是率天下而为伪也
 老庄目击其伪于是愤愤然有绝仁弃义之说若曰
 吾性中既无仁义何必去假与其假之而为伪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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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而弃之犹不失其为真乎而不知绝仁弃义以为
 真是为真小人非为真君子也而其弊更益甚故令
 人毁裂纲常蔑弃礼法使吾儒之教视为桎梏为糟
 粕者老庄为之作俑也是又率天下而为乱也五霸
 假之其弊为伪君子老庄绝而弃之其弊为真小人
 世教人心可胜慨哉孟子于此不辨五霸该假不该
 假老庄该绝弃不该绝弃而第曰性善若曰吾性中
 自有仁义何必去假吾性中自有仁义何所绝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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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如以仁义为可假吾性亦可假耶如以仁义为可
 绝弃吾性亦可绝弃耶仁义即性性即仁义故曰性
 善使五霸而早知性善当自悟其不待假老庄而早
 知性善当自悟其不能绝而弃之矣此孟子道性善
 所以大有功于天下后世也或曰孟子何独言五霸
 而不及老庄曰五霸之假是阴附于仁义之内者也
 不容不辨若老庄之绝弃则明叛于仁义之外矣何
 待辨哉何待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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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此自古圣贤相传正脉尧舜
 以此帝汤武以此王伊周以此相孔孟以此师自古
 及今此脉常在人皆可以为尧舜正在于此第尧舜
 能知扩而充之故可以保四海途人不知扩而充之
 至于不能事父母夫父母至亲也而至于不能事又
 何论民物然其所以不能事父母者乃不知扩而充
 之之过非本来无此心也或者至此不免于疑而不
 信故孟子以孩提知爱稍长知敬验之夫世岂有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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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而不知爱稍长而不知敬之人乎尧舜此心途人
 亦此心人皆可以为尧舜诚可以深信而无疑矣知
 爱知敬之心人原皆有之而不验之孩提稍长则人
 不信其皆有此孟子不得已提醒人心处识得此心
 便是仁扩充得此心便是为仁遇亲而亲莫知其所
 以亲遇民而仁莫知其所以仁遇物而爱莫知其所
 以爱总之从此知爱知敬一念中流出故曰尧舜其
 心至今在此自古圣贤相传之正脉诚不在语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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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间也吾辈为学正当在此处识取方可
杨氏为我举亲与民物而雠之墨氏兼爱举亲与民物
 而混之此所以流弊无穷故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
 物乃吾儒大中至正之道实天理人情之至也故可
 以常行而无弊
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是从箪食豆羹见色处看破
 让国是好名非槩以让国为好名也庄周谓伯夷死
 名于首阳之下至以臧谷亡羊为喻何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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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持名教顾惜名节此正是君子务实胜处不可以此
 为好名若不扶持名教不顾惜名节而曰我不好名
 是无忌惮之尤者也
问逃墨归杨逃杨归儒曰此二句是就人情大较说非
 低昂二氏之学注谓墨氏务外不情极是谓杨氏太
 简近实尚有商量或者未达余因问近世之人摩顶
 放踵利天下为之之人多乎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
 之人多乎曰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之人多余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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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则孟子逃墨归杨之言已验矣只是学者不肯逃
 杨归儒耳二氏之病一般孟子谓逃墨归杨逃杨归
 儒是就人情大较说安得谓杨氏为近儒彼谓杨氏
 为近儒者是逃墨归杨而不自觉者也
养心莫善于寡欲一句乃吾儒养德养身之秘诀大人
 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只是个寡欲寡字是用功如欲
 寡其过而未能之寡不是在分数多寡上说寡之又
 寡以至于无故周子曰无欲无欲之说正是解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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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寡字之意
问养德养身曰如仁者其言也讱所以养德也而常默
 元气不伤在其中矣惟酒无量不及乱所以养德也
 而节饮脏腑和平在其中矣养心莫善于寡欲所以
 养德也而寡欲身体康强在其中矣此吾儒养德养
 身原非两事之说也若专为不伤元气而讱言专为
 脏腑和平而不及乱专为身体康强而寡欲功夫虽
 未尝不同却非吾儒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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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见知闻知章大意曰玩由尧舜至于汤由汤至于文
 王由文王至于孔子语意见孔子得统于文文得统
 于汤汤得统于尧舜而中间禹皋陶诸人特为之承
 前启后云尔然而无有乎尔二句人徒知孟子以禹
 皋陶诸人自任而不知其所以自任之意正是为后
 来之汤文孔子者地耳此其属望后人的意思真是
 至恳至切孟子这一段心肠真是圣人天地之心
朋友观书多有摘议晦庵者阳明先生曰是有心求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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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不是吾说与晦庵时有不同者为入门下手处有
 毫釐千里之分不得不辨然吾之心与晦庵之心未
 尝异也若其馀文义解得明当处如何动得一字又
 答徐成之书云晦庵折衷群儒之说以发明六经语
 孟之旨于天下其嘉惠后学之心真有不可得而议
 者吾于晦庵亦有罔极之恩近世訾议晦庵者多借
 阳明为口实不惟不知晦庵亦不知阳明矣
余友人读先生疑思录问于小子训曰周茂叔云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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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则疑生明无疑也谓能疑为明何啻千里冯先生特致
言于疑也何相戾也训曰不然茂叔为抛却无心之镜而
专用逆亿者发故系明于公绝疑于独盖指细人揣摩猜
冀之疑不可有非谓吾儒参求心性之疑为可少也若吾
儒参求心性之疑一人无此则真觉闭一日无此则心径
塞一隅无此则师说芜一邦无此则正学废一世无此则
人人师心室室置喙猖狂恣肆之习炽而孔门弗明弗措
之教化为荆榛虺蜴之途矣不亦大可畏哉又谓漆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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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吾斯之未能信冯先生曰吾斯之未能疑奚取于疑与
信而反之也训曰不然先生之求为疑即开之求为信能
疑斯能信不能疑无能信之日矣试想漆雕开未能两字
是何境界则疑信之关一撞俱破宁有二哉往岁读王龙
溪先生文录爱其矢口玲珑篇章浩淼比再读则滉瀁舒
轶之气一发辄盈数札盖阐明自正评驳自确虽曰为阳
明先生倡揭良知之学不啻救焚拯溺窃恐远绍微言者
不应纵制举之笔而开蔓衍之津也余衷梗之未敢言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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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冯先生见示诸刻响与桴传语随意尽且是编言格
物言率性言求仁言仁义孝弟提纲携领触处洞然真
如月落万川为物不贰令人灼见尧舜孔孟以来相传
嫡脉翼圣言而扫新旧之说在此编矣其视语语沾着
良知字者孰脱洒而孰沾滞也小子训中心悦之式之
不自知其狂僭而以问于先生非谓薄龙溪而弗师也
西使再至恳先生教之门人长白刘鸿训谨跋
夫学之难也传而不失其宗难自孔氏以学之不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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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历曾思以至孟氏立的于万世是故学道者必折衷
于鲁邹云秦汉以来侈于训诂词章杂以佛老清谭淆
乱偏陂而莫可救药逮濂洛关闽诸大儒起始振其敝
以扶其统厥后门户分立而议论烦议论烦而真旨隐
于是阳明先生倡为致良知之说以觉人心之迷其有
功于圣门甚大而其末流亦不免有遗议甚哉传而不
失其宗难也我师少墟夫子崛起关中继泾野先生后
执理学牛耳其入道也曰吾斯之未能疑其提宗也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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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皆善而要其归于不失其赤子之心由濂洛以窥
洙泗而学始粹然复归于正语具录中录凡六卷往往
言本体不离功夫言功夫不离本体即若所勘欲立欲
达修已以敬君子自反数则俨然立心制行待人真矩
彟也而拔本塞源之论写出千古同体万物之旨与末
世俗习相沿之弊自尧舜之孝弟禹稷颜回之同道以
至五伯老庄杨墨子莫之悖乱狂伪若见垣一方皆前
贤所未发又前贤所欲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矣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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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而深惟曰孔子以博文约礼剖精一之蕴故记论语
曾子唯一贯作大学子思明性道著中庸孟子正人心
息邪说以承三圣不得已而与门弟子述仁义七篇夫
子阐实行正宗旨接邹鲁以来不绝如线之脉厥有疑
思录其系于世道人心岂浅哉于是群及门士谋寿诸
梓以传读是录者倘能以不失其赤子之心为圣学真
诀而服习夫子之训精察而力行之又何传而失其宗
者之足忧也耶谨拜手而书于后门人咸宁张绍龄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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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墟集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