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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枝遗集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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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枝遗集卷之四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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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葛峰金公,松溪李公呈巡相文。
伏以旌功酬劳。晠世之懋典。遂良显忠。治化之先务也。惟我巡相閤下。承命 九重。观风一道。恩信夙著。威惠并行。凡系彰善瘅恶宣滞伸屈等事。皆閤下之所宜汲汲而举行者。则七十州士民。孰不翘首企足。伫见风化之大振哉。于是而有道内先辈。效力于抢攘之中。尽瘁于艰危之日。事迹在舆人之口。利泽垂百世之远。而 朝家之显褒不及。公议之郁抑愈甚。则一道章甫。赍咨涕洟。奔走陈吁于棨戟之下者。固理势之所必至。而功合旌酬。事系显遂。亦岂非閤下之所乐闻也。粤在龙蛇之变。漆齿长驱。 銮舆播越。八路陆沉。岭南尤甚。时则有若安东居故进士号葛峰金公得研。爰暨故参奉号松溪李公亨男。俱以白面书生。慨然有枕戈殉国之志。齐声倡义。纠率一方。或捐财储粮。或募兵鸠旅。隐然为江左堡障。政古人所谓坐而制敌。先为不可胜者。而当时大臣疏启中。有曰安东等六七邑独免糜烂云者。盖亦指金,李二公之功而言之也。噫。惟我 列圣培养人才。收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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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板荡之际。以壬辰之已事言之。则岭中忠壮之士。如郭忘忧,权花山,李松岩诸公。登阵洒涕。蹴踏劲寇。办得再造山河之勋。风声义烈。固足以照人耳目而不磨。然生等则窃以为金公之管粮。李公之协赞。未必在敌忾诸名臣之下。而特其战伐之功。宣著而易知。馈饷之劳。隐微而难见。故 朝家之褒旌。有及有不及耳。生等请不避烦猥之诛。而为閤下备陈首末。閤下试垂听焉。夫军无见粮。则虽贲,育不能以利搏。师不宿饱。则虽韩,白不能以取胜。是以。鲁公三遂之誓。必先峙糇。金城万全之略。惟在足食。军功之有赖于粮饷也审矣。况乎壬辰岛夷之猖獗。实是国家大厄会也。七年兵戈。生灵涂地。公私储积。荡为灰燹。仍之以荐饥。加之以疠疫。野无把犁之健夫。乡乏输粟之义氓。勇者徒张空拳。智者罔知为策。而皇朝之再发大兵。又在于丁酉之岁。十万将士。留屯岭左。官义军兵。往来如织。而贼酋行长,清正等。方且盘礴于蔚山西生浦等地。堑窟浚池。栅堡相望。蜂聚蚁屯。四出抄掠。粮饷接济之难。不啻如龟背之刮毛。漏釜之沃水矣。于斯时也。金李二公乃以闾巷布衣。非有 朝廷之命令。威望之著闻。而徒以一段忠愤。激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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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列郡士民。无不倾囷破产。奔走于指挥。真可谓识务之俊杰。应时之全才矣。以至士饱而歌。贼遇败逃。而卒以佐成奠安南土之功。向使粮谷无半菽之贮。营垒有呼庚之患。则纵有若云之甲。如貅之卒。亦安所藉赖而收功哉。以是言之。金李二公虽无横戈跃马之勇。乘障搴旗之功。而论其忠勤。岂遽在郭权数君子之下哉。转漕之萧相国。元无执锐之劳。而峙粮之寇太守。并入云台之绘。则二公之不被褒赠。抑岂非 朝家之欠典乎。生等请复以皇朝东征人赠金公序及碑文。證二公之实迹也。有若张懋德,陈天宠,朱孔儒三人者。即杨经理镐之幕下名士也。三子者。踰岭到安东。见其城郭人民无异平时。储峙接待自有条理。既才夫金公之为。而又嘉李公同仇协力。赠之以序若文。其曰拒守益坚。义理益明者。盖言金公忠贞著于板荡艰忧之日也。其曰有友如平仲。盖言金公契友有如李公之贤。同倡义举也。其曰非游圣门不能者。盖言学问授受自有渊源。而临乱筹画。皆自仁勇中出来也。其曰助国不及之费。出粮捐财。以为乡民一大劝者。盖言其给餫不匮。克助将士东征之役也。而末乃曰。责有专成。事有攸归。则二公之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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勚国事。大为中州名士之所目击而心许者。即此而可知矣。噫。顾瞻周道。匪风发兮。礼乐文物。无地重寻。志士之沉伤。仁人之永唏。何时可已。而神区劫灰之后。更逢皇朝再造之年。东征将士之只字片墨。皆足以陨桑海之泪。兴苞蓍之感。而张陈朱三公手迹。尚在于金公本孙之家。银钩铁索。宛带万历馀辉。则当日受知之君子。宁不足以为角弓嘉木也。生等窃伏考兵乱时。烈臣义将。皆荷褒爵。战士殣卒。亦施恩例。而独惟二公。生不蒙半资之赏。殁未有一命之赠。为国效勤。只是臣民职分之当为。则 褒赠之有无。在二公无所憾。而阳春寒谷。岂但为南士之所抑郁哉。且念 朝家追奖。自有令典。未尝以久远而为拘。亦閤下之所知。而至于誊诸状辞。章幽伸郁。以为扶树风教之地者。閤下事也。閤下责也。生等幸而遇閤下观风采谣于是道。而陈吁之举。不于今日。则后而失其时矣。政韩子所谓惟执事可以此言进者也。生等玆敢以金氏家所藏序文及碑文。藉手以献。伏愿閤下上体 朝家恤功之意。俯询多士同声之请。转达 天听。无使二公当日勤劳之迹。终至于湮没无称。千万幸甚。生等无任恳祈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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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邑志撰述都监文
伏以民。向者伏蒙城主下谕。即与同任烂熳消详。发书各院。搜取文字。费力抄节。仅成一册子。趁当袖进所抄。以备从容采问。而第营关节目。极为严截。虽有一二变通。而尚未能从头理会。民之闷蹙。不敢承当。实由于此。窃念前洗马李公光庭。初无别膺 召命之事。亦无畏垒尸祝之所。则系是节目之外。而营门特许其追录。营门特许。亶出于欲其无遗珠之叹。则一乡先辈之表表可称。固不止于一李洗马。而拘于爵秩之冗散。限于啜食之未遑者。独不为巡相閤下之所惜乎。若然则民之徊徨怵惕。不敢遽奉节目者。虽曰负生梗之罪。而抑可谓深从巡相閤下之盛意也。而今而后。民可以发口言矣。原宪之蓬蒿。不入于鲁国人物志。而拾遗之短褐。老泉之布衣。不入于夔蜀人物志。则终不成邑志体段。而百代公论。其将以为何如也。本府人物。虽非可比议于中州前世。而既有人物条则撰次之际。亦当先其人而后其爵。窃伏睹胜览所录楼亭寺刹古迹题咏。初非有关于风化。其间谣俗稗说。往往涉于齐谐。而犹无不详书谨录。以备 睿览。而至于人物。独以登显与否为格式。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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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无少有左于激励奖劝之意耶。夫清官美职。人之所不学而俱欲也。而末俗靡靡。纷竞有弊。属此邑志增修之日。正当扶起韬光铲彩。不爱官职之人。以为培埴世教之一助。而二百三十馀年人物去就。未免就了官职上计较。从今以往。骎骎然尚志之士少而重外之习滋。慕德之心薄而急仕之风兴。初头凡例。虽若盛水不漏。而方来人才之升降。风俗之盛衰。未必不权舆于此。则斯诚主风化者之所宜长虑而却顾也。夫如是则虽以下士刍荛之贱。而期期争执。庶几变通者。或不为僭猥。民自受帖以来。前后因公事进见。非止一再。每蒙降屈威重。开心见诚。无异门内长老之辟咡提警。民虽痴昧。宁无奋发图效之心。而区区所怀。无路转闻于棠节之下。只得仰恃閤下恩庇。辞不暇裁。政韩公所谓惟执事可以此言进者。夫准考爵品履历入享年条。而填补官家文书者。该吏之职也。尚论一乡先辈。十分慎重。而不为虚夸者。士子之责也。民之戆愚。实不忍以士子而代该吏之职。玆敢缕缕。更申前说。如其断无变通之路。则伏乞自官另加矜怜。终始包容。俾全迂滞匹夫之所执。亟命该吏凭考注脚。参互营关。得以刻期写纳。则城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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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士之美。而邑志无迁延之患。民之无似。亦庶几上不得罪于营关。远不得罪于先辈。近不得罪于父兄师友。而进退不疚。分义粗安。莫非后前曲遂之恩。民不胜恳祈之至。
通舆地胜览修正所文
仄闻高明为一邑之所敦劝。修正本府胜览。已至竣事之境云。未尝不窃贺主干之得人。而又恨各汩私冗。未得一番周旋于末席。与闻其绪论也。就鄙县晚云里居延安宋公事迹。乡中父老。至今传诵之不置。而又有数三先辈阐扬之信笔。高明亦必击节而钦叹之。固不烦鄙等之缕缕矣。使本府无胜览则已。如其不然则编次之例。舍是宜无先焉。而乃者高明以宋公之不入于己酉所编人物条中。不无郑重之意。且不欲以添润自居云。是固十分慎严底道理。抑可见识虑之缜密。而鄙等愚昧之见。窃以为不然。何者。夫地志中所叙山川土产。前辈之述备矣。无庸后人之添加。而至于记载人物。则乃所以发潜德之幽光。树风声于来裔也。是以。我 朝以来。修正胜览非一。而前后所眷眷。惟在于阐幽显微。扶植名教。虽在舆儓下贱。闾巷愚夫。苟有一懿行之可传者。则亦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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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书而详录之。固未尝以增补前人之所未备为嫌也。且宋公生无名位之可称。殁无子孙之显著。狱中之辞。临命之言。只得碑乡里众人之口。苟非特书于胜览。则寝远寝久。几何其不至于泯灭而无传也。若是者。岂非仁人君子之所沉痛而永伤者耶。昔朱夫子以一卫卒之见漏于义士之编。犹且眷眷贻书于当世秉笔之人。勉其亟记姓名。而况宋公乃以簪缨后裔。有如是之卓行。而终不见录于吾乡人物之志。则其为士林公议之慨然。果何如也。区区唐突。极知未妥。而窃念此事关系甚大。且意高明亦必乐闻此等说话。故不敢自外于虚受之前。伏惟高明谅恕而俯取之。详载宋公事迹于所编地志中。幸甚。
通陜川士林文
生等伏见无悯堂朴公所撰曹南冥先生师友渊源录。捃摭搜辑。用意勤挚。赵涧松所谓闻风兴起。河谦斋所谓有功斯文者。良不为推美之夸语。前辈之惓惓嘉惠。岂非一道士林之所共敛衽。而第撰述传后。体例至严。苟有丝毫疏略。则尚论者慨然。在所必至。而其所以羽翼斯文者。或反为贻害之归矣。噫。渊源录入梓。何等大事。而录中讹错处甚多。姑举其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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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如讳字之互书。日月之倒置。不但文字亥鲁之失。则刊行之际。所宜十分磨砻。期底于无有后悔。而巾衍之藏。遽尔印板。至使前辈尊尚先正之美意。转入于晻昧之科。此则恐由于一时尸事者之失契勘也。义理者。天下之公。而从违去取。只当视事面之如何。岂可肚里横却一个文定。守却错本文字。而不听他人说话。不思所以商量变通也哉。乃者幸见贵乡佥尊抵德川通文。反复百言。无异合席消详。且特许釐正数三条误著。生等于此。有以仰认佥尊舍己无吝之盛意。瞻聆所及。孰不耸叹。而但以生等陋见。则佥尊所见。抑犹有问齿决而忽流歠之病焉。无乃佥尊以为此录之成。出于先辈手界中。而有不容后人之点捡耶。若然则程夫子所谓昔所未安。今不可以复改者。不幸而近之矣。生等愕尔失图之馀。窃念此是士林重事。元无彼我界分。而有疑辄订。自是章甫间例规。则又安可以疏逖自外。而不为之极言竭论。以祈佥尊之见采也。呜呼。惟我东岗金先生。早自得师。门路既正。朝端玉立。风裁凛然。论思启沃。无非三代之嘉猷。至今后学。仰之若泰山北斗。则遗事记载。正宜先其大后其细。以为廉顽激懦。扶劝风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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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观所录。信手翻誊。殊少高山仰止之意。后学之揄扬先辈。似不当如是也。佥尊所谓圣门之于群弟。深责警励处多矣。而先儒不以讳者。抑可谓證据之有伦。然南冥先生之书。止畜妾既载于南冥元集则不必叠床于东冈遗事条矣。东冈之带倡来谒。固不为东冈之累。而既无可信文字则亦不若删去之为得宜也。何可诿之以无害于东冈。而联书并录。破坏记载之面目。惹起士林之讶惑也。且如所谓短于杀活手段云者。究其语脉。恐未必不由于传写记录者之误。杀活二字。元非吾儒家常谈口诀。则南冥先生。宁有举似此等语。以诏门人弟子之理也。夫以夫子之微言。散见于礼记家语。而善观者。以为多出于汉儒傅会。明道,伊川之语。载在于全书之编。而朱夫子犹以为非尽程先生训。则所谓不待七十子丧而大义已乖者。政后学之所当著眼寻讨也。此等文字。与其传疑而滋后代之惑。不若阙之而存慎重之例。不识佥尊以为如何。至于末端所录。尤为关系世道之利病。而有不可仍置于传疑之科。则佥尊之一向担阁。不欲删去。抑未知有何见解也。东冈先生之以副修撰膺昼讲。在于万历癸酉。而任事之人以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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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元不概见于文集中。则十五字之添入玆编。亦安知不由于当时口传之失实也。噫。以胡文定之大贤。而绍兴初年。犹不识秦桧之为巨奸。北人未狼狈之前。纵使有一番筵席之言。亦无损于东冈知人之明。佥尊所谓恐在于仁弘未仕之日者。固不为无见。而其如金先生之元无是言。何哉。金先生山路如漆之句。义正辞直。可验其先事觉微。则先生之识破仁弘。盖不待手脚之毕露矣。况又撰书卫道。只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则惟当斩钉截铁。致严于阴阳白黑之分。又乌可舍了东冈直截诗句。而裒出集中所无之言。混囵搀入。有若为东冈索瘢者然哉。流传四出。辗转波荡。不惟为道真之妒。抑将有少不满于无悯公者。玆岂非无悯公之不幸耶。夫记载差误。前贤之或所不免。而刊谬删讹。后人之所不获已也。无悯公之赤心撰录。专出于尊尚先正。而直缘考据之偶失。重贻公议之咨惜。秪今贵乡佥君子。正宜心无悯之心。责无悯之责。先究其尊尚之大义。次订其记载之差误。公听并观。徐求事理之当。虚心平气。勿以先入为主。则不过改了数三板。费了旬月工。而一部遗编。自成完书。佥尊血诚。始可以有辞于无悯。而无悯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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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将不憾于朝暮遇矣。此乃考亭所谓当时先辈深所欲闻者。而人家子弟。互订其父兄遗书。犹不害于继述父兄。则佥尊之甘心承讹。无意釐正。其可谓善学朴公耶。生等飞文奉告。非但为东冈先生辨谬也。亦所以为无悯地。伏愿佥尊勿以人废言。而亟改板本。增光士林。幸甚。
答陶山书院文
伏蒙示及晚翠堂金公问目混录委折。考据精详。论议平正。而犹复十分审慎。廑廑问寡。欲听远近士林可否之言。生等奉读再三。有以见佥尊重斯文体先辈。务求至当之盛意也。噫。惟我老先生文集。既经门下诸先生之修整。锓木印布。已至数百年之久。末学后生。谁敢容一喙于编定凡例。而惟是搜辑之际。或不免有偶失考勘处。如贵通所谓龟山集中谬编游察院之文。闳祖问目误作李时可之书者。自古而亦有之矣。晚翠公抠衣问难。殆过十年。珍藏书帖。尚在本孙之家。而先师手墨。宛然如昨。据此藏帖。可知文集中问目二条。实为晚翠公之问目。而编次之际。误作赵尚书问目者。安知其不出于一时传誊之差失也。若使此帖出于编次未完之前。则正当日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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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欲闻。尚何持疑之有哉。事实證验。如是明白。而一向慎重。不加商量于其间。则亦非所以追遵门下诸先生血诚编辑之遗意也。而况问目误录。不比亥鲁字画之件讹。措辞付标。以俟后之君子者。政所以致严于斯文莫大之事。而来谕所云考异辨疑。不害于郑重之道者。诚得之矣。且伏闻顷时年谱考證。已用此例。今日之事。亦恐无异同。未知佥尊以为如何也。生等区区之言。不足为有无。而既承委询。不敢自外。辄摅一二愚见。伏愿佥尊俯赐裁量。幸甚。
屏山书院通各院文
故参赞权公。沐浴 成庙右文之化。爰暨群贤济济扬庭。节行文章。卓然为一代之领袖。而无平不陂。运值明夷。逊荒之日。末命遽及。兰摧芝焚之厄。殆有甚于白马党锢之祸。凡有好懿之良心者。孰不掩泣于戊甲之事迹乎。幸而幽冤之雪。不待百世。复官 赠职。恩命荐叠。而壹惠之号。尚今未举。玆岂非 朝家之欠典而士林之深慨耶。生等窃惟参赞公遭罹祸网。有衔阏施。寂寥遗集。仅若泰山之毫芒。言论风旨。末由窥寻其彷佛。而第以舆地志,永嘉志及 国朝宝鉴所记载而观之。则亦足以徵信其一二矣。至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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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陶老先生谒先生墓道诗。有曰节行他年应有史。文章千古恨无传。又记公第一子奉事公碣阴中。有曰参赞公直节文章。鸣于一世。大贤信笔。已有定论。则虽在百年之久。固将想像兴起之不暇。而矧玆花府。为公桑梓之乡。残芬剩馥。播在人口。俎豆尸祝。允合公议。肆惟先辈将举缛仪。以为寓慕之所。而鸠材度地。岁月迁就。因为邦禁所格。此实吾乡之所共抑郁而咨嗟者也。噫。高山景行。向慕徒勤。而世代渐远。幽光寖湮。则公之节行。虽足以磨天地并日月。而后生晚学。其何以知如是之卓卓乎。是又生等之所大惧也。乃者 朝家追行褒赠之典于甲己诸贤。公之第二子修撰公。特蒙副学之赠。其他锡谥增秩。非止一二。日月之光。遍照泉壤。神人胥悦。草木含荣。而易名之赠。独未及公。吾乡章甫之所共惋惜。为如何哉。窃闻公之子孙。方议叫閤请谥之举。有美必扬。虽是子孙之责。而左右周旋。实在于士林之协力。生等岂可袖手旁观而不为齐声乎。且议贵消详。事要及时。请谥之举。不于今日。则后而失其时矣。玆与近地士林。齐会屏院。发文通告。以听佥君子指挥之教。伏愿佥君子从长商量。如有可以反复者。则毋惜有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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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之。幸甚。
下枝遗集卷之四
 序
  
赠朴孝有序(丙辰)
琴瑟钟磬箫筦柷敔。其声不一。而声之出于自然则同。故皆足以感天地达神明。黍稷稻菽蔬果鱼肉。其味不一。而味之出于自然则同。故皆足以厚生养供祀飨。君子之文。亦犹是也。文之体。有奇有正。有广博。有渊奥。有辞令褒贬者焉。有导扬讽谕者焉。其体固不一。而出其中之所欲言以为文则同。故皆可以宣风教模理象。呜呼。此其所以为君子之文也欤。皇明之季。学士大夫。竞立门户以相尚。指汉唐宋诸名家。以为后世之文而不之取。然余观汉唐宋诸名家。虽其指陈有得失。趣向有阔狭。而要皆出其中之所欲言以为文。故其文令人读之而不见其碍。反复之而不见其厌。施之于用。皆可以有所适。槩乎其近于自然矣。至明则不然。明所谓大家者。非北池崆峒沧溟弇州之徒乎。其为文。大抵无其意而有其言。割裂妆缀而以为工。偪僻诡涩而以为深。令人读之而索然焉无响。反复之而霍然焉无味。文之促耗。斯亦甚矣。嗟乎。文而若是则何所贵于文也。夫文犹水也。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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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犹治水者也。禹之治洪水也。凿龙门。潴彭蠡。瀹济漯。导江淮而注诸海。九泽陂而四海同者。行其所无事而已矣。今夫水。或激之。可使在山。或跃之。可使过颡。而是岂水之性也哉。文之出于自然者。比之则禹之行其所无事也。北池崆峒沧溟弇州之文。激跃之而以为奇者也。谓之文之常可乎。不可也。呜呼。夫以皇明幅员之大。德教之正。而其文乃反如是。是诚衰乱之兆。而天下之人。方且靡然为其仆御。挈几操牍。以趋于下风者。肩相磨也。辙相连也。习尚日渐剿幻。风俗日渐轻浮。溃溃乎若巨川之决。不可壅焉。而学士大夫。不复有深忧远识。此其所以驯致乎崇祯甲申之变。而莫之悟也。文章细技。而其于人国。相关有如是。其可以不戒乎哉。虽然。此岂可易与俗人言也。余友朴君孝有生于文学之家。而熟闻纯深之诲。若畴之始垦。可敛而穫也。若丝之未染。可采而用也。寻医而住于玆。盖累月矣。余尝与之上下古今。其辩愈出而愈不穷。其为好学也。源远乎哉。第其案上。常置弇州诗文若干卷。孝有于此。非取之也。盖玩焉尔。然听其言。骎骎然若有以悦于中。余惧其所择之不精也。于其归。告之以言曰。子之行兮。如彼行迈于道。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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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在始。子之于文。取舍之端。不可以不审也。文乎文乎。贯道之谓文。寓理之谓文。弇州之文。贯道乎哉。寓理乎哉。用焉而有益于人国乎哉。棘乎其不可以正也。乎其不可以节也。则衋矣文之弊也。子何以观焉。仲尼言之。辞达而已矣。辞之达者。莫如六经。六经天地也。天地设位而理行乎其中。日月星辰之明。风霆水火之变。人物之所以蕃息。山河之所以融结。皆在于天地范围之内。孝有诚能知六经之为天地。而有得于仰观俯察。则万象之森罗。百物之昭布。自当跃如。而会于心。呈于目。尚安宠弇州之文耶。
送李子明(学中)
子明将归。告余归。且曰。子之前言多过。愿子更为序以贻我。余曰敬诺。退之有言曰。古之道。不苟誉毁于人。顾吾于人。亦非苟誉者。而子独以吾言为过。其于志古道也。审矣乎。既以古道许子。独不以古道勉乎哉。古道之大且全。莫若仲尼。仲尼不云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者也。盖欲引而裁之于大道。非直许其狂狷而已。今子明既有所不为矣。有所不为者。必有所为。为之而不于圣人之道则亦末矣。愿子明益恢拓。益奋发。毋安于因循。毋拘于习俗。以古人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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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崇业者自期。则道远乎哉。行则至矣。仆之无似。亦得从事于是道。零星凑合。分寸跻攀。不至为小人之归。则异日相对。庶几其有所商量。若然则虽隔山河而相居。亦无以异于合席而交衽矣。仆之所告止于是。是尚可以为序乎。子明曰然。遂为序以贻之。
李万初(东一)内外世系穷源录序
夫人各有八高祖。自八高祖而为十六五代祖。自十六五代祖而为三十二六代祖。推而上之。至于百十万亿之多。虽遐哉邈乎。不可得以详之。而皆吾之祖先也。噫。人之受形以生。实由于有祖先。而一气相关。无间于内外远近。则其可以世代之久。而不省吾形气所自耶。余尝观于图经矣。峙者为山。流者为水。而作图经者。必穷山之脉。寻水之源。衡岱恒霍之夐绝。江淮河汉之逶迤。昭然若目击而掌指。夫山水何与于人。而一气融结。无非吾人范围之所弥纶。故博识之士。犹且穷寻其脉源。矧乎吾人百骸九窍。是祖先之所遗。则仁人君子。欲详吾生之所自者。必有其道。而亦天理人心之所不容已也。是以。欧阳文忠公有言曰。人而不知吾形之本始。则饥啸饱嬉。无异鸟兽之傅须眉。斯言也。宁不足以发人深省乎。商之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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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万初。碧珍将军匆言之后。而其外氏则广陵之李也。二李得姓盖千馀年。俱为东方著族。名公巨卿。赫舄相望。而累代配位世系。亦斑斑见可谱。万初尝留意撰次者有年矣。日。以不佞方有事于氏志之役。授余以册子二卷。请余裒辑。余于是搜阅姓苑。参互考證。为万初谨书之。自八高祖之八高祖。以至于数十代之远。无不毕载于二卷之内。而缀之以宦位行能。大抵东氏之谱。有槩有详。而代序源流。撮之是卷者。殆三之二焉。世之欲为奠系类族之学者。由是而津筏。亦可以思过半矣。尚恨居蔽地左。耳目不广。或有姓氏名讳未及寻究者。则姑空其间。以俟日后续考。或有世数既逖。互出牴牾。难于的从。则辄两存之。以窃附春秋传疑之例。而亦或有因仍错谱。不暇整顿者焉。恐不免为有识之所议。然老夫精力。用之略尽。继此而添录是正。以为完册。惟在于万初而已。噫。见于卷中者。毋论内外。皆万初之祖先。而其间闻人韪德。若是其多也。且万初之家。自漆而商。圭组之绝。今已百年。而犹能世笃儒素。以雅饬闻。前光所自。不可诬也。而吾之廑廑辑是册。以为万初赠者。亦岂无以哉。万初苟能不以贫约贰其心。不以蹇𨄉(一作浐)易其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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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身励行。敬辨惇树。以求无愧乎卷中人。则其所以尊祖光先者在于是矣。如或徒辨其世次历落。而欲以免夫文忠公之讥。则虽详于谱系。有如山南李全素。亦奚足尚焉。诗不云乎。无念尔祖。又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万初勉之哉。
虎溪书院讲会题名录序
岁乙酉闰二月十日。设文会于庐江书院。于时参奉金公宅东为洞主。谋诸多士。邀县监李君象靖。坐之皋比。士林来会者。揔之九十馀人。而年少横经。居三之二。十二日。祗谒庙宇。引诸生行庭揖礼。相与讲论大学,心经。至十七日而罢。甚盛举也。象辰亦以无似。叨参末席。得闻绪论。有以警发其昏愚。何其幸也。诸君子咸曰。此会不可无录。使金君相说题会员姓名于小册子。以备院中故事。且要余一言识其后。余窃惟书院之设。实所以为士子藏修游息之地也。况吾乡为一道文献之最。而玆院为一邑学宫之首。则为吾乡士子而出入玆院者。固当有以顾名思义。不负先辈遗风。而自夫世教之衰。学宫反为闲漫徵逐之所。间不无慨然倚席。以劝迪后进为己任者。而毕竟以葩藻为先务。声利为归趣。识者盖病之。而莫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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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卒革也。不意玆事。乃行于累年寂寥之馀。一堂团聚。无非名胜。而跹跹学子。咸喜得贤师为之指教。苟能继此而春弦夏诵。岁以为常。无拘于文具。无汩于习俗。而长老之题名是册者。亦莫不以今日之所讲。导其子弟。则玆院美事。其将自是册权舆。而吾乡经学之盛。亦将为远近所称颂。此象辰之所拱而祝也。虽然。抑尝闻之。学虽以讲说而明。亦或以讲说而晦。若徒缴绕于文义之末。而不知反之于身心日用。则纵使讨论甚详。考据甚精。只是较得失辨异同而已。亦何益之有哉。是以。朱夫子虽尝诋斥象山。不遗馀力。而至其病学者口耳之弊。则必以反躬实践等语。申申于答问书札。大贤教人之意。盖可知已。诸秀士既闻县监君讲解。自可以不迷于路径矣。惟当因其所已讲而益加体绎。谨之于事亲敬长之际。修之于言语动作之间。则根本既立。条理分明。虽或出而担尊主庇民之责。亦无所不可矣。如是然后始可谓真个讲学人。玆岂非金李两贤之所望于秀士。而区区老弊。亦与有荣宠矣。诸秀士。盍相与勉之哉。是为序。
福川书堂题名录序
岁辛卯。不佞适忝虎溪洞主。随诸长老。宿于鹅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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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川书堂。士友来会者。凡二十人。堂在洛之上流。江山之胜。为一州最。相与倚槛骋目。引杯赌醉。间以诙调而不为虐。亦浮世不易得之胜缘也。惟是病懒。僻处穷巷。一番解携之后。虽欲常常置身于山明水丽之中。而有不可得。古所称江山清空我尘土者。尽为不佞准备语也。今日晤言。只增别后寤寐之思。是为悢悢耳。因念先辈之搆是堂。以为后生藏修游息之所者。其意良非偶然。惟望佥秀士之居是堂而肄业者。观山之峙以植其志。观水之流以疏其胸。磨砻成就。不负乎先辈搆堂之意。则是堂人才之盛。庶几有辞于将来。而不但以胜槩见称。玆岂非诸长老之所乐闻。而亦不佞之所拱而俟也。李上舍丈以斯文宿德。俨临首座。使李君必闻题会员姓名于小册。命不佞识其后。
族谱序
礼安之李。旧无谱。象辰之曾王父四益斋先生。始撰草谱一卷。自提学公起世数。而子孙之散处湖岭者。无不裒录于卷内。干支之分。昭穆之序。井井可考。而诎于力。未克锓。藏在巾衍者。殆七十馀祀矣。门内诸长老。盖尝有意于踵修。而事故多端。迁延中已。岁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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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宗人敏政氏。慨然言于门内曰。族有谱尚矣。且先长老之遗言犹在耳。而失今不修。无以谒先长老于地下。佥曰诺哉。遂亟发文告湖邑同宗。收聚单子。又各出金谷若干。拮据数年。以为剞劂之需。使象辰及族兄象星氏。尸勘校之役。象辰窃惟愚不敏。不足以相门内大事。然其事则曾王父之所刱始也。佥宗人不以象辰为不肖而谬托重焉。其何说之辞。于是与象星氏广蒐姓苑。参互考订。以成全谱。总若干卷。凡例旁注。视旧加详。去就财酌。悉遵先论。至于世代既远。名讳昏宦。有互出相左处。亦不敢率意增减。以窃附春秋传疑之例。庶后之人继此而是正之也。谱既成。绣梓将有日。象辰谂于宗曰。程夫子言之。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须是明谱系立宗法。谱系之关于风化。不其大乎。然象辰壹慨夫中古以前。士大夫绝罕家乘。名门闻士。或有不详祖先世数。而风俗犹甚淳。惇伦善物。由亲及疏。蔼然有三代比族之意。故老所传。不可诬也。挽近以来。氏于东者。莫不有谱。流传四布。殆家藏而人贮之。而人心益偷。风俗渐薄。痒痾疾痛。不相关系。吉凶修悖。各自为心。往往亲未竭服未尽。而视若涂人秦越。而况望其按谱而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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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是以。世之激论者。反以谱乘之夥。为文弊之一。噫噫。谱系之作。实源于周礼都宗之制。则俗流之末失。是果谱之弊耶。夫仁道至大。而吾人满腔子。都是恻隐之心。在天曰元。在人曰仁。而此理流通。初无彼此人己之间。故圣人推亲亲之仁。以至于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者。初非出于意之也。天下犹然。而况于与吾同系而同一祖先之人乎。今以己子与兄子。由父母视之则无异也。推而至于再从三从。由高曾王父视之无异也。又推而上之。以至于无服百世之远。亦无异焉。以是思厚。腔子固有之仁。其有不油然而生。盎然而嘘者乎。自吾谱成而使为吾李者。知夫百千万亿之分。同出一人之身。虽庆吊不及。形貌不接。而情义灌注。无异合席唯诺。风气之远近。不足以阂之。声势之同异。不足以沮之。而人心于是乎归厚矣。程夫子之言。岂欺我哉。苟或徒辨其某为昭某为穆。而有若宋人之得楔数齿焉。则正孟子所谓终身由之而不知者也。亦奚以谱为。抑象辰于此又有告焉。吾李之去都而鄙。今已数百年矣。圭组中绝。流光寝佚。视世之所谓王,谢,崔,卢。盖亦冷然小族也已。然而其所以为之规模田地者。未尝不在于孝悌信让。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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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无轩冕显赫之庆。而人或称之以和义有福之门。夫岂无所由而然哉。果能各自惕念。世德作求。宁荜其门而毋拔乎荣途。宁短其褐而毋慕乎朱绂。反躬低首。廑廑为学问行谊之人。则根本既立。条理分明。以之笃恩正俗。维持族属。虽或出而担尊主庇民之责。亦无所不可矣。先祖文庄公诗不云乎。立扬期显达。敦信护家门。苟知夫敦信为立扬之本。而又知夫所谓立扬者。不必在于科甲仕宦。则亦庶乎无忝祖先遗教矣。凡我同谱之人。盍相与勉之哉。
全义李公重牢宴序(壬辰)
夏后氏贵德而尚齿。商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爵而尚齿。齿之尊于天下也尚矣。人生五十不称夭。七十名之曰稀寿者。人情之所深愿。而不可必得者也。是以。封人祝圣。寿居于先。箕畴叙福。一则曰寿。寿固众祉之所归也。七十稀矣。逾七而八而九。则其为庆也尤稀矣。而至于齐体胖合之夫妇。俱享大耋。和鸣锵锵。家道孔肥而饮食康宁。子孙满堂。则此又间世稀觏之庆。而天下万物。无足以易其乐矣。夫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青年成昏。指皓首为期。而寿命不齐。人事难常。同裯宜壸之乐。至于三四十年之久者。盖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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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焉。若是者。虽得寿如彭铿。而其为福也犹不全矣。诗称令妻偕老。传言百年嘉耦。古今颂祷。必归重于斯。其有以也夫。象辰之里中。全义李公春秋七十九。夫人金氏春秋八十三。颜貌如童。视听弥卲。乡邻莫不尊而荣之。今年壬辰。寔公委禽之周甲年也。于是公之胤持世甫。谋诸弟若侄。以正月二十日丙辰。设重牢宴。远近宾友毕至。公之族祖知事公以百岁大老。俨临傧席。内外子孙插花而环侍者数十人。公乌帽角带。趁日之旭。与夫人东西对立。行交拜礼。宛若子乔之著羽衣。王母之冠戴胜。而游宴于阆风瑶池之上。是日观者如墙。咸以为平生异观。持世携其弟侄。迭舞中庭。作婴儿戏。笙歌并唱。欢意融融。渑酒陵肉。既醉且饱。尽人间之稀庆也。李公重迟木讷。言若不出口。而任真循素。无所作为。自少至老。无反眼切齿之人。其视便嬛以为能。皎厉以为贤者。虚实淳漓。不啻相远矣。陶匏瓦樽可以格神。则公之寿与福之全。吾知其自天申锡。而实非偶然而得之也。从今以往。碧桃长春。海筹不罄。而年年令节。寿筵载设。里巷晚辈如象辰者。亦将累觞于君子之堂。颂琴瑟之静好而祝眉寿之万年矣。抑象辰于此又有感焉。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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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寿考无彊。如日方升。东土臣民。莫不跻在春台寿域中。而我花府尤多耆艾。公设宴之日。七八十长老在席者殆十数人。厖眉黄发。嬉游若少年。此诚晠世光景也。惜其无以当日事作图。而奏之于 九重也。权丈恪首为绝句。裴丈绛踵出四韵诗。文人韵士。闻而和之。将成一巨帙。苟在编者。咸可观也。曾在辛酉岁。公之聘翁护军公设重牢宴。而公又继有是事。异矣哉。如能裒收前后歌咏。合为一卷。传之后来则足以备吾乡故事。而其于敬老尚齿之化。所补亦不少矣。两家子弟。盍图之哉。若象辰者。早抱风树之痛。俯仰人世。无所为孝。目睹舞彩之庆。不觉继之以戚戚。而顾念事契。终不可以喑无言。且持世之嘱。至于再三。遂忘其陋而为之序。
下枝遗集卷之四
 记
  
近思斋记
始余先君子未冠时。尝侍曾王考孤山先生疾。先生授以手写近思录曰。义理精微。是册尽之。学者一生受用不穷。汝其勉之哉。先君子晚年阅是册。语不肖象辰。辄歔欷流涕。且曰。人生通蹇屈伸。皆命也。惟此学问一事属自己。而吾老益懒废。不克奉承王考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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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教诏之万一。尔苟能从事是册。自力为学问中人。则王考之灵。庶几曰余有后。而吾亦不悼其不克奉承先志矣。先君子之拳拳是册。付托小子者。殆无异于周南之执手。而不孝无状。今不可以复承面命。呜呼痛哉。象辰窃自惟念。曾王考尊性道问。淑人贻后者。无非四先生旨诀。考诸徽言。可證向也。而先君子操履之明白。论议之确实。未始不有赖于是册。则一部近思。虽谓之我家家法可也。而象辰赋质粗疏。志敚科工。因循泛忽。学未知方。且自幼少时。不幸得心恙。往往发作无节。近思录中所谓视心如寇贼而不可制者。象辰实有焉。医治之方。亦将舍是册何由哉。昔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象辰犬马之齿。苒苒已五十矣。岁暮敝庐。百感交集。先君子面命之言。历历如昨日。而曾王考手迹。尚在巾衍。奉玩之馀。未尝不继之以摧咽。而环顾日用。旧病益甚。大惧坠佚遗训。无以告先祖先父。遂从宗人之善书者寅炯甫。亟写近思二字。颜之于寝室之壁。极知媮惰不足以顾名思义。而区区勉励。尚先君子平日之志哉。呜呼。象辰敢不夙兴夜寐。对越神明。以求无忝乎所生耶。册合四编为一帙。其下附以朱子感兴诗,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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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忠武侯出师表,梁甫吟,杜拾遗诗,颜太史笔,韩昌黎诗文,范希文岳阳楼记,严先生祠堂记。亦曾王考所手写也。即此附录。可以想像曾王考景慕前脩之雅意。而遗墨宛然。字画森严。百世之下。必将有览是册而兴起者。矧乎为我曾王考后孙者。可不永永传守。宝之若拱璧琬琰乎。是庸并为记。屠维单阏十二月立春前二日。不肖象辰泣血谨题。
棣华亭记
宣城李君惠叔。搆亭于南厓之隈。凿其前为方沼。引水养鱼。左右列莳名花。与伯氏处士公寝处其中。暮年大被之乐。盖泄泄也。宗叔祖进士公。命之曰棣华亭。乡之名胜。多诗之者。惠叔谓宗人象辰曰。门内之能道吾意者莫如子。子其为之记。象辰曰然。君虽不言。吾固欲为子记之。夫吾李友于之政。有自来矣。粤我七代祖生员公暨君之八代祖将仕公。寔兄弟也。夫以二祖之贤。当 仁明之休运。而京师为世居之地。又有从兄贞简公为时名相。则二祖之占仕途登显要不难也。而顾乃不乐京师之繁华。与伯氏进士公。携手南下。卜居于是。叔仲鼎列。讲书课农。泊焉终老。盖不以三公之荣。易具尔一日团聚之欢。而又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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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湛和以为一家法。至今二百馀年。三派子孙之居是者。逾祖免已久。而一巷衣冠。自成礼俗。御侮急难。无异兄弟。春秋花树之会。次世序齿。譬诸一株树交柯抱枝。宛然有相扶之意。故虽无圭组显赫之庆。而东西过者。莫不称之以和义有福之门。向使吾李之居。不于南而于京。而声利以滑之。宠辱以惊之。则利害祸福。有不可知者。而子孙敦睦之风。安保其久而不替也。今惠叔澡身浴艺。为门阑所引重。而兼之以土田桑麻之饶。兄及弟矣。优游于一亭之上。哦诗围棋。以终馀龄者。莫非祖先遗谟之攸暨。而惠叔不可以不知其所自也。呜呼。人谁无兄弟。惠叔既以棣华二字颜其亭楣。继乃祖携手之志。而使夫兟兟子姓之登是亭者。咸得以顾名绎义。敦伦笃爱。而不愿乎其外。则堂搆之固。虽百代传之可也。其为子孙深长之计。岂不贤于平泉之花石哉。抑又论之。常棣之章。所以道兄弟之情者至矣切矣。蔑以加矣。而圣人犹以为未足以尽其意之委曲。故又有伐木诗以系之。其诗有曰。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不顾。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又曰。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醑矣。盖必如是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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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可以广其友道。而尽常棣之义。诗之为教。岂不渊哉。今惠叔既友于兄矣。又能推是心以及于宗戚朋友。岁序吉日。少长咸在。庶乎其得于诗之教者。而亦可以有光于先代贻厥之训。吾将随宗人之后。举酌亭上。贺其神听之终和而吉庆之川至也。惠叔勉之哉。或曰。自古搆亭。必选幽夐胜绝之地。而是亭也。乃在通衢傍。夫市廛差可隐。未暇泛沧洲。此李深卿之诗。而所以见讥于朱夫子者也。且朱夫子尝以田侍郎子真新居近城。便成迎送一行户。辄贻书申申。惠叔之亭。无乃犯了朱夫子诃禁耶。象辰曰否否。君之知惠叔亦浅矣。亭之以棣华名。匪为景物役也。且惠叔之伯氏。嗜客而好群居。有孟公投辖之风焉。自夫惠叔之搆是亭。伯氏甚宜之。风朝月夕。未尝不在于是亭。而客未尝不随。使是亭而置之嵁岩窈泉之间。选胜则有馀。而朋旧过从。必不如今者之数。伯氏之心。悒悒焉亦不肯朝夕矣。其于名亭之义。不以左乎。不宁是也。亭之位直村之西。疏檐短篱罗列于几席之前者。大抵皆宗人之居。而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也。朝舂暮炊。雨锄雪镰之状。一举目而可以尽之。则君子仁亲之思。其有不蔼然而生乎。乃惠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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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取不在彼而在此。君何知惠叔之浅也。于是疑者乃解。遂并记其答问之语。以为棣华亭记。
三胜堂记
李君良甫。搆燕居之堂。既落。谓其友宣城子曰。吾有三胜。拙胜于人。愚胜于人。懒胜于人。故欲以三胜名吾堂。愿子为之记以贻吾。宣城子曰然。是不可以不记也。夫天下之患。莫大于胜。胜者多上人之谓也。名胜则轧。艺胜则媢。力胜则搏。利胜则夺。生于心而害于事。遂于必而成于我。纷纭反复。有若奕棋者之赌胜不止。而以致灾其身玷其行者。古今可历历睹也。吾人胸里。其可以著一胜字耶。虽然。人与己相对。而胜负之形生焉。以胜为胜者。有心于胜。以负为胜者。无意于胜。有心于胜者。求胜不得而适足以自败。无意于胜者。物莫之抗而为用也不尽。老氏之牝以胜牡。亦此道也。今夫拙者人之所弃也。而我苟拙矣。则巧者无所争其拙矣。愚者人之所嗤也。而我苟愚矣。则智者无所争其愚矣。低头敛手。常为人下。而心逸日休。默与道契。故曰巧者不足。拙者有馀。又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容貌若愚。洵乎拙愚二字。为良甫持心行己之元符。而良甫之以二胜名堂也亦足矣。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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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有取于懒。而扁之以三胜者。抑奚哉。良甫年近五十而容华若少日。政宜孜孜汲汲。奋迅向前。而乃反以懒自安。得无有委靡溃败。不可收拾之病耶。无已则有说焉。韩退之尝称孔戡之贤曰。公于为义若嗜欲。而其避利也若㥘懦。夫懒于势利。固前脩之攸贵也。吾观良甫所搆。直城府阛阇之东。轮蹄之所交会。货物之所委输。而幅巾便服。终日偃仰于是堂。略不以计较营度之私累其中。循之而上。其于义胜而肥也何有。若然则良甫之懒。其诸异乎人之懒。而是足以葆尔拙守尔愚矣。扁之以三胜。不亦宜乎。贤者耻其言而过其行。良甫勉乎哉。遂书以归之。
安窝记(甲申)
凡人性莫不惟安之求。随遇而处之。人人自有一个安地。而世之人率多厌安而趍危。悲乎。今夫指夫坑堑荆棘而告之曰。此危途也则三尺童子。必逡巡而避之矣。以世间许多危途不啻坑堑荆棘。而人莫之知避。为其智不若童子欤。曰不思甚焉耳。夫安生于分定。分定然后天下之志可一。而自夫世教之衰。人不知定分。庶士志于尊荣。农工志于富侈。而天下纷然日骛于利害之途矣。夫美恶之辨战于内。而趣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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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择蔽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愕者常多。可喜者常小而可忧者常大。是之谓厌安而趋危。呜呼。是岂人之性也哉。物有以滑之耳。君子则不然。所信者命也。所守者分也。分定故志一。志一故心安。心安故物不能以忧喜之。食安乎疏粝。则大铺方文不足羡矣。衣安乎蔽体。则文绣煌煌不足愿矣。居止安乎荜门圭窦。则雕题广厦。珍簟瑶床。视之若无睹也。徇是而安之。何往而非安。余以公羊三世所闻而考之。故处士丰山柳公殆所谓信命守分。随遇而安之君子欤。公即谦庵先生之曾孙也。柳氏代有令德。为山南望族。公胚胎前光。食息游泳。无非典礼之内。则自夫幼少时。固已熟闻义命之训矣。迨中岁。问舍于竺之县。竺亦君子乡也。恂恂有儒士风。公既乐其俗之淳而安其里之仁也。于是胥佳野之安谷而僦之。遂搆数间屋子。以为终老遗安之计。仍字之曰安窝。公自是为安窝主人者盖数十年。朝焉而安乎是窝。夕焉而安乎是窝。左图右书。窝里之铺叙也。春桑秋穫。窝里之经纶也。好味止于园葵庭藿。将迎止乎村翁野叟。溪山花鸟。无非供是窝之幽兴也。雪雨风月。无非助是窝之清趣也。是非不得以挠吾安。毁誉不得以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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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安。颓乎泊乎。无喜无忧。生固吾之所安。而死亦吾之所安也。公既以安扁窝。而复为序若诗。以自道意而遣兴。盖不以三公之荣。易吾窝一日之安。而独与夫陶元亮,邵尧夫。尚友唯诺于千载之上。今读其序讽其诗。恍然若入柴桑之庐而听无弦之琴。造百原之室而饮太和之汤。苟不固信命守分。闻君子之训者。其何以随遇而得所安如是哉。噫。人谁无数间矮屋。而能知其可安者。我未之闻也。今之开口而谈者。莫不说一饮一啄自有定分。而风吹草动。辄生忧喜。𨓏𨓏陷于坑堑荆棘而不乏悔者皆是也。此其人见公之诗若序。亦可以少呾矣。余生也后。未及抠衣公门。而公之曾孙遇春甫与余善。端谨拙约。庶几肯公之窝者。尝求文于余以为记。余累辞不获。遂再拜而书之。
游国师峰记
丁亥四月。拙川居士李平仲。自太白山渔老洞来。袖其王父懒隐先生行迹草记及年谱。请宣城子勘校。遂相会于刈莲寺。寺在鹤驾山国师峰下。留数日。携手到寺后戒祖庵。徙倚骋眺于庵之左岗。飘然有出尘之想。遂欲穷绝顶恣游览。而㥘于缘崖。迁延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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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曰。国师峰固平日所愿游者。盖已老矣。而今又未偿宿逋。却恐山灵之笑人也。宣城子曰。君无济胜之具。但可学古人之卧游耳。翼日朝后。适游山客四人者至。将登国师峰。居士不问其姓名。遽前揖请与偕。宣城子曰。太室中峰之游。无退之则不可。吾其可以行矣。遂使一衲导之而前。金童子快石选杖以从。孙儿表骏。龄才九岁。亦随之。居士足茧蹒跚。十步九跌。而意犹勃勃向前。可见其癖于游赏也。至中路。宣城子由山右稍低处。迤逦而上。居士直从峰下石磴。朱夫子所谓上山各自努力。奚暇管摄他人者。殆为吾辈准备语也。移时乃至峰傍。枕石少憩。见游山四人者坐在顶上。或啸或歌。凛乎若寄空。而居士尚在山腰林薄隐映之间矣。宣城子顾望山川。将赋诗未就。居士始攀木披茸而来。谓宣城子曰。今日之行。君疾我徐。而既登之后。所见无异。倘所谓至之一也者。非耶。宣城子曰。人之造诣。大槩有三个等级。譬之学问则坐在顶上者。当为上等人。吾其为半上落下之人。而君则不啻冷然在下风矣。居士为之莞尔。居士因欲与西登象岩,相思岩。宣城子辞以脚倦。居士遂拂衣独去。往来二岩之间。徘徊良久。宣城子呼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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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应。盖鹤驾在岭之上郡。占地最高。而国师峰又为甚峻。游者至是。四望无碍。故清凉,主屹,太白,小白,公山,华山,普贤,日月,周王,锦城,金乌,伽倻。凡岭之南诸名山。环抱拱揖。一举目可以尽之。而是日也。适有霾气。鸿洞熹微。不得以辨别名山真面。诚为观游之大欠。然洛流沙川。交互东西。隐见缭萦。若带若练。而山之在二水左右者。绮绾绣错。诡瑰万状。亦足以爽人心胸矣。宣城子𩦲巾便服。倚筇独立。朗吟古诗数篇及孙兴公天台赋。划然山鸣而谷应也。恍然蹑层城而坐清都也。既而斜阳在山。倦鸟寻巢。回视四人者。已不知所之。独金童子及骏孙在傍。骏孙挽衣劝亟下。居士亦自象岩来。共观胜国时城址。衲者云自此取道东边。可直至戒祖庵。遂由东而步。石路甚滑。几于不能行。而清赏在心。不自知其疲矣。还到祖庵。惟东南群山。呈态于几案之下。而较峰头所见。亦减三之一焉。居士谓宣城子曰。峰头之见固富矣。而譬如千怪万珍。罗列通衢。令人眩掉。不暇寻取。未若玆庵随分占得。便可据以为己物也。宣城子逌然而笑。是夜。与居士小酌就寝。魂梦顿清。仙翁羽客。若可以接于寤寐也。宣城子在甲子之冬。始登是峰。冠童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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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从之游。适引满大醉。有飞下祝融之逸兴。至乙亥岁又独登。悄然不禁灵芝三秀之感。今又十三年而与居士共登焉。总计二十馀年。登是峰者凡三之。眼界江山无异昔时。而宣城子皓首厖眉。非复前度人矣。嗟呼。不老者江山也。有涯者吾生也。以有涯之生。而无聊不平。撞汩其心志。云为勤剧。耗损其气血。宜其渥然丹者变而为枯槁。黝然漆者化而为星星矣。吾安得与江山而媲寿哉。既不能陟蓬壶挟乔松。吸风饮瀣。以学长生度世之术。而屑屑然叹老唏衰。亦见其惑也。试与居士点捡畴昔游赏。则眼中所见名川巨岳。扶舆蜿蟺。生得几个人物。而率皆起灭于逆旅之中。其能以道学节义卓然树立者。上下千载。往往间出。虽精返列宿。气归山岳。而其风不死。其名愈烈。虽谓之媲寿江山。可也。若余者。人轻矣。学浅矣。居平行义。无以表见一世。只自敝精于陈箱蠹纸之间。庶几子云,尧夫者出。而欲以是媲寿于江山。其计甚迂矣。其志尽可悲也。不知后之人亦有览斯文而悲之者否。无有乎尔。则其亦无有乎尔。既以语居士。因为之记。
重游国师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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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归渔老之翼日。荣川张元伯氏。与其族侄亨路惠然来访。叙旧甚款。越三日。张上舍大之。又自剡溪来会。虽无弹丝吹竹之乐。而同志四人。合席于方丈静散之地。喜可知也。晤言之暇。元伯氏与亨路大之甫。将登国师峰。宣城子亦蹑屐而随之。或者曰。子之向者之游。已自快惬矣。一旬之内。再度登临。无亦劳且烦耶。宣城子曰固也。抑有说焉。昔人尝以游山比之于读书矣。读好书者。骤而玩之。未必识其可好。而及其读之累遍。然后理顺冰释。自不觉其手舞足蹈。夫书只是这㨾书。而意味有浅深之别者。以其心目之渐透也。尽乎名山异景。非可以一游而尽之。使吾得随数君子后。从容探历。则又安知不如河东子所云昔之游未始游。而游于是乎始也。且如执贽谒大人先生也。一见固知其为长德。而再见三见。愈令人爱慕无已。今若以为一番抠衣。便得乎栗然温然之容。而不复厕身门屏。熏挹其光耀。则乌可谓有尚德好贤之心哉。既以答或者。遂携金童子及骏孙与三友。鱼贯而行。于时宿雨初晴。朝霭尽捲。未到半路。已觉清赏胜前。非人世境界矣。仍共攀木缘磴。且行且憩。骋目眺望。山若增其翠。水若增其丽。飞舞回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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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于献伎效奇也。既而到峰顶。所处既高。所见益富。万态千状。不可具悉。韩昌黎南山诗中大铺叙。政合借以为吾辈游山录。而若言远山之景。则天空浮脩眉。浓绿画新就一句语。约而且尽。真可谓诗家老龙眠矣。南山乃退之少年时作。而造语描景。犹若是其神妙。后来文章之士。何曾梦见他脚板。第吾人今者之游。匪可追于衡岳之壮观。而适于是日。净扫突兀。殆无异退之之开云。岂神之于人。有诚则通。而不必以其人之正直耶。使退之而并世而闻此说。则必为之莞然一笑也。于是西向象岩,相思岩。遇一石之稍盘陀者。辄复携手团坐。以恣赏玩。既又还到国师峰。峰下有穴如龛。泻出清泉。号聪明水。宣城子解冠曲躬。偪侧而入。满匊而饮者三之。庶几赖神之灵。惠我以活眼慧耳。使之卒偿诗书宿债也。遂取路东麓。将迤逦下山。山之东南。大抵多黄精草。葱茜成列。有若栽植者然。吾闻道家者说。人能久服黄精。便可延年益寿。终作平地神仙。嗟呼。吾非无长生度世之愿。而素不解服食法。安用采此药为。且吾一不知神仙之有无。服食成仙之说。尤不可信。纵使服之如法。又安能使皤皤之发变而为漆黑也。然是草也。既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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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所珍。固与世间凡卉木有别。而又罗生于名山之上。为可念也。吾当移了数丛。种于杞畦菊圃之中。以寓真逸灵芝之感。而傥遇道人者授之方。亦当剂为丸。和白玉浆以吞之。未知通神生翰之日。果谁为刘安之鸡犬也。既循东而下。暂休戒祖庵。还泊莲寺。日已夕矣。留数日。宣城子告归。三人者与之联步。至广兴寺。一宿而别。
孝子金公碑阴记(辛卯)
公讳时佐。字子匡。安东人。丽朝功臣太师宣平之后。考讳用砺生员。妣仁同张氏。生以弘治庚戌。殁以嘉靖壬戌。享年七十三。天性至孝。早孤。奉母夫人承顺无违。与弟时亮,时佑。躬畋渔供美旨。母夫人有疾。辄尝粪以验差剧。又患背疮。昼夜吮疮。疮便愈。及殁。孺子慕颠颠。一日适大风。殡宇失火。公抱柩叩心。风反灭火。及葬。庐墓不食菜果。歠粥终三年。庐所旧无泉。掘井不得水。公环井号泣。有顷。泉水涌出。又欲治碣竖墓。而贫无以为役费。有僧自荐。砻治既讫。不知所往。吁异矣哉。晨昏拜家庙。日一省墓。虽大风雨不废。与二弟友爱笃至。臧穫土田。自取老且瘠者。 国忌。斋戒食素。 国恤心丧三年。晚登荐书。 除署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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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西厓柳先生尝曰。金公忠孝。当立忠孝门。万历庚戌。闻于 朝旌闾。 肃庙庚申。公之曾玄孙。始立旌阁。 景庙壬寅。乃伐石劖公姓名以竖之。今 上乙亥。大水昌丰川横决崩岸。失碑所在。辛卯之春。昆云合议。掘阁墟数十步地。竟得之。字画宛然。观者惊异。噫。斯碑无恙。实赖鬼物之阴护。而金氏遗昆。刳诚寻出。复树故墟。于乃家孝为无忝。法当附见。玆最公行迹及立碑颠末。刻之碑阴。俾东西行者有所考。系曰。维东人大小连后数千年。永嘉之乡。下枝之村。又有金孝子。行如大小连。呜呼。孝子。二连后一人。百代之下见此贞珉者。夫谁曰不然。
孝子安东金公碑阁重建记
呜呼。此孝子安东金公之碑阁也。乙亥水变后。金氏子孙。移就旧阁墟数十武地。重建旌阁。而碑则顾力诎未遑也。今年春。合议掘水道。竟得旧碑。字画宛然。无一刓伤。观者惊啧。比诸古鼎之跃水。于是卜日树之于阁里。使里人李象辰叙其颠末。欲以饬稚昧。象辰窃惟公之懿行。载在胜览,永嘉志及我曾王考孤山先生所撰行迹记,墓碣铭。固已照人耳目而不磨矣。尚何待不佞之赘说哉。然象辰于孝子公事。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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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惕然而动于中者矣。夫天人之所以相感者。只是一理而已。在天曰元。在人曰仁。而亦言仁道惟孝为大。纯心深爱。根于中形于外。而天之随感辄应。有若影响之不差者。非以其一理之相贯耶。公之哭柩而火灭。拜井而泉涌。较之冬笋冰鲤。尤为焯异。而至于浮屠之干碣役。有若鬼物阴相之者。无非公纯心之所感也。公之精诚。既与天为一。故公殁后二百馀年。数尺贞珉。犹为鬼神所护。惊湍泄之而不断。恶石撞之而不缺。埋没多年。复为子孙之所获。冥冥眷感之理。似有不偶然者矣。先儒所谓天之报右仁人。愈久愈徵者。真知言哉。公之子孙。距公世已过五六。而皆恂恂有乃家风。以睦姻称。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斯之谓欤。抑象辰于此。愿毕其说焉。吾洞旧多懿节卓烈。考诸三纲行实。可知已。况自孝子公后。又有金公士利,权公询,权公杠,金公麟祥。棹楔辉映。前后相望。至以三纲名吾洞。乃若郑公宪。虽见漏于棹楔。而乡人之口碑犹存。则烈孝忠之接武。求之竹素。诚罕有其比。而遗风馀韵之所自。又安可诬也。噫。遗墟在玆。乐石无恙。想像徽躅。宛如目击。高山景行之感。比他人为尤切。而民彝物则。初无古今之殊。凡我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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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之人。各自兴起其好善之心。聚辨讲行。毋求于日用人伦之外。则亦庶乎不忝前辈遗风矣。有子不云乎。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此又今日后生之所不可不知也。辛卯四月下浣。后学宣城李象辰谨记。
凤岩书斋记
辛卯冬。友人月城崔宗谦子益氏。访象辰于寂寞之滨。叙旧亹亹。且曰。十数年前。与族兄君翼甫议立家塾。以为子弟藏修游息之所。方将鸠材相地。及时经始。而君翼甫不幸即世。宗谦不忍忘族兄眷眷之意。与门内诸少合力拮据。伐木货土。搆得数间屋子于伊川之南。凤岩之上。盖始事者若干月。而讫工在于庚寅仲春。遂颜之曰凤岩书斋。其为胜也。俯压十里长郊。回眺鸡林古都。东有白云谷龙山先院。东北有金鳌山高位山。磅礴特起。朝云暮烟。变态万状。此其景致之大略也。宗谦遍请知旧诗。各诗之矣。子其为我记焉。今年春。又贻书数百里外。申前嘱不已。余窃惟椎不文。不足以塞崔君之勤辱。而顾余少时尝作东都客。与君翼携手攻苦于高位金鳌之间。徘徊上书庄。问孤云之遗踪。游咏梅月堂。溯寒子之清风。盖所以知君翼者。不但在于文酒之追逐。而岁月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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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四十年间事。君翼之墓木拱矣。而余亦发种种。每一念至。未尝不怆然泪下。今见子益书。益知君翼晚年用心。又不止如昔日追逐时所知。余若终以不文辞。则无以见故友于泉下。请且以君翼营斋眷眷之遗意。为崔氏推说之可乎。夫家有熟。党有序。三代之制也。而三代之所谓学者。不越乎人伦。人伦有五。莫大乎君臣父子。为臣而忠于君。为子而孝于父。是固职分之所当为。而非有假于性命之外也。诸秀士之志于学者。莫如理会性命。修其职分之当为。而若言其柯则之方。则亦自有乃家成法矣。噫。是斋也何斋也。乃崔氏之书斋。而乃祖贞武公祠宇。岿然在东。虽暂而挹其烈者。犹莫不激仰竖发。况以贞武公之遗昆。而朝夕对越。爽灵洋洋。乌得无羹墙忾然之慕哉。贞武公龆龄持丧。一从紫阳家礼。及其移孝事主。杀身成忠。以立万世之人纪。君子之学。求如是而已矣。诸秀士居平事亲。一以贞武公之纯孝为法。如有不幸遇难。则尤当仗大节。思所以立慬报国。夫然后始可谓真个学问人。而贞武公在天之灵。亦肯曰余有后矣。虽然。贞武公树立之嵬卓。实非仓卒慷慨中所办。而抑亦由于有素养之工。观其居官如水。临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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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利。辞汉阴之赏马。却阃帅之新貂者。无非公实学之著见。而至于戒子一札。尤丁宁于奉法遵义。于此可见公所养之有素。而乃其跃马颜行。横尸原野。则特公饮食裘褐之常事耳。世之操觚弄墨。以文学名者。苟无义理充养之工。而记诵以为博。点缀以为工。丝毫利害。破坏其性分。琐屑荣辱。震荡其心志。则根本受病。东倒西欹。寻常言行。亦无以自见。尚何望其树立之落落哉。诗不云乎。无念尔祖。又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君翼之所望于后进者。亶在于不坠家声。而子益搆成之意。又岂欲批风抹月。作名亭好主人而止。崔氏诸秀士勉之哉。既以是为说。归之子益氏。而至其江山形胜之美。姑未暇赋焉。虽老且病。异日倘或鞭一驴东下。尚能为子益咏其大槩。君翼名宗翰。与子益为袒免之亲。贞武公之五代孙也。